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旭鵬，楊浩亮

（1.東南大學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1189；2.山東城市建設職業(yè)學院，山東 濟南250103）

荀子作為儒家思想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將“禮”作為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重要手段，認為只要每個人都遵循“禮”的價值標準，那么社會自然就會到達一種和諧狀態(tài)。與此同時，荀子也不否認“法”的作用，經?！岸Y法”并稱，荀子的“法”就是由“禮”而產生出來的，這是荀子的“法”與法家的“法”極為不同之處。荀子的“法”是以“禮”為價值依據(jù)的，其最終目的依然是維護“禮”的主體地位。荀子對儒家最為突出的貢獻就在于將“禮”做出了一種外向性轉化，而不僅僅將“禮”視為一種內在的道德約束，這一點在由“禮”而“法”的思想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荀子在由“禮”而“法”的思想中，更進一步強調了“法”的強制力，這與現(xiàn)代法治精神是相契合的，依靠法律來維護社會的公平和正義，只有這樣才能保障社會的和諧與穩(wěn)定。荀子雖然主張圣人治國，但這也并不能代表荀子主張“人治”，反對“法治”。在荀子看來，只有圣人才能制定出“禮”的標準，從而形成“禮法”，質言之，圣人是“法”的來源。這確實有導向“人治”的風險，然而在荀子那里，圣人是道德的完備者，只有圣人才能制定出“善法”，這從根本上講是為法律尋找依據(jù)，而并非簡單的“人治”思維。現(xiàn)代法治精神一方面要強調嚴格執(zhí)法，另一方面也要為“善法”尋找理論根源，而荀子的禮法觀可以帶來有益的啟示，荀子一方面強調了“法”的強制性，另一方面也在為“法”尋找可靠的來源。

1 荀子的禮法觀

荀子具有怎樣的禮法觀呢？首先必須確定的是荀子是以“禮”為主體的，“法”只是在“禮”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來的。荀子的“法”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只是“禮”的一種延伸，因此，荀子經?！岸Y法”并稱，在很多情況下荀子“禮”與“法”的界限并不是那般明晰，“禮”就是一種“法”，“法”也就是一種“禮”。由此可見，荀子“禮”的主體地位決定了由此而產生的“法”的強制性，而“法”的強制性也進一步維護了“禮”的主體地位，二者構成了相輔相成的關系。

荀子作為儒家思想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繼承和發(fā)展了孔子“禮”的思想，與孔子單純強調“禮”的內在道德屬性不同，荀子更加強調了“禮”的外在制約性。在孔子那里“禮”只是“仁”的表達方式，而且是一種完全個人的行為，孔子講：“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論語·顏淵》）孔子認為遵守“禮”就是一種“仁”的表現(xiàn)，而能否遵守“禮”完全是由個人決定的，而不取決于任何外在的環(huán)境?？梢赃@樣認為，在孔子那里“禮”更多地具有一種內在道德屬性而不具備外在的強制性，能否“復禮”完全取決于個人的道德自覺。而在荀子這里，一方面繼承了孔子“禮”的內在道德性，另一方面發(fā)展了“禮”的外在制約性，由“禮”延伸出了“法”，也就是能否遵守“禮”不僅要靠個人的道德自覺，還要依靠外在“法”的強制約束。孔子的“禮”更多的是一種內在之“仁”，而荀子的“禮”則更傾向于外在之“法”。

在荀子的禮法觀中，“禮”與“法”究竟存在什么樣的關系呢？首先，荀子認為“禮”是處于主體地位的，荀子說：“故繩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規(guī)矩者，方圓之至；禮者，人道之極也?！保ā盾髯印ざY論》）荀子認為“禮”是社會之根本，這是其儒家立場的體現(xiàn)，荀子的“禮”包含著更多的道德內涵，而并非只是一種外在的形式。正是由于“禮”具有價值主體的地位，那么在“禮”的基礎上產生的“法”也便具有一種外在的強制力，在荀子那里“禮”是“法”的價值基礎，而“法”則是“禮”的維護手段。首先，“禮”是“法”的價值基礎。荀子講：“古者圣王以人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也，始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保ā盾髯印ば詯骸罚┦ト恕爸品ǘ取笔墙⒃凇捌鸲Y儀”的基礎之上的，也就是說“法度”是由“禮儀”而來的，從這里可以看出荀子“禮”的本體性。陸建華也這樣說道：“在禮和法的制作次序上，荀子認為古代圣王、圣人并不是同時制禮作法，而是先制禮后作法，甚或，法的制定奠基于禮的基礎之上。”確實是這樣，在荀子那里，“禮”始終是處于主體地位。然而荀子在重“禮”的同時，也十分強調“法”的作用，荀子講：“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保ā盾髯印ぞ馈罚┸髯诱J為“法”是國家治理的根本原則，只有依據(jù)“法”國家才有可能得到有效的治理，胡可濤也認為：“荀子注意到‘法’具有實踐性與可操作性的優(yōu)勢，并能夠產生現(xiàn)實的效果。”當“禮”作為一種內在道德要求的時候，其實并不具備任何的操作性，只能依靠個人的道德自覺來實現(xiàn)，而“法”則不一樣，當“法”能夠按照“禮”的標準來得以實施的時候，就能取得較好的社會效果。荀子的禮法觀也正是建立在取得良好社會效果的基礎之上的，荀子之所以由“禮”延伸出“法”，就是因為他認識到單純依靠“禮”的內在道德約束，無法取得良好的社會治理效果。他批評孟子的“性善”是“無辨合符驗，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設，張而不可施行”，其原因也就在于此。

總之，荀子的禮法觀繼承了孔孟對“禮”的內在道德價值訴求，同時也進一步將“禮”做出了外向性拓展，由“禮”延伸出“法”，從而使“禮”通過“法”獲得了切實可行的實現(xiàn)途徑。在荀子那里，“禮”與“法”的界限并不是十分明晰，他經?！岸Y法”并稱，這也說明了“禮”本身就具有了一種強制性色彩，而“法”又是以“禮”作為價值基礎的。

2 “禮”：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價值基石

荀子對“禮”推崇備至，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荀子認為只有以“禮”作為價值基礎，才能夠真正實現(xiàn)良好的社會治理效果，也就是荀子認為“禮”是社會治理的價值基石。當前大力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荀子以“禮”為價值基礎的思想同樣可以給人們很大的啟示，雖然當前與荀子所處的時代已經不可同日而語，然而法治社會建設依然需要價值支撐。荀子“禮”的思想追求的就是一種道德訴求，現(xiàn)代法治精神也需要這樣的道德訴求，并且這種道德訴求是與荀子的“禮”的精神相通的。實現(xiàn)法治必須以道德為基礎，否則法律便會成為沒有價值根基的空洞條文，因此，“禮”便是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價值基石，這就要求當前必須加強道德建設，因為法律最終是以道德為基礎的。

從荀子的禮法觀中得到這樣的啟示：“法”必須要以“禮”作為價值基礎，因此，在建設法治社會的過程中，也就必須加強道德建設，只有普遍提高全體公民的道德水平，法治社會建設才能夠得到切實的保障。加強社會道德建設并不是要否定法治精神，恰恰相反，社會道德建設理應成為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胺ā背尸F(xiàn)的是一種強制性手段，而“禮”呈現(xiàn)的則是一種道德約束性方式，只有夯實社會的道德根基，“法”才能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其效用。道德應該在法治社會建設中起到基礎性的作用，只有在道德約束不起作用的情況下，“法”的強制性約束才可以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質言之，首先要依靠道德約束的力量來預防不法行為的產生，而不能忽視道德的約束來縱容不法行為的產生，然后單純依靠法律來解決所有問題。道德的約束力量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卻是建設法治社會的基礎，因為很多不法行為產生的源頭就在于道德的缺失。其實很多違法行為的產生都是突破道德防線的結果，加強道德建設有助于在源頭上遏制違法行為的產生?？梢赃@樣認為，建設法治社會必須道德先行，因為道德是法治精神的價值基石，法律制度的制定也是建立在維護社會道德基礎上的。

目前在建設法治社會的進程中面臨著形形色色的問題，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社會道德方面的問題，道德的缺失是造成不法行為產生的根本原因。如當前社會誠信的缺失誘發(fā)了各種社會問題，很多人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做出違法犯罪行為。因此，要想建設法治社會，就必須從源頭上進行治理，形成良好的社會道德氛圍，只有這樣才能夠從根本上減少違法行為的產生。由此可見，道德與法律之間并不是互相沖突的，而是有著極為密切的聯(lián)系，法律的制定也必須以道德作為基本依據(jù)?，F(xiàn)代法治精神并不是脫離道德而孤立存在的，而是必須以道德作為依托，這也是目前十分重視公民道德建設的重要原因。荀子禮法觀的啟示：“禮”必須作為一種根本的價值依據(jù)，也就是法治社會建設的前提是搞好公民道德建設。

那么究竟如何來提升公民的道德水平？可以從荀子“禮”的思想中得到啟發(fā)。首先荀子認為個體只有加強學習，才能夠提升自己的道德水平。荀子講：“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保ā盾髯印駥W》）荀子認為只有不斷地學習和積累“禮”，才能夠實現(xiàn)道德上的完備。同樣如此，在公民道德建設的過程中，也必須提升每個人的學習意識，只有每個人都有不斷學習的意識，才有可能切實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目前提倡“終身學習”的理念也與此相關。因此，公民道德建設絕對不是某一部分人要做的工作，而是需要每一個人都參與其中，從自身做起，只有每一個人的道德水平得到提高，才能夠實現(xiàn)整個社會道德水平的提升。其次荀子也十分注重環(huán)境對個人道德養(yǎng)成的影響，他講：“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荀子·勸學》）荀子認為個體道德的養(yǎng)成需要良好的環(huán)境影響，這帶來的啟示便是：在公民道德建設中必須注重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一些最基本的道德觀念能夠深入人心，只有這樣才能夠在潛移默化中提升整個社會的道德水平?？傊?，荀子“禮”的思想對當前社會的道德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既要注重個體通過不斷學習來提升自身道德，也要培育良好的社會道德氛圍，只有這樣社會道德建設才能夠取得良好的成效。

在荀子的禮法觀中，“禮”作為一種根本的價值訴求處于主導的地位，“禮”是“法”產生的依據(jù)和基礎。在建設法治社會的進程中也必須夯實社會的道德基礎，以“禮”為根基努力提升社會整體道德水平，法治社會建設才能夠取得良好成效，“禮”理應成為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價值基石。

3 “法”：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根本保障

當前的法治社會建設固然要以“禮”作為基礎，努力提升整個社會的道德水平，注重培育社會良好的道德氛圍，然而仍然不能缺少“法”的制約作用，法治社會建設必須要有“法”作為根本保障。如果說“禮”是法治精神的根基，那么“法”便是法治精神的枝干，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最終需要依靠“法”來進行維護。只有堅持依法治國才能夠從根本上維護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也才更有利于良好社會道德氛圍的形成。

在荀子的禮法觀中也十分注重“法”的地位和作用，認為“法”是對“禮”的一種維護，荀子禮法觀有很多有益的啟示。首先，在當前的法治社會建設中必須確保法律的神圣性，決不能允許任何人超越法律范圍之外，這也就是所講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荀子同樣也表達了人人平等的思想，他說：“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庶人。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荀子·王制》）只有做到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才能夠維護社會基本的公平和正義。那么，“法”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在荀子那里“法”從根本上就是“禮”，所以荀子經常提到“禮法”，而“禮”是由圣人制定出來的，正是因為圣人是道德上的完備者，因此，“禮”便具有了其可靠的依據(jù)，而“法”也有了堅實的根基。然而圣人畢竟只是荀子一種理想化的人格，在現(xiàn)實政治中的君主并不一定是道德上的圣人，荀子政治思想的烏托邦與現(xiàn)實政治還是有很大距離的，這從他“從道不從君”的表達中也可以看出端倪。然而問題依然存在，一旦君主并不是理想中的圣人，那么荀子理想中“道”的最終依托就有了問題。并不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圣人是否有條件制定“禮”并產生出“法”就成為一個疑問，質言之，“法”的可靠性就有了很大的問題。因此，建設法治社會就必須為“法”尋找到可靠的依據(jù)，這個依據(jù)很顯然就不能寄托于某個單個的人，而必須堅持民主集中的原則，聽取廣大人民的意見和建議，只有這樣法律才有堅實可靠的基礎。

可以這樣認為，荀子由“禮”產生“法”的思想的啟示就是“法”必須要以“禮”為基礎，只不過荀子將“法”的制定寄托在圣人身上，通過圣人制禮來實現(xiàn)，而建設法治社會則要將“法”的制定寄托在廣大人民身上，這既是對荀子禮法觀的發(fā)展，更是對荀子禮法觀的一種現(xiàn)代創(chuàng)新。為什么“法”的制定如此重要？正是因為“法”是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根本保障，如果法律不是代表廣大人民意志，就無法保障人民的根本利益，也就無法維護社會基本的公平和正義。而荀子禮法觀的問題恰恰就在于將“禮”的制定寄托在圣人身上，而在現(xiàn)實政治中君主往往并非圣人，由“禮”而“法”的過程就會出現(xiàn)很大問題。最終追求的“法”是一種“善法”而不是“惡法”，因此，“法”產生的基礎和依據(jù)就變得至關重要。在建設法治社會的過程中，必須為法律的制定尋找可靠的基礎，充分聽取廣大人民的意見。

總之，只有法律制定有了正確的依據(jù)，法治社會建設才能夠順利地推行。不僅要制定法律，而且要做到嚴格執(zhí)法，切實使法律在法治社會建設中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建設法治社會必須提高法律的神圣性，讓法律成為任何人不可逾越的準繩。這一點在荀子的禮法觀中也有所體現(xiàn)，如荀子講：“其耕者樂田，其戰(zhàn)士安難，其百吏好法，其朝廷隆禮，其卿相調議，是治國已?！保ā盾髯印じ粐罚┸髯诱J為如果百吏都能夠“好法”按照法律辦事，那么國家自己就會得到很好的治理，由此可見荀子對嚴格依“法”辦事的重視。質言之，荀子更加強調了“法”作為一種外在制約的強制性，因為只有具備了這種強制性，才能夠切實保障社會的穩(wěn)定。李桂民先生也認為：“盡管荀子之法與法家有著本質的區(qū)別，但其在當時重法思潮的影響下，也開始反思儒學的現(xiàn)實功用問題?！贝_實如此，荀子之所以如此重視“法”，就是因為“法”具有一種現(xiàn)實功用性，荀子將“法”作為治理國家的重要手段。同樣，在當今建設法治社會的進程中，法律同樣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法律是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根本保障，這也是強調“依法治國”的原因所在。

4 結束語

荀子的禮法觀一方面非常推崇“禮”的地位，另一方面也十分重視“法”的作用，實現(xiàn)了“禮”與“法”的互為融合，“禮”是社會治理的價值主體，“法”是社會治理的重要手段。荀子的禮法觀可以給當前的法治社會建設帶來很多有益的啟發(fā)，建設法治社會既要重視社會道德的建設，提高公民的道德水平，也要特別重視法律的作用，切實做到“依法治國”，只有這樣法治社會建設才能夠取得良好的成效。

［1］ 牟宗三.名家與荀子［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0.

［2］ 陸建華.荀子禮法關系論［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2）.

［3］ 胡可濤.“禮義之統(tǒng)”：荀子政治哲學研究［M］.新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13.

［4］ 譚少江.荀子政治哲學思想研究［M］.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4.

［5］ 樊浩.當前我國諸社會群體倫理道德的價值共識與文化沖突——中國倫理和諧狀況報告［J］.哲學研究，2010（1）.

［6］ 路德斌.荀子與儒家哲學［M］.濟南：齊魯書社，2010.

［7］ 李桂民.荀子法思想的內涵辨析與理論來源［J］.孔子研究，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