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暢
東北師范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4
從親親相隱原則看我國親屬拒證權制度的構建
劉暢
東北師范大學,吉林長春130024
摘要:親親相隱原則的發(fā)展歷程與社會的發(fā)展和法制的演變相呼應?,F(xiàn)代法治是否需要親親相隱理念的回歸?本文試圖闡述親親相隱原則的演變歷程,分析其合理性,進而主張親親相隱與現(xiàn)代法治的契合,探討刑事立法的相應改進。
關鍵詞:親親相隱;親屬拒證權;人性;人權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5)36-0204-02
作者簡介:劉暢(1988-),女,漢族,黑龍江大慶人,東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方向:刑法學。
親親相隱原則是我國古代的一項重要司法制度,它經歷了復雜的發(fā)展歷程,從思想走向法律,從單向規(guī)制走向雙向規(guī)制,從粗疏走向完備,又從肯定走向否定再次走向肯定。新中國成立以來,親親相隱制度在我國刑法與刑事訴訟法領域一直是個空白,直到《新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了被告人的近親屬有拒絕出庭作證的權利,使得親屬拒證權制度又成為了學界討論的熱點。
一、親親相隱原則的流變與向近代親屬拒絕作證制度的轉變
親親相隱或親屬容隱,是人們熟知的中國傳統(tǒng)法律中的一項制度,是指一定范圍內的親屬之間履行互相隱瞞罪行的義務而不受法律制裁的制度。
中國的親親相隱觀念和制度萌芽上溯至春秋時期。在西漢時期,親親相隱制度正式以法令形式確立。自此,親親相隱進入古代法律制度領域。到了唐代,親親相隱又得到了進一步細化。從清末變法至民國末期,在大規(guī)模的法制變革中,親親相隱制度經改造后被保留下來。受西方法律的影響,其內容基本上只剩下容隱權利的規(guī)定。從清末到民國近半個世紀,逐漸形成一個因親屬身份而獲得特免權的系列規(guī)定,這在一定程度上照顧了傳統(tǒng)社會重視家庭倫理價值的民情。
在我國古代,親親相隱原則是一種基于親情倫理的立法,而現(xiàn)代法律一般認為它是親屬權利立法,是一種基于天然的親屬身份而享有的例外特權。不可否認,在我國“我們的法律不再承認‘核心家庭’以外的家庭、家族的任何正當作用,認為其必定是封建宗法勢力的殘余,必定有礙于社會進步?!痹谶^去的數(shù)十年里,我們過分強調國家對社會成員的控制和動員作用,而不合理的忽視了親情倫理對社會和諧的紐帶作用。
從立法上看,我國現(xiàn)行法律并沒有貫徹親屬權利立法,1996年《刑事訴訟法》第48條規(guī)定: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與犯罪人有密切聯(lián)系的親屬最有理由被當成“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這種作證義務是法定義務。第84條第l款和第45條也規(guī)定了相關內容。此外,當司法人員認為犯罪嫌疑人的親屬知道真實案情而又拒絕吐露或說假話時,以包庇罪、偽證罪來拘捕嫌犯的親屬,在法律上完全沒有障礙。
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改草案正式通過。其修訂的內容之一是第188條:“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該內容顯然是法治人性化的又一次進步。根據(jù)此條,在以后的司法實踐中,“大義滅親”的司法政策可能會被“部分”顛覆。規(guī)定不得強制被告人的近親屬出庭作證,彰顯了立法對倫理綱常和人文道德的尊重。
需要明確的是,新刑訴法規(guī)定的不得強制被告人的近親屬出庭作證并不等同于證人拒絕作證權。證人拒絕作證權是指知悉案件情況的人在法定情況下可以拒絕充當證人或對某些問題拒絕陳述。[1]設立證人拒絕作證權的目的在于保護某些特定的社會關系或利益。因為從長遠來看,各種利益的重要性并不是等價的,某些利益更為重要,而在利益的衡量過程中,親屬之間的信賴關系比要求證人履行作證義務以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更為重要,此為設立證人拒絕作證權的一方面原因。
雖然此次修改具有一定的進步性,但法學界對此卻非常不滿,因為并沒有禁止公檢法機關在出庭以外的其他場合強迫近親屬作證。30多年來學術界無數(shù)有識之士不斷呼吁與努力才換來這種結果,難免令人失望。[2]
二、對親屬拒證權進行立法的合理性
首先,傳統(tǒng)理論主要將家庭本位作為根本和基礎,而近代家屬身份特免權立法也同樣如此,將家庭成員基本權利作為根本出發(fā)點,必須明確的是,二者均承認親情源于天性,法律不能夠脫離人性及天理。
其次,就本質而言,現(xiàn)代刑法建立的根本目標在于通過對犯罪行為的懲罰,而達到挽救或者預防犯罪的目標,以最大程度上降低或者避免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如果法律必須要強迫“大義滅親”,那么對罪犯及其家人的人性的毀滅是無法彌補的,與刑法設立的初衷相悖,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罪犯回歸社會及家庭的難度。就更加長遠的角度來看,其將會對人類的天性造成毀滅性的傷害。
再次,從刑罰的效果看,否認親屬特免權實際上并不能預防親屬間窩藏、包庇罪的發(fā)生。我國半個多世紀來刑事司法史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該類犯罪的事實也反證了親情不可違的合理性[3]。
綜上而言,我們應將對人性的愛護、保護親人作為家屬的根本權力,并以法律制度明確表明,同時要設計嚴密的制度來盡可能實現(xiàn)程序公正和實體公正。
三、親親相隱原則的現(xiàn)實影響
(一)親屬拒證權的立法化倡議
確立親屬拒絕作證制度具有其正當性基礎。第一、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均衡性的要求。親情、人性是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最根本的自由及需求,然而,自由位于法律價值的最頂端,訴訟程序已然為人類自由權利的實現(xiàn)提供了司法保障。實現(xiàn)權力自由的根本在于不能夠阻礙他人合法權益的實現(xiàn),即便存在阻礙現(xiàn)象,也不應該具備均衡性,否則自由權利將會被法律否定。第二、尊重和保障人權的體現(xiàn)。犯罪嫌疑人的近親屬拒絕作證,是對其自身做出的利他選擇性的合理訴求,在刑事訴訟當中,控辯雙方之間的舉證不平衡性始終存在,一旦在此過程中,控方依靠其優(yōu)勢地位強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近親屬做出對其不利的指控,這將會與以審判為中心,控辯雙方平等的法律精神背道而馳。而強制近親屬作證,在一定程度對犯罪嫌疑人及其近親屬產生的精神打擊,不利于二者之間親緣關系的穩(wěn)固,基于此就人權保障角度而言,在程序上規(guī)制近親屬拒絕作證權具有科學性、合理性。
(二)親屬拒證權的制度設計
確立我國的親屬權利制度絕不是綱常禮教的簡單復活,而應該是建立在現(xiàn)代人權保障理念上的理性立法。親屬拒證權的設計應強調以下方面:
首先,要明確界定“親屬”概念及范圍,避免親屬身份特免權的濫用,影響法律公平性。當前,我國法律制度尚處于完善階段,可以立足于自身實際情況,積極借鑒各國立法例,將我國享有的拒絕作證特權的親屬歸納為特定成員,如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配偶、直系血親、兄弟姐妹、共同居住的其他親屬,一般來說,與當事人之間具備近親屬關系的主體,其拒絕作證的權利具有當然性,而在非正常情況下,親屬與當事人之間的關系,應當進行綜合衡量。
其次,有必要對親屬身份特免權適用的范圍做出具體的限制。行使權力對自身利益產生的影響應具備一定的限度,不能夠違反社會屬性。因此普通刑事犯罪可以適用親屬身份特免權,但是一旦涉及到危及國家安全時,不得適用該特權,主要是由于國家安全是國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這種利益遠遠超過親屬權利。再次,需要對親屬特權的性質予以明確。由于特權是一種權利,那么權利人就可以選擇行使或放棄權利。在實踐中,不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近親屬選擇行使或者放棄該權利,司法機關都應當應予以尊重和保護。
(三)刑法窩藏、包庇等相關罪名的修正
在刑法上,應對我國刑法分則相關條款作出相應修改?!缎谭ā返?05、107條第二款等內容中應添加“但書”條款,即“為替配偶、直系血親等親屬隱匿罪證而實施上述行為的,可以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另外,還應在《刑法》分則第6章第2節(jié)“妨害司法罪”中設立例外性條款。該條可以表述為“配偶、直系血親等親屬為了犯罪嫌疑人的利益,采取暴力等手段賄買他人,并觸犯本法第305條等規(guī)定之罪的,可以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但危害國家安全罪除外。”
立法例可參考《日本改正刑法草案》的相關規(guī)定。
[參考文獻]
[1]陳光中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修改條文釋義與點評[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12.3.
[2]范忠信.親屬拒證權:普世與民族的重合抉擇[J].中國審判新聞月刊,2012-1-5.
[3]俞榮根,蔣海松.親屬權利的法律之痛——兼論“親親相隱”的現(xiàn)代轉化[J].現(xiàn)代法學,2009,5,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