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轉(zhuǎn)眼就從一名處子而成爺爺。以今天的科學(xué)論，原本繼續(xù)“升級”并非難事，即繼爺爺后又為太爺。然而世事難料，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活為太爺。故而便把當(dāng)爺爺后的含飴弄孫視為天倫之樂，異常珍惜。諸如我者，甚至是用一種欣賞、敬畏來對態(tài)孫字輩的加盟。以下的文字，記錄得正是我升為爺字輩后的履痕或至感。

補課

當(dāng)今世上流傳著一種說法：出生于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前中期的這一撥人到現(xiàn)在，開始進入蜂擁般的退休期。退出工作崗位的他們，含飴弄孫成了生活主要內(nèi)容之一。于是構(gòu)成一道讓人印象深刻的風(fēng)景線：這群多數(shù)為獨生子女的父親，在當(dāng)上爺爺或外公之后，才開始補習(xí)怎樣帶小孩這一課。自己初為人父之際，由于工作忙也由于不上心等原因，兒子或女兒出世后，他們基本上當(dāng)“甩手掌柜”。

我也是這樣一撥人中的一位。兒子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出生時，我還在部隊里。那時即便有心親近兒子也沒有條件，因為妻子未隨軍，嬰兒期的兒子自然和母親在一起，我想見兒子一面，也得等每年一度的探親期來臨。所以，對于兒子在嬰兒期甚至幼童期的成長經(jīng)歷，我的大腦中找不到任何記憶片斷。

江湖上說，出來混，欠下的東西總是要還的。這話還真有幾分真理性呢！這不，我當(dāng)父親時欠下的一課，到當(dāng)爺爺時真的要用雙倍的精力來補償了。由于兒子和兒媳是上班族，每天一亮就匆匆上班去了，中午又不回家，直到晚上天大黑后才能踏進家門。甚至在雙休日也經(jīng)常要加班加點。這一來，孫女小馭辰和我與她奶奶呆在一起的時間，大大超過她和爸爸媽媽呆在一起的時間。

說來挺怪，小馭辰自能夠辨人后就不太喜歡和她奶奶在一起。除非家中只有她和奶奶兩個人在時，她才會無奈地接受和奶奶在一起的現(xiàn)實，否則，奶奶想和她一起玩，她也總是連說“不要！不要不要！！”態(tài)度堅決得讓人驚訝。每天她睡到自然醒，如果是奶奶進去要為她穿衣服，她不是說“不要奶奶”，就是“你出去！我要爺爺。”弄得俺老伴挺傷心。老伴對孫女又愛又惜的，小馭辰為什么會這樣排斥她，曾有一段相當(dāng)長的時間連我也常糊涂。直到最近，我才悟到：小馭辰這是要我補課呢！她奶奶當(dāng)年幾乎是一個人帶她爸爸帶到上幼兒園后，早辛苦夠了，如今要讓她享享清福。相反，爺爺沒品嘗過帶小孩的苦，如今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該讓他補上這個經(jīng)歷了！

搞不懂自己是出于對小馭辰心理的理解與配合，還是我真得有補課的自覺。反正我與小家伙幾乎一整天都要拴在一起。她起床了我為她穿衣，洗手洗臉，喂水喂飯；連要大小便，她也是連呼爺爺來呀……有段時間，中午睡覺也要和爺爺一起睡；如果晚上爸爸媽媽因為加班或應(yīng)酬回家晚了，小馭辰也非要讓爺爺給她洗澡不可。

至于出去玩，她更是沒爺爺陪同而寧愿貓在家里看電視。而我總想辦法擠時間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開始是一天去一個公園。離家近的公園騎自行車載她去，距離家遠的公園就開車搭她去，以至在短短的時段內(nèi)，幾乎把福州市內(nèi)和市郊的公園都玩了個遍。近的如閩江公園、金山公園、烏龍江濕地公園；中等距離的西湖公園、金牛山公園、南江濱公園、屏山公園，還有三坊七巷等等；遠距離的像森林公園，馬尾的羅星塔公園、鼓山風(fēng)景區(qū)、閩侯的白沙洲等。有的公園如金山公園還去了不下幾十次，去得小家伙一聽說要去金山公園便連說“不要！不要?。　?/p>

陪孫女玩是補課中最快活的了。但補課絕非盡是享受快樂的喜劇。補課中也不乏艱辛。例如我就特別怕患上感冒。因為感冒特討厭，動不動就會傳染。而一旦傳染給小馭辰，那就苦了！記得有一次流行性感冒來襲，家人中不知是誰把感冒病毒帶回來并傳染給了小馭辰。等發(fā)現(xiàn)時小家伙已在流濃鼻涕。沒經(jīng)歷過的人也許不清楚，這一癥狀對于嬰幼兒來說甚至比其發(fā)高燒還讓人束手無策。發(fā)高燒給退燒藥或打退燒針就是了。但對付流濃鼻涕就沒那么簡單了。濃鼻涕會堵塞小孩的上呼吸道，尤其是鼻孔。對付鼻涕堵住鼻孔，大人很簡單，拇指食指捏住鼻翼，用力一擤萬事大吉。而嬰幼兒還不會擤鼻涕，鼻孔被濃鼻涕一堵只會哭，臉色還常常被憋得如豬肝顏色一般紫紅紫紅的，讓大人又心痛又著急，但就是沒太好的辦法可以解決問題。后來聽說醫(yī)械中有一種類似于吸痰器的東西可以解決問題，但我跑遍醫(yī)藥商店也沒買到。最后，還是用嘴吸，替小家伙把鼻孔吸通暢了。有了這樣的經(jīng)歷，我對預(yù)防感冒總十分重視，稍一感覺鼻塞或喉頭癢癢的，立馬大把大把地吃治感冒的藥。同時，發(fā)布一條全家都立即戴上口罩的命令，并督促令行禁止。

除了辛苦，補課中最讓人為難的是我和老伴與兒子和兒媳之間對如何帶小馭辰常常發(fā)生觀念沖突。當(dāng)代年輕人，雖初為人父母，但總熱衷于干“女兒教母親生孩子”之類的事兒。例如規(guī)定小馭辰滿幾歲之前食物中不能放鹽，這明顯是一條從網(wǎng)上搜出來的“育兒經(jīng)”，其科學(xué)性值得大質(zhì)疑。所以我就與兒子兒媳婦爭論。我說：“食物中不放鹽沒味道，小家伙不吃怎么辦？”兒媳一般不說話，總由兒子代言反駁我：“不會不吃吧！慢慢喂她她會吃的?！边€說了一堆理由，諸如：“這個時節(jié)嬰兒的腎臟發(fā)育還不健全，吃咸會影響她腎臟的正常發(fā)育，甚至?xí)p傷其腎功能?！?/p>

到小馭辰斷奶時，兒子兒媳的禁鹽令依然不取消，我有些急了，便對兩個年輕人吼道：“小馭辰還在吃奶時，通過母體轉(zhuǎn)移，她能夠獲得一定量的氯化鉀，如今不食母乳，再不讓她吃咸，她從哪攝取鹽份？這樣下去，孩子不得軟骨癥才怪呢！”但兩個年輕人照樣無動于衷，我行我素。至此，老伴見狀勸我：“孩子是兒子和兒媳婦生的，他們是小馭辰的第一監(jiān)護人，他們的話為大，就按他們說的辦吧?！倍疫@回不干了。兩個年輕人一去上班，我就在小馭辰要吃的食物里放鹽。

天下第一難

唐時的李白曾在他寫的《蜀道難》一詩中感嘆道：“蜀道難，難以上青天”，這在當(dāng)時，可能就是天下第一難事了！但到了今天，對于每個人，天下第一難各有不同。具體到我，天下第一難事就是給孫女喂飯了！

都說現(xiàn)在的孩子“好命”，想吃什么東西都有，這話一點不假。盡管我們家屬于典型的平民家庭，但一家子四位大人共同撫育一個小孩，衣食問題若再有憂，豈不讓人笑話了。這一來，問題出現(xiàn)了，小家伙在她斷奶以后，總在該吃飯時“罷吃”，無論大人們怎么哄她，她的小嘴就是難得張開一兩次。只是小囡囡很聰明，所用的拒絕方式并不是簡單地說：“不吃，就是不吃！”而是看準(zhǔn)誰要給她喂食，她就纏著誰玩，而且總是躲到要給她喂食的人身后，對其嘻嘻哈哈，讓大人因沒辦法往她嘴里送食物而干著急。她仿佛能洞察大人要上班或有家務(wù)需要處理，時間有限或者耐性有限似的，盡用一招“拖牛皮糖”戰(zhàn)術(shù)，便讓全家四位大人敗得稀里糊涂。

針對小囡囡不想吃飯，我們向人討教過，有人說這是患了厭食癥，該如何如何。而我對這種分析并不同意。厭食癥患者通常表現(xiàn)為沒有食欲，進食后會嘔吐等等，而小囡囡并沒有這些表現(xiàn)。她高興起來時，一頓能吃一大碗飯呢！還有人說，“那是你們大人給慣得，你讓她挨上幾頓餓試試，她不主動找大人要吃的才怪呢。”其實，這種看法我們也試過，但效果還是不好。她常常飽餐一頓就一天再也不吃東西了。還有人建議說，“叫你兒媳婦趕快再生一個，有了‘搶糟豬’，你再看看她吃不吃飯！”但問題是生孩子不是喝開水，張口就能來呀。即便經(jīng)過十月懷胎，生個小孩，但等到小弟弟或小妹妹會與小囡囡爭食時，沒個三五年怕是不行吧?。?/p>

面見小家伙總這么饑一餐飽一頓，臉龐面積一天天縮水，我們一急，只好全家大人總動員，輪流上陣勸食。原本相約小囡囡吃飯時不準(zhǔn)開電視，現(xiàn)在為了讓她能多吃幾口飯，電視開就開吧。她奶奶為了能讓她吃上幾口飯，有時也來個“兵不厭詐”，第一口送她喜歡吃的，第二口便趁她張開嘴巴時把大米飯送進她嘴里去。然而她上當(dāng)了一回后，每次張口前總要看一看給她送食的湯匙上盛著的食物是什么了?？吹胶峡诘膹堊旖邮?，不合意的便把上下嘴唇合得緊緊的，讓大人想撬也撬不開。她奶奶見一招受挫便來另一招。給小家伙喂食時，一手抱她兼端飯碗，另一手持湯匙盛食物喂她，喂食時到屋外去看小貓小狗，去看小鳥……然而對大人們的煞費苦心，小囡囡總不是很給面子，任何針對她的勸食招式在她面前都變成“一招鮮”——只能使用一次，再用就失去效力。

老實說，我是位急性子的人，最不耐小孫女這種吃飯法。開始我主張不吃拉倒，幻想用“饑餓療法”來治她的“不吃不吃就是不吃”。但實踐證明此路不通。事已至此，我也只好開動腦筋，尋找破解我們家的天下第一難了。通過觀察和分析，我發(fā)現(xiàn)小孫女嘴很刁，別說像大米飯這種食之乏味的東西，她是不愿問津的，就是吃起來口感很好的食物，讓她連吃兩頓，她也再不想吃了。但這好辦哪，適應(yīng)她就是。我開始學(xué)著餐餐給她變換食譜。早餐牛奶蛋糕，中午米飯，晚上包子；第二天從早到晚安排粉條、魚丸、水餃；第三天再來發(fā)糕、糯米飯和面條……幾天后再重復(fù)循環(huán)一次。反正我們具有近水樓臺的地利，菜市場距離我們家只有二百米，采購起來方便，因為市場里上面的食材應(yīng)有盡有。實行“差異性就餐法”，對我們麻煩是麻煩一些了，但小家伙幾乎頓頓能吃飽了。眼見著她臉龐紅潤，雙頰日鼓，我們覺得付出的辛勞是值得的！

再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小家伙有些不像南方人，飲食習(xí)慣偏向“老北”，比較喜歡面食類主食，包括用大米做的粉條也喜歡。這一來“差異性就餐法”也可以由繁變簡了。我們多做面食和粉條就是了，這樣的主食，其實我們大人也愛吃。

讀過上文，也許會有讀者認為我們太寵小孩了，這樣會把下一代慣壞的。倘若這樣，我倒想請教持這種觀點的人士了：對于一名還不諳事理，不懂得吃飯其實是生存第一需要的嬰幼兒，用“愛吃不吃聽便”或者使“饑餓療法”逼其就范，會不會太過不負責(zé)任，甚至太過殘忍了一點？有言道女人是供人疼的，而嬰幼兒豈不同理？！況且，我們并沒有一味無原則地順著她！所行之舉，不過是一種因勢利導(dǎo)，順勢而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