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塔髏戲

        2015-04-29 00:00:00佟婕
        最推理 2015年4期

        一、楔子

        西江自古橫亙數(shù)省,水系貫通兩廣,北岸有座老城區(qū)名“禹門坊”,數(shù)百年來臨江而立,因地勢倨高,每年春夏潮漲時,如浮于天水之間的孤島般,從未被洪災(zāi)吞沒。

        街坊老尊長們說,多虧了在禹門坊外石頂崗上立的那座“崇天塔”:傳說五十年前,西江連年水禍,有位青烏術(shù)士一路“尋龍”而至,他找到當(dāng)時的地方官吏建言說,此脈江水氣勢恢弘,可惜江底盤桓孽龍,不時興風(fēng)作浪,只有加固堤圍并建塔鎮(zhèn)守,才能杜絕水患。

        因此,當(dāng)時一位王姓修武校尉牽頭,地方鄉(xiāng)紳百姓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建起這座巍峨的崇天寶塔。

        本地果然從此文運興旺,水患勿擾。那位王校尉在寶塔建成后,逐年升至從七品武信佐騎尉,可謂吉祥如意,步步高升。人們交口議論說,建造七級浮屠,已是功德無量,王騎尉卻蓋了九層,所以更加榮耀無上。

        又不知從哪一年,沿江一帶的人們興起在游春或重九,到江邊登塔觀景,有童謠唱:“白牡丹、紅牡丹,寶塔游戲左旋轉(zhuǎn)、右旋轉(zhuǎn),跳月弄虎擲青蚨,芒笙嗚嗚賽雞咕,荒雞咕、塔髏哭……”

        童謠沒頭沒尾,也不知是什么人編的,大概是描述塔下歡慶的情形吧。

        二、睡蓮

        曾小玉家的睡蓮開了,在狹窄天井一隅,莫名鉆出了數(shù)團(tuán)雪白的碗大花朵。

        “不對呀?阿爹說這睡蓮種子應(yīng)該開出紫紅睡蓮花才對?”小玉困惑地望向天井外。

        許是因為潮濕,家里幾乎每處墻根和地縫,都長滿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絮狀白苔蘚。小玉不明白原因,只聽說禹門坊的一些老人們,最近總在念叨些不懂的話:

        自從去年隔壁巷子的駱家嫁長女時,被雷劈翻花船,導(dǎo)致喜事變喪事,沒過多久,駱家太太也逐漸一病不起……再接著,崇天塔慢慢傾斜,塔基上的幾尊石雕塑像爆出了一指多寬的巨大裂痕。

        當(dāng)年建塔是由王騎尉及本地世家大戶駱家、曾家牽頭,大家籌措上萬兩白銀興建的,可自此駱曾兩家并不見福蔭綿長,去年駱家又出了天大的禍?zhǔn)?,寶塔本身亦陷入危機,恐怕……這是極不詳?shù)恼髡装 ?/p>

        再到了今年,駱家更出了一件奇事!

        據(jù)說駱家老爺新納了一房妾室。納妾本不奇怪,怪就怪在這位如夫人幾乎沒人見過。駱老爺將她安排在一側(cè)偏僻小院內(nèi),平時不讓下人進(jìn)去打掃,更不必遞送飲食,只說如夫人自己帶有貼身下人,但家中上下從沒見過有人從那院中出入。唯獨到了晚上,駱老爺進(jìn)去宿歇時,大家卻聽到屋里傳出說話笑談聲,簡直無比詭譎!

        駱夫人重病在床,那妾室也從未請安服侍,但駱老爺似乎跟夫人已有默契,夫人也不刁難過問。

        這樣持續(xù)數(shù)月,坊間就有人傳言駱老爺?shù)逆也皇侨?,而是蛇魅鬼祟一類的精妾!這家人自出事以后,氣數(shù)已衰,連精魅都能登堂入室。

        但駱老爺對大家的議論毫不在意,堅持我行我素。

        小玉的阿爹不許家里人說這些話。曾氏家門,是本地有名的書香門第,三代單傳到曾兆寅,二十來歲考入縣學(xué),乃是縣里第一名的廩膳秀才,如今在縣衙任職文書。最近新任的知縣王大人,正是當(dāng)年王騎尉之子。他聽說寶塔出現(xiàn)裂痕,塔基松動,不禁焦急萬分,命當(dāng)?shù)氐墓そ城皝砜碧?,制定修?fù)寶塔的工程計劃,還從私囊拿出百兩銀錢,補貼工錢。

        但就是寶塔出現(xiàn)裂痕后,禹門坊里才開始生這些白苔蘚……想到這里,小玉蹲下身,在墻角捻起一撮蘚草。小小皸裂作五尖的爪狀,觸感濕潤且有微微的水腥味,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突然宅門外巷子里傳來一陣鑼鼓響,有人大喊:“龍吸水了!龍吸水了!”

        小玉一怔,用手遮擋雨水跑到外院,那里只有一個管事的王嬸在擦拭屏風(fēng)。小玉怕被人發(fā)現(xiàn),溜著墻根轉(zhuǎn)到偏角處,那里有一處狗洞,平時都用半方斷裂的磨盤石擋著,但卻是小玉的秘密通道——

        果然,磨盤石后面伸出一只手,正在費勁地挪出缺口。小玉趕緊過去幫忙,壓低聲道:“阿實?”

        狗洞中露出十二歲少年阿實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小玉,你要不要去看龍吸水?”

        阿實家住隔壁瓶隱巷,過去他娘在曾家做丫環(huán),長大后就嫁給瓶隱巷木匠陳老實為妻,所以小玉和他從小認(rèn)識,也常一處玩耍。后來漸大了,小玉阿爹就再不許自家姑娘沒事出門瘋跑,唯有阿實知道小玉的心思,有什么熱鬧就來狗洞外喊她。

        “去!”小玉從柴房里找出一件蓑衣,跟著阿實徑直奔上大堤。

        粵西春夏之交多雨水,江面已經(jīng)比平時上漲了數(shù)十丈,快要沒到堤壩下了。

        因為起風(fēng),江上漁船差不多都已回泊碼頭,只有零星兩三條漁船還在奮力往回趕。那幾段龍吸水先還在數(shù)里外,但江面風(fēng)向陡然翻轉(zhuǎn),水流急促又卷起新的漩渦,引得龍吸水“唰”地掀起山高浪頭,挾風(fēng)帶勢地沖著下游禹門坊的碼頭而來——

        “那是老陳家的船!”有人這樣喊。

        緊接著又有人哭喊:“那是我阿爹的船!”

        小玉和阿實勉力排開一條人縫往里擠去。說話聲聽著很熟,望去果真是隔壁禹門坊三巷老陳家的男孩阿照,他正拉著他娘,倆人正心驚肉跳地盯著江上。

        小玉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小聲道:“天吶,龍吸水要追上來了!”

        有人已經(jīng)去找纜繩,打算船只靠岸時幫忙拽上一把,但西江太寬,那幾條漁船如落葉似的被浪頭牽住,瞬間被吞入渦心。

        被風(fēng)卷入水底的兩條漁船,是陳家兩叔侄的,后來風(fēng)浪越來越大,岸上許多人都經(jīng)受不住,阿實趁亂拽住小玉:“別看了,咱快先回去避一避!”

        阿實的擔(dān)心是有理的,接下來風(fēng)雨滂沱,小玉披著蓑衣也被淋得像落湯雞。但甫進(jìn)入坊門,一眼望去,長長的青磚地,白苔蘚好像有生命一樣瘋長,道路兩旁的墻壁在短短時間內(nèi),被覆上細(xì)密的一層。

        “嘚瑯,嘚瑯——”前方傳來清越的搖鈴聲。坊巷另一端,雨幕簾后,似乎有幾個戴斗笠的身影在忙碌。

        “阿實你看!那、那是什么人?”小玉心中有股寒意升起。

        阿實循著她的手指望去,不置可否:“再晚回去,你家就知道你偷跑出來了?!?/p>

        “嘚瑯,嘚瑯——”那幾個人好像在手板車上裝卸什么貨物,當(dāng)中系有鈴鐺,一動就發(fā)出聲響。

        “天雨路滑,跳月的繩索斷了?!庇腥诉@樣喊了一句。

        “舊的是該斷,把那幾個剛死的腰筋抽來換上便是?!?/p>

        小玉打個冷戰(zhàn)。

        “小玉,快回去吧?”阿實擔(dān)憂地伸手在小玉眼前晃晃,“愣著干什么?”

        “那幾個……不是坊里的人?”小玉指向遠(yuǎn)處。

        “哦?”阿實這才仔細(xì)望了他們一眼,“可能是跳月人的雜耍班子吧?昨日就聽我爹說,駱家老爺花錢請來了跳月人,過去端午、重陽,他們總會到崇天塔下演幾日,駱老爺可能想恢復(fù)這傳統(tǒng)?但這班子有幾十年沒來了,聽說會舞老虎頭,還有橦木技哦!可有意思了!”

        “有意思?”小玉再望向那幾個人,突然拔腳跑到他們跟前。

        幾個戴斗笠的人高矮不一,待走近,才知其中有男有女,最老的已年逾古稀,是位佝僂的瘦弱老頭,大概是班頭,正指示一個跟小玉差不多年紀(jì)的少年:“阿端,抽筋的事兒你去辦……”話到一半,看見小玉走近立刻噤聲。

        叫阿端的男孩穿一件前襟敞開的破舊坎肩,露出瘦削堅實的胸膛,大半張臉隱沒在斗笠中,聽到那老者的話,點點頭,轉(zhuǎn)身朝江邊跑去。

        阿實看著那些人搬東西:“最近下雨,演不得了吧?”

        沒想到這話一出口,正在搬運的一口箱子上,繩索“啪”地又?jǐn)嗔?。箱子翻滾著地,蓋子上銅鎖被磕開,“嘩啦啦”銀光閃動,一襲銀片鎖甲的演出服滾落在地。

        “呀!要臟了!”小玉下意識想幫忙撿起,耳邊卻響起一聲暴喝:“不許碰!”

        小玉一驚,那老頭正怒目瞪視著自己,搬運箱子的中年男人則訝異地看著手中那截斷繩:“這根筋繩也斷了……班主……”

        老頭拿手往阿實一指:“你再敢亂說話!我把你舌頭揪出來擰繩子用!”

        嚇得阿實把口一捂。

        中年男人這才俯身抱起衣箱,眾人把行李遞送到另一張板車上,然后推著板車進(jìn)入巷子。小玉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身影:“這些人奇奇怪怪的……真的是雜耍戲班?”

        三、跳月人

        起風(fēng)了,又下雨了。

        駱小玉在自家花園里失神地望著天。近來,她經(jīng)常獨自這樣,沒人會來打擾她。

        駱宅的管家和幾個仆婦下人,都在背后議論她得了癡癥,但駱小玉不在意。自從長姐駱金余死后,爹便開始變得行狀古怪,即便母親得了重病也不管,只將二哥駱承余送到城里親戚家去上書塾,每天不睡在自己屋里,偏跑到一處空院去宿歇,對外聲稱自己娶了一房妾室,但明明家中沒有操辦過任何聘娶納房的事。

        起初家里人都以為,這一切是駱老爺自己臆想出來的,但很快有人在夜里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后來管家有次到母親房里匯報家務(wù)時,吞吞吐吐說自己曾看到有陌生女子在偏院出現(xiàn),只是面目模糊,轉(zhuǎn)眼即不見蹤影,母親只讓管家不要聲張,自己自會處理,此后便沒了下文。

        大家開始謠傳,說駱老爺?shù)逆厥悄苌狭合卤诘纳呔?,駱老爺和太太都被迷住了?/p>

        但駱老爺聽到風(fēng)言風(fēng)語居然也不以為意,駱家在本地又沒有輩分更高的宗親族長,沒人敢駁斥他,駱小玉又能如何?

        清越的鈴聲漸近,花園角落的墻磚下,好像有什么在“簌簌”地騷動,小玉不顧淋濕走過去,用手撥開草叢,泥土中冒出一種白色毛絨般的植物。困惑之間,突然一只手搭在身上,嚇得駱小玉幾乎跳起:“爹?您、您什么時候過來的?”

        駱奎揚面無表情,沒有打傘,雨水流滿臉頰:“你在看什么?”

        “我……”

        “別看!回屋去!”駱奎揚突然厲聲暴喝一句。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啊”的一聲凄厲尖叫。

        小玉一驚,下意識想轉(zhuǎn)頭,卻又被駱奎揚一手?jǐn)r住:“回屋去!”

        駱小玉被爹瞪得只能低頭往自己屋里走,駱奎揚站在雨里,將門“乓”地用力關(guān)上。

        尖叫聲后不久,門后卻傳來奇特的絲竹習(xí)練聲,是那些跳月人發(fā)出的吧?

        晚上丫環(huán)阿碧把飯菜端來屋里時,駱小玉才得知先前尖叫的是廚娘旺嬸。

        旺嬸陳氏,正是龍吸水時在江上出事的陳家侄子的娘,甫聽到兒子的死訊,便暈倒過去,醒來發(fā)出凄厲尖叫奔喪而去。

        “小姐,今天的飯菜就湊合著吃吧,是我和王媽做的?!卑⒈绦χ顺鲲埐?,駱小玉卻沒有胃口。

        另一邊,曾宅——

        曾家上下都沒發(fā)現(xiàn)曾小玉跑出去。

        稍晚,天晴雨住的黃昏時分,當(dāng)夕照打在小玉房間窗欞上時,她聽到外面遠(yuǎn)遠(yuǎn)傳來凄厲的哀嚎。

        晌午暴雨引起龍吸水時,被卷進(jìn)渦心的陳家兩叔侄,他們的尸身被找到了。

        有人無意中發(fā)現(xiàn)兩具尸身附在崇天塔下方的石崖縫隙里,可能是漩渦翻涌間被嵌入其中。尸身還算齊整,只是肩背上有齊整的血口,并不像風(fēng)暴撕扯或碰撞形成的傷痕,大家雖然存疑,但畢竟兩人在眾目睽睽下遇難,也不好多說什么。

        按照慣例,禹門坊內(nèi)橫死之人不用停殯,而是就地在江邊搭棚,請僧道行七日超度齋醮儀式后,再移走安葬。

        “但是……”管事曾才正向小玉的阿爹匯報此事,說到這停了停。

        曾兆寅剛從衙門回來,覺出他神情有異:“怎么?”

        “陳家的老太太,在江邊瘋言瘋語,說是塔下冤魂造孽,她兒子和侄孫的死不是意外,大家都說她年老加上傷心,所以魔怔了,都在勸……”

        “滴答滴”的絲竹奏樂聲傳來,音調(diào)流暢婉轉(zhuǎn),時吹時止,聽起來像嗚咽。

        曾才遲疑地又道:“聽說駱家老爺請來了跳月人的班子,要在塔下唱跳七天,跳戲祭奠?!?/p>

        “跳戲?祭奠?”曾兆寅眉頭一皺,“跳月人班子?好多年沒請他們來了吧?眼下突有喪事,塔里工匠又在搭棚趕工,他們卻在一邊戲耍,豈不亂了陣仗?”

        “是,坊間大家都說駱老爺瘋了,去年花船出事,今年又納蛇妾,看這陣的行徑,越發(fā)怪誕。”曾才看著老爺?shù)哪樕⌒囊硪淼卣f。

        曾兆寅沒有作聲,門外忽然傳報,縣令王大人派人送來口信,說有急事要請曾兆寅來府上一趟。

        知縣王允賈今年年屆五十,平日除了忙于公務(wù)外,私底下沒有太多愛好,不特習(xí)文與武,閑暇就是色與酒。

        此刻在衙門后的自家花廳,他一邊由小妾伺候,一邊就著八色果碟小酌,看曾兆寅到了,便招手讓他過來,卻不讓人添置座位。

        “大人急召我來,有什么指示?”曾兆寅只得立在那拱手作揖道。

        “曾世弟,修塔的匠工十六人集齊了,按照之前繪好的圖樣,明日便讓他們開工吧?!?/p>

        “明日?”曾兆寅驚詫道,“近來暴雨連綿,尤其還曾出現(xiàn)‘龍吸水’,將禹門坊兩位漁家卷入罹難,如何開得了工?”

        王允賈瞇了瞇眼:“就因為是雨季,若再不加緊維護(hù),寶塔一旦坍塌,到時的損失更大……何苦呢?曾世弟你說是不是???”

        “大人說得有理。”曾兆寅無可反駁。

        “既然有人死了,就勞世弟多費心走訪……我聽說,禹門坊駱家請來了跳月人?”

        “是?!?/p>

        “這些怪力亂神阻礙視聽……明日是五月初一,恰好也是當(dāng)年寶塔竣工之日,趕在明日開工,圖個吉利……曾世弟,別叫跳月人演戲了,但必須明日開工?!?/p>

        四、精妾

        駱小玉穿過花園來到前庭。

        長姐駱金余死后,這個家就像蒙上濃重的陰翳,長久以來爹娘疏離,取而代之的只有宅中不時莫名的嘈雜暗語,越靠近爹住的小院,聲音越明顯。

        院門緊閉。但凡入夜后,駱奎揚都會獨自到此,不許任何人打擾,起初家人也有好奇的,小玉曾聽阿碧她們私下議論,偷聽內(nèi)里不時會有碗盞碰撞、人聲走動,但又聽不清內(nèi)容。

        偏院門外的廊道上有扇鏤空的石花窗,窗上的橫、直棱紋可以借力,駱小玉打定主意,就從這里爬上墻頭。雖然人小力薄,但連撐帶爬,還是努力攀了上去。

        墻身的苔痕濡濕,抓在手中觸感涼滑,駱小玉匍匐在墻頭定了定神,慢慢往院子內(nèi)挪去。

        “呯呯——”院子里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

        駱小玉終于看到院內(nèi)情景,卻見正中空地上,有盞油燈擱在一旁,駱奎揚手拿鑿錘,沒頭蒼蠅般對著虛空張望,不時將鑿子對著某處敲擊幾下,但他錘鑿的對象好像很快就移動消失,他也隨即轉(zhuǎn)身追逐。

        爹這是怎么了?

        “嘿,看!”突然有個女聲從角落里響起。

        駱奎揚按照她的指示,又轉(zhuǎn)向那一邊,往空中又錘了一鑿:“又沒釘著!”

        駱小玉看不清女聲的形貌,索性順著墻頭爬到另一邊。

        顧不得身上被蹭得潮濕骯臟,駱小玉手腳并用地挪到圍墻的右邊。院里的女聲“撲哧”一笑,拍手道:“今夜有客,待我掛個月亮照照看?”

        小玉驚惶不已,轉(zhuǎn)頭望向院中,果然一個白色身影走到中央,從袖子里抽出寬寬長長的白綾,隨手往空中一拋。那緞帶像活蛇似的在空中繞一個圈,自動環(huán)成桶口大的圓形,而白綾末端垂下的部分,恰好落到油燈上方。

        “呼”的一聲,白綾末端被火苗燃著,而白火圈下立著一個束發(fā)的白衣婦人,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駱小玉從未見過這樣詭異的一幕,喉嚨像被掐住一樣堵噎,恐懼已使身體僵硬。她再也忍耐不住,腦子里一片混亂,只知道沒命地往前爬。前方遠(yuǎn)遠(yuǎn)點著燈火,那里應(yīng)該有人,能救自己——

        阿實跟著阿爹陳老實,由駱管家?guī)е今樥砸惶幟┡锵聲r,已天黑許久了。

        茅棚內(nèi)人頭攢動,男女老少都在忙著整理行裝,但他們你接我送之間,深有默契,鮮少話語。

        管家指著空地上幾張高矮板凳和桌幾:“這是表演用的道具,在路上繩子斷裂摔壞了,我們老爺說本地木匠活做得最好的就是你陳老實,銀錢多少不拘,務(wù)必今晚做好,不要誤了明天正午開始的表演?!?/p>

        阿實的爹察看幾下:“倒是不難,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修好?!?/p>

        這時旁邊角落里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女伎,一邊做事一邊低聲哼著歌,阿實覺得十分悅耳,便趁父親和管家說話,挪步湊近去聽,那歌詞唱的似乎是:“月歌兒發(fā)亮,化解心底冰霜,哪怕夜正長,歌聲恰似月光……不必怨山高水長,歌聲飄到故鄉(xiāng)……”

        阿實忍不住走到小伎身邊:“你唱得真好,是什么歌?”

        小伎覷了他一眼:“這是我們跳月人的引路歌……”正說著,從遠(yuǎn)處飛來一個東西,“啪”地砸中她的后腦勺:“多嘴!再胡說打斷你的狗腿!”

        阿實被嚇一大跳,低頭看地上,卻是一茶壺蓋,已經(jīng)摔碎。破口大罵的又是那位老班主,他怒瞪著小伎:“跟你說過多少次,歌不許亂唱,話也不準(zhǔn)亂說!”

        阿實的爹連忙過去賠笑幾句,但老班主不買賬,氣哼哼走了。

        這時,茅棚外猛地傳來聲尖叫,把眾人激得一震。

        “怎么回事?”駱管家連忙奔出去問。

        阿實夾雜在人群中伸頸張望,那個叫阿端的少年,俯身在地,身上橫著一個人。駱管家走近驚呼:“小姐?”

        阿端一手護(hù)在自己后脖頸處,費力地爬起來,示意上方:“這人突然從墻上掉下來,幸好沒被她砸斷脖子……”

        周圍的人攙她起來,阿實看清,果然是駱小玉,但她雙目緊閉,牙關(guān)緊咬,已經(jīng)昏迷。

        “小姐有夜游癥,你們別宣揚出去……”管家的臉色陰晴不定,叫班里人把駱小玉抬了回去。

        駱小玉睜眼醒來,自己好端端地睡在自家床上。

        窗外仍是黢黑,屋內(nèi)點一盞油燈,但燈捻未挑,光線很暗。

        頭還有點暈沉,駱小玉摸摸臉,腦子里慢慢想起方才經(jīng)歷的畫面,自己看到那詭異的鬼火圓環(huán)后,拼命在墻頭爬走,后來一個不小心就——

        “玉兒,醒了?”

        駱奎揚沉穩(wěn)的聲音陡然傳來,驚得駱小玉一震,原來爹就坐在燈旁。駱奎揚站起身:“剛才姨娘給你檢視過,說你除了幾塊淤青外,沒別的傷……夜里別再到處亂爬亂轉(zhuǎn),這幾日在房里好好休息?!闭f完就往外走。

        “姨娘?”駱小玉急忙拽住爹的衣袖,“什么姨娘?爹!那女人真是蛇精不成?她會變出鬼火月亮……”

        “不許胡說?!瘪樋鼡P拉下臉來打斷她的話,皺眉許久,末了才微嘆一口氣,“你姨娘是人,跳月人……算了,以后自會告訴你,但不要聽外人胡言亂語。”

        “跳月人?”駱小玉的腦子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房門卻“咿呀”一聲被推開,小巧的白衣婦人從門外閃入:“事到如今,小玉既已發(fā)覺,老爺你又何必再瞞?”

        借著昏黃的燈火,駱奎揚看著小玉,又嘆口氣:“一步錯,步步錯……都是為了上一代的過失,就要繼續(xù)遺害下去……玉兒,你愿意幫爹嗎?”

        五、阿實

        第二天,阿實的爹陳老實在禹門坊里到處瘋找兒子。

        據(jù)說昨夜他帶阿實到駱家做木匠活時,阿實趁他不注意跑開了,等當(dāng)?shù)陌l(fā)現(xiàn),在附近已經(jīng)看不到人影,當(dāng)時也沒在意,直到忙完回家,才知道兒子還沒回。

        這禹門坊內(nèi),兩街八巷,都是知根知底的宗族關(guān)系,方圓一帶幾乎到了夜不閉戶的程度,所以小孩子在坊間亂跑,從不需要擔(dān)心,可這回……阿實真的不知了去向。

        喪家請來齋公,在江邊停殯的空地上舉行超度法事。雖然陳家不富裕,但因二人死狀有些蹊蹺,官家派來驗尸的仵作,認(rèn)為尸身肩背部的齊整傷口應(yīng)是人為,只是切割并不致死,且傷口沒流血,只是皮下有些空隙,不知是什么造成的。眾疑紛紜之下,只得讓打齋的絲竹班子大聲奏響哀樂。聲音傳到坊間街巷內(nèi),聽得人心神不安,尤其阿實的爹娘聽在耳中,更是直刺心頭。

        曾小玉起初并不知道這些事。她的姐姐曾韶樂今晨起就病倒了,早時她空腹喝了一盞調(diào)蜜的生井水,這是她不知從哪聽說的美容方子,可沒多久就開始嘔吐起來。

        看曾韶樂的樣子像吃壞腸胃,因此小玉和阿真從旁照顧,起初沒多在意。

        然而時近中午,曾韶樂臉色越來越青,胃腸中吐無可吐,就冒出許多酸苦白沫,身體發(fā)冷抽搐。小玉喊來管事的王嬸,王嬸畢竟有些經(jīng)驗:“大小姐竟有幾分中毒的樣子?過去曾見人家婆媳吵架,媳婦煮烏頭湯喝下,也是面色逐漸青白……”

        阿真嚇得想哭:“那、那找大夫來吧?”

        小玉心急如焚,哪等得她們慢慢商量,轉(zhuǎn)頭便跑下樓,徑直往外奔去。

        禹門坊地處端城外的江畔,而正牌大夫都住在城里,平素人們頭疼腦熱,都去找曾家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叔公,他懂得些治療的備急方法。

        曾小玉奔到大門口,管家曾才正在看小廝清理門庭上的白苔蘚,牢騷道:“一夜起來,這苔就生出三寸厚……”

        小玉卻聽到阿實爹娘沿街用哭腔叫喚:“阿實!實仔啊……應(yīng)阿娘一聲吧!”

        “阿實怎么了?”小玉心里一沉,用力拔開門閂跑出去,管家想阻止已來不及。

        小玉奔出門外,迎上已哭喊得聲竭力嘶的阿實娘:“姨,阿實怎么了?”

        阿實娘睜開淚眼看清是小玉:“阿玉啊?昨晚實仔不見了,到駱家做木匠活,半途中就不見人,到現(xiàn)在都找不見……”

        “不見了?”

        “滴滴答——咚咚鏘——”

        另一端巷子盡頭,突然敲響震天鑼鼓,遠(yuǎn)處有人大喊:“跳月人的好戲開鑼了!”

        聽到跳月人的名號,阿實的爹暴怒地擼起衣袖:“那些人還敢演?”正好看到路邊人家門檻上有根扁擔(dān),他拿起扁擔(dān)就往響聲方向沖去。

        巷子盡頭正是通往江堤的道路,奏樂聲一響,幾位中年壯漢就端起插著刀劍利器的高竿,由數(shù)個衣飾鮮艷的小伎圍攏成隊伍行走。高竿上的跳月人,都是身穿金銀鎖甲衣的十幾歲男女少年,他們爬上桿頂或坐或站,做出種種高難度的表演姿勢,看得人們不住拍手叫好。

        小玉攙住阿實的娘,也跟在人流后面。領(lǐng)頭高竿上的跳月人,恰是昨日在巷子里見過的阿端。阿實爹趕到后,掄起手中扁擔(dān)就往底下奏樂的人身上打去,奏樂人吃疼連忙閃開,阿實爹破口罵道:“我家阿實就是因著你們不見的!還跳?!”

        奏樂驟停,隊伍也無法行進(jìn),旁邊的駱家人趕緊過來遮擋:“老實哥、老實哥!阿實不見與這些跳月人無關(guān),還請老實哥高抬貴手!”

        “抬你娘的手!你們駱家人跟跳月人串通一氣,也脫不了干系!”陳老實急紅了眼,指著高竿上的阿端,“昨晚就是你!在巷子里鬼鬼祟祟拿著繩子不知做什么,然后駱小玉就從墻上掉下來,誰知道你們都是什么貨色……”

        他大聲嚷嚷到這里,周圍原本不知情的街坊也嘩然起來。阿端手中原本拿著一顆與拳頭相仿的白珠子,在左右手之間拋擲,聽到陳老實的指控,少年輕輕躍下,與陳老實面對面而立:“昨晚已經(jīng)說過,我在井邊搓筋繩,那小姐突然從墻上掉下來,險些沒被她壓斷脖子?!?/p>

        “筋繩?”曾小玉立刻背脊上升起寒意,眼睛掃視過跳月人的隊列,卻不見老班主的身影。

        “你……”陳老實揪住阿端的脖領(lǐng),另一手高舉扁擔(dān),“那后來呢?阿實還幫忙攙你,跟你坐那說過話,后來怎就不見了?”

        “我昨晚也說了,我在做跳月用的筋繩,他只是好奇過來問我?guī)拙?,我專心做自己的事,根本沒看到他后來去哪?!卑⒍苏Z調(diào)沉靜,一字一頓重復(fù)道,“即便官府的人來,我也是這個話,而且我之后再沒離開過,大家都能作證?!闭f到這,他抓住對方揪自己領(lǐng)口的手腕,看似輕輕一抖,陳老實就露出驚愕的神情松開了他。

        阿實爹看大家都站在自己這邊,重新壯起膽子,攔住阿端的去路,后面兩個高竿上的小女伎看阿端被圍,也都跳下來幫忙,一時間混亂不已。

        “你們都給我閉嘴!”突然人群外一個聲音,打斷了爭吵。

        眾人齊齊望去,只見阿照扶著一位老太太顫巍巍走來,小玉望去,不禁小聲嘀咕:“陳奶奶?”

        陳奶奶不知是氣憤還是悲傷,雙手都在發(fā)抖:“什么時候了還為這些小事吵?”

        “我們阿實不見了,怎是小事?”陳老實立刻大聲爭辯,但畢竟陳老太在族中輩分高,一個眼刀擲來,他馬上噤聲。

        “是那塔,崇天塔在作祟!”陳奶奶痛心疾首道,“駱家請?zhí)氯吮硌?,就是為暫時平息寶塔的怨氣,這是多年的傳統(tǒng)……近幾十年沒有祭祀,塔基便開始爆裂,這禹門坊里,接下來會出更多的事!你們家的阿實……能不能找得回,就看他自己的造化罷!你不要再阻著這些跳月人演出,要找人自己去找!”

        老太太的話斬釘截鐵,陳老實也急了:“奶奶,您是傷心糊涂了嗎?跟塔有什么關(guān)系?禹門坊向來平安無事,這些外地人來后就出這等壞事,這小子……”他伸手想拽阿端的手臂,卻不想阿端身形微微一側(cè),陳老實還未看清,他已如鷂子飛躍般,一個倒翻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氐较惹暗母吒晚敹恕Kp手交纏在胸前,再不看地面的眾人,只朝領(lǐng)頭吹打的人示意:“咱們走吧,別誤了時辰?!?/p>

        陳老實還想糾纏,但陳老太橫在原地瞪著這些族人,大家一時忌憚,不敢上前阻攔。

        “哎,二小姐!”

        小玉猶在怔忡之際,突然被拉住,轉(zhuǎn)頭一看卻是婢女阿真。

        阿真汗流浹背,看來為找小玉兜轉(zhuǎn)了不少地方:“你怎么跑到這來?剛才管家說你忽然自己跑出去,屋里又忙著張羅人給大小姐找大夫,就沒拉住你……來!快回去吧,讓夫人知道你跑出來,我們都得挨罵。”

        “可是……”曾小玉心里還惦念著阿實的去向,但拗不過阿真,便跟她回家去了。

        曾小玉回到家時,姐姐曾韶樂已經(jīng)見好一點了。管家讓小廝去請來曾老叔公,及時給曾韶樂開了方子。

        據(jù)說老叔公看到她,似乎早料到般,說近來時氣不對,全家上下的人,近日再不可飲用生井水,食物必須燒熱煮沸,還特地囑咐用干艾葉混合雄黃,熏屋內(nèi)各處角落。但凡熏過的地方,那些白苔蘚都接連枯萎。

        曾小玉站在睡蓮花池水邊,撈起一朵花輕嗅,蕊中水氣夾雜著馥郁的蓮花幽香,十分清爽。

        “小玉。”曾韶樂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

        “嗯?”曾小玉回頭望去,曾韶樂赤腳立在青磚地上,長發(fā)披散,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不覺微微一驚,“姐,你剛好些怎么就起來了?”

        “小玉,我、我……”曾韶樂慢慢走過來,伸手抓住小玉,“我剛才做夢了?!?/p>

        “做什么夢了?”

        曾韶樂芳齡十六,比她大四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jì),但這會兒小玉仔細(xì)看她的面色,青氣還未退去,一對眼中蒙著陰翳,不由嚇一跳,“姐,你哪里不舒服么?”

        “小玉,我剛才夢到、夢到塔底下的牡丹花開了?!痹貥返脑挍]頭沒腦。

        “牡丹花?”小玉更莫名其妙,“哪來的牡丹花?爹說那是北方才有的花卉。”

        “不是……”曾韶樂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小時候,你記得嗎?小時候爹娘經(jīng)常帶我倆出門,有時傍晚風(fēng)光很美,途經(jīng)塔下時,爹就讓車子暫停,和娘登塔觀光,我倆則在塔底玩捉迷藏,當(dāng)時你還小些,看著塔底那些白色花崗石浮雕,尤其是幾個舉塔力士模樣的雕塑,嚇哭起來……”

        小玉仔細(xì)想了想:“是啊,想起來了,但你做夢跟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曾韶樂好像畏懼什么似的,壓低聲:“我剛夢到那些刻著牡丹花的浮雕上……石頭花居然一朵接一朵地綻放開來,而那些舉塔力士……也全都活過來,手中拿的大鐵鑿揮舞,然后、然后花就漸漸變成紅色,大紅色!花瓣像被鮮血滲透一樣,慢慢暈開……”

        “姐!你在說什么?”小玉越聽越覺害怕,連忙捂住曾韶樂的口,“你是不舒服所以做夢吧?讓王嬸給你燉一盅安神湯好不好?”

        “不是,小玉,”曾韶樂拉起小玉的雙手,“是真的!我很清楚地看到!”

        曾小玉嚇得快哭了,兩人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她腦海中又憶起昨日跳月人班主吩咐阿端去抽死人的腰筋,后來陳家的叔侄被人們找到時,據(jù)說背上就有奇特的切割傷痕,還有阿實昨晚上失蹤,按陳老實的話,當(dāng)時就是跟阿端在一起……莫非這兩日發(fā)生的事真的跟跳月人有關(guān)?而跳月人又是駱家請來的,這一切都是他們在合謀搗鬼?

        思緒陡然連接在一起,小玉全身的毛孔都被寒意激起。

        六、招魂

        接下來,看似平靜的過去了五天。

        阿實還是沒有找到,陳老實家已經(jīng)報了官府。官府派人四處查找,卻沒有什么線索,只好扣押了跳月人戲班的阿端,但跳月人的演出還在繼續(xù)。按照跳月人與駱家的協(xié)議,每天都必須在塔底周邊的空地上表演一番,即便缺了主角,也還要堅持演齊七日。

        時晴時雨的天氣里,小玉的父親曾兆寅督促著工期,崇天塔周圍圍著竹棚,不斷發(fā)出“乒乒乓乓”的敲打聲。

        王知縣十分關(guān)心寶塔維修的進(jìn)度,不時要來視察一番。

        曾小玉趁機央求爹準(zhǔn)許自己去江邊,曾兆寅只當(dāng)她是小孩子脾性,想看跳月雜耍,沉吟一會便應(yīng)允了。

        為停殯而臨時搭建的草棚就在江堤上,棚前立起長竹,挑三尺招魂白幡,棚內(nèi)兩具遺體以孝布覆蓋,周圍不斷焚燒一些藥草,幾位齋公圍著誦唱經(jīng)文。

        往西眺望,遠(yuǎn)處的崇天塔下,一群人似乎正鬧得歡——

        “白牡丹、紅牡丹,寶塔游戲左旋轉(zhuǎn),右旋轉(zhuǎn),跳月弄虎擲青蚨……”一串若有若無的童稚歌聲從沙灘那頭傳來,是幾個六、七歲漁家的孩子,幾家船一靠岸,他們就急不可待往崇天塔的方向跑,后面跟著焦急提醒的父母。

        “白牡丹、紅牡丹?”小玉口中喃喃這幾句自小就熟悉的童謠。過去自己也常隨口哼唱,竟從沒注意到歌詞,“白牡丹……姐姐說看到塔底下石雕的花開了,而且變成紅色……”

        跳月人從午后開始表演,一直演到黃昏日落時分。

        塔底下已經(jīng)匯聚了好多趕來的看客。

        “月歌兒發(fā)亮,化解心底冰霜,”塔下空地上,伎人們臨時立起兩根木柱,當(dāng)中離地一人多高處橫起粗大麻繩,繩上有位撐油紙傘的漂亮小伎在小心翼翼地行走,邊走邊唱,“化解心底冰霜,哪怕夜更長……”

        小玉站在人群中,仰頭聽得入迷。有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孩拿著盤依次走到看客面前,有些人便摸出一兩枚銅錢扔到盤里。

        突然有東西掉到頭發(fā)上,小玉起初沒在意。過一會,又有石子兒一樣的東西掉下來,打在頭上,小玉有點生氣,轉(zhuǎn)頭望去,人群林立的遠(yuǎn)處,立著個熟悉的身影:“阿實?”

        但一晃眼,阿實就跑遠(yuǎn)了。小玉連忙追過去。

        阿實在人群中左閃右躲,小玉總是追不上他。眼看他往塔底的那段臺階跑去,小玉氣得跺腳:“你爹娘為找你都要哭死了,你還跟我捉迷藏?”

        匠人們在塔下鋪陳了工地,阿實從他們之間輕巧地鉆過去。

        烏云重又遮蔽了天際,投下一片陰郁長影,工匠們照舊敲敲打打,曾兆寅站在那翹首仰望。

        曾小玉看到父親的身影立刻止步,父親告誡過她,不許靠近塔下工地。

        但她忽然覺得哪里不對。

        阿實的身影看上去輕巧靈活,像是個女孩子。

        緊接著,斜刺里一陣?yán)滹L(fēng)旋起,小玉循著風(fēng)向往上看,塔旁搭的棚架“吱吱嘎嘎”地?fù)u晃著。

        竹棚上作業(yè)的人,因為竹棚異樣的搖晃停下手來,露出疑惑的神情,而下方的人們,還自顧著手中的活計。終于搖晃聲引起了曾兆寅的注意,他轉(zhuǎn)頭望去,架子上有工匠已經(jīng)露出驚恐的神情——

        許多天來壓在心中隱隱的不祥,突然浮木出水,曾小玉沖口而出:“爹!小心……快躲開!”

        “嘩——”,固定竹棚連接處的繩子猛地崩斷,緊接著那些粗如人臂的竹竿瞬間潰塌,曾兆寅似乎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身影已湮沒在紛紛滾來的竹排里。

        一蓬遮天的塵土揚起,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曾小玉離得不近,但仍被倒塌的竹排濺起的沙礫沖進(jìn)了眼睛,好長時間疼得蹲在地上。

        她聽見有人哀嚎,心中著急,想知道爹的情況,這時有人拉起她,往后連退出許多步。

        “小玉……”

        曾小玉疼得淚流滿面,只覺得那人一雙手捧住自己的臉,是個溫柔的女孩聲音:“別動,我給你吹……”

        曾小玉揉眼的手被拉開,一股軟軟的氣吹進(jìn)眼皮里。緊眨幾下,漸漸睜開,眼前的人,卻是駱家小玉。

        “怎么是你……駱小玉?”曾小玉驚訝道,隨即想起,“我爹呢?”

        所幸立即有人扶著一身塵土的曾兆寅,從橫七豎八的竹竿中走出來,曾小玉大喊一句:“爹!”

        曾兆寅的腿受了點傷,一瘸一拐地迎向曾小玉。恰恰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鑼聲,在場所有人都一驚,原來是王知縣乘著官轎,一路鳴鑼開道來了。

        七、髏戲

        崇天塔底浮雕上的牡丹確實開出了紅花——

        塔基四周的竹棚全部坍塌,當(dāng)時在棚下的十多位土木工匠們,幾乎都被碗口粗的亂竹砸中,有七位慘死當(dāng)場。

        死得最慘的,直接被粗竹竿穿透身體,人還立在當(dāng)中,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在塔壁上順勢流下,染紅了那些立體凸出的牡丹花……

        那竹棚塌得邪門,做事的工匠都是老手,怎會連竹棚都捆綁不牢?王知縣令人調(diào)查此事,追究主事的曾兆寅督工不力,念在曾兆寅自己一條腿也骨折重傷的分上,暫時罰俸三月,并出錢貼補賠償死傷者。

        至于工匠們,除了例行查驗是否偷工減料或疏忽怠工外,按照不同程度的死傷,給予銀錢賠償了事。

        但這一切還遠(yuǎn)遠(yuǎn)沒完。

        街頭巷尾的人們議論說,當(dāng)年建塔的時候就發(fā)生過類似慘事——同樣是在初夏暴雨時節(jié)趕工期,造成工地塌方,十幾個土木工匠從山岡滾到江水里淹死……這么不詳,莫非是塔下怨魂作祟?

        禹門坊里的白苔蘚一夜之間暴長得密密叢叢。

        慘禍發(fā)生的第二天清晨,有人無意中,在一處偏僻巷道的舊物堆里發(fā)現(xiàn)了少年阿實的尸體。

        他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有紫黑的印痕,雙目圓睜地望著天空,身上的蟻群循著他的下巴爬入微張的口中,他的喉嚨中卻生出一簇蓬勃的白苔蘚。

        仵作初步判斷阿實死去大概五日,官府查了許久,實在查不到跳月人阿端謀殺阿實的罪證和人證,只能將他放回。

        竹棚坍塌事故發(fā)生的第三日,也恰好是陳氏叔侄的“頭七”。

        上天好像也為這場人間慘劇掬一把同情淚似的,降下滂沱大雨。

        晌午時云雨稍住,但江水一線依然籠罩在濃濃的灰霾里。

        兩個披著蓑衣戴斗笠的人影卻悄無聲息地來到崇天塔下。

        知縣王允賈帶著一個的親信,偷偷來到塔底視察。其實工程已近尾聲,該修復(fù)的裂縫也基本填補完好,只是下了一夜的暴雨,還沒干透的水泥,又被沖刷掉一些。

        此刻除了瘋長的白苔蘚,就只剩未整理完全的竹竿什物。

        他圍著塔基探視一遍,小聲嘀咕一句:“還是倉促了些啊,這幾處裂縫太大了,干不透又被沖開了。”

        旁邊的親信適時搭腔問:“老爺,還要再組織工匠修理嗎?”

        遠(yuǎn)處傳來清揚的樂聲。

        王允賈眉頭一皺,側(cè)目望去。雨簾外,一行吹吹打打的隊伍逐漸走近。

        當(dāng)看清其中的幾個形象,他氣得朝地上啐一口:“那些跳月人怎么又來?”

        旁邊跟班答道:“算起來跳月人要連跳七日,今天是演出的最末一日……那老班頭極倔,我之前去傳話說出了人命不許再跳,他們卻說伎人表演沒有傷天害理,又是本地士紳出錢,官府也不能明令禁止……”

        “是啊……不能明著禁止,那老班頭……”王允賈目中若有所思。

        “老爺不如進(jìn)塔里回避一下?這樣回去怕要迎頭碰上,待會趁人多眼雜再走?”那跟班又建議,王允賈只得點點頭。

        人群里還有一個人,正是曾小玉,她像過去那樣披著蓑衣,從狗洞爬出來,正好看到跳月人往江邊去,便混入隊伍。

        近日出了各種事,沒什么人再有看戲耍的勁頭。

        老班主赤膊上身,親自掛腰鼓一路擊打。

        阿端在高竿上,將一個白球在左右手之間來回拋擲,漸漸從一變二、二變?nèi)?,最終球影化作無數(shù)個在他手中輪轉(zhuǎn),至末再拋入高空,恢復(fù)一球在手。

        又要表演跳月了。

        曾小玉跟在群人末尾,定定地望著最前方的阿端,心中最大的困惑一直縈繞不散,究竟阿實是怎么死的?

        突然一個人影靠近,拉住她:“隨我來。”

        曾小玉嚇得差點大叫出聲,但看清這人的面孔時反倒心中一緩:“駱、駱小玉?”

        駱小玉也頂著一件蓑衣,小小的斗笠下露出她蒼白清秀的小臉:“嗯,跟我去一個地方?!?/p>

        “去哪?”

        駱小玉卻不由分說,拉起曾小玉就往崇天塔走去。

        “去哪……不,我怕……”曾小玉想掙脫。

        “相信我嗎?帶你看跳月……”駱小玉不由分說就往前走。

        風(fēng)從塔身不同的孔門吹入,再在其中旋環(huán)回繞,最終從底門涌出,像笛哨般發(fā)出空洞噓長的聲響。

        “別怕?!瘪樞∮駡?zhí)拗地走,兩人下了臺階。

        白苔蘚像瘋草一樣生長,將塔下所有地縫蓋滿,兩人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其中猶如針氈。

        “這些到底是什么?”

        “這些是鬼傘草?!?/p>

        崇天塔外觀九層,但內(nèi)分十七層,除了塔尖一層名副其實外,其他各層都分明、暗兩層,二人上了一明一暗二層樓高的臺階,來到二層的外圍,從這即可俯瞰周圍景致。駱小玉指著下方:“你看?”

        “嗯?”曾小玉望去,剛才跳月人正在表演的空地,一轉(zhuǎn)眼好像又聚攏了許多人。

        曾小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是因為這里高,所以看得清楚?”

        “不對,你再仔細(xì)看看?”駱小玉搖搖頭。

        曾小玉再去看時,突然發(fā)出驚呼,因為她看到,那正在攀爬的人,雖然還穿著白天見過的伎人們的衣服,但那露在外面的臉與手腳,竟是骷髏!

        她不敢置信,當(dāng)中最高的桿子上立的那個骷髏,原本是阿端吧?小玉認(rèn)得他身上那件敞開前襟的坎肩,但現(xiàn)在看去,只見兩排橫支雪白的肋骨。

        撲面而來的狂風(fēng)中,三個骷髏單手撐著桿頂?shù)沽?,底下連聲叫好,拍掌的骷髏張開白牙空口,連聲叫好。

        又有兩個矮小骷髏,用口叼住白瓷盤子,順桿爬到阿端旁邊,一個握住他空出的手,另一個踩著他倆握拳處,翻身縱躍,穩(wěn)穩(wěn)立到阿端的腳掌上。然后他把口中瓷盤小心放到頭頂,把預(yù)先備好的白綾腰帶解下,再用巧勁拋擲。令人驚訝的是,那腰帶在半空中打一個回環(huán),自動定格成圓形。

        “這、這是什么法術(shù)嗎?”曾小玉看得心驚肉跳。

        “這就是跳月人的跳月術(shù),我……也是最近才曉得。”駱小玉說到這停了停。

        “那他們……剛才在下面,我明明看著他們是正常人的模樣,為什么在這就變成了骷髏?”曾小玉更加不明白。

        “你看他們拋起來的白綾,你當(dāng)真以為是布料嗎?那是死人的腰筋?!瘪樞∮駢旱吐暰€,“跳月,是為了超度塔底鎮(zhèn)壓的亡魂?!?/p>

        “這是……給死去冤魂看的?”曾小玉驚惶地轉(zhuǎn)向駱小玉,正想問個清楚,卻發(fā)出一聲尖叫——

        駱小玉的臉,也變成了骷髏模樣。

        “??!”

        曾小玉再也按捺不住。她僅存的理智想到,塔下有跳月人,得往塔上的通道跑。但就在通過中間兩層暗隔間時,突然眼前出現(xiàn)兩條黑色人影,隨即一只大手將她鉗住,口鼻瞬間被捂上。

        “老爺……”一個聲音低沉地發(fā)出詢問。

        “麻煩了,把這一個掐死,還有下面那個……”曾小玉瘋狂地掙扎,只覺脖子處被一股巨大蠻力撕裂,千鈞一發(fā)之時,下方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扭轉(zhuǎn)曾小玉脖子的力道驟然減少,緊接著聽到幾個人的腳步聲,鉗制曾小玉的手立刻松開,曾小玉像破口袋一樣被扔下,那兩人轉(zhuǎn)頭又朝塔上的臺階跑去。

        但身后飛來個什物,打中其中一人的后腦,那人“啊”的一趔趄,登時摔倒。

        曾小玉趴在地上拼命喘氣,喉嚨里幾乎要溢出血來。

        來人在黑暗中看不清形狀,但當(dāng)中一個迅速拿出火折。

        曾小玉立刻聞到一股混合著熏艾的藥香氣味,借著微光慢慢坐起,驚異地看到走來三個骷髏人,但是聽聲音,似乎像駱奎揚和跳月人老班主,奇的是還有一個道士打扮的骷髏人,正是他的手中拿著一束香,隨著空氣中熏艾的味道變濃,煙氣飄過每一個人的臉,很快又恢復(fù)成血肉面皮的正常人模樣。

        “王小子,老夫早就料到是你?!崩习嘀髦钢ぴ诘厣系娜恕?/p>

        塔內(nèi)原本就暗,那人將臉完全掩蓋在蓑衣后,身旁的同伴將他扶起,兩人繼續(xù)往塔上跑去。

        駱小玉也從三人身后追出來,攙起地上的曾小玉:“你還好吧?受傷沒有?”

        曾小玉害怕地環(huán)視所有人的臉,駱小玉此刻也恢復(fù)正常模樣,滿臉關(guān)切。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確實是活生生的人,除道士是陌生面孔外,老班主手中攥著個跟阿端一樣的圓球,正氣得咬牙切齒:“王小子,任你在塔里,也跑不出去?!闭f罷和道士一同追去。

        “曾小玉,咱們下去?”駱小玉又伸出手來拉她,“塔里太多鬼傘草,會令人目迷……事情的緣由我們先出去再解釋?!?/p>

        曾小玉半信半疑,不敢讓駱小玉碰自己,摸著脖子爬起身,跑出塔外。踩在絨絨的潮濕白苔蘚上時,不留神滑了一跤,整個人仰身摔倒,身后駱小玉連忙伸手拽住她衣袖:“小心!”

        “鬼傘草是什么東西……”曾小玉的小腿都軟了。

        “鬼傘草是一種長在陰濕地方的植物,也有人說是怨氣所結(jié)而生……幾十年前這里建塔時,死過很多人。”駱小玉拼命將曾小玉拉起,緊張地望向高處,“快點走……”

        兩人奮力走出崇天塔,意外的是,臺階上聚集的跳月人停下了表演,所有人的目光都驚詫地注目著塔上。

        兩人循著他們的目光回頭,原來塔身三、四層之間的圍欄外,正吊著一個人——

        仔細(xì)觀望,竟是王知縣!

        “你、你們這些走江湖坑蒙拐騙的……”王允賈雙手死死攀住圍欄邊,他的隨從正用力將他往塔里拽:“大人,別松手……”

        “王大人,”駱奎揚站在塔里,冷眼望著這對主仆,對眼前的險情視若無睹,反倒沖他作一揖,“王大人,您可認(rèn)識這位道長?”

        他指的就是那個手執(zhí)艾香的道士。

        “你、你們這些……”王知縣終于爬了上來。方才因為過于慌亂,整個人不小心失去重心翻出了欄桿。驚魂甫定,他喘著粗氣,對身邊跟班吼,“回府……將這些人抓起來!”

        駱奎揚卻偏執(zhí)地攔住他的去路,提高聲音問:“王大人,您真不知道這位道長是誰嗎?”

        那道士望著王允賈,以手扶額:“當(dāng)年造下這孽因……若不是跳月班主發(fā)現(xiàn)本地遍生尸氣所滋的鬼傘草,并來信告之,真不知還要惹出多少人命。王知縣,當(dāng)年我修業(yè)之初,師父命我下山經(jīng)歷紅塵磨煉,入世未深不懂人心險惡,在此地鎮(zhèn)塔祈福時,竟聽信你父親王校尉的巧言令色,替他在蓋這方寶塔時,于塔基的存寶地宮內(nèi)放入能助他升官填祿的靈符,沒曾想到時隔幾十年后,你會生出這圖謀害命之舉?!?/p>

        王知縣聽聞這話,頓時一怔,這才仔細(xì)審視那道士:“你是張真人?……不對,五十年前張真人就與我爹一樣的歲數(shù),五十年過去怎么還會……”

        道士冷哼一笑:“你當(dāng)然不會見過我的樣子,王校尉是在九年前的乙丑年正月十九去世的?”

        “對……”王知縣驚疑參半。

        “那年的正月廿一本是他的六十大壽?”道士又問。

        “沒錯……”王知縣有些動搖。

        “他死于吐血之癥,夜半三更吐血暴斃?!钡朗空f到這里,又冷冷一笑,“原本他該有七十歲壽,我當(dāng)時為王校尉布置好寶塔,便繼續(xù)云游去了,沒想到后來在建塔過程中,駱家當(dāng)時的太爺利欲熏心,私吞工款購買次等材料,又在春夏暴雨時期趕工,造成工地塌方,以至當(dāng)時十幾位土木匠人都從山岡滾下,被江水淹死。天災(zāi)人禍,是我學(xué)藝不精沒有算到……但你!”他猛地一指王知縣,“你從你父親王校尉那里聽來蓋塔填祿的說法,以為害死工匠就能以命換福,血祭功成么?”

        這話好像戳中王知縣的心事,他陡然大喊一聲:“好??!你們幾個聯(lián)合起來欺騙本官!”

        說時他揮舞雙臂,整個人從地上跳起,朝塔下奔去,道士和老班主并未阻攔,任由他徑直跑下塔去。

        駱奎揚想追,老班主卻攔住他:“隨他去,造化結(jié)果自會叫他承受?!?/p>

        駱奎揚朝塔下張望,塔下已經(jīng)聚集了眾多看熱鬧的人,只得點頭。

        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只聽說王知縣微服私訪至此,卻并不明白塔上究竟發(fā)生何事,但見王允賈與隨從氣急敗壞奔走,都面面相覷。

        老班主和道士下來時,看到曾小玉,見她仍手撫喉嚨面色青白,道士便伸手在她脖頸處一探:“有些錯位?!庇檬直骋豁斔南掳停∮襁€沒明白,脖子里輕輕“格拉”一聲,立刻順過氣來。

        “孩子受驚了,沒事了回去吧?”老班主笑道。

        八、尾聲

        王知縣當(dāng)天就趕回了衙門,但他心急火燎地進(jìn)大堂后,突然發(fā)起瘋癲,嘴里喊著“別過來!別過來……不要追我”的胡話,到處躲閃跑跳,最后一頭撞在衙門前一口大柱上,血流五步開外,當(dāng)時就腦漿迸裂死了。

        跳月人圓滿地跳完七日的月戲,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起來。

        曾小玉在回去的路上,走在駱奎揚他們身后,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他們的談話,大致因為去年家中長女出的兇事,未過門的女婿來明察暗訪,原為尋仇,但后來雙方釋懷,駱奎揚痛定思痛,才明白當(dāng)初祖上造下的罪過總得后人承擔(dān),便四處打聽,尋覓到當(dāng)年參與超度工匠們的跳月人戲班。所幸知悉內(nèi)情的老班主還健在,于是對他表達(dá)了許多懺悔之意。老班主洞察世情,按照他那一行的古老觀念,認(rèn)為寶塔建成幾十年沒有再辦月戲,總有不虞之禍,便讓自己親女兒暗暗來到禹門坊的駱家居住,勘探情況,只因她身懷絕技又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因此一直隱瞞身份,晝伏夜出地居住在駱宅偏院內(nèi),才會有坊間流傳的精妾一說。

        禹門坊中,那段時間里,跟曾韶樂一樣莫名染受疾病的人其實還有不少,按照道長張真人所說,都是因為水源被鬼傘草污染引起的,曾家老叔公雖不明白事件起因,但憑經(jīng)驗知道這是一種疫病,用祛邪扶正的艾草熏燎服用,大有成效,最后張真人再專門為大家配制藥方,這一帶感染病情的危險,就迅速解除了。

        自從這件事發(fā)生以后,曾小玉和駱小玉便成了好友,曾小玉的許多困惑,都是駱小玉后來慢慢告訴她的。

        龍吸水的事件本是天災(zāi),但恰好這時跳月人來到禹門坊,按照張真人所說,王知縣知道跳月人班主明白當(dāng)年內(nèi)情,又找不到機會對跳月人下手,所以指示那個專替他做暗事的隨從,借此事為開端,大做文章,繼而殺死阿實并嫁禍跳月人戲班,為的就是挑撥街坊聯(lián)合起來趕走跳月人。隨后匠人們搭建竹棚作業(yè),王知縣的跟班就按照他的指示,偷偷在夜間跑去用石刀磨破部分竹棚的捆繩,造成捆繩自然斷裂的意外假象。

        “可是……跳月人用的腰筋,是真的嗎?”曾小玉每念及此,還是毛骨悚然。

        “是真的啊,跳月人雜戲,本來就是通靈超度的,據(jù)說只要附近有人橫死,魂靈需要他們超度,舊的腰筋繩索自然會斷,他們就會趁人不注意時,找到死者以他們密不外傳的方式抽出腰筋,用這筋繩表演跳月,戲演成功之時,也就代表亡魂已順利被引渡往幽冥……阿端是老班主的孫子,未來要繼承跳月班的。而據(jù)老班主自己說,五十年前他第一次到崇天塔跳月時,就像阿端這么大……他們跳月人確有許多神奇能力,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爹和跳月姨娘一起時,姨娘正教我爹將鐵器釘在不同方位的門柱上,不單可以遏制住鬼傘草的生長,我娘的病也好多……”

        至于遍生整座禹門坊內(nèi)的鬼傘草,駱小玉說,“大家用張真人調(diào)配的草藥去熏炙,鬼傘草便消失不見了。張真人鬼傘草會散發(fā)出一種讓人不容易分辨的氣味,聞得越多,越會出現(xiàn)臆想幻覺。所以那王知縣和他隨從的死,應(yīng)該是在塔里沾染到太多鬼傘草的緣故?!?/p>

        “你爹告訴你這些的時候……你都不害怕嗎?”曾小玉擔(dān)心地看著駱小玉。

        “怕,當(dāng)然怕。”駱小玉說到這,長長嘆一口氣,“但這一年我家里發(fā)生那么多事,我更怕的是親人的離散和孤獨的折磨……起初爹瞞著我們到那偏院去住,那一夜我自己爬上墻頭偷看,結(jié)果看到跳月人把一段繩子扔到半空做出個著火的白月亮,嚇得拼命逃跑,不小心掉到墻外暈過去……之后管家叔叔將我送回家,我醒來的時候爹跟我坦誠一切,我才忽然覺得什么都不害怕了。原來爹沒有瘋,我也沒有瘋,能繼續(xù)好好地活著,一時的害怕只要克服就是。”

        “那以后我也做你的親人吧?”曾小玉真心為駱小玉的遭遇難過。

        “好,以后我們就是姐妹,拉鉤永遠(yuǎn)不變!”

        “永遠(yuǎn)不變!”

        欧美三级免费网站| 真实国产乱子伦精品视频| 女人让男人桶爽30分钟| 国际无码精品| 中文字幕在线一区乱码| 精品久久中文字幕系列| 欧美大屁股xxxx高跟欧美黑人| 成人免费视频在线观看| 中文字幕无码免费久久9| 精品高清一区二区三区人妖| 国产a级三级三级三级| 成人欧美一区二区三区a片| 亚色中文字幕| 国产91在线播放九色快色| 国产麻豆剧果冻传媒一区|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 国产AV秘 无码一区二区三区| 成人激情视频在线手机观看| 色婷婷亚洲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肥老太bbw中国熟女| 日本一区二区亚洲三区| 亚洲国产色婷婷久久精品| 免费无码毛片一区二区app| 在线视频你懂的国产福利| 国产精品毛片大尺度激情| 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专区 | 中文字幕av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久免费精品国产色夜| 未发育成型小奶头毛片av| 欧美丰满大乳高跟鞋| 精品国产福利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大胆性生话| 亚洲日韩∨a无码中文字幕| 久久久久无码精品国| 美女视频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最新亚洲人成网站在线观看 | 欧美成人网视频| 中国少妇久久一区二区三区| 果冻传媒2021精品一区| 欧美日韩国产亚洲一区二区三区 | 男人的天堂av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