摘 要：《雪國》是川端文學中極具魅力的作品，它完美的景物描寫和深層次的審美內(nèi)涵是值得我們深入探討和研究的。只有宏觀把握川端文學的文化定位，從微觀角度深入解析作品中的美學涵義，才能真正體會川端文學的魅力。該文從《雪國》的審美內(nèi)涵和美學視角入手探析了川端康成的生命美學和藝術(shù)價值。

關(guān)鍵詞：物哀 虛無 審美視角 審美內(nèi)涵 自然象征

一、川端康成的生命美學

川端康成文學之美形成于對日本文化的深層次解讀與創(chuàng)造上，有其深厚的審美意蘊。首先，“物哀”是繼承了平安朝以《源氏物語》為中心形成的物哀精神，即包含著悲哀與同情的意味。而這種哀嘆、同情的色彩大多從小說眾多的女性形象身上體現(xiàn)。如川端康成在《伊豆舞女》中運用愛憐的筆觸對舞女的形象進行了深入的刻畫。描寫了舞女酒醉后的美麗：白皙的皮膚中透露著一抹艷麗的緋紅，低頭含笑嬌羞柔媚的女性之美躍然紙上。作者這種同情近乎于哀傷之感的表達常常與柔和的女性之美相連。作者感嘆她們不幸的命運，愛憐她們的純真與質(zhì)樸，就像欣賞易碎而又名貴的瓷器，因為作者認為世間無永恒之美，所以對待這美的事物是帶著一種近乎于絕望的哀傷將自己的同情、愛憐融化于一種朦朧意識之中，若有似無，深沉而纖細。其次，川端文學的審美內(nèi)涵繼承了日本傳統(tǒng)的風雅精神。如果說物哀之情是帶有哀傷憐愛的意味，那風雅則是一種情調(diào)氣韻。體現(xiàn)的是空洞虛無的寂寥之感。川端文學之美向來都是如一脈清流，淡雅無塵。這種在幻想中編織的超脫于現(xiàn)實生活的美，是日本美的一種象征。作者有意識地淡化故事的情節(jié)和對人物的現(xiàn)實性刻畫，而是通過一種近于風流甚至于頹廢的模糊性筆法傳達出無框架感的人物神韻，借此達到對人性中最深層次情感的體會。

川端康成這種悲哀與冷艷相結(jié)合的余情美在《雪國》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堆﹪氛w的文學意境是虛無朦朧而又伴有強烈的寂寥哀傷的，是對生命靈魂和美的真正意義的哲學思考，是一首對女性和自然之哀的詠嘆調(diào)。在塑造駒子這個人物時，作者賦予了駒子情緒精神上的哀與艷，但在現(xiàn)實層面卻給予了駒子最純真的和極度理性化的愛情。他筆下的駒子洋溢著健康的生活情趣和天真無邪的性格，有著一種最原始的美麗。對于這個人物作者是給予極大的同情的，這種同情表面上看來是對這一女性人物的情感世界和精神心靈的關(guān)注，感受的是人物最深層次的哀傷，實質(zhì)則是將這一余情之美進行深化，更多探討的是世間萬物皆非永恒，一切純粹的美終將消散這一哲學命題。駒子這一人物不僅代表了自然的純粹纖弱之美，同時也迸發(fā)著自然的生命力。駒子的命運是坎坷的，她不甘心于藝妓的處境，想方設(shè)法改變命運，她常常以峽谷作為聽眾，孤獨地練習歌技，從自然中汲取力量，而這種力量既是對命運的抗爭，又是自然本身的強大生命力。在與島村的愛情中，駒子也是投入了全部的熱情和愛戀，這種愛的徒勞更加增添了作品的悲劇性，也加深了對萬物之哀的深刻理解。

島村這個人物設(shè)定是基于“虛無”這一審美哲學思想的。無用之用是人物從現(xiàn)實情節(jié)到精神世界最大的特點。可以說作者在處理島村的人物背景時，有意模糊了人物特征，島村本身是個空虛的主體。從現(xiàn)實情節(jié)來看，他沒有事業(yè)，坐食祖業(yè)，希望從藝妓身上尋求安慰，在面對駒子炙熱的愛情時，他清楚這是無結(jié)果的感情，卻又無能為力。對待葉子，島村的情感也是模棱兩可的狀態(tài)。島村身上的無力感同樣體現(xiàn)在精神世界上，他的精神是空虛而痛苦的，但他無法探尋這痛苦的根源。他的心里清楚這種偽裝的麻木不仁是危險的，是一種寡廉鮮恥的表現(xiàn)。作者用雪山落日的景色來襯托出島村這種精神上的空虛孤獨：暮色蒼茫，山巔的積雪映照著落日的余暉，在虛無縹緲間黑夜就來臨了。雪山虛無之美和落日的不真實之感交織在島村的心中，可以說他的不堅定、痛苦迷茫和無力同樣是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真實寫照。知識分子的無用感和傳統(tǒng)價值觀的消解對他們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極大的沖擊，他們苦尋出路卻又無力擺脫，從而衍生出對人生的絕望和對生命的質(zhì)疑。島村這一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既是對日本文學虛無哲學思想的體現(xiàn)，也是對自我放逐的悲劇性情愫的表達。

小說伊始，火車載著島村駛?cè)肓嗣利惖难﹪澜?。作者用唯美、凄清的筆觸娓娓道來，為我們構(gòu)造了一個虛無但美到極致的雪國世界。潔白無垠的幻美代表的是自然之美的回歸和物哀的本質(zhì)。夕陽余暉下的山巔靜默哀婉，廣袤的田野是潔白的底色鋪陳，這寒冷與寧靜給了主人公深刻的生命感悟。而駒子和葉子則是這潔白底色上的光和熱，她們跳動的生命如火焰一般耀眼奪目，可是這美的事物終將幻滅，結(jié)尾的一場大火如銀河一般傾瀉，使一切回歸到了自然的平靜與安寧，這是對自然本真的呼喚和對終極自由的向往。

二、女性審美與自然審美的深度化模式

《雪國》女性深度化審美的首要體現(xiàn)就是對女性之美進行象喻式拓深展現(xiàn)，讓自然美作為一個象喻系統(tǒng)介入對女性美的藝術(shù)營造，這不僅能拓深女性美的表現(xiàn)空間，還能遠延女性美的存續(xù)時間。女性之美和自然象征相融合在著名的“晨景之鏡”中達到了巔峰。作者用雪的白映襯駒子通紅的臉頰，太陽東升的光芒反射著鏡中的雪，那耀眼的光折射在駒子的鬢發(fā)上閃爍著紫色琉璃的光芒。這種亮麗的青春美麗，是景物與人交相輝映的美。雪和太陽的光芒映襯著駒子烏發(fā)的光彩，整個人如同沐浴在光和熱中，閃爍著耀眼的生命力。又如在描寫島村與藝妓共處時，島村伸手觸到藝妓冰涼的發(fā)絲，聯(lián)想到了雪國的寒夜和水般的清澈。冰涼的發(fā)絲給人最直接最細膩的觸感，可謂把女性柔媚和清純美好寫到了極致。這種景物的烘托藝術(shù)以人景相喻，強化了女性審美的力度，為讀者營造了更大的藝術(shù)想象空間。

另外，在《雪國》中，作者同時又把愛情和性欲看成是一種生命力的象征，以此表現(xiàn)自己對人的存在和生命本義的探求，這就是靈與肉的對立，川端康成在《雪國》中也對這一哲學命題進行了思索。島村熱愛女子青春的肉體，但一旦涉足于愛情他又充滿了迷茫，愛情是純精神化的，肉體卻是現(xiàn)實的可觸的。在對待葉子和駒子的愛情上本質(zhì)就是靈與肉的糾葛，葉子是自然的純精神化，如同雪國最純粹的一切。島村在列車上對葉子的向往之情，也是帶有強烈的自然象征意義。落日余暉的雪山之巔，緩緩沉下的夕陽，那暮色中的景象仿佛從葉子的臉上流過，給人一種不真實的幻美。而駒子是火焰，是光和熱，島村對駒子肌膚的思念投射在現(xiàn)實之中，所以小說中有多處對駒子美體的描繪，但這種思念帶來的卻是更深的迷惘，島村掙扎在靈與肉的悖論之中，他一方面迷戀著駒子的肉體之美，一方面又被葉子奇異的魅力所吸引，在某種程度上表現(xiàn)了人類生存的困惑：精神與肉體是否對立？我們究竟是在肉體上找尋生命的力量，還是在精神中獲得生命的永恒？這種矛盾哀傷的情緒貫穿小說的始終，拷問著讀者的心靈。

《雪國》中的自然美，除了作為女性美的象征性表現(xiàn)以外，又有了自己相對獨立的價值和意義。在小說的結(jié)尾處火光銀河的描寫具有強烈的自然象征意義?！盎饎萑紵酶恕母咛幫氯?，遼闊的星空下，大火宛如一場游戲，無聲無息。”“猶如一條大光帶的銀河，使人覺得好像又浸泡著島村的身體，漂漂浮浮，然后佇立在天涯海角上。這是一種冷冽的孤寂……”當葉子的身體“在空中成水平的姿勢”“像個玩偶似的”瞬間從樓上墜落地面時，島村看到了“葉子的腿肚子在抽搐”，這不由得使他想到了秋蟲臨死前的猙扎，“一種無以名狀的痛苦和悲哀向他襲來， 使得他的心房激烈地跳動著”。這里的悲美與物哀通過銀河意象表現(xiàn)出來，生命的真正意義是死亡的回歸，在自然之中找尋生命的真諦，獲得最終的自由。超越現(xiàn)實的幻美境界的幻想，將有限升華為無限，瞬間融入永恒。從本我上超脫生命的負累，真正的獲得精神上的自由。小說中多處對幻美景物的描寫，也是將自然景物進行重新解讀升華，一則詠嘆生命的哀傷和美好的短暫，二則在虛無之中體會自由的意義。這是一種深切的感傷，同時又是對死亡的贊頌。

川端康成作品中獨特的美學內(nèi)涵和審美視角是自然與現(xiàn)實意義上的高度融合。作家所創(chuàng)造出的虛無幻美的審美意境給讀者帶來了極高的藝術(shù)享受。對生命本真的哲學思考是對永恒境界的暗示和象征。哀嘆短暫的生命和自然的稍縱即逝的美好表達出了人生之悲的主題。作品中營造的超現(xiàn)實主義的意境，是超越自然象征意義，將瞬間幻化為永恒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將生命融入自然，在自然之中找尋生命的解脫和永恒，最終完成自我的升華和美的力量的展現(xiàn)，這就是《雪國》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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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黃佳煥，浙江萬里學院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日語；陳薇羽，浙江萬里學院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日語。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