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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姨的孤獨

        2015-03-16 06:29:07陶麗群
        民族文學(xué)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毛貓涼拌菜小學(xué)校長

        陶麗群(壯族)

        那只黃毛貓簡直跟個聰明人一樣,懂得察顏觀色掌握進退,都不像只牲畜了。比如此時,它夾著尾巴呆在門檻之外,尾巴最低弧度剛好齊兩條后腿的膝彎處,然后又朝上翹起來,像一把倒提的鐮刀,久不久來回掃一掃,但弧度并不提高,始終在同一高度上,顯示出它極為謹慎的態(tài)度。兩只閃著幽光的眼睛在略顯黯淡的光線里帶著警惕盯住屋里的人——柳姨。貓的這副姿態(tài)有兩種準備,假如柳姨朝它笑一笑,甚至朝它打個友好的招呼——喵,這是貓盼望已久的,貓就會提高尾巴弧度,高高翹起,仿佛一個人興致勃勃伸出自己的右手準備和某個人握手言歡一般,并且跨過那道門檻,造訪這位觀察已久的五十三歲的老女人。若是柳姨連頭都不屑抬抬,瞥一眼它這畜生,貓就打算依舊謹慎夾著尾巴帶著警惕返回樓下。

        這是只耐性極強的貓,這般造訪不知有多少次了。柳姨極為反感,一只貓,笑話。她捏著毛筆,頭也不抬在朝門的書桌上練顏真卿。她當然看見貓了,目光從微微下垂的眼簾下泄出來,當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能確定就是那只貓。一只貓,企圖跨過那道門檻進入她習(xí)慣用清寂鑄就的城堡,堅不可摧的城堡,盡管它聰明,可是,那不也只是一只貓嗎。

        貓無功而返,柳姨這時才抬起頭,朝門檻望了望。她明顯感覺到渾身肌肉緊張,仿佛剛經(jīng)歷一場險情。其實她剛才一直埋頭和貓對峙,沒錯,對峙。宣紙上的顏真卿已經(jīng)走形了。

        貓是樓下一對三十多歲的成都夫婦養(yǎng)的,他們租下柳姨這棟兩層半樓房的一樓,賣成都一絕涼拌菜,生意不錯。莫鎮(zhèn)人的早飯和午飯喜歡喝粥,涼拌菜真是下粥的好東西,和北方人吃饅頭嚼大蔥差不多。半斤涼拌菜,一碗玉瑩瑩的大米粥,一家老小的早飯算是對付過去了。午飯一般不講究,什么時候吃隨各人便,粥在鍋里,一碟涼拌菜擱在碗柜里。當然也不是人人都愛吃涼拌菜,也有到粉店吃米粉,自己煮掛面的——三個月前莫鎮(zhèn)人的午飯通常是這種吃法,因為成都夫婦來莫鎮(zhèn)賣涼拌菜也就三個月光景。柳姨從來沒吃過涼拌菜,盡管成都夫婦一直盛情邀請她嘗嘗。

        “柳姨,嘗一嘗吧,味道很不錯的,我們做的,也干凈!”

        “不了,人老了,生冷的東西不易消化?!绷掏裱灾x絕,溫婉的笑意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拒絕。她提一只差不多跟工藝品一樣輕巧的藤條籃,堅持用蓖麻水洗的頭發(fā)依然烏黑光亮,編成麻花辮子箍在腦后,沉甸甸地墜著。這使她的寬額頭和線條柔和的圓臉充分暴露出來,算不上漂亮,但很耐看,就算五十三歲了,額上和眼角已經(jīng)趴著清晰可辨的細紋,可這細紋和柳姨如此和諧,仿佛她那身裝扮:黑色或者暗黑色長及腳腕的半身冰絲長裙,配白色或藍色短袖圓領(lǐng)開襟衫,裹在未曾婚育的小骨架子身體上,得體,大方,不露痕跡地精致著,使人覺得柳姨就該如此。每次要出去買菜時,涼拌菜的老板娘何玉芳總是這般盛情邀請,柳姨也總是婉言相拒,都快要成為習(xí)慣了。

        我們的柳姨當了一輩子小學(xué)音樂教師,五十歲時退休了。早十幾年前,柳姨和父母一起住在莫鎮(zhèn)這棟兩層半樓房里,父母在一樓經(jīng)營米粉店,這和莫鎮(zhèn)上所有人家一樣,利用臨街的門房弄一點小生意,掙點柴米油鹽錢,祖輩相傳,子承父業(yè),天經(jīng)地義般打發(fā)掉流水賬似的人生——莫鎮(zhèn)上每一家都這么過。柳姨還有一個妹子,住在莫鎮(zhèn)郊外一所中學(xué)里,是個勤雜工,其實離莫鎮(zhèn)并不遠。自從柳姨的父母相繼過世后,她的妹子就沒在莫鎮(zhèn)出現(xiàn)過了。理由很簡單,妹子嫁的是三十多年前幾乎要成為她姐夫的男人,那個男人當時是莫鎮(zhèn)小學(xué)的校長,和柳姨是同事。到底是什么致使已經(jīng)和柳姨談婚論嫁的男人移情別戀,在莫鎮(zhèn)人心里至今仍然是個謎。據(jù)說當年柳姨的父母一致站在小女兒一邊,因為柳姨已經(jīng)是個有月供的公家人了,不應(yīng)該和自己的妹子再爭這個可以改變妹子命運的機會。父母的理解是,妹子跟上了校長,也算半個公家人了,至少不會像莫鎮(zhèn)上那些無所事事的女孩子,到頭來還嫁在莫鎮(zhèn),從自家的酸菜鋪子移到夫家的甜酒攤前,還是在小雜貨鋪的污濁里掙吃喝的命。妹子結(jié)婚后,妹夫似乎覺得再和差一點成為自己老婆的姐姐抬頭不見低頭見很難為情,申請調(diào)到郊外一所中學(xué)當一名普通老師去了。這使柳姨的父母頗為失望,本來認為女婿可以利用校長的權(quán)力給小女兒一個四平八穩(wěn)的安置,到頭來卻是個掃地抹桌的臨時工貨色。柳姨很平靜,至少莫鎮(zhèn)人看到的柳姨是這樣的,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傷。柳姨從莫鎮(zhèn)東頭的小學(xué)校走出來,戴著編織的黃色寬邊遮陽帽子,穿淡藍色或深藍色的短袖長裙,單肩帆布袋口露出一小截藍色塑料封面教案本,目不斜視路過莫鎮(zhèn)兩旁敞開的店門,一路朝家里走去。她的背影孤單而迷人,風(fēng)情帶出肅穆,令人浮想聯(lián)翩又不敢輕舉妄動。她的軟底皮涼鞋在莫鎮(zhèn)的石板路上敲出輕微的篤篤聲,拐過一個弧度并不大的街角,轉(zhuǎn)身邁進自家的門檻里,決絕地把莫鎮(zhèn)的紅男綠女都摒在身后了。孤單的身影在這條石板街上一走就是三十多年。柳姨因此在大半輩子的生活中獲得極好的名節(jié),莫鎮(zhèn)從未有過關(guān)于她的任何流言蜚語。人們偶然談到她時總是感慨:可惜了,極好的光陰全荒廢了。光陰?柳姨心里模模糊糊覺得許多事情并不會被光陰所左右的。父母過世后,家里的粉店關(guān)閉了,柳姨家徹底沉寂下來,朱紅色的木門長年累月息事寧人般緊閉,一張門臉平靜得看不出任何表情。許多外來小商人對這個臨街的鋪面抱有濃厚興趣,只是柳姨的家門從沒為任何人敞開過。

        三年前柳姨退休了。

        “叫柳姨,柳姨!”柳姨笑瞇瞇地更正莫鎮(zhèn)上的小輩們,不許他們再稱呼她嚴老師,仿佛她老早就厭倦這個稱呼了。柳姨大名叫嚴華柳。

        柳姨!柳姨!這個稱呼兀然地,使人產(chǎn)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柳姨仔細回想了一下,三個月前的那天下午,她打開朱紅色的木門時,到底是什么打動了她?毫無疑問,成都女人何玉芳細膩臉龐上那抹健康自然的胭紅是動人的,那口綿軟婉轉(zhuǎn)的成都調(diào)子是好聽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清澈誘人的,僅僅是因為這些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當時何玉芳身后還站著她老公,一個瘦高個兒的單眼皮成都男人。柳姨當時并沒怎么細看他,只是向站在自己家門口的陌生人抱著習(xí)慣的戒備瞟上一眼。柳姨幾乎是毫無意識地對不停說話的何玉芳點點頭,她甚至都沒聽明白這對夫婦想租她的門面來干什么。成都一絕涼拌菜鋪子就這樣在柳姨家的一樓開張了。何玉芳夫婦的到來倒也沒給清寂慣了的柳姨帶來什么麻煩。他們的鋪子和房間全在一樓,飲食起居也很有規(guī)律,晚上鋪子一收夫婦倆就在房間里看租來的電視劇。大概何玉芳夫婦也看出柳姨和莫鎮(zhèn)上其他整日大聲呵斥孩子男人,圍繞于煙熏火燎廚房里的女人們有些不一樣,從不擅自踏上樓梯到二樓造訪柳姨。柳姨家的二樓不僅有臥室和客廳,還有衛(wèi)生間和廚房,實際上就是一套單獨套間,假如柳姨愿意,她的生活其實和以前沒什么兩樣的,對于一個視孤寂為習(xí)慣的人來說,是沒有人能夠輕易打擾到她的生活的。她不允許。

        可是,自從何玉芳夫婦到來之后,柳姨明顯感覺到她的生活發(fā)生了始料不及的變化,盡管是細微的,緩慢的,抽繭剝絲般的,柳姨還是感覺到了。比如午后吧,通常是整個莫鎮(zhèn)最清寂無聊的時候。這個過了鮮活的早上又還沒到忙碌晚飯的過度時間段如此疲沓無趣,整條街都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中,連在石板街上走的人的腳步都是拖前滯后的,帶著不清爽不得勁,使人恨不得伸手就掐斷這段老眼昏花的時光。柳姨一般這個時候在客廳那張寬大的板桌前練顏真卿。她不喜歡坐著,總是站在桌前,微微彎腰,提腕落筆。一站,往往個把小時,這得多虧她半輩子站講臺練就的腿功,不僅腿腳得以繼續(xù)鍛煉,腰身似乎也柔韌不少,書法需要的斂息靜氣也讓柳姨的午后變得寧靜而易逝。她怎么和莫鎮(zhèn)的人一樣呢,柳姨想,莫鎮(zhèn)人甚至都不知道顏真卿是誰,這幫終日糾纏于街頭巷尾閑話中的人啊——現(xiàn)在,柳姨變得有點心神不寧了,當然,誰都看不出來,莫鎮(zhèn)人有誰能從她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到她的內(nèi)心呢?沒有的。

        何玉芳夫婦顯然也難耐莫鎮(zhèn)午后的沉寂時光,何玉芳,或者,翟明華,大部分時候是翟明華,到街對面那間有個唬人名稱的音像制品店——國際音像制品店挑選碟子,可能去的時間過長了,留在店里的何玉芳覺得難以應(yīng)付寂寞的午后,一聲綿軟得近乎嗲的招呼聲就扔過街對面去了。

        “華——華啊,來哦——”

        “哦!”

        一召一應(yīng),同樣乏力般地綿軟。

        二樓上的柳姨無端端的,胸口一揪一揪地疼起來。她放下毛筆走到窗前,看見翟明華,那個瘦高白凈,有一雙細長單眼皮的男人從街對面的音像店里出來,有時候手里拿兩張光盤,有時什么也沒拿。他一路回來,總是落得左鄰右舍那些店面老板并無惡意的嘲笑。

        “老板娘,大白天也叫喚男人哦,要不得哦?!?/p>

        “省點點力氣哦,不然晚上沒得用哦?!?/p>

        “看你家爺們,都給你磨成啥子,光剩骨頭渣子哦?!?/p>

        他們學(xué)成都調(diào)子,荒腔走板的,像一根棍子攪合一潭死水般的莫鎮(zhèn)午后,使莫鎮(zhèn)一小段街道瞬間快活起來。柳姨捂著胸口站在二樓窗前,看見翟明華臉上笑吟吟的,他并不理那些油腔滑調(diào)。

        “你們啥人哦,腳板流膿頭頂生瘡的貨!”何玉芳伶牙俐齒還道,左鄰右舍又一陣快活笑聲。翟明華在笑聲里走進柳姨家門里,再也看不見了。從街對面的國際音像制品店到進入樓下的木門里,也許不到一分鐘,柳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翟明華朝她走過來,不,應(yīng)該說是朝他的涼拌菜鋪子走過來,朝何玉芳走來。很多次,柳姨都認為翟明華是朝她走過來的。她閉上眼睛,一只手撫在胸口上,明顯感覺手掌下的胸口劇烈起伏。是什么意思?她這是怎么了?她閉著眼睛想。每次翟明華從對面的音像店回來,柳姨再也無法回到書法桌前繼續(xù)心平氣和臨摹顏真卿了。她幾乎是毫無意識地趿著軟底布拖鞋,跨過門檻,悄無聲息拾級而下。柳姨遭遇那只貓了,感覺像遭遇埋伏。它站在一樓通往二樓的第二級臺階上,尾巴夾在后腿間,沒有站在柳姨門檻前時試探性地來回掃搖。它腰身微微拱起,喉嚨里扯著警告似的呼嚕聲,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假如它是一個人的話,那么我們就會清楚地看出這是個緊張防御進犯者的勇士,盡管這位勇士處于下風(fēng),進犯者柳姨是高高在上的。貓的敵意使柳姨猛然驚醒,趕緊收住腳步。這是要干什么?為什么下樓?一種難堪和驚慌使柳姨逃似的快速返回二樓,身后傳來貓防御成功的得意叫囂:喵——。應(yīng)該是柳姨首先把貓拒絕在她的門檻之外,然后才遭遇貓伏在樓梯之下對她進行防御??墒悄侵稽S毛貓如何窺破了柳姨的心思?知道她下樓的心境與往時不同?等柳姨換上整齊裝束提著藤條籃子下樓梯打算出去買菜時,貓依然呆在那層臺階上,只是勇士已經(jīng)放掉所有的戒備,柳姨的矮跟皮涼鞋走過它身邊時,它抬起頭,慵懶而冷淡地瞄了柳姨一眼。

        貓和柳姨仿佛有了心照不宣似是而非的秘密。她心里有那么點兒感激貓,假如不是它的阻攔,柳姨會夢一樣走下一樓,她魂不守舍的迷離神情會使那對成都夫婦驚異,這是她所不允許的。莫鎮(zhèn)人心中淡泊寧靜安之若素的柳姨決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舉止失常。她慶幸自己明智地把貓拒絕在門檻之外。人和人之間,哪怕是和一只貓,也該保有必要的分寸,這個道理柳姨恪守了大半輩子。

        柳姨靜悄悄地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又一遍,在各個屋角點上檀香味的盤香,跪在水泥地板上簡直是一寸一寸地擦洗地板。多年未置換的窗簾也扯下來,換上遮光效果更好的深色窗簾。她覺得這屋子一定進了擾人心性的不潔東西,柳姨要把這東西毫不留情驅(qū)除出去。貓站在她的門檻之外,神閑氣定地盯住跪在地板上忙碌不停的柳姨,它沉默的樣子極像一位洞悉一切的先知。柳姨偶然抬頭,看見貓閃閃發(fā)光的雙眼,頹然坐在濕漉漉的地板上。假如貓能開口說話,柳姨覺得它一定會帶著嘲諷的口氣告訴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其實貓的眼睛是盯在靠近門邊一張矮桌上的那包泡椒鳳爪!隔著老遠,仍然能聞到它散發(fā)出來的清冷的誘人香味,沉默的先知貓是沖著它來的。柳姨從來不吃這類東西,她的飲食和她的生活一樣有所取舍,并且是舍的多,因此變得極為簡單。腌制品以及熟食是她所不能接受的,豬雞鴨的內(nèi)臟雜碎絕對不能碰,野味萬萬不可帶進家門,太酸太辣太甜也不行,剔除掉種種,日常只剩下米飯白粥面食青菜,以及豬雞鴨身上她認為能吃的很少的部分了。

        泡椒鳳爪?柳姨有一天在樓上聽見翟明華喊:買半斤泡椒鳳爪嘛!她走到窗前,看見何玉芳已經(jīng)在半街上了,翟明華站在門外沖她喊。從窗口往下看,只看見翟明華黑漆漆的腦瓜頂,他伸出右手,四根手指做梳子狀,往右撩過額前的頭發(fā),然后邁進門里了?;谢秀便钡?,柳姨夢一般露出一絲笑意,然而過了許久,卻并未聽見通往二樓的腳步聲,這不符合她心里的臆想,她模糊的笑容于是僵在臉上了。柳姨記住了泡椒鳳爪。當她站在精武絕味店面前,擠在一堆學(xué)生里等著買裝在兩個大塑料盆里的顏色看起來不那么潔凈的辣椒腌雞爪時,心里居然有些隱隱快意和渴望,仿佛她未曾堅決抵制過這些東西。當半斤泡椒鳳爪放進她的藤條籃子時,柳姨的心開始漸漸往下沉了。她真的要吃嗎?除了自己再也沒有誰和她吃了,而她的本意并不是為自己買。

        貓沖著柳姨叫了一聲,聲音有些婉轉(zhuǎn),像是在討好她。柳姨閉上眼睛,然后睜開,盯著貓,這次她發(fā)現(xiàn)貓的目光指向了,柳姨心里疼了一下。罷了。她想。她站起來,扔下手里的擦布,在小矮桌前坐下,打開裝著泡椒鳳爪的白色塑料袋,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只醬色的雞爪。柳姨看著貓,是扔出門檻外,還是讓貓進來?貓倒也沉得住氣,還有點矜持,仿佛看穿了柳姨的心思,等柳姨做出決定。柳姨閉上眼睛,搖了搖那只捏著雞爪的手,睜開眼睛時,善解人意的貓已經(jīng)輕盈踱到她腳邊了。柳姨輕輕嘆口氣,把雞爪放到貓的鼻子跟前,貓友好地叫了一聲,小巧的嘴巴接住柳姨破冰般的示好。

        柳姨再次悄悄下樓時,貓不再是防御者的模樣了,而是站立在最下面的那層臺階上,沖著高高在上的柳姨友好地搖搖尾巴,并且懂事地沉默著。柳姨停在和貓相距兩層臺階的上方,靜靜站著,聽著,一會兒半會兒后,轉(zhuǎn)身回樓上去了。柳姨買菜的藤條籃子里于是常常盛著一些實際上她并不吃的菜。她不吃,卻精心烹制著。蒜苗干辣椒炒大腸,飄著一層厚厚紅辣椒油的水煮魚,炒虎皮青椒,肥膩膩的回鍋肉,酸辣白菜。貓當天無法在成都夫婦飯桌上求到一口的美味,從柳姨飯桌上都得以大飽口福。柳姨整盤整盤地端到飯桌下給貓獨自享用,然后坐在矮凳上,心滿意足地看貓像人一樣大快朵頤。

        “這貓好怪哦,飯不吃,越來越肥。姨姨,它沒得上你家偷食吧?貓貓嘴巴饞著呢?!?/p>

        柳姨要出去買菜時,何玉芳有些擔憂地問柳姨。貓伏在翟明華膝蓋上,給翟明華撫得舒服了,喉嚨里愜意得直哼哼。貓聞言抬起頭來,沖柳姨喵地叫一聲。那是我們的秘密!柳姨分明聽見貓這樣說。她朝何玉芳笑笑,說:“它懂事,極少上去的?!彼沉艘谎蹞崦谪埍成系哪侵皇?,出門去了。

        貓和柳姨的關(guān)系隱秘地融洽著。何玉芳極少擔心貓,找貓的多半是翟明華。翟明華在樓下喵喵地呼喚貓,何玉芳嗔怪起來:莫找了,給它耍去,回來繞手繞腳的,煩死人。我一個大活人還比不上那只貓哦。翟明華于是笑起來,說:一只貓,你吃啥子醋嘛。我就吃我就吃!何玉芳仿佛在咬牙切齒。柳姨和貓在樓上聽見了,此時貓伏在柳姨的膝蓋上,柳姨白皙而細長的手指捋著貓柔軟的脊背。貓聽見翟明華的叫喚聲,繃直身子站在柳姨膝蓋上,柳姨的手掌按住它的脊背,貓扭頭看看柳姨,于是又重新趴下了。柳姨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你這只有福氣的小畜生。”她小聲地對貓說。

        貓掩人耳目地穿梭于樓上和樓下之間,像個八面玲瓏的人。柳姨感到有些遺憾,貓不會開口說人話,假如會,柳姨一定會知道更多的東西。比如,他們是怎么相處,平時說什么話,有沒有拌嘴,翟明華是怎么哄何玉芳的?無端端的,柳姨心里竟起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恨意,對貓的不達人語也生氣起來。

        “說呀,他們怎么樣?他是怎么對她的?”柳姨沖貓發(fā)起不小的脾氣。貓無辜地看著她,不明白怎么回事,柳姨一下子別扭起來。

        柳姨看看她的家,突然感到長年累月所喜歡的清靜簡直令人忍無可忍。那是什么清靜?一雙筷子一只碗,一只漱口杯子一把牙刷,飯桌邊的凳子是一把,門邊的拖鞋是一雙,屋里永遠是一個人,在她的生活中,一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曾經(jīng)在心里恪守的簡單此時全都變成一種百爪撓心的東西——空的東西,它們一排一排地,一堆一堆地站在柳姨的對立面,像銅墻鐵壁一樣堅不可摧,柳姨在它們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和恐懼。她拉開門,門外樓梯黑漆漆的,屋內(nèi)的燈光從她的背后投射過來,一個單薄的黑影錯落在樓梯上——已經(jīng)是夜晚了。柳姨走下樓梯,在拐角處與貓不期而遇,貓像是在迎接她,又像是看見了投射下來的光亮而上來探望。貓仰頭看看柳姨,它看不出柳姨臉上的落寂和恐懼,靠上來磨蹭柳姨的腳。柳姨彎下腰,把貓抱起來,下到貓常常臥睡的那層臺階,坐下來。樓梯的一側(cè)是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外是成都夫婦的臥室。他們的房間關(guān)著,從靠近地板的門縫底下漏出來一絲光亮,還有傳出來的電視劇聲音,也有屋里人的談話。

        “華,撓下癢癢!”

        “華,給我倒杯水嘛!”

        “華,明天想吃啥子?”

        “那個柳姨,一輩子不嫁人,怎么受得了嗎?”

        “過慣了,有啥受不了?!钡悦魅A偶爾插一句。

        “我就受不了!”

        “嘁,你?吃不飽的破落戶!”

        “啥子嘛,你說啥子嘛,我捶死你!我是說一個人太孤單,有個伴說說話也要得嘛。”

        柳姨抱著貓,手指有些微微顫抖,她閉上眼睛,淚水滑落在貓柔軟的脊背上,貓全然不知,安靜地伏在她懷里。柳姨從此喜歡在黑夜中下樓,她不再擰亮屋里的燈火,扶著墻壁小心翼翼走在黑暗中。她總能在樓梯拐角碰上前來迎接她的貓。這成為她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她因此盼望黑夜早點來臨,成都夫婦收拾好鋪子,吃過晚飯,偶爾出去散散步,然后洗漱進房間里看碟子。房間里傳出來的任何聲音都被柳姨用心傾聽,黑暗中的柳姨有時候默默流淚,有時候沉浸在某些遙遠的片斷回憶中。漸漸的,柳姨不再滿足于黑暗中的聆聽了,她渴望鮮活的日子呈現(xiàn)在她的眼前,這種渴望可怕地折磨著柳姨。走下去,到樓底下去,在他們中間坐下來。柳姨無數(shù)次產(chǎn)生這個念頭,長期獨處形成的孤高品性卻使她無法在白天走下黑夜中無數(shù)次默數(shù)的十八級臺階。她焦灼不堪地困在樓上,多年來刻意隱藏的種種情緒像春天復(fù)蘇的蛇吞咬著她。柳姨整夜整夜坐在樓梯的最后一級臺階下,懷里抱著那只貓。貓在溫暖舒適的懷里于黎明醒來,柳姨卻在黎明中憔悴不堪跌跌撞撞回到樓上了。

        柳姨出門了,她想她必須去看一看。她以為已經(jīng)遺忘了,然而一個極為細微的似曾相識之處卻勾起她洶涌的回憶,令她難以安寧。妹妹對她的來訪感到很吃驚,柳姨看到了,是吃驚,沒有喜悅。當初那個活潑得近乎不要臉的女人如今已是虎背熊腰,長年的勤雜活兒使當初身上的一絲靈性之氣也消失殆盡,眉目緊鎖盡是抑郁之色。曾經(jīng)的小學(xué)校長依舊瘦高,單眼皮的雙眼永遠是一副似笑非笑模樣。柳姨似乎看不見歲月在小學(xué)校長身上留下的痕跡,雙眸凝望,已是萬箭穿心。

        “來看看?!绷梯p松地說,和妹子坐在小學(xué)校長對面,場面滑稽而有趣。勤雜工和音樂教師的天壤之別一目了然,這使小學(xué)校長感到無比尷尬,勤雜工更是如坐針氈。妹子忍不住了,呵斥小學(xué)校長端水倒茶,嗓門孔武有力,和莫鎮(zhèn)街上任何一個終生站在雜貨鋪里的大嗓門女人毫無二致。小學(xué)校長對妻子的頤指氣使大度地笑笑,順從地燒水倒茶。勤雜工似乎覺得丈夫的順從給她挽回了面子,朝端莊的姐姐抿嘴冷笑。柳姨卻分明看見小學(xué)校長的順從里有一種麻木的冷淡。柳姨笑了笑。

        妹子開始滔滔不絕訴說生活種種。小學(xué)校長平庸無奇,一輩子讓她當個勤雜工,在校園里掃地燒水活像個老媽子。唯一的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也幫不上忙,至今找不到工作淪落他鄉(xiāng)打工。一輩子住在學(xué)校的瓦房宿舍里,和學(xué)生共用大廁所。那是怎么樣地骯臟奇臭啊,上百上千人拉的排泄物,出來半天身上還有臭味,拍都拍不散。妹子說著,竟然撲哧笑起來,拉住姐姐的手沒心沒肺地說:“你說這樣一個呆貨,我們姐倆當初怎么都看上他了?簡直是鬼迷心竅。”柳姨感到一絲隱痛從心底慢慢滋生,一寸一寸蔓延她的全身,她有些尷尬地朝小學(xué)校長望望,輕松地說,“他也怪有趣的,那時候每次來我們家,我在樓上窗口看見他從街上朝我們家走來,準備進門時都要抬手捋一下額前的頭發(fā),好像我們家門前有一面鏡子?!绷绦ζ饋?。妹子顯然對柳姨稍顯過強的記憶力感到有些不自在,伸腳蹬了一下跑神的小學(xué)校長的腿,說:

        “去,給我們炒兩個菜,我們姐妹好好說說話。”

        小學(xué)校長一走,一種別扭和緊張感便在姐妹倆中間迅速彌漫起來,柳姨抽回自己微微顫抖的冰涼的手。

        “你的手很冷,”妹子冷笑起來,“你的心也是冷的,你來干什么?你這個狠心的老女人!”

        柳姨仿佛被人突然給了一記耳光,她僵直著身子盯住妹妹,“我狠心?是我狠心嗎?”她喃喃自語似的問。

        “是的,你狠心!”勤雜工幾乎是咬牙切齒,“你來干什么?你攪得大家都不好過,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來看看?!绷逃行┏泽@地說。

        “來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來看他?你別癡心妄想了。你知道我過得有多苦嗎?你別指望我會感激你,我為什么要感激你?我也沒有任何愧疚。應(yīng)該感到愧疚的是你!你為什么不結(jié)婚?你巴巴地等什么?告訴你,你什么都等不到!”勤雜工簡直是怒火中燒了。

        柳姨沒想到妹妹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沒等什么,我只是不想結(jié)婚,和誰都沒關(guān)系?!彼袣鉄o力地辯解。

        “你是在懲罰我,”勤雜工突然哽咽起來,“你分明是在懲罰我,你懲罰我一輩子!他一輩子都沒把我放在心上,我知道的,生孩子后他就沒碰過我,你們互相守,為對方守。你們都在懲罰我,不要臉,你們就是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勤雜工終于委屈地嚎啕大哭起來。柳姨驚愕萬分,她驚慌地站起來,趔趔趄趄奪門而出,在院子里碰到正在擇芹菜的小學(xué)校長。柳姨朝他走過去,盈滿淚水的雙眼無比悲傷,她望著他,揚手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小學(xué)校長朝她笑笑,似乎這個耳光早在他意料之中。

        柳姨覺得事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真的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三十多年,她孤單了三十多年,難道換來的是三個人更徹骨的孤單?不不,它應(yīng)該是隔街的綿軟呼喚,應(yīng)該是撓癢癢,應(yīng)該是半惱半羞的嗔怨,應(yīng)該是這樣。夜晚,柳姨抱著黃毛貓,不再坐在樓梯上,而是站在成都夫婦的房門前。那扇堅固之門里的世界使柳姨欲罷不能,柳姨著魔般地渴望傾聽來自那個世界里的聲音。她站累了,抱著貓依在門邊坐下,睡意朦朧時,屋里的燈火啪的一聲亮了,柳姨猛然驚醒,倏地站起來在黑暗中熟練地迅速上樓。柳姨回到樓上,這一夜便在對自己行為的憤怒和羞恥中度過了。然而當夜晚再次來臨時,她總是無法阻止邁下樓梯的腳步。

        有一天,何玉芳對柳姨說,不想再租她的門面了,生意不好做,這兩天就搬走。柳姨一下子驚慌起來,她無法想象一個人呆在這棟四壁冰冷的樓房,她說:“你們租吧,交水電費就行!”柳姨祈求般地看著成都夫婦。何玉芳朝翟明華看了一眼,臉上有種柳姨捉摸不透的古怪神情。成都夫婦還是堅決搬走了,給柳姨留下了那只黃毛貓。何玉芳說貓和柳姨親,留下來給她做個伴。

        莫鎮(zhèn)街上開始有流言蜚語,傳到柳姨耳朵里時,她變成一個癖好聽人家夫妻墻腳的不正常的老女人。

        柳姨從街上逃瘟疫般地跑回家,瘋了一樣跑上樓,在屋里四處叫喚黃毛貓,黃毛貓從陽臺上飛奔下來,躥到柳姨腳邊。柳姨抱起貓,把臉埋在貓柔軟的脊背上嗚咽起來。突然她把雙臂箍緊,仿佛怕一不小心貓就從自己的胳膊中溜掉了。柳姨抬起頭時,掛著淚水的臉鐵青著,她奔下樓,在樓梯底下拿出一只空雞籠,黃毛貓被她一股腦兒塞進去后用一根細麻繩把雞籠口打了死結(jié),然后提著籠子奔出后門。黃毛貓似乎預(yù)感到某種危險來臨,開始凄厲尖叫起來。柳姨來到屋后的小河邊,她捉著雞籠的雙手劇烈顫抖,貓拼命在里頭掙扎,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柳姨盯著雞籠里的貓,貓眼里的絕望神色和垂死掙扎使柳姨忍不住渾身戰(zhàn)栗起來,失手把雞籠摔在河邊上了。柳姨在黃毛貓的身上,分明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責任編輯 ?安殿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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