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立
中山大學現(xiàn)代教育技術研究所副所長。學醫(yī)出身,曾從事生理學教學與研究工作,偶然進入教育技術領域,立志成為一名“思者”。近年來創(chuàng)立新建構主義學習理論。
汪曉東是我的朋友,華南師范大學教育信息技術學院的一名青年教師。他和我在個性上有某些相似之處,就是有自己的想法、愛較真、愛琢磨問題。我們在觀點上常常不盡一致,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的友誼。
有次在談到他最近的研究重點——微課與翻轉課堂時,我給他潑了點冷水。我認為,微課的應用主要在網上、在課外,而翻轉課堂只是眾多的教學模式之一,并不是對所有課程、所有情況都適用,在我國基礎教育的現(xiàn)狀下,更難普遍推廣。曉東不大同意我的看法,他舉出自己在教學中應用翻轉課堂取得較好效果的例子來反駁我,還說他正在鼓動妻子——廣州某高中教師也在自己的課堂上進行翻轉課堂的試驗,對此,他顯得信心十足。我聽了只笑了笑,以“過來人”的口吻告訴他,在個別課程和教學的個別階段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可以在日常的教學中普及推廣,開頭的新鮮感與長時間后的厭倦感可能會同時存在,我相信他試驗一段時間后會慢慢接受我的觀點。
后來,我收到《中小學信息技術教育》2014年第12期雜志,打開目錄看到曉東和妻子李月霞老師聯(lián)名撰寫的文章《翻轉課堂:一朵帶刺的玫瑰—— 一節(jié)微課的多重敘事》,立即先睹為快??赐旰笪液芘d奮,發(fā)短信給他,表達對他這篇文章的由衷贊賞;文章中發(fā)現(xiàn)的問題,果然不出我的預料。
這篇文章屬于典型的教育敘事研究,有故事情節(jié)、有戲劇沖突、有學生反饋,也有教師和研究者的反思。文筆生動還帶點幽默,我甚至能從某些典型的汪式對話中看到曉東那略帶嘲諷的笑容。但最令我欣賞的還是作者的坦誠與實事求是的精神,文章不僅原汁原味地描述了試驗的全部過程,而且毫不隱瞞其中的問題、失敗與挫折。比如,教師制作微課遠沒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甚至發(fā)出“我不想再做了,這個東西很煩!”的感嘆;學生上課看微課竟然“睡著了”,或者玩起了掃雷游戲;多次的試驗效果并不理想;等等。而且,在第一次讓學生寫上課體會時,面對學生在文章中一味叫好、“歌功頌德”,李月霞老師立即看出其中的問題。她把學生找來交心“表白”,打消他們的顧慮,讓他們說真話,終于“挖”出了學生的真實感受。如此的實事求是和嚴謹認真的態(tài)度,不由得讓人肅然起敬。
在文章最后,曉東總結道:“所以,我并不太愿意‘忽悠其他教師去做微課和翻轉課堂,因為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需要教師自己投入,還需要找到恰當?shù)姆椒?,甚至對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都會產生影響。我能做的就是動手去做些微課,然后拿到自己的課堂中去試用,再把我的經驗教訓分享給其他人?!边@就對了,這才是一個學者應有的態(tài)度。曉東是微課和翻轉課堂的專家,經常去各地講課;他妻子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中學教師,加上其他骨干教師組成的研究團隊,可以說在國內并不多見。這樣一個專業(yè)團隊在中小學研究微課與翻轉課堂都不太成功,可見這種模式想要推廣與普及的難度。希望他們的研究對讀者有所啟示。
教育現(xiàn)象學和教育敘事研究有一個核心理念,就是要“回到事實本身”,將事實作為認識事物的不動點,消除抽象理論、抽象概念對人們認識的影響,直面日常教育的“真相”。我們看多了各種“布道式”的宣講、大而不當?shù)目谔?、用?shù)據(jù)堆砌來顯示其“科學性”的論文。我是學自然科學出身,我知道數(shù)據(jù)不會騙人,但人卻可以用數(shù)據(jù)來“說謊”。因此,我更希望讀到“原汁原味”地描寫日常教育“真相”的教育敘事,因為只有“真相”才能作為一切理論應用的起點,只有“真相”才是檢驗一切理論是否有效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