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園林文化與文人審美心態(tài)的蛻變
李玉芝
(四川理工學院人文學院,四川自貢643000)
摘要:晚明園林文化從著重道德倫理的追求到閑雅自適的自我超脫,從素樸的自然園林到追求奢靡世風的富貴園林,從幽遠靜謐的山澤湖濱到喧囂熱鬧的市井社會。園林文化是文人審美心理的重要載體,晚明園林文化的變化直接反映了晚明文人在審美心理上的變化:對物質(zhì)欲望的追逐和及時行樂的末世心態(tài)。晚明文人在審美心態(tài)上的變化使得晚明成為中國古代園林文化發(fā)展史上的一個重要的轉(zhuǎn)型期。
關(guān)鍵詞:晚明;園林文化;審美心態(tài)
作者簡介:李玉芝,女,四川理工學院人文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文藝美學和文化研究。
中圖分類號:J59文獻標識碼:A
晚明是園林文化發(fā)展的重要歷史時期,也是一個轉(zhuǎn)折期。這個時期,文人在人生價值和生活方式的選擇上從外到內(nèi)都發(fā)生了重要變化,這反映在文人的生活方式的選擇和園林文化上。晚明時期的園林文化關(guān)注個體的價值,具有鮮明的世俗生活色彩,可以說是文人精神世界的重要體現(xiàn),這和晚明社會對享樂和休閑生活的審美追求是一致的。傳統(tǒng)文人的生活方式一般是“仕”和“隱”。隱居與出仕一直是中國古代文人生活的兩面,“出”與“入”對于他們來說,一直是個頗為艱難的選擇題。從唐代的白居易開始,文人可以說找到了調(diào)和的辦法,即“中隱”,或者說是“通隱”。“中隱”的說法來自唐代白居易的同名詩歌《中隱》:“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眻@林可以說是文人“中隱”生活的最好載體,而文人園林發(fā)展和唐代文人的“中隱”思想有密切聯(lián)系,后來又歷經(jīng)宋元的發(fā)展,尤其是在元代特殊的政治生態(tài)下,文人大多在政治上難有作為,或隱于藝術(shù),或是耕讀隱居,或者是大隱隱于市。文人遠離政治的同時,在園林文化中可以說是找到了精神棲息地,而元代尤其是元代末年可以說是中國古典園林發(fā)展的興盛期。
明代初年,園林文化一改元代的興盛態(tài)勢,整個園林文化走向岑寂。究其原因,一是戰(zhàn)爭的破壞,使得元代很多著名的園林都成為廢園。比如江南名園錢氏南園,其傳到元代已經(jīng)歷經(jīng)百年,這個時候也因為戰(zhàn)爭的原因成為廢園,詩人高啟就有詩作《江上晚過鄰塢看花因憶南園舊游》專門緬懷這座曾經(jīng)歷經(jīng)百年滄桑的江南名園。二是政治原因。太祖時期頒布了《營繕令》,對造園的規(guī)格有著非常嚴格的限制:“官員營造房屋不許歇山、轉(zhuǎn)角、重檐、重栱及繪藻井……房舍、門窗、戶牖,不得用丹漆;功臣宅舍之后留空地十丈,左右皆五丈,不許挪移軍民居止;更不許于宅前后左右多占地,構(gòu)亭館、開池塘以資游眺”。(《明史》卷 68《輿服志》)在歷經(jīng)洪武、永樂朝的嚴酷統(tǒng)治以后,明代政治進入“仁宣之治”,這個時期朝廷在政治和經(jīng)濟上都開始實行寬仁的德政。這體現(xiàn)在園林文化上,首先是明代初年頒布的“營繕令”隨著兩京大規(guī)模地修建宮廷園林而變得名存實亡,由于園林文化的興盛,園戶甚至成為工匠戶中的熱門。其次,盡管重農(nóng)抑商一直是國本,但是隨著經(jīng)濟的復蘇,城市文明的發(fā)展,商業(yè)文化的發(fā)展已經(jīng)不是朝廷頒布幾紙詔文就可以控制。在城市商業(yè)文明發(fā)展的大背景下,文人的人生選擇上也有了更多方向,加之明代科舉道路隨著科舉應考人數(shù)的大量增加變得異常擁堵,不少文人都自覺選擇閑居園林,或是醉心禪道,或是醉心藝術(shù),總之,出仕不再是文人的必然人生選擇,尤其是“仁宣之治”后,明代政治環(huán)境逐漸惡化,園林隱居成為更多文人的自覺選擇,園林文化也因為文人生活方式的選擇再次興盛,其發(fā)展到晚明,可以說是達到極盛。一方面園林是文人致仕后顯示聲望和影響力的完美地方,另一方面,明代社團眾多,其活動基地多是在私家園林中進行,著名的東林黨人和復社文人的大部分活動都是在私家園林中進行。這一時期園林的位置和功能也發(fā)生了不小變化,文人的身份角色定位也借此發(fā)生轉(zhuǎn)變, “進”可以打開大門迎客,這時候園林作為文人社交文化的中心,可以借園林及其文化活動提升社會聲望;“退”,文人可以關(guān)上園林大門,在藝術(shù)活動和清玩古物中優(yōu)哉度日,晚明可以說是明代園林文化變遷的一個重要時期。
一、明代園林文化的變遷
(一)君子攸居到逸樂之園
明代初年由于朝廷對士人道德的嚴格要求,文人造園一般都有一個雅正追求,或者說是必須有一個符合道統(tǒng)的追求,其多為耕讀、致學、養(yǎng)親等。園林的題名上也顯示文人向傳統(tǒng)園林審美趣味的回歸。這個時候的園林主人大多是有志于躬身耕讀的高潔之士,其園林題名多是要含蓄表達文人隱身山野的高風亮節(jié),所以或是從稼穡、漁獵、耕讀、修身、養(yǎng)親等方面選題立意,或是以菊、梅、松、竹等主題植物來象征其高遠志向。以蘇州如意堂來說,其筑園目的就是園主杜瓊侍母盡孝之用。湯克衛(wèi)修建奉萱堂的目的和杜瓊的一樣,是為回報母親:“其父曦仲早世,母李(氏)鞠之成人,克衛(wèi)既克有立,且幸母之壽康,乃作堂以備養(yǎng)顏之”。[1](P168)(徐有貞《奉萱堂記》)還有常熟人陳符的駐景園也是侍親之用:“諸子恭勤孝養(yǎng),營園池,雜植花卉奇樹,作二亭其中,以奉之翁”。[2](P318)(吳寬《瞻竹堂記》)吳門畫派的第一代領(lǐng)袖沈周家資殷實,但是其園林“有竹居”卻是樸實無華:“近習農(nóng)功遠市嘩,一莊沙水別為家。墻凹因避鄰居竹,圃熟多分路客瓜”。[3](P662)(沈周《樂野》)正是因為明代初年對園林文化的追求大多是有著雅正的道德意蘊,所以其園林多為自然之園,其中孕育的是自然寧靜的審美氣質(zhì),在園林境界的追求上更注重寧靜致遠的審美風格。明代中期以后尤其是在晚明時期,園林文化的核心在經(jīng)濟富饒的江南地區(qū),這個時期的江南園林沒有北方園林一覽無余的開闊與放達,又大都是城市園林,講究的是造景設(shè)計上的精巧與細膩,在審美追求上自然多了幾分深遠的曲徑幽深之美。在園林建造上,疊石成山是大部分江南園林必備的功夫,以致疊石師傅在當時大受歡迎。江南深厚的文化底蘊,加上當時主持造園的很多都是當?shù)赜忻漠嫾?,所以園林文化講究畫面的縱深感和意境的層次感。江南多水,咫尺山林中又密布溝壑,進一步展示園林的幽深曼妙之境。晚明園林在審美功能上道德意義逐漸淡去,休閑逸樂的意義突顯。首先文人在選址上不再刻意避開城市,而是要“大隱隱于市”,尤其是江南文人和城市文化有密切聯(lián)系,他們對休閑審美生活的重視,使得他們將“市隱”變成一種普遍的休閑人生模式。其次園林是文人雅集宴樂的主要場所,尤其是晚明,享樂文化成為整個社會的追逐所在,文人將大部分的生命投注在園林的各種逸樂生活中,明代有大量關(guān)于游歷私家園林的文學作品,加之明代社團文化發(fā)達,園林是文人雅集的重要地方。明代賞玩文化發(fā)達,很多園林主人都是當時有名的收藏家。園林文化中對逸樂活動的追逐,使得園林在空間和建筑構(gòu)造上比起明代初期有了很大變化,園林中越來越多的高大建筑和日益精致奢華的布置格局可以說是逸樂休閑文化在園林中的投影。晚明一改明代開國之初的簡樸自然,在園林文化上對繁縟富麗風格的追逐成為時尚。在園林面積上,成華年間蘇州最大的園林是東莊,面積大約是六十畝,到了嘉靖年間,王獻臣的拙政園面積就達到兩百畝,適園和薛荔園則是圈山圍湖乃至填島造園,可見園林規(guī)模之大。明初園林多是自然之園,園內(nèi)建筑物很少,成化以后,江南園林不僅是面積上的擴大,在園內(nèi)建筑上也是高樓林立,密布景點,以拙政園來說,從文徵明的記載來說有三十一景,每一景都可以獨立成景,而各種盆景、花木、假山、奇石、博古清玩更是園林建設(shè)中必不可少的元素,由于奢侈之風日盛,本來只是在宮殿、廟宇中常見的雕梁畫棟在私家園林中普及流行開來。正德年間文人顧璘祝賀同僚喬遷之喜就有說道:“雕梁畫棟相鮮地,最愛詩題素璧光”。[4](P439)(顧璘《吳太宰新堂初成有鵲來巢》)可見私家園林在內(nèi)部裝飾上的奢華做派已經(jīng)不為人所驚訝了。
(二) 自然素樸到富貴逼人
(三)從歸隱山澤到喧囂的通隱
明代有著龐大的山人群體,但是后代對于明代的山人文化多有詬病。最能夠代表明代隱逸文化變化的是陳繼儒。陳繼儒可以說是明代最為有名的隱士,曹臣《舌華錄》卷一《名語》篇記載: “吳鹿長與諸友閑談天下名士,及某某等, 吳曰:云間陳眉公,以藝藏道, 吾敬其道;毗陵劉少白,以道藏藝,吾敬其藝。天下名士,不難于知顯,而難于知隱”。[7](P23)可見當時眉公的隱士之名就備受推崇。眉公自己也以隱士自處,其在《芙蓉莊詩序》中說:“吾隱市,人跡之市; 隱山,人跡之山。”(《眉公先生晚香堂小品6卷十二》)但是眉公之隱,不是要清靜無為,而是熱鬧很,其生活不是“長日避門以求閑”,而是人情應酬樣樣少不得。吳梅村《陳征君西佘山祠》說他:“通隱居城市,風流白石仙。地高卿相上,身遠亂離前??陀洸椠愐?,僧追筆冢年。故人重下拜,酹酒向江天”。眉公如此熱鬧的隱居生活在清代以后多次被人指責,其中以乾隆詩人蔣士銓的指摘最為嚴厲:“妝點山林大架子, 附庸風雅小名家。終南捷徑無心走, 處士虛聲盡力夸。獺祭詩書充著作, 蠅營鍾鼎潤煙霞。翩然一只云間鶴, 飛來飛去宰相衙?!泵脊碾[居方式不是一個個例,應該說是當時文人普遍的文化心態(tài)。而眉公在當時的備受推崇,正好說明了晚明在隱逸文化上的普遍態(tài)度:心懷隱志,身在塵世。
二、晚明文人審美心態(tài)的變化
明代園林文化審美上出現(xiàn)的諸多變化,體現(xiàn)了明代文人審美心理的變化。
(一)文人審美理想的世俗化
前面我們講到,園林文化是古代隱逸文化的重要載體,園林文化的發(fā)展和隱逸文化的發(fā)達有著密切關(guān)系。明代山人文化發(fā)達,明代小品中表達歸隱志向的文字比比皆是,但是《明史·隱逸傳》只收錄了十二人,明代最有名的隱士陳繼儒被后人貶為“云中雁”,可見對于明代山人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后人都是不大認可的,其重要原因在于明代山人這個特殊群體的世俗化價值取向?qū)鹘y(tǒng)隱逸文化精神的破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山人”是有著比較嚴格的道德要求的,通常是指那些隱居在山澤的高潔之士。明代山人除了不出仕這點外,其生活方式和傳統(tǒng)的隱士相去甚遠,“山人”一詞在明代淪為貶稱,所以《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八十里說他們是:“有明中葉以后, 山人墨客, 標榜成風。稍能書畫詩文者, 下則廁食客之班, 上則飾隱君之號?!鄙饺巳后w對傳統(tǒng)隱逸文化的消費和利用,使得承載隱逸文化價值的園林文化在審美上也是普遍世俗化,園林的功能可以說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從耕讀、求志、侍親的雅正追求上逐漸變成文人在現(xiàn)世的溫柔富貴鄉(xiāng),其中也有追求鄉(xiāng)野之趣的,比如:“田園粗足,丘壑可怡,水侶魚蝦,山友麋鹿,阱云釣雪,誦月吟花,同調(diào)之友,兩兩相命,食牛之兒,戲著膝間,或兀坐一室,習靜無營,或命駕扶藜,留連忘反,此之為樂,不減真仙,何尋常富貴足道乎?”(謝肇淛《五雜俎》卷十三)但是更多的是如徐應秋《自奉之侈》里面講到的:“國朝王文恪子大理寺副延喆,性豪奢。治大第,多蓄伎妾子女,斥置珠玉、寶玩、石尊、罍、窯器,法書名畫,價值數(shù)萬。嘗以元夕宴客,客席必懸珍珠燈,飲皆古玉杯,恒醉歸。肩輿至門,門啟則健婦舁之,后堂坐定,群妾筓而盛服者二十余。列坐其側(cè),各挾二侍女,約髪以珠琲,群飲至醉,有所屬意,則憑其肩,聲樂前引入室,復酣飲乃寢。晚年益豪奢,自喜寵姬數(shù)十人,人設(shè)一院,左右鱗次,而居院設(shè)一竿,夜則懸紗燈其上,照耀如晝。每夜設(shè)宴,老夫婦居中,諸姬列坐,女樂獻伎,諸姬以次上壽,爵三行,樂闋,夫人避席去,乃與諸姬縱飲為樂。最后出白玉巵進酒,此巵瑩潔無瑕,制極精巧,云是漢物,寶惜不輕及人,惟是夜所屬意者,則酌以賜焉。婢視巵到處,預報本院,院婢庀榼溫酒,以待房老掌燈來迎,諸姬擁入院,始散去。余紗燈皆熄,惟本院存,各院望見竿燈未熄,知尚私飲未寢,嘖嘖相羨”。[8](P29)所謂的園林之樂完全不見明代初年文人園林的境界追求,彌漫的是在聲色酒氣中不加掩飾的末世狂歡。晚明世風日漸喧囂,從明代中期開始的奢華的審美風格流向在這個時期發(fā)展到了極度頹靡的地步。整個社會對財富、對享樂、對欲望的毫無節(jié)制的追求使得這個時期的園林文化不但拋棄了明代初年對雅正文化精神的追求,也撕去了文人所謂“中隱”的遮羞布,園林成為文人縱情聲色,角逐名利的重要地方,末世之習泛濫。園林文化的耕讀和隱世傳統(tǒng)消退,園林成為晚明文人狂熱的消費欲望的重要象征。園林建造在規(guī)模和數(shù)量上都進入全盛時期。僅就蘇州一個地方來說,魏嘉瓚在《蘇州歷代園林錄》中指出,在晚明時期修建的園林大概就有130多處,盡管這個數(shù)據(jù)并不是說非常準確,但是估摸可以反映當時的造園之盛。在審美境界的追求上,園林作為隱士文化的符號意義顯然已經(jīng)名不副實。在審美理想上,園林的富貴氣象顯然要承載的不是傳統(tǒng)的雅正道德氣象,其審美趣味已經(jīng)深度世俗化。園林文化的各個方面都呈現(xiàn)出繁復的華麗效果:造景上的密集、華麗高大的園內(nèi)建筑、華麗繁復的裝飾、奇異名貴花草樹木的種植移栽等等,都是需要大量資金投入才能達到的,其背后浸染的是明代人濃烈的物質(zhì)欲望。
(二)自放逸樂中的末世心態(tài)
晚明是一個特殊的時代,一方面是政治上的極端腐敗,另一方面是商品經(jīng)濟的高度發(fā)達。以園林文化最為發(fā)達的蘇州地區(qū)來說,其可以說是消費經(jīng)濟主導下的城市文明。對財富的狂熱使得整個晚明的人文環(huán)境顯得極為頹廢,在奢華的表象下是失去靈魂的浮躁:“彯纓挾彈誰家子,跕屐鳴箏何處娃。不惜鉤衣穿薜荔,寧辭折屐破煙霞。萬錢決賭爭肥羜,百步超驤逐帝騧。落帽遺簪拼酩酊,呼盧蹋鞠恣喧嘩。只知湖上秋光好,誰道風前日易斜。隔浦晴沙歸雁鶩,沿溪曉市出魚蝦。熒煌燈火闐歸路,雜沓笙歌引去槎。此日遨游真放浪,此時身世總繁華?!?申時行《吳山行》)晚明文人在這樣奢靡的末世人生面前,其自放逸樂的生活理想中所希望包蘊的對獨立人格和精神價值的追求逐漸消退,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是文人對現(xiàn)實逸樂毫無節(jié)制的追逐,尤其是對物質(zhì)的占有和追逐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吳風錄》就有對當時古玩之風引發(fā)的掘墓之風的記載:“至今吳俗權(quán)豪家好聚三代銅器、唐宋玉窯器、書畫,至有發(fā)掘古墓而求者,若陸完神品畫累至千卷。王延喆三代銅器萬件,數(shù)倍于《宣和博古圖》所載。自正德中,吳中古墓如城內(nèi)梁朝公主墳、盤門外孫王陵、張士誠母墳,俱為勢豪所發(fā),獲其殉葬金玉古器萬萬計,開吳民發(fā)掘之端。其后西山九龍塢諸墳,凡葬后二三日間,即發(fā)掘之,取其斂衣與棺,傾其尸于土。蓋少久則墓有宿草,不可為矣。”(《吳風錄》)清玩古物是園林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園林主人或是自己收藏賞析,或是與三五好友共賞,本來都是清雅之事,但是從時人的記載來看,這些清玩古董背后由于交織了太多物質(zhì)利益,市場上對清玩古物的追逐,早已經(jīng)不是為了滿足文人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而是在很大程度上成為生財斂財之道,這是因為其中巨大的經(jīng)濟利益,才會引發(fā)市場的熱情,以至于掘墓之風盛行。
(三)“受用清?!?/p>
晚明是文人重新定義生命價值的重要時期。其中高濂在《遵生八箋》中提出的理想生活圖景頗具代表性。高濂以為人生應該“逍遙余歲,以終天年……受用清?!?,所謂“受用清?!保悦耖g傳統(tǒng)的“五?!庇^,一般來說,包括壽、富、貴、康寧、子孫眾多,實際上這是建立在現(xiàn)世享樂基礎(chǔ)上的世俗生活理想,和文人“兼濟天下”的理想是有沖突的,它強調(diào)的是生活本身的安逸自在。能夠?qū)崿F(xiàn)文人受用清福理想的最佳空間就是私人園林。正是因為這個時期文人在價值追求和審美心理上的個人轉(zhuǎn)向,園林不是文人失意仕途之后的暫居之地,而是文人安身立命所在。正是因為這個時期文人將個體的生命價值視為意義本身,所以園林生活對于文人來說不是余事,而是正事,東林名士高攀龍就有提到:“仕宦者每借山林為口吻,實以官爵為性命,蓋不自知其性命也。如弟稍自識性命,養(yǎng)性命者必以山林為宜,但世間濁福易知,清福易蹉耳。”這里已經(jīng)是將養(yǎng)護自家性命作為意義的來源了。理解了這點,就能夠理解為什么晚明文人對生活本身的意義如此重視,園林生活作為個人“受用清福”的載體,自然成為文人用心經(jīng)營的地方,甚至不少文人在致仕后將畢生精力都投入到園林的建設(shè)中,出現(xiàn)了大量反映園林生活的園林小品文。
大家無法直接感受到手表平時所承受的力,有一個數(shù)據(jù)可供參考,玩過山車時的重力加速度是6G,但人在揮手時,戴在手上的手表會受到8G的重力加速度;輕輕拍手時大約有10G,熱烈鼓掌時就會達到80G。平時我們應該不會想到手表居然要經(jīng)受這么大的沖擊吧。
結(jié)語
晚明園林藝術(shù)可以說是中國古代園林文化的集大成者。古代園林文化發(fā)展到明代,一方面是文人園林文化中本來已經(jīng)形成的具有一定程式的審美原則得到很好的繼承和發(fā)揚,另外一個方面來看,晚明社會審美思潮的多元化也使得其園林文化呈現(xiàn)出更為豐富多彩的色調(diào),晚明對于大明帝國來說,是一個末世的開始,但是對于藝術(shù)審美文化來說,則是一個盛世。園林文化在道德功能和教化倫理意義上的弱化,園林主人在審美上普遍體現(xiàn)出來的世俗化、對感官文化和物質(zhì)文明的追逐,是對傳統(tǒng)園林文化審美的破壞,也可以說是新的時代聲音的回應。明代是生活美學發(fā)達的時代,明代文人對生活本身意義的重視是促成明代審美文化心理變化的重要原因,這一變化又直接體現(xiàn)在園林文化的變化上,也就是說,文人在園林文化生活上的種種變化,是晚明審美思潮的語境之一,筆者相信,站在園林和審美文化的角度上,可以幫助我們更為深刻地了解晚明社會。
[參考文獻]
[1]徐有貞.武功集(第4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2]吳寬.家藏集(第37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3]沈周.石田詩選(第7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4]顧璘.息園存稿詩(第13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5]元好問.元好問全集(第33卷)[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6]黃省曾.吳風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7]曹臣.舌華錄[M].合肥:黃山書社,1999.
[8]徐應秋.玉芝堂談薈(第3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Garden Culture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Aesthetic Mentality of the Literati
LI Yu
(College of Humanities, Sichu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Engineering,Zigong,643000,Sichuan,China)
Abstract:The garden culture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 had experienced transformation in its pursuit, from moral and ethics to elegance and self-detachment, from naive natural landscape to rich garden of extravagant ethos, from remote and tranquil lake to the hustle and bustle of the noisy society. Garden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carrier of aesthetic psychology of the literati. Changes in the late Ming garden culture directly reflected subtle turning of the aesthetic psychology of the literati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the doomsday mentality of chasing material desires and making merry while one can. The change of the aesthetic mentality in the scholars made late Ming an important transitional period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ancient landscape architecture.
Keywords:late Ming; garden culture; aesthetic mentality
〔責任編輯:葛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