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曄
文學名著是人類的文化瑰寶,欣賞它們可以讓我們洞悉人性,陶冶情操??墒遣簧僮x者對經(jīng)典名著望而卻步,不敢親近。這時候,包括音樂劇在內的戲劇形式,往往成了人們與這些名著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當然紙面上的文學作品,轉換成舞臺上的立體化表演,是需要經(jīng)過許多“加工”手續(xù),不是一蹴而就的。
說到音樂劇和文學名著,大部分讀者就會想到“名著+名劇”的典范——《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這部小說帶著鮮明的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的 “百科全書”風格:除了虛構的人物情節(jié)以外,雨果占用了近乎一半的篇幅,為讀者描繪了一幅19世紀初的法國社會全貌,上至基督教社會人文主義思想的主旨,下至巴黎下水道建設布局,甚至不惜動用了19個章節(jié),詳細描述了決定法國乃至全歐洲命運的滑鐵盧戰(zhàn)役,儼然是一部了解歐洲歷史大變革時代的百科全書。這種創(chuàng)作風格,成為不少雨果粉絲的偏愛,可也增加了將作品改編到舞臺上的難度:原作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有130多個,時代跨度則是近2 0年!
2013年底,在采訪該劇詞作者阿蘭·鮑勃利先生(Alain Boublil)時,筆者問起他要是現(xiàn)在再來為《悲慘世界》創(chuàng)作歌詞,會和過去有何不同時,他回答說,如果放到現(xiàn)在他絕不會去考慮這個項目,而是會覺得“太厚了”。而當年在倫敦的廉價小旅店里,帶著剛剛看完音樂劇《奧立弗》(Oliver?。┑臎_動激情,為《悲慘世界》里的芳?。‵antine)寫下第一段歌詞之后,他也還是跟作曲搭檔克勞德-米歇爾·勛伯格(Claude-Michel Schonberg)先討論了一下,確信自己沒有瘋掉,才正式著手改編工作。
音樂劇創(chuàng)作的一個特點,就是創(chuàng)作者始終要從觀眾的視角出發(fā)去思考。就這部作品而言,即使不考慮舞臺空間局限,要把原著中的大大小小人物線索都放入劇情,就算創(chuàng)作團隊有能力囊括進劇本,觀眾也肯定會“消化不良”;可是要縮減的話,一是容易被雨果的小說迷批評“偷工減料”,削弱了原作的深度和寬度;二是如果選擇不慎,破壞了作品的敘事結構,反而在舞臺上會變得支離破碎。鮑勃利打了個形象的比方:將雨果花了50頁描述的一段故事或者情感,用3分鐘的歌詞旋律來講清楚講到位。為此他們辭去了之前為唱片公司寫流行單曲的工作,兩個人就捧著小說原著,一個章節(jié)一個人物一個場景地討論取舍和增刪,經(jīng)常是討論著討論著,勛伯格就坐到鋼琴前,彈出一段旋律,告訴鮑勃利“這段旋律就給這個角色了”,然后鮑勃利根據(jù)這段旋律去寫出一段歌詞來;有時候則是倒過來,鮑勃利告訴勛伯格這個角色“必須有段悲傷的表達”,然后寫出一段歌詞,勛伯格看著歌詞,在鋼琴上彈出一段旋律來看看是否符合。
盡管難度不低,但是他們不覺得這個過程很痛苦。鮑勃利發(fā)現(xiàn)雨果的作品雖然篇幅恢弘,可是故事線索的發(fā)展卻十分有節(jié)奏感,人物設定也很巧妙?!坝旯奶觳胖幘驮谟冢核茉诿枋鲆环蟮恼螘r代背景的畫面同時,把一個虛構的愛情故事,從頭到尾地嵌入其中。這就為我和克勞德-米歇爾奠定了很好的基礎?!彼诓稍L中如此評價道。
而在故事線索的選取上,他們發(fā)現(xiàn)“在故事核心里,其實只有一條基本的故事線索,那就是在冉阿讓和沙威之間的警察追蹤逃犯的過程,他們?yōu)榱烁髯缘淖非蠖M行的善惡交鋒,此外,與故事主線并行的,還有一場進行之中的革命。這個不是大多數(shù)人以為的法國大革命,只是一場持續(xù)了一周左右的小型起義,是當年的青年學生們在法國大革命45年之后,對往日革命成果無法實現(xiàn),感到絕望憤懣而發(fā)起的抗爭”,還有一條可以比較吸引觀眾的線索,則是“處于革命洪流中的,馬呂斯和珂賽特之間的美麗愛情故事”。事實證明,“冉阿讓和沙威善惡交鋒”的主線,加上“學生抗爭”和“革命中的愛情故事”兩條副線的設定,充分滿足了各階層不同觀眾的需要,奠定了該劇在結構上獲得包括雨果粉絲在內的大部分觀眾認可和接受的基礎。
不過他們當時決定把全劇開頭放在芳汀在工廠里遇到麻煩這段,也就是現(xiàn)在的“每一天到黃昏”(At the End of the Day)這首歌,先讓芳汀上場,然后引出主人公冉阿讓。熟悉原著的讀者應該知道,雖然這么做從結構上看似符合雨果的第一部的名字——“芳汀”的結構設定,可是實際上拿掉了相當大的一部分內容,即書中由米里哀主教的身世介紹再引出主人公冉阿讓的整整兩卷內容。而我們知道實際上在1985年問世的英文版演出中,這兩卷內容,以“序幕”的名義加上去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改動呢?因為法國觀眾對雨果的作品,就像英國觀眾對莎士比亞的作品那么知根知底。所以在法國,冉阿讓這個人物角色,及其故事背景早就深入人心,就像張樂平的三毛對中國讀者一樣,而米里哀主教所代表的正統(tǒng)基督教文化在法國也是“主場”,因此鮑勃利和勛伯格就無需那一大段背景介紹和“文化指南”來暖場,反倒可以用這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開頭,讓法國觀眾耳目一新。
可是當改成英文版時,就必須考慮到大部分該版的觀眾,對《悲慘世界》這部作品的人物角色以及故事背景,并不一定那么耳熟能詳,而且英國的基督教主流教派,和法國的基督教教派也大不一樣。因此如果不做好充分的背景介紹,就可能對作品產生“過度瘦身”的作用,使得人物和情節(jié)顯得蒼白單薄,甚至會讓一些觀眾無法理解人物設定和劇情,影響觀劇感受。所以就加上了這段十分鐘左右,一氣呵成的序幕。(未完待續(x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