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的山坡上,是悠游的羊群。羊群在山坡上像一些棉花狀的云朵,波濤起伏,悠游自在。這些都是爺爺?shù)难蛉?。爺爺歪戴著汗膩的氈帽,斜挎著膻味很濃的羊皮褂,手里捏著吆羊棍,嘴里一邊咬著一根很少冒煙的煙斗,一邊哼哼地吆喝著羊群,不時細瞇著眼睛,出神地欣賞著這一片藍天下的潔白。
爺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牧羊人。舊社會他還小,給土司家當放羊娃;解放后,他年輕力壯,給生產(chǎn)隊牧羊;土地到戶,他老了,就給自個兒牧羊。爺爺?shù)囊簧际窃谟崎L的牧歌中,伴隨著羊群的奔跑而度過的。長期與羊群朝夕共處,就對羊有了感情。在爺爺?shù)难壑?,一只羊就是一個人,人與羊只是外形長相不同,本質(zhì)上沒有任何區(qū)別。所以,爺爺一輩子不吃羊肉,他也反對別人殺他的羊。生產(chǎn)隊時,有一年二月八“轉(zhuǎn)山節(jié)”,隊長要拉他的頭羊去殺了祭奠山神,爺爺死活不干。他跟隊長大吵了一架,然后手提大板斧通宵達旦地守在羊圈門口,誰要敢來拉羊,他就跟誰拼命。
爺爺很會牧羊,夏天他把羊群往高山趕,夏天的高山嫩草多,羊愛吃;冬天是枯草期,他就把羊群趕下河谷,去舔吃那些粘附在石頭上的鹽硝,舔夠了鹽硝,爺爺就爬上樹去修一些嫩葉下來給羊群加餐。所以,爺爺?shù)难蛉阂荒晁募径加凸馑?,膘肥體壯。不像別的牧羊人,羊群幾天拉稀,幾天害瘟,瘦骨嶙峋,毛掉得像瘌?。╨à lì)頭上的頭發(fā),東一塊,西一塊的。每年的冬季是爺爺最快樂的時候,歡蹦亂跳的小羊羔一個接一個地來到這個世上,爺爺為自己的羊群不斷興旺壯大,喜得整天樂呵呵的。小羊羔撒野不聽話的時候,他罵起它們來,口氣親熱得就像在罵他調(diào)皮的小孫子。
在蒼涼悠長的牧歌中,爺爺?shù)念^發(fā)一天白似一天,連走路都一步三喘,但他還是不辭勞苦地放牧著他的羊群。家里人放心不下,勸他不要再牧羊了,坡陡路險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也負責不起,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爺爺?shù)扇艘谎?,不高興地一扭頭,誰也不理。家里人都覺得爺爺如此固執(zhí),真是不可思議。只有我明白,羊群是爺爺?shù)拿?,他所放牧的不僅僅是一群羊,而是他的美好希望,他在放牧一個彝家老人理想中的幸福生活。
(選自《中國藝術(shù)報》2011年3月30日,有改動)
賞析
山坡上悠閑自在的羊群與一生都處在牧歌中的爺爺,組成了充滿詩意的形象。爺爺對羊群的愛,體現(xiàn)在每一個細節(jié)里,無論是放牧時的快樂,還是阻止他人殺羊祭奠;無論是冬上高山夏進河谷,還是迎接新生命的到來,都讓我們覺得,爺爺仿佛已經(jīng)把那群羊當成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