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波,夏梅花,楊麗華
(云南農(nóng)業(yè)大學 外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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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茲杰拉德筆下的“騎士的典雅愛情”
——女性主義觀點解讀《了不起的蓋茨比》及《夜色溫柔》
楊波,夏梅花,楊麗華
(云南農(nóng)業(yè)大學 外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201)
摘要:《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夜色溫柔》是美國小說家菲茲杰拉德作品中最為著名的兩部小說。其中的女性角色往往被批評為“拜金”,“虛偽”,或者“吸血鬼”,甚至被指責為造成男主人公悲劇的罪魁禍首。本文采用女性主義視角,通過分析小說中典型的兩性關(guān)系模式之一——騎士的典雅愛情,來闡釋在“男性向女性提供保護”這層浪漫的面紗后是女性被父權(quán)制社會統(tǒng)治及貶低的事實,以此喚起讀者對于文中女性角色及當今女性更多的理解和關(guān)注。
關(guān)鍵詞:菲茲杰拉德;女性主義;騎士的典雅愛情;父權(quán)統(tǒng)治
弗蘭西斯·司各特·菲茲杰拉德是美國20世紀初著名的小說家。他的作品不多,但對當時的美國文化生活卻影響頗深。他的幾部重要作品,如《天堂的這邊》、《了不起的蓋茨比》、《夜色溫柔》和《最后的大亨》都是對美國20世紀20年代社會生活的生動刻畫。雖然在《夜色溫柔》的出版后,菲茲杰拉德的名聲逐漸下滑,然而他對于美國文學的貢獻卻不可抹殺。格特魯?shù)隆に固挂蚓驮u價他“為公眾創(chuàng)造了新的一代人(created for the public the new generation)。”[1]
《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夜色溫柔》。這兩部作品被認為是最能體現(xiàn)菲茲杰拉德敘事技巧及歷史敏感性的代表作?!读瞬黄鸬纳w茨比》曾經(jīng)是當時美國最暢銷的小說,并一直被認為是菲茲杰拉德最為成功的作品,正如托尼·坦納認為“它是所有美國小說中最具匠心的作品(the most perfectly crafted work of fiction to have come out of America)。”[2]受到《了不起的蓋茨比》大獲成功的鼓舞,菲茲杰拉德早在1925年就開始計劃《夜色溫柔》的情節(jié)。但是直到幾乎十年之后,這部小說才得以出版。然而它的出版卻受到了評論界的冷遇。人們普遍認為它的結(jié)構(gòu)松散,并且作者對于主人公的態(tài)度前后矛盾。盡管存在各種不同意見,然而,這兩部小說的社會影響力及歷史價值卻難以抹殺。從這兩部小說中,讀者們幾乎可以發(fā)現(xiàn)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的美國的各種社會現(xiàn)象,如經(jīng)濟的繁榮,精神的幻滅,無休止的爵士樂派對,大膽的“新女性”和無數(shù)的“追夢者”。特別是菲茲杰拉德筆下的“新女性”,給讀者們描繪出了在美國婦女運動高潮背景下的女性眾生像。她們或已婚,或單身,或堅決,或彷徨,或許是“家庭的天使”,又或許被認為是“閣樓上的瘋女人”。
在對于這兩部小說的大量的評論中,人們往往將更多的注意力置于菲茲杰拉德的男主人公們,而忽略了他對于女性的刻畫。他的男主人公往往被描述為為了拯救女主人公而犧牲自己理想并受到傷害的一方。而針對女主人公的評價,卻總是由于認為她們無足輕重而被一筆帶過。批評者們常常把這些女性說成是“膚淺的”,“拜金的”,“不穩(wěn)重的”等等。并且,當談到男主人公的失敗與墮落時,這些女性形象也往往被指責為是導(dǎo)致男主人公悲劇的最主要和最直接的原因,他們是“毀滅者”和“背叛者”。詹姆士·塔特頓就曾指出菲茲杰拉德的女性形象都是“美麗的女巫,迷人但是最終象惡魔一樣有害的女人,他們常常被塑造成會榨干男人生命力的吸血鬼(the beautiful enchantress, the alluring and seductive but ultimately demoniac and destructive woman who was figured frequently and openly as a vampire draining the hero of his vitality)?!盵3]并且,他還斷言:“菲茲杰拉德令人難忘的主人公們都毀在了這些富有,生活無聊,世故,并且虛偽的女人手上(Fitzgerald′s memorable heroes all suffer at the hands of rich, bored, sophisticated, insincere women)。”[3]
以上評論,盡管所持立場不同,但都將菲茲杰拉德的女性角色看作是男主人公的陪襯物,并且都應(yīng)該為男主人公的悲劇命運負責。這樣一種相似的傾向性是由于多數(shù)評論都是以男性所設(shè)定的女性典型形象為評價基礎(chǔ)的,而很少考慮到女性自身的價值觀和生存環(huán)境。然而,“性別差異決定了男作家論述的不公正性和隨意性。性別歧視和男性審美下歪曲的婦女形象幾乎充斥了男性文本。但男作家筆下的女性形象恰恰又是女人塑造的一個不可缺少的補充?!盵4]因此,從女性的觀點進行新的解讀將是對這兩部小說進行客觀評價的必要補充。本文將采用女性主義觀點對這兩部小說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兩性關(guān)系模式之一——“騎士的典雅愛情”進行解讀,以期糾正由男性視角所產(chǎn)生的曲解,擴展對于其中女性角色認識的維度,并喚起對于菲茲杰拉德筆下的二十年代的“新女性”更多的理解與關(guān)注。
一、騎士的典雅愛情
“騎士的典雅愛情”最初指的是騎士與貴族階級已婚女性之間的風流韻事。在中世紀,這些故事常常被行吟詩人傳唱并廣為人知。騎士愛情贊美不同階層的男性與女性之間的愛情,并且往往都是來自下層社會的騎士和來自上層社會的女性之間的愛情故事。騎士愛情的本質(zhì)在于騎士對于所愛女子保持永遠的忠誠,無論她是否接受他的愛。騎士的忠誠反映在騎士愿意服從貴婦的所有命令,挑戰(zhàn)所有的危險并承受所有的折磨。這樣的忠誠類似于封建社會仆人對于主人的忠誠。中世紀的騎士愛情對于現(xiàn)代西方文化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并成為文學作品中一個永久的主題。處于這種關(guān)系中的女性看上去享受著來自騎士的所有愛慕和尊重。然而事實上,看似高高在上的“公主”根本沒有選擇的自由,只能被動地接受男性的感情。從女性主義的視角分析,無論表面上多么的浪漫,騎士愛情只是父權(quán)社會為了保住男性統(tǒng)治地位的一個把戲而已。
由于出身于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加上自身對于中世紀的興趣,菲茲杰拉德在他的作品及個人生活方面明顯地顯示出了對于騎士精神的認同。騎士愛情在他作品中關(guān)于被囚禁的公主以及前來拯救她的騎士身上頻繁重現(xiàn)。例如,遙望黛西房間綠色燈光的蓋茨比,他一心想拯救黛西逃離不幸的婚姻并回到他的身邊。還有《夜色溫柔》中的迪克·戴弗,他既是妮可的丈夫也是她的醫(yī)生,并且在所有女性面前都像一個彬彬有禮的騎士。不僅如此,讀者們還可以在菲茲杰拉德夫婦本人身上找到騎士與公主的影子。在所有這些故事中,騎士承受了所有的苦難只為了拯救和保護他的女士。表面上看,女性似乎占據(jù)了一個支配的位置,并享有來自男性的愛慕與尊重,然而深入的閱讀會使讀者們發(fā)現(xiàn)這些公主們只不過坐在了一個虛幻的寶座上。這兩部小說中的騎士愛情很好地體現(xiàn)了偽裝之下的男性統(tǒng)治。
首先,騎士愛情是父權(quán)制用來緩和兩性緊張關(guān)系,并掩飾男性事實上的統(tǒng)治地位的一種方法。在騎士愛情的關(guān)系模式中,女性只是男性感情及欲望的被動接受者。她們沒有自由也沒有能力去選擇她們所喜歡的,而只能接受男性向她們提供的條件。雨果·比格爾指出:“騎士的求愛與忠誠只是一種游戲而已,在這個游戲當中,事實上的主人把他的從屬物抬高到偶像的地位,然后以崇拜它為樂(only a sort of game in which the factual master lifted his dependency to the status of idol and then worship it for fun)?!盵5]男人的殷勤給女人帶來一種滿足感,使他們不再關(guān)注其他的個人追求,如教育,經(jīng)濟獨立和政治權(quán)利。所謂的浪漫愛情或典雅愛情“只不過是出于支配地位的男性所提供的‘一種出讓’(only ‘something of cession′ offered by men in paramount status)?!盵5]女性除了接受男性的求愛和保護外不能期望更多,這就是社會允許她們所擁有的一切。因此,讓自己變得更迷人,更能夠吸引男人的注意力成了女性能夠展示她們的能力和智力的唯一領(lǐng)域。這也就是為什么黛西在多年后又再次接受蓋茨比的追求,雖然她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地愛他。對于黛西來說,與別人制造一點婚外情是一種并且是唯一一種能夠在屢次背叛她的湯姆面前強調(diào)自身存在的方法。正如喬丹所說:“黛西應(yīng)該在她的生活中有點兒安慰(Daisy ought to have something in her life.)?!盵2]這就是在男性統(tǒng)治的社會里黛西所能擁有的唯一東西。這是一個男人的世界,重要的決定和重要的責任都應(yīng)該由男人來執(zhí)行,與女人無關(guān)。“婦女們生活在這個世界的邊緣,她們只通過自己的私生活,通過男人們,以一種間接的而不是直接的方式和這個世界保持接觸?!盵6]
其次,這兩部小說中描繪的騎士愛情同樣也是男主人公用來顯示男性權(quán)力和統(tǒng)治地位的一種方法。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蓋茨比真正想找回的并不是黛西的愛,而是他作為男性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在他的眼中,黛西不僅僅是曾經(jīng)的情人,更重要的是,她是“國王的女兒,金子一般的女孩(the king′s daughter, the golden girl)”[2]她代表著蓋茨比的美夢和理想。她的青睞就像一座階梯,“向上延伸到樹木之上的一個神秘所在—他可以攀登上去,假如他獨自攀登的話,那么一旦到達頂端他就能吮吸到生命的奶源,大口吞下那無與倫比的神奇的奶汁(mounted to a secret place above the trees - he could climb to it, if he climbed alone, and once there he could suck on the pap of life; gulp down the incomparable milk of wonder)。”[2]黛西的愛情就是蓋茨比的成功。換句話說,她代表著一份獎賞,給予勝利者的獎賞。因此,在多年之后,在蓋茨比已經(jīng)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之后,他尾隨黛西和湯姆來到長島,并想盡辦法要贏回黛西。他真正想要贏回的是他過去的失敗,而黛西的回歸能夠證明他的成功。因此,黛西是否真的愛他并不重要,他也不關(guān)心她的真實想法。蓋茨比對于黛西的愛,假如不是完全,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他想證明自己的權(quán)力和能力的迫切性。《夜色溫柔》中的迪克同樣如此。只不過妮可是一份更大的獎賞。她美麗且非常富有。對于迪克這樣一個出身普通但卻很有抱負的人來說,妮可的愛是一份意外的驚喜,正如他所說“……他從沒如此地自信,如此完整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直到他與妮可結(jié)婚的這一刻(he had never felt more sure of himself, more thoroughly his own man, than at the time of his marriage to Nicole.)。”[7]與妮可的結(jié)合證明了他的能力,更為重要的是,可以證明他能同時兼任丈夫和醫(yī)生的責任。幾年之后,在他面對妮可的經(jīng)濟優(yōu)勢感到沮喪,并為自己的事業(yè)而迷茫時,他遇到了羅斯瑪麗——另一個可以讓迪克醫(yī)生施展才能,挽回失敗的機會。同他與羅斯瑪麗的婚外情相同的是,他與其他女性的交往都是為了在做為醫(yī)生和丈夫的失敗之后保全自信心的一種努力。甚至當他在那不勒斯偶遇了一個可憐的母親和她的兩個女兒時,他也同樣抑制不住展現(xiàn)他的魅力:“一種不可抗拒地想要去幫忙,想被人崇拜的欲望壓倒了他,他向她們展示了一些零星的歡樂,他試著給她們買酒,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們重拾應(yīng)有的自我(an overwhelming desire to help, or to be admired, came over him: he showed them fragments of gaiety; tentatively he bought them wine, with pleasure saw them begin to regain their proper egotism)?!盵7]事實上,蓋茨比和迪克對女性的羅曼蒂克式的追求和騎士般的庇護只是宣揚他們權(quán)力的一種手段,并以此豎立男性的自尊心?!澳行缘镊攘λ坪跬耆珌碜杂谒麑ε运憩F(xiàn)的力量以及他以武力對世界進行的統(tǒng)治,而不是源于他自身某種豐富的極富生命力的東西?!盵6]同一個原因也能夠很好地解釋為什么在1919年6月當菲茲杰拉德在紐約的事業(yè)和寫作陷入困境的情況下,他會急切地要求澤爾達嫁給他。實際上,這是菲茲杰拉德想努力證明自己具備成功的能力。因此,一旦這些男性無法獲得女性的欣賞和欽佩時,他們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正如迪克承認道:“被人愛慕早就成為一種習慣,也許當他意識到他是一個沒落部落最后的希望時,這種習慣就已經(jīng)開始了(it had early become a habit to be loved, perhaps from the moment when he had realized that he was the last hope of a decaying clan)?!盵7]
二、結(jié)束語
在浪漫的面紗后面,“騎士的典雅愛情只不過是以男性為中心的世界所開的一個無情的玩笑,或者是用來穩(wěn)固父權(quán)制社會體系的一個楔子而已(chivalrous courtly love actually is only a ruthless joke made by the male-centered world, or a wedge used to secure the patriarchal social system)。”[5]它本質(zhì)上表達了男性對于女性的主宰。男性被描寫為女性的保護者和所有人,扮演著家長和主人的角色,而女性從屬于他們,可以任其支配。因此,在蓋茨比對黛西看似浪漫的追求表象之下,暴露的是男性對于個人主權(quán)及地位的索回。同樣,當?shù)峡艘庾R到自己無力再用“騎士”的魅力控制妮可時,他情愿選擇將妮可的操控權(quán)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因此,無論黛西和妮可身邊的“騎士”是誰,她們都擺脫不了被父權(quán)制社會束縛及操控的命運。在這樣的父權(quán)文化背景下,女人們只能是“第二性”。事實上,這樣的兩性關(guān)系在父權(quán)制社會的文學作品中非常典型。他們呈現(xiàn)的是菲勒斯中心主義建構(gòu)并宣揚的男性及女性的典型形象。這些典型形象的本質(zhì)在于男性為女性提供保護,以交換女性的服從及依賴。在虛偽的家長制的保護之下,是女性被壓抑被剝削的事實,處于被統(tǒng)治地位的女性無權(quán)掌控自己的生活,只能成為失語的群體。當然,這兩部小說中所反映出的兩性模式并不僅止于此,還有待進一步的研讀分析??傊?,無論是文學作品中還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都值得更多的社會關(guān)注。只有當女性的生活條件和社會地位得到相應(yīng)的提高,兩性之間才可能建立起真正和諧的關(guān)系。因此,本論文希望能借此喚起社會對于女性更多的關(guān)注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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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valrous Courtly Love in Fitzgerald′s Works:
A Feminist Reading of the Great Gatsby and Tender is the Night
YANG Bo, XIA Meihua,YANG Lihua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201, China)
Abstract:The Great Gatsby and Tender Is the Night are the most famous works Francis Scott Fitzgerald has ever written. Women characters of these two works are widely-accepted as “money-worshippers”, “insincere women” and even “vampire”, and they are believed to be responsible for the heroes′ death or deterioration. By adopting a feminist approach,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 a typical mod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wo sexes frequented these two novels—chivalrous courtly love—to demonstrate the reality of patriarchal domination and repression imposed on women. It is intended to call on more understanding of those women characters in the novels as well as women in reality.
Keywords:Fitzgerald;feminism;chivalrous courtly love;patriarchal domination
中圖分類號:I 10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390X(2015)02-011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