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凌
在家門口擺修鞋攤的老人,是拆遷失地的農(nóng)民。
我第一次找他修鞋,是夕陽西下時分,他正忙,頭也不抬地說:“明天來,今天下班了?!毙扌€下班?我第一次聽說。
第二天上午11點又去,他讓我等會兒,然后又低下頭,慢條斯理地修手里的鞋。邊上的錄音機(jī)放著歌。我仔細(xì)看他,六十來歲,面色紅潤。半舊的西裝也頗講究。特別是鼻梁上架著的老花鏡,把他襯得很文雅,完全沒有修鞋人的滄桑。
我問:“你干這行沒多久吧?”“我呀,年輕時砌墻、裝修……啥都干。老了,才做這個。”他說自己每天8點出來,12點下班,中午回家吃飯,兩點再來。下午嘛,夏天7點,冬天5點半下班,雷打不動。
前面一幢高樓,擋住了太陽。我說:“太陽照過來就暖和些?!薄疤栠^來,我就該下班了……”老人說。我又問:“過些天,你該生爐子了吧?”他說:“天氣惡劣統(tǒng)統(tǒng)不出來?!?/p>
他的回答令我驚訝。我認(rèn)識一對修鞋的老兩口,從來舍不得歇,大雪天,連鳥雀都躲在窩里,他倆卻像樹長在路邊一樣。不冷嗎?不冷!他們說。據(jù)說他倆一天能掙四五百塊,已為兒女買了兩套房。我把這故事說給他聽,他淡淡一笑:“錢重要,命不值錢唄!”
老人開始給我修鞋。他干活極慢,干完還反復(fù)檢查,像修復(fù)文物一般。我說他干活很細(xì)致,也很慢,一天少干不少活。他卻說,自己總得看得過眼,粗粗糙糙的沒啥意思。老人釘一雙后跟收6塊,比別人多兩塊。但我感覺值,慢工細(xì)活嘛。
他開始收拾東西,對剛來的人說:“下班了,下午再來吧!”我看看表,正好12點,再看太陽,剛好照在老人身上。
老人讓我想起莊子,古代那位智者,他每天釣到一條魚就回家,他釣魚時很快樂,不貪不躁。這樣的生活,不正是我們的理想嗎?
(摘自《快樂老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