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敏，范祥濤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1106)

漢語歷史典籍中的審美因素及其翻譯
——以《史記》英譯為例

劉敏，范祥濤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1106)

摘要：作為史學(xué)著作，《史記》以記錄歷史為主要目的，鮮有翻譯審美角度的研究，但歷史典籍也有其獨特的審美價值。本文以楊憲益、戴乃迭翻譯的《史記選》為文本，結(jié)合翻譯審美理論，采用描述性方法，從表象要素和非表象要素兩方面探討楊譯本《史記選》對原文審美因素的翻譯，概述譯者為再現(xiàn)原文的審美價值所采用的策略。研究發(fā)現(xiàn)，楊譯本《史記選》在音、詞、句等表象要素上和模糊性、情感移植等非表象要素上實現(xiàn)了審美因素在翻譯中的傳遞。

關(guān)鍵詞：典籍；《史記》；翻譯審美；審美因素

收稿日期：2015-03-19

作者簡介：劉敏(1990-)，女，江蘇連云港人，南京航空航天大學(xué)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典籍英譯；范祥濤(1966-)，男，安徽定遠人，博士，南京航空航天大學(xué)教授，研究方向：翻譯理論、中國典籍英譯、語言學(xué)。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識碼：A

文章編號：編號：1008-6390(2015)03-0061-05

一、引言

目前學(xué)術(shù)界對于《史記》英譯的研究很少，已有研究主要包括《史記》英譯狀況的概述和文化專有項的翻譯，如倪豪士對《史記》的翻譯進行了述評[1][2]，李秀英對《史記》在西方的譯介與研究進行過綜述[3]，并論述過20世紀中后期美國對外文化戰(zhàn)略與《史記》的兩次英譯[4]。譯本的研究對象主要為華茲生譯本，對楊譯本的研究較少，且重點集中于文化專有項的翻譯，如吳濤、楊翔鷗等人以華譯本對文化詞的翻譯進行研究等[5]。在典籍英譯審美層面上的研究以散文、詩歌等具有明顯審美特點的文本為主，而《史記》以記述史實為目的，鮮有翻譯審美角度的研究。

劉宓慶將翻譯的審美客體按其性質(zhì)分為兩類：表象要素和非表象要素[6]。前者指語言形式要素，通常直觀可感，一般依賴于視覺和聽覺，如音韻、措辭、句式等。在讀者剛剛開始閱讀一部作品時，可能不會立即被作品抒發(fā)的感情及其表達的思想所吸引，而是會首先感受到作品的音、詞、句之美，即語言形式美，這依賴于作者和譯者的遣詞造句。換句話說，“一部譯作要贏得讀者，除仰仗原作的內(nèi)容美之外，還要具有符合言語美法則的物質(zhì)外殼”[7]。后者通常與語言形式?jīng)]有直接關(guān)系，為非語言形式要素，如神韻、意境、情感等。

本文以2008年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的，由楊憲益、戴乃迭所翻譯的《史記選》為研究文本，從音韻、措辭、句式三個表象要素以及模糊美與移情美兩個非表象要素中選取23個例子，分析譯者為再現(xiàn)原文審美價值所采用的翻譯策略，為典籍英譯中審美因素的傳遞提供參照。

二、英譯《史記選》的音韻美

音韻在詩歌、散文中尤其重要?！妒酚洝肥且徊恳杂涗浭穼崬橹饕康牡氖芳?，但在語言上仍具有極大的審美價值，譯者如能充分利用音韻之美，會提升譯文的美學(xué)效果。

(一)頭韻

頭韻在英文詩歌和散文中應(yīng)用廣泛。毛榮貴認為：“英語音韻之美，其半壁江山歸功于頭韻?！盵8]114《史記》不同于詩歌，在音韻上并無過多強調(diào)，但在譯文中，譯者若能利用這一手段，可提高譯文質(zhì)量，使之更有節(jié)奏感、更加瑯瑯上口。

例1將軍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The commander committed suicide. The corpses of all the soldiers who had mutinied were mutilated. (p.4)

句中“mutinied”和“mutilated”押頭韻。若用“repel”替代“mutiny”，“damage”替換“mutilate”，句子意思并無變化，但頭韻效果就會消失。研究顯示，人類容易專注于跟蹤重復(fù)出現(xiàn)的聲音，因而音韻具有獨特的價值。另外，由于人們的關(guān)注有利于加強記憶，因而音韻也具有記憶價值[8]112。譯文使用頭韻，更容易引起讀者的注意，也使讀者對其表現(xiàn)出的場景印象更加深刻，充分體會到君主專制的殘酷性。

例2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

In the past the five emperors ruled over a thousand squareliof territory，beyond which were the barons and barbarians.(p.18)

實際上，“marquis”比“baron”更吻合“侯”的意思，但譯者仍然使用了“baron”，或許也是為了提升音韻之美，產(chǎn)生更好的閱讀效果。

例3盡征其材士五萬人為屯衛(wèi)咸陽，令教射狗馬禽獸。

He summoned fifty thousand picked men to garrison the capital and ordered them to teach archery，hunting and hawking. (p.70)

譯者省略了“狗馬禽獸”四個字，而使用“hunting”和“hawking”兩個詞代替射擊的對象，不僅創(chuàng)造出原文所沒有的音韻之美，同時也避免因翻譯不必要的細節(jié)而產(chǎn)生冗余。

除以上例子外，英譯《史記選》中還有許多押頭韻的例子，如bitter & burden，stubborn & self-willed，routed & retreated，trouble & trifles，recapitulate & reason，sighed & said，defeat & defenders等等，使譯文更具節(jié)奏美。

(二)尾韻

除頭韻外，尾韻也是提高語音審美的重要手段，即便在普通句子里，尾韻也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種和諧感，使語言更具詩意。

例4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In his teaching Confucius laid emphasis on four things: culture，conduct，loyalty and honesty. (p.272)

在本句中，孔子僅用了四個漢字來表達四個重要原則，而譯者也巧妙地將其轉(zhuǎn)化為四個單詞，且“culture”和“conduct”押頭韻，“honesty”和“l(fā)oyalty”押尾韻，既保證了譯文的精確性，又考慮到了音韻美。

三、英譯《史記選》的措辭美

翻譯過程就是選詞過程，翻譯中主要的困難在于詞匯[9]。楊絳就多次表示非常注重“選字”，總是斟酌再三，多次修改[10]。正確用詞不僅能忠實傳達原文的意思，也能使譯文更形象生動。楊譯本《史記選》采用轉(zhuǎn)義詞、擬聲詞等，以提升譯文的審美價值。

(一)轉(zhuǎn)義詞的使用

現(xiàn)代漢語詞匯學(xué)將詞匯的意義分為本義(denotation)和轉(zhuǎn)義(connotation)?！稗D(zhuǎn)義可進一步細分為比喻義(figurative meaning)和相關(guān)義(associated meaning)，前者必含形象，后者未必含形象。”[11]合理地使用轉(zhuǎn)義詞，能夠激發(fā)讀者的想象，產(chǎn)生更好的閱讀效果。

例5十月庚寅，蝗蟲從東方來，蔽天。天下疫。

In the tenth month，a swarm of locusts from the east darkened the sky and plague stalked the land. (p. 3)

“蔽天”即遮蔽天空，但譯者使用了“darken”而非“cover”，此處通過聯(lián)想，更能表現(xiàn)出蝗蟲蔽天、一片漆黑的恐怖場景，非常形象。此外，譯文還使用了擬人手法，“stalk”指偷偷地跟蹤人或動物以借機將其殺死，這里用來形容疾病廣泛傳播，具有動態(tài)感，激發(fā)讀者想象力。

例6太山壞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

Mount Tai crumbles，the great beam breaks，the wise man withers away. (p.282)

孔子以此句表達無人賞識的苦悶。花朵會凋謝，哲人的才能亦會如花般消逝。和“l(fā)ose his ta-lent”等類似的表達相比，此處運用了詞的比喻義，更加生動，具有美感，也更符合孔子的圣人風(fēng)范。

例7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

I have heard，too，that after Lady Ru’s father was murdered she thirsted three years for revenge and appealed in vain to everyone from the king down to his ministers to avenge her. (p. 564)

譯文使用“thirst”作為動詞，以口渴之意表現(xiàn)如姬為父報仇的急切感，生動形象。譯文的這種用詞特點，在楊譯本《史記選》中俯拾即是，大大增強了譯文的美感。

(二)擬聲詞的使用

詩人亞歷山大·蒲柏說過,“聲音聽上去似乎是意義的回聲”[12]。也就是說，聲音必須與意義呼應(yīng)。使用擬聲詞可將聲音與意義相聯(lián)，為讀者創(chuàng)造出親臨其境之感。

例8夫人自帷中再拜，環(huán)珮玉聲璆然。

She returned his bow behind the curtain and her jade pendants tinkled. (p.236)

原文描寫靈公妻子南子移動時佩飾發(fā)出的聲音，使用了擬聲詞“璆”，意為“玉石相碰聲”。譯文也使用擬聲詞“tinkle”，使譯文形象生動，美玉的清脆聲響如在耳邊。

(三)其他生動措辭

除了轉(zhuǎn)義詞和擬聲詞之外，英譯《史記選》還有許多生動的用詞。

例9于是大風(fēng)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

But just then a great wind sprang up from the northwest. It blew down trees and houses and raised swirling clouds of sand so that all grew dark and day turned into night. (p. 140)

原文描寫項羽的軍隊在即將獲得戰(zhàn)爭勝利時，因為突刮大風(fēng)而功虧一簣。譯文用詞具有動態(tài)美，用現(xiàn)在分詞“swirling”描述沙石飛揚的場景，“clouds of sand”使用比喻修辭，更形象地表現(xiàn)了激烈戰(zhàn)爭的混亂場面。

例10吳有越，腹心之疾，齊與吳，疥癬也。

Yue is like a cancer in our belly，while Qi is nothing but a disease of the skin. (p.179)

原文運用暗喻修辭，譯文以明喻“l(fā)ike a cancer in our belly”譯出“腹心之疾”，極言隱患之重，再以泛指詞“disease”譯出暗喻“疥癬”。兩詞形成對照，形象地闡明越與齊所構(gòu)成的不同程度的威脅。暗喻是連接語言表達功能與審美功能的紐帶[13]。正確使用比喻，能提高審美價值。

例11今秦失德棄義，侵伐諸侯社稷，滅六國之后，使無立錐之地。

But Qin，abandoning virtue and justice，has abolished the ancestral sacrifices of the six princes and disinherited their descendants，leaving them not a single inch of land.(p.328)

英語中并無與“立錐之地”完全對等的表達，但譯文用“a single inch of land”對譯“立錐之地”，同樣形象生動，并且便于英語讀者理解原文中的夸張修辭。

在翻譯中，雖然可避免語言錯誤或拗口的用詞，但譯文仍有可能蒼白無力，原因就在于缺少某種要素，而這種要素可區(qū)分藝術(shù)化的文本與語言正確的文本[14]，措辭就是一個關(guān)鍵的要素。實際上，在楊譯《史記選》中，還有大量精心挑選的措辭，既確保了譯文的準確，又使譯文語言生動，給讀者以美感。

四、英譯《史記選》的句式美

《史記》原文使用了不同的句式結(jié)構(gòu)以獲得不同效果，其中平行結(jié)構(gòu)的使用尤其為作品增色不少，這也是中文典籍句式的一大特點。在英譯《史記選》中，譯者模擬原文中的句式結(jié)構(gòu)，保留了原文的結(jié)構(gòu)美，而對簡短松散句子的結(jié)構(gòu)重組，增強了譯文的邏輯美。

(一)平行美

在漢語中，平行結(jié)構(gòu)常常用于辯論說理，以使觀點更加全面，或用于表達情感，使其更有力度，英語也是如此。英譯《史記選》基本保存了原文中的平行結(jié)構(gòu)。

例12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p>

“Where big issues are at stake you cannot trouble about trifles,” said Fan Kuai. “In matters of consequence you cannot observe the courtesies.” (p.124)

原文運用了漢語特有的平行結(jié)構(gòu)，即六字一句。譯文采用兩個句子，基本構(gòu)成了平行句式。另外，譯文還使用頭韻增強音韻之美，如“trouble about trifles”，“consequence and courtesies”。

例13持滿者與天，定傾者與人，節(jié)事者與地。

One who overcomes self-satisfaction gains the help of heaven，one who can turn a disastrous situation into a secure one gains the help of men，and one who practices frugality gains the help of the earth. (p.172)

原文是范蠡勸說越王勾踐放棄身份，成為吳王之奴，借此保全性命以待日后復(fù)仇。譯文以三個“one who”的句式模仿原文的平行結(jié)構(gòu)，充分傳達了范蠡的理智、冷靜與雄辯。

例14語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p>

The proverb says: “Doers are not always talkers，nor talkers doers.” (p.457)

原文也是平行結(jié)構(gòu)，譯文雖然并非嚴謹?shù)啬７略慕Y(jié)構(gòu)，但借助“not，nor”句式，僅用11個詞，并且將動詞詞組“未必能言，未必能行”化為名詞，在表達上更加簡潔精煉。

(二)邏輯美

美的表現(xiàn)形式多種多樣，平行是美，嚴密的邏輯也是美。英語重形合，通過使用連詞，使句子結(jié)構(gòu)更加緊湊，而漢語重意合，句子之間通過意思統(tǒng)攝。毛榮貴指出：“語言學(xué)家慣以‘竹節(jié)法’寫英句，‘竹節(jié)’指其斷不可缺的連接詞，倘若缺了‘竹節(jié)’，英句就不成其英句了。語言學(xué)家又以‘流水句法’寫漢句，‘流水句’指句與句之間少用乃至不用連接詞，故行文流暢?！盵8]183漢英翻譯中，恰當使用連接詞會增強譯文的連貫性和邏輯性。

例15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When all the birds are killed the good bow is put away. When the cunning hares are dead the hounds are made into stew. (p.186)

譯文根據(jù)目標語的語言習(xí)慣，增加了兩個連接詞“when”，使原文小句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明晰化，增強了譯文的邏輯性和可讀性。否則，英語讀者幾乎無法理解平行結(jié)構(gòu)中的邏輯關(guān)系。

例16吳王謝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殺，乃蔽其面，曰：“吾無面以見子胥也！”

But the king of Wu declined，saying: “I am too old to serve another king.” He covered his face，crying，“How can I face Wu Zixu? ” And with that he killed himself. (p.186)

原文中的邏輯關(guān)系看上去有些混亂，“自殺”后怎能“蔽其面”，又豈能再“曰”。因此，在翻譯時，譯者對語序做出調(diào)整，使之更加合理。

例17勾踐卒，子王鼫與立。王鼫與卒，子王不壽立。王不壽卒，子王翁立。王翁卒，子王翳立。王翳卒，子王之侯立。王之侯卒，子王無彊立。

Goujian died and was succeeded by his son，Shiyu. The throne passed from father to son，from Shiyu to Boshou，Weng，Yi，Zhihou and Wujiang. (p.189)

較之原文，譯文更加簡短清晰，也更有邏輯。通過重組，譯者避免了對姓名的不必要重復(fù)，并且清晰地展示了人物間的關(guān)系與繼位順序，不會產(chǎn)生混亂。翻譯問題歸根結(jié)底是如何用目標語合理寫作的問題，這一點在邏輯的調(diào)整上得到了體現(xiàn)。

例18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沈沈者!”

The king，hearing his voice，called him over and took him back in his own chariot to the palace，where at sight of the great halls and hangings the man exclaimed，“Whew，Chen She! You are wallowing in wealth，now you are a king!” (p.310)

原文由多個松散短句構(gòu)成，而譯文通過使用連詞和從句，合成了一個結(jié)構(gòu)緊湊的長句，主次分明，結(jié)構(gòu)清楚。此外，泰特勒翻譯三原則之一便是：譯文的行文風(fēng)格與表達方式應(yīng)與原文的特色無異[15]。原文中的講話人是陳涉做農(nóng)民時的朋友，沒有受過良好教育。譯文不僅使用“whew”這個不正式的詞語，而且最后兩個句子間沒有連詞，并非規(guī)范表達，恰好與說話人的背景和身份相稱。詞句本身并不雅致，但“用得切當便是美，用得不切當便是丑”[16]。

漢語古代典籍中使用大量短句，因此譯者必須將其重組使之更有邏輯性，從而提升譯文的邏輯美。

五、英譯《史記選》的模糊美

毛榮貴認為，美學(xué)意義上的模糊“不是故作晦澀、制造難懂的文字游戲，而是尊重讀者的獨立思考，意在馳騁讀者想象”[8]231。中國典籍常使用意象，看似簡潔卻含義深遠，富有中國文化內(nèi)涵的表達也很多。如果譯者總是將意象所暗含的意義翻譯出來，就無法實現(xiàn)讀者與作者的互動；如果不分主次、過分重視文化詞中的細節(jié)，也會本末倒置，影響讀者閱讀。因此，模糊性簡言之即“不窮己所欲言”[8]231。在楊譯本中，模糊手法不僅避免了文化差異而引起的閱讀障礙，更保留了審美價值。

例19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The proverb says: “The peach and plum trees can not talk，yet a path is trodden out to them.” (p.958)

譯者保留了桃李兩個意象，而沒有進行意譯，保留了原文中的模糊性。西方讀者初讀時或許感到難以理解，但倘若結(jié)合語境，一定會欣賞作者的智慧與譯者的翻譯?！妒酚洝吩慕?jīng)常使用意象和象征手法，在譯文中大多得以保留，再現(xiàn)了原文的藝術(shù)價值。

例20太史公曰：《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彪m不能至，然心鄉(xiāng)往之。

The Grand Historian comments: One of the songs says，“The great mountain，I look up to it! The great road，I travel it!” Although I cannot reach him，my heart goes out to him. (p.189)

同上例，譯者保留了高山與景行兩個意象，能引發(fā)讀者的思考與想象，但倘若與后一句相聯(lián)系，則含義一目了然。此處的模糊性，沒有造成意義的混淆，同時也保留了美感。

例21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

When an envoy from Xiang Yu arrived，the king made ready a feast.(p.144)

“太牢”是中國古代用來祭祀的豬、牛、羊，但此處不需要譯出全部細節(jié)，也不適宜采用音譯加注釋的方式。譯者只用一詞將含義模糊化，既符合語境，也更容易理解。

由此可見，在譯文中，模糊語言既可以再現(xiàn)原文的含蓄美，同時也可避免文化差異帶來的閱讀問題，從而更好地將原文傳遞給讀者。模糊語言的使用，“既調(diào)動了審美主體，也擴大了審美客體”[8]231。

六、英譯《史記選》的移情美

審美移情是翻譯中不可忽視的因素，譯者必須換位思考，感受、想象作品中的人物心理，實現(xiàn)審美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互動。文學(xué)翻譯以原作審美情感的移植為核心，譯者移情要沉浸在作品中，化身為角色，體會人物的喜怒哀樂，以情譯情[17]。

例22伍子胥仰天嘆曰：“嗟乎！讒臣嚭為亂矣，王乃反誅我。我令若父霸。自若未立時，諸公子爭立，我以死爭之于先王，幾不得立。”

Wu Zixu cast up his eyes to heaven and sighed. “Ah，that slander Bo Pi is plotting treason，but you，my king，are punishing me instead! I made your father a mighty conqueror. Before you came to the throne many princes were contending for it，and had I not fought for you with the last king you would never have been enthroned.” (p.436)

由于自身的特殊遭遇，司馬遷對讒言誹謗深惡痛絕，對懷才不遇的正直之人深感同情，譯者應(yīng)當抓住作者的情感特點。此句中，“You，my king”與原文略有不同，直呼“you”體現(xiàn)伍子胥的憤怒，而“my king”又見其忠誠，矛盾、掙扎的心理非常明顯。長短句的混合，營造出壓抑、悲傷、急迫的氛圍。虛擬語氣和倒裝強調(diào)了伍子胥的貢獻。譯文在情感表達上不遜色于原文，這離不開譯者的審美移情。

例23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得復(fù)見將軍于此?！?/p>

“I，your humble servant，join with you to attack Qin…so that we meet again here.” (p. 495)

此處劉邦為保全性命對項羽所說的話，是譯者移情的極佳體現(xiàn)。雖然項羽未成帝王，但司馬遷仍舊視其為英雄，劉邦則相形見絀。在譯文中，自信孤傲的項羽和膽怯懦弱卻能屈能伸的劉邦之間的差異通過“humble servant”生動地體現(xiàn)出來，雖然與原文略有不同，但“原文只是起點，除了傳達信息外，譯者要做的還有很多”[18]。

七、結(jié)語

《史記》是一部具有審美價值的歷史典籍，在英譯《史記選》中，譯者將準確、流暢、生動和美感相結(jié)合：在語音層面，運用頭韻、尾韻實現(xiàn)音韻美；在措辭層面，通過修辭手法的使用，使譯文形象生動，貼合人物與場景特征；在句式層面，模擬平行結(jié)構(gòu)，并在必要時進行重組以符合英語習(xí)慣。譯者在表象要素的不同方面實現(xiàn)了審美價值的再現(xiàn)。此外，譯文的模糊性、譯者的情感移植等非表象要素都使原文的審美價值得以體現(xiàn)。通過不同方面的分析，可以得出結(jié)論，楊譯本《史記選》在確保準確的基礎(chǔ)上，注重譯文審美價值，并通過其深厚的翻譯功底，成功地將其再現(xiàn)給英語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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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亦筱]

Aesthetic factors in Chinese historical classics and their translation: taking English translation ofHistoricalRecordsas an exampleby LIU Min, FAN Xiang-tao p.61

As a history book,HistoricalRecordsaims at recording the history. There are few studies on the translation ofHistoricalRecord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 However, historical classics have their unique aesthetic values. Taking Yang Hsien-yi and Gladys Yang’sSelectionsfromRecordsoftheHistorianas a case study and on the basis of aesthetic theori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ranslation aesthetic from two aspects, representation factors and non- representation factors, combined with the translation aesthetic theory, using the descriptive method. The paper also summarizes the translating strategies to represent the original aesthetic value. The study found that Yang’s version successfully represents aesthetic values at the representation factors, including sound, diction, syntactic features, and also the non-representation factors, such as fuzziness and aesthetic empathy.

Key words: classics;HistoricalRecords; translation aesthetics; aesthetic facto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