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升平,尹玉霞

（遵義師范學院 人文與傳媒學院,貴州遵義563002）

鎮(zhèn)寧布依族的銅鼓十二調

占升平,尹玉霞

（遵義師范學院 人文與傳媒學院,貴州遵義563002）

銅鼓是布依族重要的文化傳承物，其功能經歷了多次演變而最終成了一種打擊樂器。內容豐富的銅鼓十二調節(jié)奏簡單明快，格式較為固定，演奏也有一定的程式，保留了古樸的民族音樂特色，也反映了布依族的音樂審美趣味。其豐富的文化內涵值得進一步挖掘和整理。

布依族；銅鼓；十二調

銅鼓是我國南方少數民族創(chuàng)造的青銅藝術瑰寶，在我國西南地區(qū)和嶺南地區(qū)以及東南亞地區(qū)都是銅鼓文化的分布區(qū)。潘悟云認為銅鼓跟有段石錛是西南地區(qū)侗臺族最有特征的器物。[1]屬于百越支系的布依族很早就把銅鼓作為打擊樂器，并把它視為珍貴的民族文化遺產。從傳世及出土的銅鼓來看，銅鼓真的可以稱為藝術瑰寶。銅鼓的鑄造材料一般為銅、鉛、錫合金，青銅合金鑄造的銅鼓既光亮又堅硬，高硬度也保證了鼓音洪亮。用青銅鑄就的銅鼓鼓面圓展，下接略外凸的腰身，有人認為是從釜這種炊具演變而來。銅鼓中空，園形敞口底，兩側有耳，用以系繩懸掛。鼓面中心為一太陽，從中心放射出十二道光芒，周圍為多層同心環(huán)帶，由寬窄不等的圖案組成，被稱為暈圈?；y裝飾和諧對稱且繁而有序。這些圖紋與布依族的原始崇拜有關，描繪了人們信仰、崇拜、欣賞的事物。像太陽紋、云雷紋、水波紋、圈點紋、角形紋等所代表的的事物，都與布依族人民的生產生活及發(fā)展歷史關系密切：太陽紋源于火崇拜，水波紋、漩渦紋與水崇拜有關，云雷紋來源于天崇拜、雷崇拜，齒形紋與山崇拜有關，由魚的不同部位演變而成的、則來源于魚崇拜。這些紋飾是布依民族文化的物象表征，也反映了布依先民的審美趣味。總之，這些銅鼓無論是鑄造還是紋飾都達到了相當高的工藝水平，具有很高的文化藝術價值。

據文獻記載，布依族最早使用銅鼓的歷史可追溯到東漢、魏晉時期?！逗鬂h書·馬援傳》中就有駱越人使銅鼓的記載，這是我國古代文獻對銅鼓的最早記錄。東漢魏晉時期文獻中把使用銅鼓的民族統(tǒng)稱為“俚僚”。裴淵《廣州記》有俚僚擊打銅鼓場景的描寫。布依族是駱越后裔，俚僚、仲家等是不同時期史書對她的指稱。這樣看來布依族是最早使用銅鼓的民族之一是有史可依的。

在其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銅鼓的功能在不斷轉變。早期出現(xiàn)的銅鼓主要作戰(zhàn)鼓，當戰(zhàn)罷兵弭，天下太平時，人們把戰(zhàn)鼓改為擊樂器的銅鼓，隨著時間的推移，銅鼓又成為祭祀活動中的神器，兼作禮具，有時銅鼓還可以用作葬具。當代社會，銅鼓又成了宣傳民族文化、發(fā)展民族經濟的助推器。[2]銅鼓在作樂器使用時把鼓身各部位做了調音分區(qū)：鼓面分為為“宮、商、角”三音,鼓圈為“徵、羽”兩音,構成了古老的五音區(qū)。①這只是大致的比附說法。鼓面上發(fā)出的音較低，與“宮商角”音區(qū)相對應，鼓腰發(fā)出的聲音較高，與“徵、羽”相對應。實際上銅鼓發(fā)出的音沒有規(guī)定旋律，無法與“五音”相對應。通過擊打不同部位形成了一定的韻律曲調模式。銅鼓在擊打時與伴奏的皮鼓一起可以排列組合出十二種音色聲調，稱為銅鼓十二調。蔣英[2]，[3]，[4]認為十二調是由布依族祖先按每年十二個月每月編為一段銅鼓口訣發(fā)展而來。從上述描述可以推測：最先出現(xiàn)的曲調內容很可能與農事有關，但在以后的演進中，又發(fā)展出內容不同的鼓調。銅鼓擊打方法一般為家族傳承，因傳承不一，又帶有不同的地域變體。搜集整理這些古老的銅鼓調可以加深對布依族的文化和民族審美心理的認識，也有助于了解民族音樂的特點。本文主要對鎮(zhèn)寧布依族銅鼓調的內容、結構和擊打方式等方面做一簡要介紹。

一、十二調的內容

布依族銅鼓十二調主要在今鎮(zhèn)寧布依族聚居區(qū)流傳，毗鄰的關嶺自治縣、六枝特區(qū)、普定縣等周邊布依族地區(qū)也保留得較好，形成了一個覆蓋幾縣范圍的布依族民間銅鼓文化圈。

銅鼓一般在喜慶節(jié)日或祭祀場合使用，現(xiàn)在布依族的一些民間藝人和文藝愛好者把打擊銅鼓和銅鼓舞結合起來，不斷發(fā)展出新的鼓調，表演形式也不斷翻新。新銅鼓調一改過去祭祀鼓調的莊重嚴肅，變得歡快明了起來，能很好渲染節(jié)日氣氛。歡快的節(jié)奏加上豐富多樣的表演形式，銅鼓舞已深得布依族群眾的喜愛，成為節(jié)日喜慶場合的必演節(jié)目。銅鼓舞的表演形式雖在不斷推陳出新，但銅鼓十二調的形式和內容卻大體穩(wěn)定。不過近年來，隨著銅鼓舞的娛樂化、大眾化元素的增加，銅鼓調的形式和內容也發(fā)生了一些新變化。蔣英[2]在研究布依族銅鼓調時發(fā)現(xiàn)，銅鼓“十二則”鼓譜可以分為前段、中段、結尾三大部分。鼓調內容由“喜鵲調”、“散花調”、“祭鼓調”、“祭祖調”、“三六九調”、“祭祀調”、“喜慶調”等組成，是在慶典、祭祖、祭祀等儀式中表達布依族特性的民族音樂。如“祭樂”就有一套傳統(tǒng)曲牌，分12段：祭神調、助戰(zhàn)調、滅火調、送葬調、迎客調、豐收調、狂歡調等。布依族“銅鼓十二調”主要是家族式的傳承，也有非家族式傳承的，但較少。從古代傳承下來的“銅鼓十二則”雖存在一定的地域差異，但各地總體結構上基本一致。以鎮(zhèn)寧為例，鎮(zhèn)寧縣現(xiàn)尚存的鼓調有以下幾種：

1.喜鵲調《喜臨門》、《喜上眉梢》、《喜開懷》，每調敲擊時長8分鐘。

2.散花調《春花開》、《好花香》、《花之春》，每調敲擊時長為8分鐘。

3.祭鼓調 此調為銅鼓送接時敲擊，擊時為8分鐘。

4.祭祖調 此調為祭祖時敲擊，擊時為8分鐘。

5.三六九調 此調每小節(jié)含三、六、九敲擊法，時為8-10分鐘。

6.祭祀調 此調用于祭祀、超度亡魂，時為8-10分鐘。

7.喜慶調此調用于節(jié)日慶典，時為10-15分鐘。

上面所列的這些傳統(tǒng)小調是布依族銅鼓舞伴奏的保留曲調。除了這些傳統(tǒng)調子外，近年來，一些活躍在民間的銅鼓調愛好者正在積極地推陳出新，探索譜寫與時代發(fā)展合拍的新鼓曲的路子，并屢有斬獲。我們2012年10月去鎮(zhèn)寧調查時就收集到了原糧食局退休干部楊仕昌先生創(chuàng)作的三首用于新春年節(jié)時使用的特殊曲調，每一首都分為52小節(jié)。與傳統(tǒng)鼓調相比，這三首新鼓調結構更勻稱，節(jié)奏更明快，反映了新春佳節(jié)普天同慶的歡樂氣氛。隨著更多的專業(yè)和業(yè)余文藝工作者加入到銅鼓樂的演奏和改編工作中來，布依族的銅鼓調的曲目會越來越多，作品樣式也會更加多樣化。

二、十二調的結構

由于銅鼓的結構復雜，演奏者很難在演奏時擊打到同一部位，同一個銅鼓在同一首樂曲調中都很難奏出相同的音高、音色來，難于演奏固定旋律的曲調，只能沿著節(jié)奏型的樂器法相發(fā)展。[6]正因為銅鼓調是打擊樂，不便使用簡譜來譜曲，只能用漢字代替敲打的節(jié)奏，并盡量使用諧音字。據蔣英[2]考證，布依銅鼓“十二則”鼓譜分為前段、中段、結尾三大部分。起首段：以│⊙（昭）（掛掛）│⊙（昭）─│⊙（昭）（掛掛）│⊙（昭）（掛掛掛）│⊙（昭）─│的節(jié)奏作為開始句，敲擊鼓心的重槌基本落在強拍上，節(jié)奏及敲擊部位統(tǒng)一，樂句劃分也較明確。中段：鼓點節(jié)奏與敲擊部位變化較大，其中運用了休止、連音、十六分節(jié)奏等手法，結構上采取了減縮、擴充。其特點為“十二則”鼓點的“華彩段”。都以│（掛掛）⊙（昭）│△（怎）△（怎）⊙（昭）│△（怎）（掛掛）│開頭，結尾多是│（掛）△（怎）⊙（昭）│或│⊙（昭）⊙（昭）△（怎）│⊙（昭）─‖，中間部分節(jié)奏富于變化，這一段是十二調的主旋律；尾段：擊打節(jié)奏是│⊙（昭）△（怎）│⊙（昭）△（怎）│⊙（昭）△（怎）│△（怎）⊙（昭）│△（怎）（掛掛）│⊙（昭）△（怎）│⊙（昭）（掛）（掛掛）│△（怎）⊙（昭）│⊙（昭）─‖。整個結尾句結構規(guī)整，節(jié)奏及敲擊部位較統(tǒng)一。前段、中段、結束段相互呼應，結構和諧，體現(xiàn)了創(chuàng)制者的奇妙構思。

各地銅鼓調的主體部分大體一致，但因各地在繼承和創(chuàng)新方面互有差異，各地鼓譜也體現(xiàn)出不同的地方特色。2012年10月我們去鎮(zhèn)寧調查時得到了一份布依族民間藝人楊仕昌先生提供的鎮(zhèn)寧縣簸羅村布依族銅鼓調，這個鼓調與周邊其他地方的十二則就略有差異。楊先生在這份銅鼓調資料的后附中說，現(xiàn)在的曲譜雖有十二段，有些是在流傳的原譜上添加的。原來的鼓調在傳承過程中已經殘缺不全，到他這一代時只剩下了八段，他和一批同好在20世紀80年代后新編了三段，再把最后一段重復一遍，形成了現(xiàn)在的十二段的格局，但第一段前面還有一個過門，實則為十三小段。這個鼓曲節(jié)奏為2/4拍，模式為以最前面和最后面的兩種節(jié)奏為主。在這個鼓調中，各段長短不一，其中的過門、第一段、第三段和第七段都較短，在20節(jié)以下，特別是第一段，它比過門還短，只有十一節(jié)。第六節(jié)段和十一段較長，分別為55節(jié)和61節(jié)。擊打方法我們在下文予以介紹，這里以過門和第一段為例來說明鼓調的結構特點：

三、演奏方法

銅鼓擊打和銅鼓舞表演不是隨時可以見到的，過去就是布依族本族人也只有在節(jié)慶日或喪葬場合才可以使用銅鼓，外族人很少有機會見到這種表演。不過，近年來隨著地方政府在對外交流中“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活動的日益增多，頗具民族特色的布依族銅鼓舞經常成為給來訪客人表演的保留節(jié)目，很受客人歡迎。一些民族文藝愛好者也對銅鼓舞的表演方法和鼓譜進行了改進，加入了一些時代新元素，成為了一種深受布依族群眾喜愛的新的娛樂節(jié)目。因此，布依族銅鼓表演逐漸打破常規(guī)，在平常的日子也都可以見到了，我們在鎮(zhèn)寧采訪時就有幸觀看了一次精彩的銅鼓舞表演。

這是一次在室內舉行的合演。表演中除一鼓手擊打銅鼓外，還有皮鼓手、小鑼（布依樂器）手、嗩吶手配合演奏，另有幾個布依族婦女在銅鼓后用盆表演戽水舞，場面較為壯觀。在眾多樂器中，銅鼓是主角。銅鼓手楊仕昌先生是一個有多年表演經驗的老鼓手，表演時擊打的動作舒展自然，手法嫻熟，為他伴奏的同伴跟他合作多年，配合相當默契。演奏時鼓調的節(jié)奏感很強，伴舞也很優(yōu)美，擊鼓、伴奏、伴演相得益彰。能在布依鄉(xiāng)寨欣賞到原汁原味的銅鼓舞確實是一次難得的視聽享受。在表演結束后，銅鼓手向筆者介紹了有關銅鼓的基本知識和擊打技法，茲略陳如下：

銅鼓調的演奏有多種形式?？梢詥为殦舸蜚~鼓，也可以和其他樂器配合使用，還可以配合歌舞。[7]但銅鼓是演奏“十二調”的主奏樂器，在演奏時要求擊鼓者心、口、手合一，動作協(xié)調連貫、節(jié)奏清晰流暢。擊鼓前，先將銅鼓用繩索系其“耳”上，然后懸掛在大樹上或堂屋中央或用三根木棍支撐而懸吊，一人右手持軟槌，左手持竹條，側站立或側坐敲擊其鼓面、鼓側和鼓腰。擊打銅鼓的不同部位產生的音效是不一樣的：鼓面打擊出的聲音低沉、渾厚，帶回音，構成鼓樂結構的主體；鼓腰擊打時發(fā)出的聲音清脆悅耳、回音短，在鼓樂中有調節(jié)節(jié)奏和增加花色的作用。高、低兩種音色既相互配合又彼此雜錯，豐富了銅鼓擊打的音色，同時也突出了鼓點節(jié)奏的跳躍性。演奏時什么時候擊鼓面，什么時候擊打鼓腰不是隨心所欲的，而要跟著鼓譜走。

布依銅鼓不論何種曲調，基本音只有五個，這五個音是從擊打銅鼓及皮鼓不同部位發(fā)出來的，編組后可成為不同的曲調。[7]楊仕昌先生提供的銅鼓擊打部位如上圖所示，擊打方法如下：“掛”是兩人分別同時擊打銅鼓腰身和皮鼓的邊沿而發(fā)出的音；“昭”是兩人同時擊打銅鼓和皮鼓的中間部位發(fā)的音；“怎”是一人輕擊皮鼓邊發(fā)出“怎”音，另一人擊打銅鼓的腰身發(fā)出“抗”音，合起來就是“怎抗”的音；“左”是兩人分別擊打銅鼓和皮鼓靠邊的地方而發(fā)出的音；“于”相當于“怎”。能夠在同一部位連擊的音只有“掛掛”和“怎怎”，其余的不行?！罢选币话銌螕艋蚺c“怎”合成“昭怎”，“于”一般跟“掛”或“左”一起組合發(fā)出“掛于”或“左于”的音。銅鼓擊打時要注意擊準部位，力度適中，同時要注意擊打的節(jié)奏，特別是合奏時更要相互配合好。有經驗的鼓手擊打起來鼓點的節(jié)奏感很強，姿勢瀟灑自如，伴奏者與銅鼓手心手相應，配合協(xié)調，這樣才能為觀眾提供精彩的銅鼓盛筵。

四、結語

布依族銅鼓文化在貴州少數民族音樂文化中頗具特色，可以獨奏，也可與其他樂器合演奏，還可以伴歌舞，銅鼓十二調具有原生態(tài)的音樂美，是一種保留得較好的非物質文化。它在民族音樂史上具有獨特的地位。銅鼓鑄造術、銅鼓紋飾及銅鼓樂、銅鼓舞一起構成了布依族文化中的一道獨特風景。銅鼓的功能在不同時代不斷演變，在當今社會它既是布依族文化傳承的使者，又是建設新文化、發(fā)展民族經濟的媒介。它的文化內涵還需要進一步的挖掘。銅鼓調是以家族傳承的方式傳承，在經濟全球化和強勢文化的雙重沖擊下，布依族銅鼓調正面臨著傳承危機，繼承、整理和弘揚布依銅鼓文化的工作還任重而道遠。

[1]潘悟云.漢語南方方言的特征及其人文背景[J].語言研究，2004，（12）:89-95.

[2]韋丹芳.試論銅鼓文化的變遷[J].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版），2002，（11）:82-85.

[3]何洪.銅鼓樂論[J].民族藝術，1994，（4）:136-152.

[4]蔣英.布依族銅鼓“十二則”鼓樂研究[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9，（5）:80-83.

[5]羅正付，蔣英.生計模式與文化傳承—布依族“銅鼓十二則”民歌的文化釋讀[J].貴州大學學報（哲社版），2013，（3）:79-83.

[6]周國茂.布依族摩教音樂研究［J］.歌海，2010，（4）:18-22.

[7]廖有銀.布依族銅鼓調五個基本音合成法圖解[J].布依學研究，1989，(1):187-196.

(責任編輯：徐國紅)

The 12 Rules of Bouyei Bronze Drum in Zhenning

ZHAN Sheng-ping
(Faculty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Bronze Drum is an important cultural heritage of Buyei nationality,and it eventually becomes a percussion instrument after a serious of evolutions.The 12 Rules of Bronze Drum with simple and light rhythmis rich in content,and its form is regular.The performance follows some patterns,maintaining some traditional ethnic musical features,and reflecting Buyei people’s aesthetic taste.Its rich cultural content is worth further excavation.

Buyei nationality;Bronze Drum;the 12 Rules of Bronze Drum

J632.7

A

1009-3583（2015）-0075-04

2014-11-23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資金項目資助（13YJC740125）

占升平，男，湖南衡陽人，遵義師范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布依族語言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