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人語

教師的教學個性是教師“自我”在教學中的展現(xiàn)。傳統(tǒng)教師專業(yè)發(fā)展以普適性知識和經(jīng)驗為內(nèi)容，通過有組織的外在灌輸，把教師訓練為能履行社會職責的“工具人”，教師教學個性被嚴重遮蔽。在如今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培養(yǎng)創(chuàng)造型人才的大背景下，如何喚醒教師的自我意識，解放教師的教學個性，從而使教師成為“自我”與角色相統(tǒng)一的“生命人”呢？本期就讓我們一起來探討教師專業(yè)發(fā)展中的個性化問題。

眾所周知，中小學教師在發(fā)展的道路上需要參加諸如初級、中級、副高、正高等職稱系列，以及諸如骨干教師、學科帶頭人、特級教師、人民教育家等榮譽系列的評審，教師一旦獲得某一職稱或某一榮譽就可享受相應的經(jīng)濟和政治待遇，同時，這又是獲得下一職稱和榮譽的階梯。于是，教師從走上工作崗位時，就在為職稱和榮譽而戰(zhàn)，就在為職稱和榮譽評審所需的條件而努力。不僅教師個體如此，學校、甚至一個區(qū)域也十分重視教師職稱和榮譽的評審，因為擁有較高職稱和榮譽教師的數(shù)量被認為是衡量學校和區(qū)域教育發(fā)展水平的標志。也正因為如此，一些學校和地方為具有較高榮譽的教師開出的待遇越來越高，甚至到了驚人的地步，如某地對評上特級的教師，不僅平時待遇有較大提升，還可一次性獲得30萬元獎勵。不可否認，這些職稱和榮譽評審對教師發(fā)展具有一定的激勵作用，但榮譽和職稱，畢竟只是衡量教師發(fā)展的外在尺度。在這種外在尺度的驅使下，教師發(fā)展容易急功近利，容易失去個性。這就提醒我們，教師的發(fā)展，還應該尋找一種內(nèi)在尺度。而這個內(nèi)在尺度，就是讓教師成為他自己。

首先，成為自己是人生的根本使命

尼采在《作為教育家的叔本華》一書中說道：“每個人都是一個一次性的奇跡……每個人在自身中都載負著一種具有創(chuàng)造力的獨特性，以作為生存的核心?！蹦岵芍赋觯F(xiàn)實中人們都在逃避自我，都是作為大眾而不是作為個人，作為角色而不是作為自己活著，人們“帶著形形色色的面具，扮演著各種角色，躊躇滿志地走來，一心惦記著他們同演的喜劇，從不想一想自己”。他們寧愿躲藏在習俗和輿論的背后，原因之一是“因為懼怕鄰人，鄰人要維護習俗，用習俗包裹自己”，這是怯懦；原因之二，是因為懶惰，貪圖安逸，怕承擔起對自己人生的責任。尼采斥責道：“大自然中再也沒有比那種人更加空虛、更野蠻的造物了，這種人逃避自己的天賦，同時卻朝著四面八方貪婪地窺伺……他完全是一個沒有核心的空殼，一件鼓起來的著色的爛衣服，一個鑲了邊的幻影……”尼采告訴我們：人生的根本使命就在于成為獨特的自己，就在于向更高的自己邁進。因此，成為自己具有本體論意義，涉及人為什么而活著。教師是人，教師又是一個培養(yǎng)人的人，作為一個培養(yǎng)人的人更要成為自己。這不僅是自我發(fā)展的需要，也是培養(yǎng)一個個自主自立、頂天立地的大寫的人的訴求。

其次，成為自己才有智慧

無疑，智慧可以來自書本，可以借鑒他人，但智慧真正形成離不開成為自己。愛默生在《論自立》一書中說過：“一個人應當學會發(fā)現(xiàn)和觀察從內(nèi)部閃過他心靈的微光，而不是偉人和圣賢的天空里的光彩……順從內(nèi)心的召喚，你就是宇宙中最偉大的天才?！睘槭裁闯蔀樽约翰庞兄腔郏啃睦韺W家弗洛姆似乎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答案。他在《日常生活中的兩種生存方式》一書中指出，人在日常生活中有兩種生存方式，即存在和占有。他以大學生聽講座為例來分析這兩種不同的生存方式：

把占有的生存方式作為準則的大學生聽講座時，他們只聽講課老師的話，抓住各部分的邏輯關系和意思，并盡可能完整地把聽到的一切都寫到筆記本上，但這都是為了以后能牢記他們的筆記，以應付考試?？墒撬麄儾]有豐富和擴大自己的思想，而講座的內(nèi)容也沒有成為他們自己的思想的組成部分。這種大學生最多不過成了某個別人提出的觀點的所有者……

而對于以存在的方式與外界接觸的大學生而言，學習過程顯示了質的不同。首先，他們不是作為白板去聽講座的，他們事前就在腦中考慮了講座所涉及的主題……他們聽講座不是僅僅被動地接受演講者的話和思想。他們用心聽，但不是光聽，而是以積極和創(chuàng)造的方式去接受和回答。他們聽到的東西又激活他們自己的思維過程，此時此刻，新的問題、新的想法、新的觀點紛至沓來……每一個大學生都深入到問題中去，并且自身也發(fā)生了改變，即每一個人在聽完講座后都成了與以前不同的另一個人。

很顯然，以存在的方式來聽講座，盡管是在聽別人講，但他沒有遺忘自我的存在，是把自己作為主體來與言者進行對話，而正是因為有自我的存在，他收獲的不只是知識，還有思想和智慧。教師是智慧的培育者，只有教師成為自己，才能在自身獲取智慧的同時培育自我存在的學生，進而成就學生智慧的發(fā)展。

教師又應該怎樣成為自己呢？這是一個內(nèi)涵極其豐富的哲學和人學命題，在此，僅僅呈現(xiàn)一孔己見。

一是成為一個認識自己的自己

成為自己，首先要認識自己。德國哲學家卡西爾說：“認識自我是哲學探求的最高目標?！狈▏宋闹髁x思想家蒙田也認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認識自我?！蹦敲慈嗽撛鯓诱J識自己呢？尼采說：“他是一個幽暗的被遮蔽的東西；如果說兔子有7張皮，那么，人即使脫去了70張皮，仍然不能說，‘這就是真正的你了，這不再是外殼了’?！边@說明，認識自己是很難的一件事，不過尼采還是從兩個層次提出了建議：一種是經(jīng)驗的，教育學意義上的，即通過回憶和自問的方法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稟賦在哪里。尼采認為，人要在協(xié)調、全力發(fā)展獨特天賦，使其成為活的強有力的中心前提下，發(fā)展其余能力，從而“把那個整體的人培養(yǎng)成一個活的運動著的太陽和行星的系統(tǒng)”。另一種是超驗的、哲學的，即尼采所說的“全力尋求一種尚在某處隱藏著的更高的自我”?？梢钥闯?，教師如果以前一種方法來認識、重建自我，其發(fā)展結果必然是獨特的、個性化的。以后者的方式認識自我，可以說是認識未來的“我”、精神成長的“我”，是用未來的“我”引領現(xiàn)在的“我”，其發(fā)展結果是精神成人，是馬斯洛所說的自我實現(xiàn)。這種發(fā)展模式，會讓教師發(fā)展走得更遠，更有境界。

二是成為一個追求意義的自己

成為自己，從根本上說是成為“形而上的自己”，就是不斷追問：我為了什么而活著？關于人的生存動機問題，曾經(jīng)被納粹關進過集中營，經(jīng)歷過生死體驗的心理學家弗蘭克爾認為，人活著，從根本上不是為了趨樂避苦（will-to-pleasure），也不是為了追求權力（will-to-power），而是為了追求意義（will-to-meaning）。人只有為意義而活，他才不焦慮。尼采也曾說：“誰懂得了為什么而生活，誰就能承受任何一種生活?！币驗?，人為意義而活才是本真的自己，才是雅斯貝斯所說的“實存”的自己，才是尼采所說的“更高的自己”。教師，被譽為“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yè)”，這種職業(yè)有著豐富的意義之源。教師應不斷地追問：自己的職業(yè)意義是什么？這種職業(yè)對自己的人生又意味著什么？在不斷追問中尋找成為自己的方向和動力。而以此獲得的方向和動力，與追求職稱和榮譽相比，更內(nèi)在，更持久。

三是成為一個具有主體人格的自己

成為自己，就是成為主體的人。夏中義先生在分析人格時，提出了兩種不健康的人格，即寄生性人格、寄售性人格。寄生性人格是依附性人格，表現(xiàn)為屈從權威，沒有觀點，這種人就是想抱別人的“大腿”，想找到一個依靠和支撐，沒有這種依靠和支撐，就感到不踏實。寄售性人格是把自己當作待售的商品，不管什么人只要出錢，我就為他賣命。寄售性人格容易為金錢等外物所利誘，他“所關心的不是他的生命和幸福，而是他的銷路”，用一句廣告詞來說，就是“我是你所需”。對于教師來說，外在的物質獎勵，很容易將其培養(yǎng)成寄售型人格。而一個有主體人格的人，卻說：“我是我所是。”具有主體人格，才會有個人主見。教師有個人主見，不僅有助于自身發(fā)展，而且也大大有益于學校的發(fā)展。加拿大學者邁克·富蘭認為，個人主見是學校變革能力的核心要素。他指出：“個人的見解防止團隊中人與人之間的過分依從。在變化復雜的條件下，不同的觀點往往容易發(fā)現(xiàn)新的問題?！眰€人見解又是集體有效合作的前提，正如邁克·富蘭所說：“有強烈的個人傾向的人們能聯(lián)合起來形成有力的協(xié)作關系?！?/p>

四是成為一個善于融合的自己

成為自己，不是與世隔絕，而是要與自然、與社會、與他人融合，以便從環(huán)境中擷取積極的營養(yǎng)，進而提升自己。那么，人該如何與外界融合？一位哲人的經(jīng)典比喻給了我們有益的啟示：“社會是一鍋沸騰的開水，關鍵看人用什么材料投入。第一種是生雞蛋，第二種是胡蘿卜，第三種是干茶葉。結果呢？第一種被煮硬了，不再有夢想與鮮活。第二種被煮軟了，變成軟塌塌的胡蘿卜泥，隨遇而安，遷就規(guī)則。而第三種，干巴巴的茶葉漸漸舒展開來，一鍋清水變成噴香的茶水——當人被世界改造時，是一種滋潤的、舒展的、找到自我的狀態(tài)，同時憑自己的力量又一次次改變世界?！边@個比喻告訴我們，成為自己與周圍環(huán)境既對立又統(tǒng)一。人不僅不能屈從于環(huán)境，而且還要積極作用于環(huán)境，致力于改善環(huán)境，這樣才能在良好的環(huán)境中舒展自己。作為教師，在自我塑造的同時，也要善于與外界融合，尤其是要學會與同伴合作，建設和而不同的團隊文化，讓同伴幫助我們認識自我，克服偏見，通過與同伴對話獲得更多的思想和智慧。

（作者單位：江蘇省常州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