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閩汕

從美學(xué)角度看《詩經(jīng)》中疊詞的翻譯

王閩汕

（莆田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福建 莆田 351100）

摘要：《詩經(jīng)》中運用了大量的疊詞，增添了詩歌的音韻美和意境美，極大增強了其藝術(shù)表現(xiàn)力，同時也給翻譯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在翻譯《詩經(jīng)》中的疊詞時，不僅要體現(xiàn)疊詞的音、形、意，還要體現(xiàn)其在原詩中的作用及所蘊含的情感內(nèi)涵，以保留原詩的風(fēng)采和神韻。文章結(jié)合翻譯美學(xué)理論，對《詩經(jīng)》譯作進(jìn)行解讀分析。從而得出，在處理疊詞翻譯時，應(yīng)在求真的基礎(chǔ)上求美，除了直譯外，還應(yīng)采用意譯或直譯意譯結(jié)合，達(dá)成《詩經(jīng)》對審美的追求。

關(guān)鍵詞：疊詞翻譯；翻譯美學(xué)；直譯；意譯

《詩經(jīng)》語言具有音樂美[1],而構(gòu)成《詩經(jīng)》韻律基本單位的是節(jié)奏感強烈的四言句，疊詞則是《詩經(jīng)》中常見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疊詞，又稱疊字、重言，在《詩經(jīng)》中的作用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摹聲，另一種是擬寫事物的態(tài)貌?！段男牡颀垺返牡谒氖段锷防?，劉勰就列舉了 《詩經(jīng)》中廣泛運用的寫景狀物的疊詞：“灼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柳之貌，杲杲為出日之容，瀌瀌擬雨雪之狀，喈喈逐黃鳥之聲，喓喓學(xué)草蟲之韻?！盵2]《詩經(jīng)》一直被視為中國文學(xué)的源頭，其翻譯亦由來已久，其中的疊詞，集聲韻、形式和意境上的美感于一身，是組成《詩經(jīng)》風(fēng)格的重要部分，在翻譯《詩經(jīng)》的過程中疊詞的展現(xiàn)自然也關(guān)乎《詩經(jīng)》風(fēng)格和神韻。

一、《詩經(jīng)》疊詞之美及翻譯之難

疊詞來源于生活，雖則簡單，但卻凝聚了音韻、形式和意境的美，運用到詩歌中，不僅使詩歌讀起來朗朗上口，還能使讀者見字而聞聲、睹物、思景，帶來聽覺上和視覺上的美感，從而獲得心靈上對美的感受。例如：《詩經(jīng)·周南·螽斯》[3]，詩中以 “詵詵”、“薨薨”、“揖揖”三個疊詞表現(xiàn)螽斯的“群聚之聲狀”，而以“振振”、“繩繩”、“蟄蟄”來表示子孫的“繁盛景況”。表面上是以螽斯喻統(tǒng)治者，祝其子孫眾多，然螽斯乃害蟲也，以害蟲喻統(tǒng)治者，實則暗含諷刺之意。連用六個表示“眾多”的疊詞更強化了勞動人民對剝削者憎恨的情感。

又如《詩經(jīng)·鄭風(fēng)·風(fēng)雨》）[3]，詩中鋪排出“凄凄、喈喈、瀟瀟、膠膠”四個疊詞，通過描寫風(fēng)雨的寒意清冽，映照出一位思念久別丈夫的女子的身心狀態(tài)，疊詞的音韻激活最真實的觸覺、聽覺和視覺感受，襯托出女子盼歸人的郁結(jié)和熱望，而不知趣的雞鳴聲時不時地響起，更增添了幾分所盼之人未歸時的孤單落寞。

可見，疊詞具有形美、音美、意美的特點，使詩歌的形象性、音樂性和語意性得到更加完美的展示。然而正是因為疊詞包含了多種漢文化中的美感，在翻譯過程中對疊詞的音、形、義的保留就顯得更加困難，常常會出現(xiàn)對疊詞翻譯的遮蔽現(xiàn)象，無法兼顧原語中美感的傳遞，使讀者難以體會《詩經(jīng)》的風(fēng)采和神韻。

二、詩歌翻譯美學(xué)理論與疊字翻譯

中國古典詩歌意蘊深廣，用詞高雅，善引典故，格律嚴(yán)謹(jǐn)且詩風(fēng)獨特，可謂文學(xué)翻譯中的一大難點。一直以來，嘗試翻譯中國古典詩歌的中外譯者不在少數(shù)，其中不乏見解獨到之人。James Legge主張“本人翻譯之目的素為忠于原作”[1]，因此他在翻譯詩歌時十分重視韻律美，他所翻譯的《詩經(jīng)》就是韻體。許鈞教授在《翻譯論》中提出了文學(xué)翻譯的思維、語義和審美三個層次。一首好的譯詩，應(yīng)該是上述三個層次達(dá)到了整體上的和諧統(tǒng)一。翻譯求真而詩歌求美，所以詩歌的翻譯是在求真的基礎(chǔ)上更進(jìn)一步追求審美，這就是最高標(biāo)準(zhǔn)。[4]此外，有著豐富的翻譯實踐的許淵沖教授結(jié)合了魯迅的觀點，形成了“三美論”——即意美、音美、形美。他提出，詩歌翻譯要創(chuàng)造出原詩的意境，意美以感心；音美以感耳，有著悅耳的韻律，包括疊詞的音韻等等；而形美以感目，則是指盡可能保持原詩的形式，如長短、對仗等。[5]

可見，詩歌翻譯美學(xué)旨在求真善美，即翻譯的真實性、正確性和藝術(shù)性。特別在翻譯《詩經(jīng)》中的疊詞時，譯者首先應(yīng)發(fā)揮譯語的語言優(yōu)勢，直譯疊詞。

疊詞譯疊詞，可以保留原詩的風(fēng)格，再現(xiàn)其藝術(shù)風(fēng)貌。但直譯的情形并不多見，在直譯無法表現(xiàn)原詩意義、意境時，應(yīng)采用意譯或者直譯和意譯的結(jié)合，力求保留再現(xiàn)原詩的音美、形美和意美。

三、兩首《詩經(jīng)》譯作對比分析

下面以兩首《詩經(jīng)》譯作為例分析疊詞的翻譯。

1、首先來看《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氓》中“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3]的三個譯本。

（1）

In the pleasant time of my girlhood,

with my hair simply gathered in a knot,

Harmoniously we talked and laughed.

Clearly were we sworn to good faith,

AndIdidnotthinktheengagementwouldbebroken.

That it would be broken I did not think,

And now it must be all over!（James Legge譯）[6]

（2）

The happy days are past,

But in memory always last.

I still recall his vow,

Which he abandons now.

This happened long ago,

Why should it cause me woe!（汪榕培譯）[7]

When we were girl and boy,

We'd talk and laugh with joy.

He pledged to me his troth

Could he forget his oath?

He's forgot what he swore.

Should I say any more?（許淵沖譯）[8]

《衛(wèi)風(fēng)·氓》講述了一對青年男女的悲情故事，從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到結(jié)婚，再到男子變心而拋棄了女子。本節(jié)主要是寫女主人公的復(fù)雜而又矛盾的心情，思緒不斷游離在現(xiàn)實和往事之間，追憶美好往昔的同時又飽含著對寡情薄意郎的怨恨。其中“晏晏”、“旦旦”兩個疊詞精確地刻畫出了彼此之間親昵說笑、信誓猶在耳畔的美好回憶，更加反襯出了現(xiàn)實的凄涼處境和自怨自艾的心境。

和方差(SSE)為4.303，確定系數(shù)(R-square)為0.957 5，調(diào)整后確定系數(shù)(Adjusted R-square)為0.952 2，均方根(RMSE)為0.423 4。

再看以上的三種譯文，譯文（1）采用了散體，沒有用韻，并且將原詩的六句譯成了七句，在形式上與原詩偏離較大。而且譯文（1）在對原詩的意義把握上不夠準(zhǔn)確，就比如說，“總角”意思是男女未成年時結(jié)發(fā)成兩角，此處指童年時期，而譯文（1）中用了“girlhood”和“hair gathered in a knot”兩處來說明，不免重復(fù)啰嗦；而且“總角之宴”說的是男女主人公兩人皆為兒童之時，譯文（1）中也只點出女子一方而已。譯文（2）、（3）皆以韻律詩作了翻譯，句數(shù)也與原詩對應(yīng)，不同之處是譯文（2）全節(jié)采用了意譯，而譯文（3）則采用了直譯為主。如此譯文（2）雖然在意境美上做得更好，但在真實度上卻偏離過多，倒是譯文（3）求真又不失意美，將“晏晏”和“旦旦”所描繪的場景無余地展現(xiàn)出來。

綜合以上，譯文（3）在意美、音美、形美的傳達(dá)上皆為最佳之選，求真亦求美，而譯文（1）、（2）無論做沒做到意美，皆失在真實地傳達(dá)原詩意義上。

2、再看《詩經(jīng)·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3]一節(jié)的兩個譯本。

（1）

Willows were green when we set out,

it’s blowin’an’snowin’as we go

down this road,muddy and slow,

hungry and thirsty and blue a doubt

no one feels half of what we know.（龐德譯）[1]

（2）

When I left here,

Willows shed tear.

I come back now,

Snow bends the bough.

Long,long the way;

Hard,hard the day.

Hunger and thirst

Press me the worst.

My grief o’erflows.

Who knows?Who knows?（許淵沖譯）[8]

這是這首詩的末節(jié)，描寫遠(yuǎn)征戰(zhàn)士久役歸途中，風(fēng)雨交加，道途險阻，行囊匱乏，又饑又渴的狀況，而就在此時，戰(zhàn)士回想起出征前家鄉(xiāng)的美好景象，追昔撫今，痛定思痛，不禁滿心悲苦。前兩句中兩個疊詞的用詞溫和，展現(xiàn)的景象優(yōu)美，然而以樂景寫哀，更增添哀情；而后兩句語調(diào)低沉，低回往復(fù)，又以疊詞加重氛圍，是讀者深刻感受戰(zhàn)爭的殘酷以及戰(zhàn)爭對個人對社會的殘害。因此，譯文應(yīng)當(dāng)再現(xiàn)原詩中韻律和意境的結(jié)合。

反觀以上兩種譯文，皆采用了韻體詩翻譯原詩，所不同的是譯本（1）采用了abbab的韻式，然而與原詩四字句一唱三嘆的格調(diào)相差甚遠(yuǎn)，而且譯本（1）將原詩的八行變成了五行，這并不是上選。譯本（2）雖然以十句譯原詩的八句，但每句采用四個詞，對應(yīng)原詩的四言句，而且每兩句句尾壓同一個韻，有回環(huán)往復(fù)的效果，其中五六兩句對應(yīng)原詩的第五句，采用了對仗的句式，并使用了兩對疊詞，增強了感情，是對原詩成功地再創(chuàng)造。

可見，譯本（1）雖采用了韻體，但缺乏形美、意美；而譯本（2）不但傳達(dá)出音美、形美，而且在意美的表現(xiàn)上，通過再現(xiàn)疊詞而深刻立意，保留了原詩的風(fēng)貌和意境。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正因為疊詞之美及翻譯之難，在《詩經(jīng)》翻譯領(lǐng)域，時至今日未有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的規(guī)則。尤其在選詞、節(jié)奏感、整體布局上要達(dá)到完美的和諧統(tǒng)一還有相當(dāng)?shù)牟罹?。筆者以為，在作《詩經(jīng)》疊詞的翻譯時，不應(yīng)單純地采用直譯法，要在準(zhǔn)確把握原詩基調(diào)、意義以及相關(guān)背景后，更多地從美學(xué)角度出發(fā)，將多種譯法糅合在一起，從整體上表現(xiàn)原詩的音美、形美和意美，如此方能不失《詩經(jīng)》之神韻，使讀者知之、賞之、樂之。

參考文獻(xiàn)：

[1]汪榕培,王宏.中國典籍英譯[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9:97-98,91,103.

[2]劉勰.文心雕龍[M].孔祥麗,李金秋，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4:319.

[3] 袁愈荌.詩經(jīng)詮譯[M].唐莫堯,注釋.貴州:貴州出版集團(tuán),貴州人民出版社,2008:9,116,81,219.

[4]許鈞.文學(xué)翻譯批評研究[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37-38. [5]許淵沖.文學(xué)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3:85-99.

[6]JamesLegee.TheShiKing[M].Beijing:ForeignLanguageTeachingAnd Research Press,2011:141.

[7]汪榕培，任秀樺.詩經(jīng)（中英文版）[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245.

[8]許淵沖.詩經(jīng)[M].北京：中國出版集團(tuán),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9:61,184.

（責(zé)任編輯：林建峰）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109(2015)010-0039-03

收稿日期：2015-05-28

作者簡介：王閩汕（1967-），女，漢族，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學(xué)翻譯與評論。

Translation on Reiterative Locutions in The Book of Songs from Beauty Principles

WANG Minsh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Putian College,Putian,Fujian 351100)

Abstract:The Book of Songs is characteristic of reiterative locutions,which brings more beauty to rhythm and poetic mood to add to the artistic expressiveness of poems,as well as more difficulty in translation.The translation of reiterative locutions in The Book of Songs should not only reflect the sound,the form and the meaning of words,but also embody their function and emotion in order to preserve the style and verve of original poem.On account of the detailed analysis on the renditions of some poems in The Book of Songs,a conclusion can be drawn that besides literal translation,free translation and the combination of both the two should be used in the translation of reiterative locutions so as to seek for the beauty on the basis of faithfulness.

Key words:translation of reiterative locution;beauty principle;literal translation;free trans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