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平
報答
從小,她就是一枝養(yǎng)在溫室里面的花朵。
她穿的衣服,是母親給洗的,她住的屋子,是父親收拾的,她請?zhí)眯执硶埻瑢W代寫作業(yè),因此,長大以后,很多事情她都不會做。
嫁給他以后,她繼續(xù)過著公主一般的生活。她長得很美,為了她的美,他甘愿做她的花瓶和奴隸。
她為此而萬分感動,她很想報答他。
她決定為他生孩子。對于其他女人來說,生孩子也許只是一件再也自然不過的事情,但這對她來講卻是非同一般的大事,因為這不僅會讓她吃盡難以想象的苦頭,還會弄壞她的身材和容貌。
但她的想法依然很堅定,因為生孩子是她能報答他的惟一的方式,也是最好的方式。
然而醫(yī)生卻發(fā)出了鄭重的警告,你的身體太嬌弱,想要生孩子,除非不要命!
她陷入了無盡的傷心和懊惱,她覺得自己太虧欠了他。
他安慰她,說是沒有孩子照樣過,他不會在意的。
她哭,她說我在意。她認為不能做母親的女人就不是完全的女人。
她痛苦,痛苦自己不中用。
他很想解除她的痛苦。
他逗她,你以前做事都愛請人靜忙,這生兒育女的事,要是也能找人代替就好了。
她說,你敢!
他當然不敢,他對她的愛早已超過了其他的一切。他只是想要滿足她的愿望,為了實現(xiàn)她的愿望,要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不想再次去醫(yī)院,他們竟然聽到了福音。有人說,實在想要孩子,還真是可以代孕的。先取父母細胞來培植,然后借用別人的肚子,只是費用很昂貴。
她喜出望外,好似絕處逢生。
但他的心里還是山重水復疑無路。他知道其他事情都好辦,難辦的就是錢。他幫老板管著很大的生意,但錢都是老板的。在她的一再央求下,他決定厚著臉皮去求一求老板。
老板二話沒說就給了他一張很大的支票,這讓他感激涕零。他想如果老板有困難,他也一定會舍命報答的。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不到一年,她就如愿以償?shù)禺斏狭四赣H。
做了母親的她漸漸變得成熟和能干。她學會了做家務,學會了帶孩子,學會了體貼勞累的丈夫。為了節(jié)省開支,她早早地辭退了保姆,她要把孩子親手養(yǎng)大,她要給孩子和丈夫一個幸福完美的家庭。她還計劃著,等孩子上學以后,她還要干一番屬于自己的事業(yè)。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的丈夫不見了。
老板涉嫌走私。
為了報恩,他代替老板蹲進了監(jiān)獄。
石頭回家
十年打拼,石頭終于在城里有了房產和美眷。
石頭想把娘也接來一起住。妻說,你娘在鄉(xiāng)下住慣了,進城來連個伴兒也沒有,還是等以后有了孩子再說吧。
石頭想把老家的房子修一修,妻說,你還修它整哪樣,反正以后也沒人住。
石頭想讓娘出來看看病。妻說,你娘那是老毛病,大老遠的出來折騰啥,還不如寄點藥費回去實在點。
石頭很想回家看看娘,但是由于工作忙,一直抽不出時間。
年底,石頭突然接到鄰居大嬸兒的電話:娘病危,請速歸。
時值春運,一票難求。
石頭裹緊棉大衣,千里走單騎。
石頭最終還是晚來了一步。剛進村口,一陣雜亂的鞭炮就把他的心給炸碎了。
石頭跪在娘的靈前嚎啕大哭。
大嬸兒一面勸慰著石頭,一面不迭地跟四鄰講著他的好。
——他娘常常跟我說,這孩子孝順呢,剛安下家,就要把娘接到城里去。都怪他娘沒福氣,總怕城里不習慣,硬不跟他走……
——他娘經常說,這孩子孝順呢,自己還欠著一屁股的債,還要給娘蓋房子,他娘就一直沒答應……
——這孩子好著呢,一直都要把娘接到城里去看病,他娘認為自己那是老毛病,不想折騰了,人家石頭就經常都在給娘寄藥費……
于是大伙兒都勸石頭說,你已盡孝了,節(jié)哀吧。
石頭還是哭得死去活來。
AA制
要不是面對面地撞見,大龍肯定認不出老兵。
老兵真的有點老了,他像一朵灰色的泡沫,在五顏六色的人潮里匆匆地漂流。當他飄到大龍跟前的時候,老兵才發(fā)現(xiàn)這次再也繞不過去了。
大龍說,老兵你真不夠意思,每次進城來,電話都不打一個。
老兵說,我辦點急事馬上要走,再說你也日理萬機的……
大龍說,天大的事我都可以叫人給你辦,今天要是再溜了,你就不拿我當兄弟。
真是要走的,要不,咱去那邊坐坐吧。老兵望了望對面的一家茶館,說,這城市樣樣都在變,只有那地方,還是老樣子。
大龍不好反對。
坐下后,老兵搶著要付茶錢。大龍按著他的手腕說,到了我的地頭上,不管多少都該我做東。他又對老兵做了個鬼臉,小聲說,更不可能AA制。
你還記得AA制!老兵忽然來了精氣神。那是他們還在老山溝里代課的時候,因為大家都很窮,每次出來學習或考試,哥幾個一律實行AA制。
哪能不記得?大龍也顯得很興奮,你忘了?那時你是我們的頭兒,我沒錢的時候,都是你給墊著的。
對對對,那時候,你小子總愛跟你那幫狐朋狗友東游西竄的,每次吃飯都讓我們等你老半天。
可不是么?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沒有那些爛朋友,我也混不到今天啊,說不定現(xiàn)在還跟你……還跟你添麻煩。
大龍險些說成了“還跟你一樣”。老兵并沒有感覺,好像已經跌落往事中。
大龍又說,老兵,今兒說啥你也不準走,待會兒隨我住到富豪酒店去,這么多年了,咱哥倆必須醉一回,然后唱歌跳舞洗桑拿,明兒再去貴妃花園釣鰱魚。你看我的安排怎么樣?
老兵一個勁兒地搖頭晃腦,好像已經喝醉了酒,我真的還有事,多謝了大龍,多謝了,下次吧,下次。
臨別,大龍想要叫個車來送老兵,他說班車里的氣味太難聞。
老兵連忙擺手說,我坐朋友的順車,下次吧,下次。說完,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花花綠綠的人流中。
大龍感覺鼻子一陣酸。他知道,老兵雖已轉正多年,但手頭依然很拮據(jù),為了評職稱,老兵每年都要進城來培訓。但是大龍不知道,老兵和他現(xiàn)在的兄弟們,還在實行AA制。
水中無鬼
四毛跑到河塘邊上,看見小雙正在水里拼命地掙扎。大雙立在水邊上,早已嚇得面如土色。
四毛叔,求你救救我弟弟。大雙渾身篩糠似地哀求。
救,你說啷個救?老子又不會水。四毛瞪大了一雙眼,你爹娘就沒告訴你,這有落水鬼的嗎?我下去還不照樣死翹翹?
這個河塘很寬很深,已經淹死過好些人,最近的一次,還把一個勇敢的施救者也一同淹死了。人們都說這里住著落水鬼,落水鬼想超生,就會找人來替代,如果誰要阻撓它,它就對誰不客氣。但是四毛不相信,他認為那是因為施救者的水性也不高,兩人糾纏在一起,最后才會一起淹死的。
大雙不敢答話,只能眼巴巴地望著水里哭。他們哥倆先前只在塘邊撿石子打水漂,也不知小雙咋就被鬼拖進了水里。
四毛會水,他恨小雙的娘。
小雙娘是中學的校長。四毛以前開著家網(wǎng)吧,小鄉(xiāng)鎮(zhèn)網(wǎng)民很少,全靠中學里的一群網(wǎng)蟲來養(yǎng)活。小雙娘一上任就開始整治學生上網(wǎng)。四毛說,大姐,你最好還是給人留一條活路。小雙娘說,兄弟,改行吧,賺錢也得憑良心。不僅如此,小雙娘還上躥下跳地搬動了好幾個部門,硬是讓四毛的網(wǎng)吧活生生地關了門。
哭管個球用!四毛叫大雙,快去整根竹子來試試。
岸邊倒是有一片竹林。大雙才十一歲,手上又沒有刀,盡管他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最終也還是徒勞。水里的小雙也快使完了力氣,已經攪不起多大的水波。
四毛脫掉了鞋,他恨小雙的爹。
小雙爹是交警中隊長。四毛沒有了網(wǎng)吧,就買了一張破車來跑摩的,因為脫檢太久,剛跑幾趟就被扣留了。四毛說,大哥,都是一條街的人,你們真要趕盡殺絕嗎?小雙爹說,兄弟,換車吧,找錢一定要合法。
四毛恨透了小雙的爹娘,早就巴不得他們斷子絕孫。
四毛開始解扣子。小雙快要不行了,如果拉上來已經斷了氣,就只能怪他命太短,也活該他爹娘遭報應。
四毛的扣子還沒解完,他的身邊忽然冒出來一個人。四毛認得,那是已經輟學的猴子,就是在他網(wǎng)吧里面整廢的。由于爹娘都在外面打工,沒人管束的猴子整天就像鬼魂一樣的晃悠。猴子一言不發(fā)就往水里跑,四毛立時嚇出一身的冷汗。四毛不信落水鬼,但猴子與小雙體重相近,水性深淺尚不可知,一旦兩人纏緊了,水鬼就會再次吞噬兩條年幼的生命。
滾回去!快給老子滾回去!四毛喝退猴子時,自己已經靠近了小雙。
由于衣服還沒有脫下,加上小雙死命的纏繞,四毛每游一步都耗盡了力氣。當他終于把小雙頂?shù)綔\水區(qū)以后,自己卻像被鬼拉住了一樣,再也上不去。見鬼了,四毛想,真怪我他媽的沒良心,要是早脫衣服早下水啷個會這樣……完了完了,這舅子河塘怕是真有落水鬼,幸好小雙你個兔崽子命大,要不老子真冤枉……還有猴子,你狗日的再不回學校,看老子哪天不把你也拉下來……
四毛在水里胡思亂想,手腳卻沒有放棄。他的水性高,只要還能動,在這種并非激流險灘的河塘里一時也不會沉下去。后來,四毛居然抓住了一樣救命的東西,經它慢慢地牽引,四毛終于上了岸。原來卻是猴子見他頂著小雙很費勁,急忙跑進了竹林,他和大雙用石頭砸斷了一根細長的竹子,一開始還夠不著,兩個孩子就手牽著手,費盡周折才把竹子遞到了四毛的手上。
人們都夸四毛是救人的英雄。四毛卻說,我英雄個鏟鏟!從頭到尾都是孩子們在救我。
也有人說四毛火頭高,恁個兇的落水鬼,硬是被他整趴了。四毛笑,你們盡他媽的說鬼話。
四毛還是不信鬼,即便有,也不會在水中。這些話,他要帶上猴子去跟校長說。
記憶
故事發(fā)生在農村信用社的某個鄉(xiāng)鎮(zhèn)營業(yè)所。
下午兩點鐘,所主任老丁與業(yè)務員小吳開始點錢,縣聯(lián)社的人已經說好明天要來提款。
今兒不趕集,街巷里靜悄悄的,只有對面的鎖匠老王,還在他那間破板房的屋檐下弄出些令人煩躁的聲響。
以前,老王與老丁很鐵。經常是一個在柜臺里上班,一個在屋檐下修鎖,沒事兒就你一句我一句的隔著條街巷瞎吹。老王跛腳,一說話就氣喘,他說那是文革留下的紀念。老丁喜歡聽老王擺龍門陣,盡管他的故事里摻滿了土里土氣的牢騷。
但后來,兩人的關系卻搞僵了。那一年,老王的“老來子”考上了大學,老丁還沒來得及道喜,鎖匠就找上門來了。鎖匠說主任你得幫幫我,我這娃兒考取的是三本,遠親近鄰我都求遍了,你看,能不能給貸點款……老丁當下很犯難,他知道三本學校收費很高,而地方上的助學貸款又只批給考上一本、二本的學生。思忖了半天,老丁說這樣吧,我手頭只有幾千,我再找找朋友,幫你湊齊一萬。至于貸款嘛,上面沒政策,我實在幫不了這個忙,你知道,我們的不良貸款也真的太多了……鎖匠默默地抽完一袋煙,最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打那后鎖匠就再沒跟老丁拉過話。兒子一賭氣成了打工仔,體弱多病的老伴兒也只能幫他弄弄攤子。他還是照樣擺他的龍門陣,只不過多半都是自己擺給自個兒聽,他還經常指桑罵槐的,就差沒有指著老丁的鼻子罵了。
夏日的午后陰沉沉的很悶熱。鎖匠好像吃了興奮劑,比往日表現(xiàn)得更加刻薄啰嗦,他沒完沒了的制造著那些令人煩躁的聲響,嘴上盡說一些要人斷子絕孫的胡話。
老丁把滿滿的兩麻袋錢給捆好,在塞進保險柜之前,他習慣性地站起來擦了一把汗,又順便往鎖匠的攤子上瞟了一眼。
老丁只看見鎖匠蒼老的背影忽的一個趔趄歪倒了老遠,隨即自己也被一陣天崩地裂的震撼給撲到了。
過了好些時候,老丁才迷迷糊糊地聽到了一些聲響,他想喊,卻張不開嘴。他感覺到有人在摟著自己的胳膊用力往外拖,還聽到那人喘著氣,不停地呼喚“主任你醒醒”,但老丁的一只腿讓倒塌的橫梁壓死了,怎么也出不來。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除了感覺到那人的動作很不靈便外,他什么也看不見。后來那人放棄了老丁,又在他周圍費力地搗弄了一陣,老丁感覺他走的時候好像還拽走了什么東西。
傍晚的時候,老丁終于被一群人費盡周折地救了出來,橫梁的一端正正地砸在小吳的頭上,業(yè)務員當場就沒了。人們說,要不是有人在老丁周圍用磚塊和木頭做了防護,他恐怕也早就被余震給解決了。
老丁清醒后首先就問那兩袋錢。大伙都說沒看見,當時叫人去救老丁的是一個老大娘,她的臉上纏著厚厚的帕子,被血染紅了,誰都認不出。老丁的思維漸漸的凝固在了那個喘著氣呼喚他的聲音上,還有那個人很不靈便的動作,以及他離開時拽走的東西。老丁斷定那個人就是他!老丁明白,如果那人果真盜取了那些錢的話,那么,他就夠得上槍斃了!可他為什么還要救自己呢?老丁一下子又很糊涂。
公元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中國汶川發(fā)生8.0級特大地震。
已經轉入外省醫(yī)院的老丁決定傷愈后立即尋找鎖匠老王,如果尋不到,他也不可能就把這事兒爛在肚子里。
但不久后,一條來自災區(qū)的報道打消了老丁的計劃:
震后數(shù)日,某縣縣聯(lián)社的臨時辦公帳篷前,兩位滿身泥漿的老人向工作人員遞交了兩個沉甸甸的麻袋,里面裝著的,是他們從廢墟中冒死搶出,并輪流看護了幾晝夜的三百多萬元現(xiàn)鈔。兩位老人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老大娘的臉上還纏著條帕子。那個老大爺?shù)耐饶_不靈便,一說話就氣喘,泥漿和血塊把他的腳板和草鞋緊緊地粘在了一起。從鄉(xiāng)里到縣城的道路早已全部損毀,他們完全是憑著信念走過了幾十里死神籠罩的路程。
“命是老天給的,錢是公家的,這咱不能要?!泵鎸τ浾?,兩位老人就說了這么一句話。
老丁看著看著就笑了,可他感覺有點不過癮,在他的記憶中,鎖匠的話應該是很多的。
秘密
年底的時候,童童跟叔講了一個秘密。那時候寒風刮得正緊,叔戴著厚厚的皮手套,駕著摩托的手還是冰冰涼。
我媽說要給我尋個新爸爸!我打死也不!童童說完就覺得有些后悔,她把小臉緊緊地貼在叔那寬闊的后背上,將一張俏皮伶俐的小嘴翹起老高老高。
叔忍不住就笑了,而且笑得有點開心,這讓童童很生氣。作為補償,叔答應自己也告訴她一個秘密,不過要等過了春節(jié)以后。童童知道他在賣關子,但也不追問。叔說過,警察是最遵守保密條例的。
他們是鄰居。叔家里除了父母再無他人,所以他們都把童童當做自家的孩子。三年前,童童爸爸因病早逝,叔就負責起了接送童童的任務。派出所與學校順路,時間也差不多,從學前班到現(xiàn)在,兩人一直配合得很好。
眼看著春節(jié)就要到了,童童還在耐心地等待著叔的那一個秘密。
這時的天氣卻越發(fā)地寒冷,讓過慣了暖冬的南方人感覺一下子被趕進了北極圈。先是接二連三地刮風,直刮得天地之間一片蒼涼。然后就沒日沒夜地下雪,鋪天蓋地,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沒。水管堵塞,電燈不亮,公路、河流,幾乎所有會動的東西都凝固了。南國土地上的幾十座大城小鎮(zhèn)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心理防備,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凍成了些大大小小的冰窖。
剛開始童童還很興奮,樂呵呵地跑去找叔給她堆雪人,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頭幾天,叔總是天不亮就全副武裝,扛著把大鏟子急急地往外趕。他那輛閃著彩光的摩托早已用不上。但是叔說了,等忙完這一陣,準給她堆一個笨呼呼的大雪人,還要提前說出她想知道的那個秘密。
雪一直在下,好像根本就不想停。叔忙得一天更比一天緊,后來就連晚上也沒能回家。媽媽說他們到高速公路上去了,聽說那里很亂,很多人都需要救助。
童童只好繼續(xù)耐心地等待。她相信,冰雪一定會融化的,當春回大地的時候,她還要搭著叔那輛閃著彩光的摩托,靠在他那寬闊溫暖的后背上去上學呢。到時,她還要告訴叔另外一個秘密。一想到這,童童的心口就會咚咚咚地跳。
暴風雪終于退卻了。亙古的太陽把久違的溫情重新灑遍了南方,人們在歡呼雀躍中把冰凍已久的豪邁盡情地燃放。
可是叔卻再也沒有回來。他帶著無限的深情,帶著許多留念與牽掛,把忠誠和榮譽定格在了那片冰清玉潔的土地上。
媽媽再也沒有提起過“新爸爸”的事。童童常常默默的想,叔要說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么呢?會不會?
童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口又在咚咚咚地跳了……
血癌
鐵窗里的日子有多難,不說也知道。
可是小曼一點也不后悔,雖然所有的人都在為她如花的年華而嘆息。
是的,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后悔。
她清楚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下午,子凡呆呆地坐在對面,一雙詩意的眼睛寫滿了絕望。當“血癌”兩個字終于艱難地從他口中擠出時,小曼看到那張曾讓自己失魂落魄的臉上,有一種死灰般的東西在無聲的跌落。
綿綿秋雨把漫天的陰霾渲染得無比濃黏。小曼抓住子凡的手,像抓著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夢幻。她做出了一個令自己幾輩子都不敢去想的決定:只要子凡能活,哪怕多活一天,天大的代價她都認!
于是,公司里的錢開始悄悄地從她的賬目上溜走。
小曼編織了巧妙理由,讓子凡相信那幾十萬巨款都來自她的親戚和朋友。她是精明的會計,當然也知道還有比她更精明的警察。當子凡安心地去了南方的一家醫(yī)院以后,小曼不禁驚嘆自己一個小女子,在做這件事的時候,竟然從容得有點像易水河畔那個慷慨悲歌的義士。
為愛而犧牲,值得!小曼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她沒有理會法官的好心——說出錢的去處,或許可以從輕量刑。
她始終沉默,堅決如鐵。
她平靜地接受了她的鐵窗生涯。獄中到處是呼天搶地、痛悔不迭的面孔,小曼鄙視他們。相反,她時常會為自己無悔的選擇而坦然。
為愛犧牲,值得!她一直這樣想。
第二年冬天,雪花把大地裝扮一新,像要融化一切浮華和塵垢。小曼的宿舍里來了一個新犯人,是一個容貌嬌好、滿目含悲的女孩。小曼不想了解別人的過去,但女孩性急嘴快,就像害怕別人不知道她的事情一樣。
有一晚,宿舍里的燈又壞了。女孩又在一片黑暗中開始抱怨這個該死的地方,接著又不停的咒罵自己真的瞎了眼。小曼被她吵得不安生,就試著勸阻說:“唉,都這樣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不值??!”女孩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知道嗎?就在三個月前,那個雜種說他得了血癌,他說他要錢,我心一軟就鑄成了大錯??!”
女孩瘋狂地捶著自己的胸口,索性把一切都抖了出來:“我真他媽的瞎了眼,那個喪盡天良的,他早就摸清了我在管錢,害我偷出幾十萬元來給他……你知道嗎?警察說,我已經是第三個被他詐騙的人了??!”女孩傷心欲絕,帶著滿腔的仇恨。
“張子凡!老子出去后一定要活剝了你!”
小曼本來不想聽她噦嗦,但女孩撕心裂肺的每一個字還是準確而又清晰地擊中了她的耳膜。
【責任編輯 楊恩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