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夜連我只有三個人在房里。雁冰先生把靠桌的一張?zhí)僖巫尳o我坐,他自己坐在桌子側(cè)面的小方凳上。我們隨便談著。已經(jīng)不記得談了些什么——對,我曾傻里傻氣地問了他一些關(guān)于某某文化現(xiàn)況和對于自由主義者的態(tài)度之類問題。他只告訴了我?guī)准慷玫氖聦?,談了幾個故事。沒講一句理論和空泛評語,也沒有要“勉勵”我或企圖“說服”我的意思。隨后我們又扯到別的題目上,漸漸地,我在潛意識里把原先所攝取的印象都重新更改過來了:他的談鋒很健,是一種抽絲似的“娓娓”的談法,不是那種高談闊論;聲音文靜柔和,不是那種慷慨激昂的。他老是眼中含著仁慈的柔和的光,親切地笑著,只是一點似有若無的笑,從沒笑出聲來過,他是這樣的隨和,任你談到什么問題,他都流露出濃厚的興趣,要接過去說幾句;絕不是一開口就是嚴肅的道理,他沒有一點架子,也毫無什么鋒芒和尊嚴,你和他在一起,只覺得自由自在,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你要怎么說,就怎么說。你要躺下來盡管躺下來,要把腳架到桌上去就架上去??傊銦o須一點矜持,一點戒備,他不會給你心里添一點負擔的。
——吳組緗《雁冰先生印象記》
點讀:該選段寫了“我”與雁冰先生交往的往事。作者運用神態(tài)、動作等描寫,刻畫出雁冰先生謙虛內(nèi)斂、品質(zhì)崇高的形象。
二
嬸娘,你死的時候,我是在西安,遠隔你千里,生不能再見一面,死不能扶你入棺,死者你走得不會心甘,生者我活得不能安寧,天地這般兒殘酷,使我從來沒有想到,而卻重重地懲罰到我的頭上了。如今我站在你的墳前,我叫你一聲“嬸娘!”不知你可聽見?我知道人總是要死的,但我卻怎么也受不了你死的打擊!小的時候,過了滿月,就留我在老家讓你經(jīng)管。夜夜我銜著你的空奶頭睡覺,一把屎,一把尿,從一尺五寸拉扯我長大。我自幼叫你是娘,心里曾經(jīng)這么想過:等我成人了,掙了錢了,一定好好報答你的恩情,給你買好吃的,買好穿的。但是,我長大了,工作了,工資微薄,又忙著籌備結(jié)婚,只給你買過二雙棉鞋,只說婚后了,緩過幾年,先不生養(yǎng)孩子,先不置做家具,一定報答你,沒想你竟這么早便死去了。你才五十一歲,全不是該死的年紀啊!唉,都怪我太相信人的壽命了,人真是不如一棵草,真是不能掌握自己,造成我一生不可挽回的遺恨。
——賈平凹《哭嬸娘》
點讀:選段中的“你”指嬸娘。作者別具匠心地運用第二人稱“你”,如同面對面地與嬸娘對話,如泣如訴,哀婉動人,深切地表達了其對嬸娘早逝的痛心,以及對嬸娘的感激與歉疚之情。
三
初次見到這個小伙子是在堂哥的汽車護理店,他是店里洗車的伙計,二十來歲,1.7米的個頭,黝黑的皮膚,身體還算壯實。店里洗車的生意好,人手不夠,堂哥便把我叫過來幫忙。堂哥叫這個小伙子“文寶”。在名字末尾加一個“寶”,是我們這邊長輩對晚輩的親昵稱呼。
搭檔了一段時間之后,我漸漸發(fā)覺了這個小伙子在做事情方面的優(yōu)點:專心、細致,學(xué)東西特別快,動作麻利,表哥修車時,他跟前跑后取工具,幫表哥打手電筒照明,整理卸下的螺絲零件,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唯一讓人覺得惋惜的是,他耳朵聽不見,不會說話。
——沈 毅《他是我的好朋友》
點讀:簡單的外貌描寫,以簡筆畫的形式勾勒出人物的輪廓,隨后又描寫了人物的一些內(nèi)在特征,如“專心、細致,學(xué)東西特別快,動作麻利”等。這些人物特征為后文故事的發(fā)展作了很好的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