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忠，吳 娟

(青島大學 漢語言學院，山東 青島 266000)

【語言琢玉】

古漢語中副、介易混淆詞研究——以“會”“先”“比”“竟”為例

崔云忠，吳 娟

(青島大學 漢語言學院，山東 青島 266000)

摘要：漢語史中對“會”“先”“比”“竟”等的性質(zhì)的判斷多有失誤。在和時間短語一起出現(xiàn)時，該類詞容易被誤判成介詞。句法結(jié)構相似、語義相似、功能相似是誤判的原因。若從句法結(jié)構、句法功能、語義指向、認知方式和焦點凸顯角度對該類詞進行定性則可以確定其副詞性質(zhì)。

關鍵詞：易混淆詞；副詞；介詞

古漢語中，“會”“先”“比”“竟”等詞的性質(zhì)存在一定的爭議?；蛘J為是介詞，如楊樹達、何樂士、馬貝加、《古代漢語虛詞詞典》[1-4]等；或認為其中的個別詞為副詞，如《漢語大字典》[5]728、《古代漢語虛詞詞典》[4]248等。

副詞限制動詞、形容詞性詞語，表示程度、范圍、時間等意義[6]51-63,[7]，在句中常作狀語，強調(diào)動作的狀態(tài)；介詞把不同的語義成分“引介”給“述謂”(predicate)，表示與動作有關的伴隨信息，是動作進行的背景[8]148-159；從認知角度講，介詞詞組屬于整體掃描的認知結(jié)果，副詞詞組屬于順序掃描的結(jié)果。如：

(1)辣辣在三十歲那年成了寡婦。(池莉《你是一條河》)

“在”用來標引“辣辣成了寡婦”的時間，語義焦點在后者，前者是伴隨出現(xiàn)的時間背景，去掉“在”，句子不受影響。在認知上，“三十歲那年”和“辣辣成了寡婦”屬于一次性掃描的結(jié)果，是整體掃描。

(2)就是三十歲那年，辣辣成了寡婦。

“就是”強調(diào)“辣辣成了寡婦”的時間，“三十歲那年”是語義焦點；“就是”修飾成分和謂語之間有先后關系，去掉“就是”，句子焦點得不到凸顯。在認知上，第一次掃描輪廓“辣辣成了寡婦”，第二次掃描焦點“三十歲那年”。

“會”“先”“比”“竟”等在和表時間成分組合時，強調(diào)時間“恰巧”，具有強調(diào)焦點的作用。故應分析為副詞。本文首先分析這類詞的副詞性質(zhì)，其次分析原因，最后提出判別標準。

一、時間副詞“會”“先”“比”“竟”

1.會

《說文》：會，合也。楊樹達[1]126-127、陳霞村[9]294、何樂士[2]169認為，“會”有表示“正在……時間”的介詞用法，常以動詞性成分作賓語。如：

(3)a齊初圍急，陰與三國通謀，約未定。會聞路中大夫從漢來，喜。(《史記·齊悼惠王世家》)

b與漢大將軍接戰(zhàn)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漢書·匈奴傳》)

c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史記·匈奴列傳》)

《古代漢語虛詞詞典》[4]248：會，副詞，用于短語或小句前面表示正好遇見某一時間、機會或事情，意為“恰好”、“恰巧”、“正好遇上”。邢福義[10]、張誼生[6]12、陸儉明[11]等認為，“正好、恰巧”類詞是表示“進行”的“不定時時間副詞”。

結(jié)構上，介詞出現(xiàn)在“P+N1+V+N2”結(jié)構中[6][12-14]。例(3)中，“會”為出現(xiàn)在上述結(jié)構中。

語義上，介詞引介(標記)時間到V[6][12][13]。上例中，“聞路中大夫從漢來”、“暮”、“冬”并非“會”引介(標記)給“喜”“大風起”“大寒雨雪”，而是“恰巧、趕上”該時間。

認知上，介詞結(jié)構與謂語一起，屬于整體掃描。上例中，先掃描到謂語動詞所表達事件，再掃描到“會”后時間成分，屬于順序掃描。

故，上例中“會”非介詞。又如：

(4)a會世祖崩，宏聞關中危急，乃稱聞喪退師。(《南齊書·列傳第三八》)

b欽不知，果夜來欲襲艾等，會明，見大軍兵馬盛，乃引還。(《三國志·魏書二八》)

c會日暮，太祖乃得引去。(《三國志·魏書一八》)

馬貝加等認為以上引例中，“會”為介詞，表示“正當”某一時間[4]120。我們認為“會”為副詞：

1)語義上：例(4)a“會”修飾“主謂短語”，表示“正好”、“正趕上”；b中“明”為動詞，意為“天亮”，“會明”意為“等到天快亮的時候”；c中，“會日暮”意為“直到日暮時候”。

2)時間關系上：例(4)a謂語為“退師”，發(fā)生在“世祖崩”之后有繼承關系；b前小句描述“夜”里發(fā)生的事，后小句描述“明”后發(fā)生的事情，“欽”“明”之后才明白“夜”的事情，“乃”“引還”，“會明”是順承“夜”的時間，“會”應理解為副詞；c后一小句表示“動作經(jīng)久之后才得以實現(xiàn)”，可見前一小句必有表示遲緩的副詞性成分與之相呼應，仍具有時間的相繼性。

3)句法形式上：例(4)有副詞“乃”與“會”相對應。

因此，“會”為副詞，意為“直到……時候”。

2.先

楊樹達[1]329、何樂士[2]763-765認為，“先”常和其賓語一起表示動作的時間。相當于“在……之前”。如：

(5)a先戰(zhàn)，夢河神謂己曰：“畀余，余賜汝孟諸之糜。”(左傳·僖公二十八年)

b鄭先魏亡，逼而無法?！蹲髠鳌ふ压哪辍?/p>

c然臣不敏，平陰之役，先二子鳴。(左傳·襄公二十一年)①該例轉(zhuǎn)引自程湘清《兩漢漢語研究》(山東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58頁。

介詞賓語和動詞在語義上直接關聯(lián)。以時間介詞為例，其賓語表示與動作有關的時間。如“在早上吃飯”。“早上”是吃飯進行的時間。但是，(5)例中，a“先戰(zhàn)”是“夢”的時間，而不是“戰(zhàn)”，故“先”不能作介詞講；b中“魏”更不是“亡”的時間，“先魏”才是“亡”的時間，“先”直接關聯(lián)的是“亡”，可見“先”應為副詞。c中，“先二子”是說明“鳴”的時間，“先”指向“鳴”，是為副詞。

現(xiàn)代漢語中，“先”仍存有類似用法?！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15]：先，副詞，表示某一行為或時間發(fā)生在前。如“我先你到?！?，表示“我在你之前到?！保跋取睘楦痹~。再如：

(6)a先飯吾等卻殺人畜。(《六度集經(jīng)·卷八》)

b先種二十日時，以溲種；如麥飯狀。(《齊民要術·種谷第三》)

c梁虔大長秋，皆先蜀亡沒。(《三國志·蜀書一四》)

d充先冬至一日，出家西獵，見一獐，舉弓而射，即中之。(《世說新語·方正第五》)

(7)劉休范父子先昨皆已即戮……(《南齊書·本紀第一》)

蔡鏡浩認為，考察同一成分在不同環(huán)境中的意義表現(xiàn)是歸納詞義的有效方式之一。[16][17]例(6)a、b中，“先”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為“先+V+N+V”；c、d中為“先+N+V”。楊樹達[1]328等認為例(6)中a-d為介詞。a中，有轉(zhuǎn)折連詞“卻”，“先”不可能為介詞；b中，“以溲種”是在“先種二十日”發(fā)生的；c中，“先”修飾“亡沒”，為副詞；d中，“先冬至一日”是“出家西獵”的時間，“先”的這類用法也最似介詞，類似英語中的介詞“before”。(7)同。

3.比

楊樹達[1]7、何樂士[2]22-23認為比是介詞，表示“動作到達的時間”，如①以下三例皆轉(zhuǎn)引自何樂士等《古代漢語虛詞通釋》(北京出版社1985年版)第23頁。：

(8)a晏子使于魯，比其返也，景公使國人起大臺之役。(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下)

b陳人使婦人飲之酒，而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見。(左傳·莊公十二年，)

c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氣而死，豈不哀哉！(《荀子·解藪》)

馬貝加[4]129-130注意到“比”作時間介詞時賓語為主謂結(jié)構，如“其返”、動賓結(jié)構，如“及宋”、“至其家”，意為“等到……的時候”。楊伯峻[7]24認為以上用例中的“比”為副詞“等到”的意思。“比”修飾動詞短語。從功能上講，“比”與小句動詞發(fā)生關系，和主句謂語沒有直接關系；從語義上講，VP1發(fā)生之后，才發(fā)覺VP2發(fā)生；介詞標識的成分是動作進行的必要條件，如：在早上唱歌?！霸缟稀笔恰俺琛边M行的必要條件。例(8)中，VP1是VP2的充分條件，與介詞相異。

(8)a-c中，若省略“比”，強調(diào)時間的特性有所減弱，故“比”是為了強調(diào)動作的時間性而存在，而不是把時間引介到動作上，或者標識動作發(fā)生的時間。所以，上例中“比”應為副詞。又如：

(9)a比盛暑，隴盡而根深，能風與旱。(《齊民要術·種谷第三》)

b布有別屯在濮陽西四五十里，太祖夜襲，比明破之。(《三國志·魏書一八》)

c若不早放先捋者，比竟，日高則露解……。(《齊民要術·養(yǎng)羊第五十七》)

馬貝加[4]129-130、何樂士[2]22-23等認為，例(9)中“比”為介詞，表示“到達的時間”。但a中，說話時，“盛暑”并不是“隴盡而根深”的伴隨時間，而是時間狀態(tài)，即“等到盛暑的時候”，“比”應為副詞；b中，“明”意為“天明、天亮”，“明”是“破”的時間，但是“比”的作用不在于標識“破”的時間，而是說明“明”的狀態(tài)，是為副詞；c中，“竟”為動詞，“結(jié)束”的意思，“比竟”意為“等到結(jié)束”或“到最后的時候”，“竟”顯然不是“露高則日解”的時機，而是說明“竟”的時間狀態(tài)，故“比”為副詞。

4.竟

《古代漢語虛詞詞典》[4]313“竟”與其賓語一起介紹出動作行為或事情最后終止的時間?？勺g為“至”“一直到”“直到……(的時候)”等。如：

(10)a嬰自上初起楠，常為太仆，竟高祖崩，以太仆事孝惠。(《史記·樊酈滕灌列傳》)②轉(zhuǎn)引自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古代漢語教研室編《古代漢語虛詞詞典》(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313頁。

b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實。(《史記·酷吏列傳》)

c匈奴素聞部都節(jié),舉邊為引兵去,竟都死不近雁門。(《漢書·到都傳》)

d師徒大款,竟夕而還。(《唐人小說·李公佐:南柯太守傳》)

例(10)③何金松編纂的《虛詞歷時詞典》(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75頁也認為是介詞，表示動作行為發(fā)生的時間，相當于“到”。a中，前小句已交代“常為太仆”，后小句“以太仆事孝惠”是以強調(diào)時間之長，“竟”意為“直到”，意在強調(diào)時間之長；b中，“吳、楚已破”至“景帝不言兵”已時隔多年，“天下富實”是“吳、楚已破”至“景帝不言兵”之間持續(xù)的狀態(tài)，“竟”的作用在于強調(diào)時間之長；c中，“竟都死不近雁門”意為“直到都死不近雁門”，“竟”為副詞；d中“竟”強調(diào)“大款”持續(xù)的時間。又如：

(11)a桓大司馬每請長康與羊欣論書畫，竟夕忘疲。(《世說新語·卷下》)

b大流星出自河鼓，西南行，竟夜，有小星百數(shù)從之。(《魏書·志第四》)

例(11)中，“竟”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為：“竟+N+V(+N)”，a中，“夕”并不是“忘?！彼l(fā)生的時間，而是持續(xù)的狀態(tài)，“竟”為副詞，意為“直到”；b同。

二、混淆原因

時間介詞和時間副詞混淆，一是因為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相似；二是因為語義上，副詞和介詞語義相似；三是動詞短語通?？梢员硎臼录驎r間，副詞修飾該類動詞短語時有被分析為時間賓語的可能，相應的副詞就被誤認為介詞。

1.句法環(huán)境相似

典型的時間介詞有“在”“到”“于”“自”。如：

(12)a冀群寇畢滌，中興在今，七耀遵度……(《抱樸子·外篇·勖學》)

b到中平元年二月，張角兄弟起兵冀州，自號“黃天”。(《搜神記·卷六》)

c其味美于春夏。(《齊民要術·五谷果蓏菜茹非中國物產(chǎn)者》)

d自斯之后日月無光。(《六度集經(jīng)》)

時間介詞的典型環(huán)境是“P+NP+VP”，若“NP”是表示事件發(fā)生的短語，便可能和副詞混淆。

“會”“竟”等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為“Adv+NP+VP”。如：

(13)a會北虜南侵，上慮當出樊、沔。(《南齊書·列傳第二》)

b會太祖西迎天子，所將千人，皆無糧。(《齊民要術·種桑柘第四十五》)

c征太祖為典軍校尉。會靈帝崩，太子即位，太后臨朝。(《三國志·魏書一》)

(14)a若竟冬無雪，臘月中汲井水普澆，悉令徹澤。(《齊民要術·種葵第十七》)

b竟夏飲之，不能窮盡，所謂神異矣。(《齊民要術·法酒第六十七》)

和介詞不同的是，副詞后的“NP”為主謂短語或者動賓短語，表示某一事件。楊樹達等認為“會”“竟”等副詞后主謂短語/動賓短語是表示時間“……的時候”，所以誤把副詞分析為介詞[1]126、151。

2.句法功能相同

表示未然的非定時時間副詞在句中作狀語，如例(14)；介詞短語也作狀語，句法功能相同，故易混淆。如：

(15)a昔在晉初，河內(nèi)溫縣領校向雄，送御犧牛，不先呈郡。(《世說新語·方正第五》)

b凡逋三調(diào)及眾責，在今年七月三十日前，悉同蠲除。(《南齊書·本紀第四》)

(15)中，介詞短語作狀語，標識動作發(fā)生的時間。介詞短語和副詞句法功能相同，所以二者容易發(fā)生混淆。

3.語義指向相似

介詞短語的功能是標識動作發(fā)生的時間、處所、原因等伴隨關系；副詞的功能在于修飾動詞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

未然性非定時時間副詞的語法意義在于修飾動詞呈現(xiàn)的時間狀態(tài)，如(13)；時間介詞的作用在于標識動作發(fā)生的伴隨時間。如：

(16)a從九月一日后，止可小小供食，不得多作。(《齊民要術·養(yǎng)羊第五十七》)

b到中平元年二月，張角兄弟起兵冀州，自號“黃天”。(《搜神記卷六》)

(16)中介詞賓語表示時間和(13)在表示時間狀態(tài)和時間關系時具有相似之處，故二者?；煜?/p>

以介詞和副詞為中心，標引和修飾成分為其附屬成分。

表達時間，可以用“主謂短語”、“動賓短語”(統(tǒng)稱動詞短語)。介詞也可以標引“動詞短語”，表示動作發(fā)生的時間；副詞可以修飾“事件短語”，表示動作發(fā)生時的時間狀態(tài)。如：

(17)a臣昔在邊鎮(zhèn)，不無羽衛(wèi)，自歸朝以來，便相分遣，俠轂、白直，格置三百許人，臣頃所引，不過一百。(《南齊書·列傳第三》)

b與張敬兒周旋，許結(jié)姻好，自敬兒死后，惋難忿慨。(《南齊書·列傳第一七》)

(18)a會呂布至，又擊破之。(《三國志·魏書一》)

b徒聞有先霜而枯瘁……未聞有享于萬年之壽。(《抱樸子·論仙》)

例(17)，介詞“自”的賓語“歸朝以來”“敬兒死后”表示某一事件發(fā)生的時間，為動詞短語；與謂語之間的關系為伴隨關系，故“自”為介詞，起標引作用；(18)副詞“會”“先”所修飾的結(jié)構與(18)相同，表達時間狀態(tài)。

因為附屬成分性質(zhì)相同，結(jié)構、語義相似，故副詞和介詞判定容易混淆。

三、副、介易混淆詞的辨別

時間介詞和未然性非定時時間副詞可以從句法結(jié)構、句法功能、語義指向和認知掃描(時間一維性)幾個方面進行辨別。

1.句法環(huán)境：“P+Ne+VP”-“Adv+VP，S”

介詞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為“P+Ne+VP”；副詞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為“Adv+VP，S”。

(19)a蓋聞在昔衰周之節(jié)，僵尸流血，以為不然，豈意今日身當其沖！(《三國志·魏書八》)

b與張敬兒周旋，許結(jié)姻好，自敬兒死后，惋難忿慨。(《南齊書·列傳第一七》)

(20)a會亮卒，其軍退還。(《三國志·魏書三》)

b淵發(fā)兵反，儉進軍討之，會連雨十日，遼水大漲，詔儉引軍還。(《三國志·魏書三》)

(19)中，介詞“在”“自”出現(xiàn)在“在/自+N+VP”中，即使句中有停頓，VP和介詞短語之間是不能分開的，表達的是伴隨關系。(20)中，“亮卒”、“連雨十日”和“其軍退還”、“詔儉引軍還”彼此獨立，各自成句。

介詞結(jié)構和謂語一體，副詞短語和謂語可以各自獨立成句。

2.句法功能：成句—非成句

介詞短語不能做獨立小句；副詞短語可以做獨立小句。如：

(21)a自漢鑄五銖錢，至宋文帝，歷五百余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錢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南齊書·列傳第一八》)

b自丁荼毒以來，妓妾已多分張，所馀丑猥數(shù)人，皆不似事。(《南齊書·列傳第一九》)

(22)a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三國志·魏書二九》)

b大將軍霍光聞之，遺度遼將軍范明友將三萬騎出遼東追擊匈奴，比明友兵至，匈奴已引去。(《三國志·魏書三〇》)

c比賊覺知，慈行已過。又射殺數(shù)人，皆應弦而倒，故無敢追者。(《三國志·吳書第四》)

副詞和介詞最大的區(qū)別是其引導(修飾)成分與謂語之間的關系。介詞短語不能獨立成句，必須依附于謂語中心，表示謂語與其標引成分之間的伴隨關系；副詞短語可以獨立成句，因此其與謂語之間的關系是繼承關系，表現(xiàn)在句法結(jié)構上副詞短語之后可以跟小句，介詞短語不能。

3.語義指向：背景—焦點

介詞后名詞性成分是動詞發(fā)生的伴隨狀態(tài)，指示時間信息，即Ne與VP具有直接的時空關系；副詞直接修飾VP，描述動作行為等呈現(xiàn)的狀態(tài)。如：

(23)a近在齊時，有姜仲謂岳：“‘孟勞’者，公子左右，姓孟名勞，多力之人，為國所寶。(《顏氏家訓·勉學第八》)

b蓋聞在昔衰周之世，僵尸流血，以為不然，豈意今日身當其沖！(《三國志·魏書一八》)

(24)a比去年春，來守天臺郡，得故參知政事謝公家藏舊蜀本。(《顏氏家訓·跋》)

b比盛暑，隴盡而根深，能風與旱。(《齊民要術·種谷第三》)

c又歲稍晚，比至寒時，毛長不足，令羊瘦損。(《齊民要術·養(yǎng)羊第五十七》)

(23)中，介詞短語標識謂語的時間關系；(24)中，謂語是在副詞短語所表示的時間里呈現(xiàn)的狀態(tài)。在語義指向上都是指向句外，但是介詞側(cè)重關系具有同時性，副詞指向情態(tài)，不必然具備同時性。

4.心理掃描：順序掃描—整體掃描

Langacker指出心理掃描是人在心理空間對事件進行動態(tài)、虛擬的掃描[18]。動態(tài)即時序,掃描按時間順序或經(jīng)歷由此及彼的過程；虛擬指語言掃描的對象通常是建立在諸多真實事件之上的虛構現(xiàn)實標引成分與謂語伴隨發(fā)生，沒有時間上的繼承性[19-21]；副詞(短語)與(主句)謂語具有時間上的繼承性。如：

(25)a冀群寇畢滌，中興在今，七耀遵度，舊邦惟新，振天惠以廣埽，鼓九陽之洪爐，運大鈞乎皇極。(《抱樸子·勖學》)

b又有中植李，在麥后谷前而熟者。(《齊民要術·種李第三十五》)

(26)a會太祖西迎天子，所將千人，皆無糧。(《齊民要術·種桑柘第四十五》)

b竟夏飲之，不能窮盡，所謂神異矣。(《齊民要術·法酒第六十七》)

c會日夕，因留宿，至中夜，語義博曰：“吾以此得之。”(《三國志·魏書二九》)

(25)中“在今”“在麥后谷前”和謂語不存在時間上的繼承關系，是同時出；(26)中，“所將千人，皆無糧”在“太祖西迎天子”之前就存在，具有時間的繼承性。

四、小結(jié)

本文以“會”“先”“比”“竟”為例，分析了容易和介詞混淆的幾個副詞。副詞和介詞混淆的原因有句法結(jié)構、句法功能、語義指向和指示時間事件化四個方面；副詞和介詞辨別方式有：形式、意義和認知方式三個方面。結(jié)構形式上，介詞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為“P+Ne+VP”；副詞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為“Adv+VP+S”；句法功能上，介詞短語不能做獨立小句、副詞短語可以做獨立小句；語義指向上，介詞后名詞性成分是動詞發(fā)生的伴隨狀態(tài)，即Ne指向VP；副詞直接修飾VP；認知方式，介詞標識成分與動詞是伴隨發(fā)生，為整體掃描，沒有時間上的繼承性；副詞(短語)與(主句)為順序掃描，謂語具有時間上的繼承性；介詞短語在句中為背景信息，副詞短語在句中為焦點信息。

參考文獻：

[1]楊樹達.詞詮[M].北京:商務印書館，1954.

[2]何樂士，敖鏡浩，王克仲，等.古漢語虛詞通釋[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5.

[3]馬貝加.近代漢語介詞[M].北京：中華書局，2002.

[4]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古代漢語研究室.古代漢語虛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5]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2010.

[6]張誼生.現(xiàn)代漢語虛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作者簡介：崔云忠(1984— )，男，山東平邑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漢語語法相關研究；吳娟(1986— )，女，湖南冷水江人，碩士，主要從事漢語詞匯、語法相關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1BYY0075)。

收稿日期：2015-03-08

中圖分類號：H14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3910(2015)05-0053-06

DOI:10.15926/j.cnki.hkdsk.2015.05.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