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丁
他為人低調(diào),一般的老板請他吃頓飯很難到場
他很有心計,每次受賄時他幾乎都不經(jīng)手現(xiàn)金
他與情人默契地周旋于企業(yè)老板之間
他面對法庭判決竟拋出荒誕不經(jīng)的邏輯
2014年12月26日,昆明鐵路局原局長聞清良在北京高級人民法院的二審法庭上,向法官發(fā)出的一句質(zhì)問令輿論為之側(cè)目:“別人受賄三四千萬都沒判死刑,憑什么兩千萬就判我死刑?”
聞清良在二審法庭上堅稱自己無罪:“一審判決是在編故事,我沒收過一分錢?!卑凑章勄辶嫉恼f法,他真的沒有親手拿過那么多錢,誰拿了錢誰有罪,所以他應該被判無罪。
聞清良口中那個“有罪的人”是誰?她叫鐘華,太原理工大學原辦公室副主任、副教授。按老百姓的說法,她是聞清良的情婦;而官方的說法,則叫“特定關(guān)系人”。
中年出軌,覓到“心儀”知己
2006年6月,聞清良通過弟弟介紹與鐘華相識。當時,47歲的聞清良是手握鐵路運輸審批大權(quán)的太原鐵路局總調(diào)度長,41歲的鐘華是太原理工大學副教授。
兩人的相識很有學術(shù)氛圍——聞清良想拿個在職研究生學歷,從而為下一步的提拔做準備。而鐘華是理工大學副教授,可以給聞清良一些專業(yè)上的建議和幫助。
2008年,聞清良要寫畢業(yè)論文了。平時他手頭的那支筆寫慣了車皮批條,要寫學術(shù)論文著實吃力。再說了,就是想寫,公務(wù)繁忙的他也沒空寫。于是,他一個電話招來了擅長理論研究的鐘華。
因為既要幫聞清良寫畢業(yè)論文,又要旁聽論文答辯,鐘華與聞清良的交往多了起來。與那些付出之后動輒就要報酬的人不同,鐘華只是默默付出,沒提任何條件。在聞清良交往的男男女女中,像鐘華這樣低調(diào)而似乎無所求的人,還是非常罕見的。
時間長了,聞清良隱隱感覺鐘華是個能成大事的人,是醉死都不認半壺酒錢的那種,而且頗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概。相比之下,他的妻子卻是個“樹葉掉下來都怕砸腦袋”的女人。
聞清良在太原鐵路局從運輸處處長、總調(diào)度長到副局長,手中掌握著運輸計劃的審批大權(quán),自然有人想方設(shè)法巴結(jié)他,給他送錢。為此,他的妻子心神不寧,多次提醒他:“孩子剛送到國外讀書,如果咱倆都因為受賄‘進去了,孩子咋辦???”
老婆不敢收,聞清良又覺得不收心里不平衡,便想:“如果有一個像鐘華這樣的女人,能死心塌地為自己赴湯蹈火就好了。”
2009年7月初的一天中午,聞清良第一次與鐘華單獨相約,一起來到太原國貿(mào)大廈三層餐廳吃飯。
飯后,聞清良試探著說:“我開了個房,要不要上去坐坐?”
鐘華心照不宣地跟著聞清良進了房間,成了他的情人。
初次配合,上演受賄“雙簧”
2009年10月,聞清良主持太原鐵路局的工作,權(quán)力一下子大了起來。中秋節(jié)前正是迎來送往的日子,鐘華突然接到聞清良的電話:“你馬上來麗華酒店一趟。”
鐘華放下手頭工作,立即趕赴麗華酒店。在三個人的私密飯局中,鐘華認識了一個姓張的煤炭公司老板,并互相留了電話。在鐘華來酒店之前,聞清良淡淡地對張老板說:“我跟一個叫鐘華的朋友合作做點兒生意,你想辦法幫她賺點兒錢?!?/p>
幾天之后,張老板單獨約鐘華到迎澤賓館的咖啡廳。落座之后,張老板開門見山地問:“能不能幫忙解決一點兒運力?”
鐘華莞爾一笑,不置可否地說:“我試試吧。”
張老板一看有戲,連忙說:“如果辦成,每噸按10塊錢給你提成,或者走一列車皮給你提成5萬元。”
隨后,鐘華與聞清良約會時把張老板說的話重復了一遍。聞清良什么也沒說,只是“嗯”了一聲。接著,鐘華把張老板所發(fā)的11月份運煤計劃的列數(shù)、始發(fā)站、終點站等內(nèi)容,通過短信轉(zhuǎn)到了聞清良的手機上。
這個月,張老板與鐘華首次合作,運力便增加了一倍以上。鐵路的運力是固定的,給張老板運得多,別人的運量就會相應減少,就相當于通過鐘華這只手,張老板從別人的鍋里多撈了幾口飯吃。
12月初,張老板約鐘華在迎澤賓館咖啡廳見面,遞給鐘華一個紙袋。鐘華拿回家打開一看,竟是60萬元現(xiàn)金。四個多月后,也就是2014年4月,聞清良調(diào)任昆明鐵路局局長時,鐘華從張老板那里總共拿了150萬元。
聞清良調(diào)任昆明鐵路局局長后,張老板又送給聞清良一套昆明的房子,外加30萬元現(xiàn)金。至于房和錢干什么用,張老板沒說,聞清良也沒問。
默契搭檔,批運力賺“提成”
聞清良一手批條子、鐘華一手拿錢的場景,在太原的高檔酒店茶座中時常出現(xiàn),只是鐘華的身份時隱時現(xiàn)、經(jīng)常變換,甚至連名姓都改了。
太原一個煤炭公司的郭老板是聞清良的老熟人。2009年8月,郭老板約請聞清良在國貿(mào)大廈五樓茶座見面,與聞清良同來的還有鐘華。
聞清良指著鐘華給郭老板介紹說:“這位是小周,鐵道部一領(lǐng)導的家屬,她可以幫你解決運力。你們互相留一下電話號碼吧。我還有個會,馬上走,你倆聊吧。”說完,聞清良起身就走,留下了郭老板和鐘華。
郭老板先介紹了自己公司的情況,接著就進入了正題:“我們車皮總是不夠,要是我們公司的運量能增加到每月25列到30列左右,就能滿足需求?!?/p>
“運力方面我肯定能幫忙,但具體能解決多少列,要看情況再說?!辩娙A表態(tài)了。
“那我按照一列三萬五給你怎么樣?”郭老板開出了價兒。
“可以?!辩娙A仿佛很好說話,沒有討價還價。但當郭老板要跟鐘華簽訂一個合同的時候,卻被一口拒絕。
事后,鐘華把郭老板每列給3.5萬元好處費的事情告訴了聞清良,聞清良只是“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鐘華說:“郭老板每次打電話都喊我小周,以后你把我介紹給別人時,也就這么叫吧,免得別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咱倆的關(guān)系?!眅ndprint
見鐘華如此上道,聞清良欣喜不已,但他不想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字:“好?!?/p>
從2009年10月到2010年1月,鐘華從郭老板手里總共拿到200多萬元好處費。鐘華僅靠發(fā)幾個短信就得來了幾百萬元,她明白,這些錢是靠聞清良的職位“賺”的,所以她跟聞清良說:“錢我都放在鐵皮柜里了,你隨時用隨時拿。”
聞清良依然淡淡地說了一個字“好”,但從沒有用過鐵皮柜里的一分錢。
放開手腳,單起受賄過千萬
經(jīng)過兩次磨煉,聞清良越來越信任鐘華了。2010年1月,當山西一家煤炭公司的任總來找聞清良幫忙買煤運煤的時候,聞清良隨手給他一個電話說:“你去找這個姓周的人,她能給你辦?!?/p>
這個任老板馬上打電話給鐘華:“是周總嗎?”
鐘華一聽就知道是聞清良讓打來的,便與對方約定在政協(xié)禮堂見面。見面后,鐘華對任老板說:“我叫周麗君,做點兒煤炭生意,以后叫我小周就行。”
盡管事先并未和聞清良聯(lián)系,但鐘華知道這都是他安排好的,所以她敢爽快地回應對方的請求,并與任老板約定:發(fā)一列車皮自己要拿5萬元好處費。
鐘華馬上跟聞清良匯報了此事。聞清良說:“我已經(jīng)跟焦煤集團一位副總打過招呼,讓任老板直接找那位副總聯(lián)系辦理即可?!?/p>
隨后,任老板見到了焦煤集團的那位副總。從2010年2月起,任老板購煤的數(shù)量明顯增加,當然主要是運力得到了保障。后來,任老板還把大量的煤銷售到外省。
這個任老板可謂財大氣粗,他只管按照走車皮的數(shù)量給錢,至于買煤和運煤問題是怎么解決的,他竟一概不知。直到交給鐘華1400多萬元之后,隨著2010年4月聞清良調(diào)任昆明鐵路局新職,任老板跟鐘華的這層關(guān)系慢慢變淡,供煤量就明顯減少。到了2011年春節(jié)之后,任老板才想起來叫手下的人去焦煤集團詢問原因。焦煤集團的人說:“煤有的是,但運輸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边@時候任老板才恍然大悟,原來運力和煤源是兩個概念啊。
實際上,在2010年4月聞清良調(diào)任昆明鐵路局局長之后,依然幫著任老板協(xié)調(diào)運力。從2010年2月到2011年2月,整整一年的時間,任老板總計買了280多列車的煤炭,共給鐘華1455萬元現(xiàn)金。
任老板和郭老板一樣,對于鐘華的姓名身份一概不知,直到案發(fā)后,任老板才突然想起來,有一次他在太原國貿(mào)大廈為聞清良開了房間。當晚,聞清良跟任老板見了一面就走了,但鐘華最后說:“時間太晚了,我就住這兒了。”隨后住在任老板給聞清良訂的房間里。任老板雖然心里有點兒犯嘀咕,但還是知趣地離開了?,F(xiàn)在回想起來,才品出點味兒來。
聞清良在太原鐵路局12年,長期分管運輸,可謂實權(quán)在握,但他為人低調(diào)、謙遜,輕易不出來會見陌生人,要是有誰能請聞清良出來吃一頓飯,在煤老板圈子里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聞清良只跟幾個過從甚密的老板交往,而鐘華的身份又被刻意隱藏,所以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聞清良竟然還有個幫著斂財?shù)那閶D。
2011年8月16日,聞清良被宣布免職。2014年8月20日,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對聞清良涉嫌受賄案進行宣判,法院一審以犯受賄罪判處聞清良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鐘華則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并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
在一審認定的2000余萬元款項中,法院認定聞清良有三起是單獨受賄,還有三起共計1800多萬元是伙同情婦鐘華一起受賄。
一審判決后,聞清良和鐘華雙雙提起上訴。2015年1月22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公開宣判聞清良受賄上訴案,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