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蕊

探尋藝術風格變化的社會文化根源
——滕固藝術學研究述評

□戚蕊

滕固作為對中國藝術學學科最早具有現(xiàn)代學科分類意識的學者。他的研學對藝術學的貢獻，對當今藝術學學科形成系統(tǒng)而完備的理論體系，有著不可磨滅的建設性意義。他的研學歷程大致可以分為三個具體階段，其中每一時期都由他所接觸到的一定的社會文化淵源有關，也對當下藝術學研究具有借鑒意義。

滕固；藝術學；學術歷程；現(xiàn)代意義

活躍于二十世紀上半葉的滕固（1901～1941），可謂是促進中國現(xiàn)代藝術學發(fā)生發(fā)展的第一人。他先后留學日本、德國，始終處于當時的世界學術中心。他學貫中西，始終致力于將中西方文化的融合，為中國傳統(tǒng)藝術向近現(xiàn)代轉型作出了重要的貢獻?？疾焖虝旱亩嗄曛螌W生涯，我們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

一

第一階段主要是從他開始研學到1926年前后他留日歸國。這一時期的研學對滕固學術生涯的整體研究方向起了決定性作用，他主要從事以下三個方面的工作：

（一）對于藝術及藝術學的思考。滕固的研學道路，開始于對近現(xiàn)代中國藝術的思考。1921年發(fā)表于《美育》第6期的《對于藝術上最近的感想》就分別從“藝術上客觀的心理和本身的位置”、“我們以后怎樣運動”兩個方面對當時國內(nèi)藝術以及藝術學今后應如何發(fā)展進行了論述。但這篇文章僅僅只是一個開端。隨后，《詩歌與繪畫》、《文化之曙》、《何謂文化科學》、《藝術學所見的文化起源》、《藝術家的藝術論》、《體驗與藝術》、《藝術與科學》、《國民藝術運動》、《藝術之節(jié)奏》、《氣韻生動略辯》、《藝術之質與形》、《今日的文藝》等多篇相關論著先后發(fā)表于各大刊物，最終構成他關于近代藝術學的整體認知。

（二）從國際文化交流的視角研討中國藝術。滕固在國外留學期間，將國外優(yōu)秀的研究方法和理念與本民族的藝術文化相結合，力求將中國傳統(tǒng)藝術推到嶄新的發(fā)展道路。這期間，在他引進西方優(yōu)秀文化的同時，也促進了中國傳統(tǒng)藝術向現(xiàn)代學術意義上研究的轉型。主要表現(xiàn)在《柯洛斯美學意義上的新學說》、《威爾士的文化救濟論》、《詩畫家DanteG.Rossetti》、《歐洲之東方美術研究的主題與方法》、《洋畫家與國民藝術復興》、《六朝石刻與印度美術之關系》、《考察藝術日本筆一記》（四則）等多篇論文上。

（三）從藝術建設和藝術教育的角度推動近代中國藝術學的發(fā)展。滕固不僅是一個學者，還是一個教育實踐者。他一生擔任過國民政府行政院參事、中央文物保管委員會常務委員等職，還歷任上海美術專門學校、金陵大學、中央大學等校教授，國立藝術?？茖W校校長。雖然在治學初期他的主要精力并不在此，但是他依然對國內(nèi)的藝術教育頗為關心。1926

年3月刊載于上?！稌r事新報》的《江蘇省藝術設施芻議》，可謂是他關注國內(nèi)藝術建設和藝術教育發(fā)展的開端。

這一時期他最重要的學術成就當屬《中國美術小史》。它是中國近代美術史學中最具現(xiàn)代學術意義的第一部美術史學專著，是20世紀中國美術史學在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轉型過程中最重要的專著之一，它憑借別具一格的分期斷代方式在中國藝術史學中占有一席高地。滕固在《中國美術小史》弁言中稱：“……得梁任公先生之教示，欲稍示中國美術史之研究”。在這里他提到一開始是受到梁啟超先生的“教示”，這就說明，他在撰寫《中國美術小史》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梁啟超的“歷史者，敘述人群進化之現(xiàn)象，而求得公理例者也”影響。但他并沒有拘泥于梁啟超的影響，而是看到了文化發(fā)展自身的規(guī)律，“以新的史學觀念和文化思想，提出解釋中國美術淵源流派與沿革盛衰的假說”。

二

滕固赴日歸國后因政治原因在國內(nèi)略作耽擱，后于1930年前后輾轉來到德國。滕固研學的第二階段由此開始，到1933年前后他歸國為止。在德期間，是滕固在美術史學以及藝術史學研究方法取得非凡成就的時期。這一時期的學術成果主要有:以“柏林通信”為題發(fā)表的《意大利的死城澎湃》考察報告、《中國山水畫中南宗的意義》、《關于院體畫和文人畫之史的考察》、《唐宋畫論考》、《作為藝術批評家的蘇東坡》、《雷特教授論中國藝術》、關于中國藝術發(fā)展的《改善中國博物館的意見》等學術論文。

（一）《唐宋繪畫史》是滕固這一研學時期的史學高峰。他于1932年寫就的博士論文題目即是《唐宋畫論考》。他在留德期間，美術史在西方已成為專門學問并獨立成科，在人文學科的系統(tǒng)之中也有系統(tǒng)的訓練和研究方法。此書的寫作便深受美術史家沃爾夫林風格學研究方法的影響?！拔譅柗蛄职盐幕?、心理學和形式分析統(tǒng)一于一個編史體系下。”不去過多地研究具體的藝術家，而是緊緊地抓住藝術作品本身，力圖創(chuàng)建一部“無名美術史”，他認為風格變化的解釋和說明是美術史的首要任務。滕固不只是用風格分析法進行畫風演變的細微討論，還涉及了左右風格形態(tài)的生活方式研究，以內(nèi)向觀為主并結合外向觀進行研究?！短扑卫L畫史》雖然把風格分析引入中國繪畫史寫作，并從風格分析的角度，引發(fā)了對“南北宗論”的具有深遠影響的批判，但是由于史料原因，滕固的研究依然存在缺憾。他自己也說道：“真跡不容易目睹，而圖譜印刷亦復不多，不能予我人以較便利處置。現(xiàn)在的講述，仍不免要兜舊時繪畫史作者的路徑，靠寫冰冷的記錄來說明?！?/p>

（二）滕固的這篇論文《唐宋畫論考》（《中國唐宋繪畫理論—對唐宋繪畫理論的歷史性觀照》），是他第一篇明確提到“中國藝術理論”研究的文章。其中指出藝術理論研究工作在近代中國的探索性。他講到：“……在這里我仍然關注……在具體研究中，我像金原省吾一樣以繪畫藝術和文藝批評為主……”。在這篇文章中他分別從前史、畫家的藝術理論、繪畫美學、士大夫的理論、院畫家和士大夫畫家等五個方面對中國的藝術理論進行了研討，提出了自己獨特的看法，對之后的藝術理論研究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三）關于中國藝術發(fā)展的《改善中國博物館的意見》和以“柏林通信”為題發(fā)表的《意大利的死城澎湃》考察報告等，是滕固在這一時期對上一時期關于藝術教育實踐工作的承接和對在史料缺乏這一問題解決的進一步探索。

這一時期滕固的藝術學研究在沿襲著上一階段整體方向的基礎上，著重于用風格學方法探尋詮釋中國傳統(tǒng)畫論的新途徑，力圖完成一部“無名美術史”，這是他的藝術學理論進入成熟時期的重要階段。

三

在滕固研學的前兩個階段中，關于資料缺乏的問題始終困擾著他，在留德期間，他便嘗試將考古調(diào)查的方法引進藝術史學的研究中。在1934年左右，滕固自歐洲回國。回國以后他的工作便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考古調(diào)查和以考古調(diào)查為基礎從作品入手，研討藝術史。滕固在回國后便奔赴各地進行實地考察，注重第一手資料的使用。從過去的以傳記專著為主要參考，轉為注重傳世、出土作品的風格分析，將考古類型學，參證著文獻記載，融入了風格學，力求在世界文化背景中去思索中國藝術的獨特價值，試圖說明風格變化的社會文化根源。這一時期形成大量各具特色的論著，如《圓明園歐式宮殿殘跡》、《唐代式壁畫考略》、《霍去病墓上石刻及漢代雕刻之視察》、《訪察云岡石窟略記》、《漢代北方藝術西漸的

小考查》、《唐代藝術的特征》、《征途訪古述記》、《西睡的藝術》、《茂陵和昭陵的偉大史跡》、《燕下都“半規(guī)瓦當”上的獸形紋飾》、《南陽漢畫像石刻之歷史的及風格的考察》、《記洛陽白馬寺》、《說永北的石刻吳莊觀音像》等。

（二）翻譯國外著作。在做考古調(diào)查的同時，為了將中國的藝術考古帶入嶄新的領域，滕固翻譯了大量與考古有關的國外專著。瑞典考古學家蒙德留斯(OscarMonetLuts，1843—1921)的《先史考古方法論》、德國美術史家戈爾特式密德《美術史》和Zoltien deTakacs《漢代北方藝術西漸的小考察》兩文。滕固將“體制學方法”也就是今天的類型學方法，引入中國的藝術考古中，推動了早期美術史和美術考古研究走向深入和精密。

（三）開啟現(xiàn)代藝術教育理論。在這一時期滕固的教育實踐主要體現(xiàn)在《全國美展品審查工作業(yè)己竣事》、《教育部第二次全國美術展覽會?？贰ⅰ陡倪M校務情況及關于發(fā)展國畫藝術培養(yǎng)中小學藝術師資的意見》、《改進藝術教育案》、《改善藝術學校學制案》、《推進實用藝術教育以利建設案》及《獎進史的研究加強史的教育案》等論文中。

滕固歸國后，針對國內(nèi)形勢以及在前兩個階段中遇到的問題,在實地地進行田野藝術考古的同時，將西方學術界中與藝術史與考古學有關的著作大量地翻譯，引進當時的中國學術界，結合他的具體操作實踐，推動了中國藝術史學的現(xiàn)代轉型。

綜上所述，滕固通過自己近一生的研學，不僅促進了中國藝術學由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學術意義上的過渡，還為近代中國藝術史的研學開創(chuàng)了嶄新的方法，并在藝術學教育領域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可以說，在中國藝術史學界，滕固是最早具有現(xiàn)代學科分類意識的學者?，F(xiàn)如今藝術學學科獨立于美學而存在，作為一門古老又年輕的學科，它需要自己獨立而系統(tǒng)的理論體系。而早在70多年前，滕固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對中國傳統(tǒng)藝術進行了系統(tǒng)的現(xiàn)代學理性研究，具有當之無愧的發(fā)軔之功，對我們今日藝術學學科及其體系的建構有著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

[1]滕固：《滕固藝術文集》，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年版。

[2]滕固：《挹芬室文存》，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3]滕固：《中國美術小史·唐宋繪畫史》，吉林出版集團·北京漢閱傳播2010年版。

[4]滕固：《滕固美術史論著三種》，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

[5]滕固：《滕固論藝》，上海書畫出版社2012年版。

（作者系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2014級藝術學理論專業(yè)研究生）

[責編曲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