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強

獨立查案頭一遭

我獨立查案始于1990年10月4日，曾領銜辦案小組到哈爾濱市和通化市核實重要證據。

記得在北去的列車上，我無心與同伴蘇剛和占榮調侃，久久地望著車窗外發(fā)呆。盡管自己已有兩年的檢察工作經歷，可大都是干一些調研宣傳等綜合類工作，所說的辦案也只是給當事人做個筆錄啥的，單獨牽頭北上千里查證當事人是否收受賄賂還是頭一遭，這不是自不量力嗎？

列車到站已經是下半夜了，哈爾濱的十月寒氣襲人。我們三人瑟縮著找了家旅社草草安頓下來。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來到哈爾濱卷煙廠辦公室，以客戶的身份直接找到了廠基建辦主任孫某。盡管孫某對我們的到來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但他那慌亂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內心?！斑@次一定能夠取勝?！蔽野底詫捨孔约?。

在一處僻靜的辦公室里，孫某接受了我們的詢問。只沉默了十幾分種，他就痛快地承認了接受朝陽環(huán)保設備廠業(yè)務員3000元好處費的事實，并表示會立即將錢退還。簽完字，孫某淚流滿面地告訴我們，他從小就在廠里做童工，解放后是黨組織保送他去讀書，當了國營大型企業(yè)的中層干部。為了這幾個錢差點斷送了前程，很對不起組織的培養(yǎng)，十分感謝朝陽的檢察機關對他的寬大處理。這次我們直接到卷煙廠來找他談，他就放下了思想包袱。如果還像上次那樣被傳喚到南崗區(qū)檢察院，他肯定還會死扛到底：“反正是兩個人辦的事，就是不承認你能怎么著呢？”

臨近中午，我們婉言謝絕了孫某的挽留，興致勃勃回到了住地。孫某又駕車追到旅社送15條人參牌香煙，說是讓朝陽檢察院的同志品嘗哈爾濱卷煙廠的名牌。其實我們心里很清楚，孫某是心里沒底。對此，我耐心地向孫某作了解釋，告訴他已經電話向院里領導作了匯報，領導表示既然說清了問題就決不秋后算賬，希望繼續(xù)保持與朝陽的經濟合作關系等。至此，孫某才放心地拎著香煙走了。

無暇領略“東方莫斯科”的街景，更沒有滿足蘇剛去太陽島留影的請求，我們連夜乘車南下大安煤礦，去核查該礦采購員高某的一筆受賄問題。我們三人從哈爾濱直奔高某所在的吉林大安煤礦，卻聽說高某已經到通化市出差了，于是第二天又轉車到通化市，直至晌午時分，才在通化市郊一家旅館找到了高某。

剛接觸時，高某的態(tài)度比較蠻橫，拒不配合我們的詢問。對此，我們采取了新的辦案策略，徑直冒雨徒步300多米將高傳喚到站前招待所新開的房間，擺出了一副長期耗下去的架勢。下午4點不到，高某的態(tài)度明顯軟了，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收受購貨好處費4000元的事實。

正是有了這次辦案實踐，我撰寫的《偵破“一對一”賄賂案件的策略與方法》近3000字的文章，有幸被收錄進《貪污賄賂案件偵查策略與方法》一書。這是我首次辦理賄賂案件的經驗和體會，我終身引以為榮。

退回錢物保清廉

有了經驗自然會增強工作信心。1992年8月，我又主動要求調查原市屬第四建筑公司采購員孔某貪污案件。當時，孔某因為嫖娼被公安機關收容審查了，這給了偵查工作很大的便利。

正當我和書記員小白幾進四建公司、三下黑山勵家鎮(zhèn)調查取證，準備終結偵查時，一天下班回到家中，父親拿著一個報紙包來到西屋，對我說：“上午10點多鐘，來了一個年輕人說他姓孔，在宣傳部工作，臨走扔下這個紙包就走了，我沒攔住，他還說你知道，我也沒敢看是啥?！蔽覍蠹埓蜷_，里面是兩條石林牌香煙，還有500元錢。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被調查人孔某的弟弟，前兩天他曾跟著我的朋友老范到檢察院來過，老范介紹說他在宣傳部工作。

500元錢，這在那個年代可不是小數(shù)目啊，我當時的月薪還不足百元呀！此時，父親也沉著臉問：“這是怎么回事兒？”我十分清楚父親的為人，作為在部隊當過倉庫保管員、在地方擔任過會計的離休干部，眼睛里可是從來揉不進沙子的。我告訴他，最近正查辦一件貪污案子，肯定是嫌疑人親友送的。

“這不是行賄嗎？”父親瞪著眼睛質問我，我當即表示堅決不能收。此時，妻子也下班進了屋。連飯也沒顧得做，就跟我們一起商量如何把錢退回去。依父親的態(tài)度，要立即連夜送還，或者交給檢察院領導。夜里我跟妻子商定，還是退給送禮人或其親友較為穩(wěn)妥。我想起了檢察院控申科的尹科長曾說過，他認識孔某的母親，就住在他們前樓。

第二天早上6點多鐘，我就給尹科長打電話說有事情找孔某家屬，他告訴了孔某母親的詳細住址后，我就讓妻子將錢和煙送還了孔某的母親。

我的心情變得輕快很多。9點多鐘，孔某的弟弟又和老范來到檢察院，我立即將老范叫到一邊，埋怨他不應將我的住址告訴孔某的家屬。

這次，孔某的弟弟提出想要讓孔某回家看看，我當場予以了拒絕。并且嚴肅地告訴他，將孔某帶回檢察院提審，是因為看守所維修房舍，哪能隨便回家呢？老范急忙將他叫到辦公室外邊，而后再也沒見兩人回來。此時，我真后怕如果當時沒有及時將錢物退回該如何收場。

盡管在以后的時光里又曾多次拒絕過當事人的請客送禮，我卻始終不能忘記這一次的情景。尤其是已故父親那嚴肅而微怒的面容時常在我的面前浮現(xiàn)，給我信心、給我鞭策，警示我永遠做一名廉潔自律、主持公平正義的檢察官。

平常案件挖隱情

1996年3月經過再三要求后，我被調整到審查起訴科任檢察員，實現(xiàn)了站到公訴席上仗義執(zhí)言的夙愿。我清楚記著季朝玉副檢察長常掛嘴邊的一句話：“不到審查起訴科辦案，就不算在檢察院工作過。”雖然他的用意是激勵年輕人到審查起訴科挑重擔子，我卻深感公訴人的責任重大，決心刻苦鉆研法律知識，在公訴崗位創(chuàng)出佳績。

到崗伊始，我就接手了一件看似平常的強奸未遂案。犯罪嫌疑人倪某與堂妻妹楊某通奸已久，夏天某日，倪某酒后辱罵了叔丈人，并炫耀了與其女兒偷情的事情。叔丈人在村里擔任治保主任，覺得十分丟臉，就回家收拾了女兒，并發(fā)下狠心非得整治混賬侄女婿。恰好倪某是個忘性大的人，第二天早上醒了酒后，又跑到村外等著與堂妻妹重溫舊情。過了幾分鐘，楊某扭捏著走來，倪某急忙上前表達諂媚之意。楊某想起昨天挨父親打罵的情景，難免懊惱，張口罵倪某：“滾王八犢子，我還上班呢！”倪某抓住楊某的坤包帶苦苦哀求，拉扯中還將坤包帶拽斷。楊某正要大喊，看到倪某那可憐的表情，想起姐夫平日對自己的慷慨，就連這坤包都是他送的，不禁產生憐惜之情，便好言相勸：“撒開我！上班不趕趟了。”恰好村口也過來了人，倪某便只好作罷。

楊某回家被父母逼問急了，無奈之下說出剛才的一幕。父親一聽，覺得教訓侄女婿的機會來了，立即到鄉(xiāng)派出所報案。由于派出所所長曹某平日里沒少得到他的恩惠，于是立即出警將倪某抓來，一番審問留下口供，又有扯斷的坤包帶為證，遂以強奸未遂罪名立案報捕。檢察院也很快以強奸未遂罪批捕。

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我接手了審查閱卷，感到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強奸未遂案，決不能被表面現(xiàn)象誤導。在閱卷中，又發(fā)現(xiàn)楊某說的“撒開我，上班不趕趟了”這句話更覺得蹊蹺，隨即將楊某傳喚到檢察院。她依然承認說過此話。我反問她：“如果上班趕趟怎么樣？”楊某沉默不語，最后承認了與堂姐夫的偷情事實。至此，這件看似平常的強奸未遂案水落石出。

記得發(fā)生這起案件時，國家刑事案件賠償還沒正式啟動。當我提出疑義時，主管領導曾經以本院已經作出批捕為由予以否定，堅持以強奸未遂提起公訴。對此我據理力爭：“倪某與堂妻妹通奸雖然違背社會道德，但是卻沒有觸犯刑法，扯斷了楊某的坤包帶不能認為是采取了暴力。我們不能人為地將不構成犯罪事實的人送上法庭，這是對國家法律和檢察官職業(yè)的褻瀆。”最后，案卷以定性不準退回偵查機關，倪某受到了行政處罰。

關于此案，我撰寫了《從倪某案件看辦案人堅持正確意見的重要性》，并在當年8月本院召開的理論研討會上被評為一等獎。

27年多少沉浮，我始終牢記作為一名檢察官的職責，在父親穿越時間長河的目光注視下，實現(xiàn)自己的童年夢想，公正公平，不讓一件錯案出現(xiàn)在手中。

編輯：張同舟 laura010203@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