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航
那些必須贊頌的愚人
史航
大偵探福爾摩斯曾經(jīng)這樣教導(dǎo)我們:“笨蛋雖笨,總有更笨的笨蛋,為他喝彩。”所以,我們在這里清算人類的愚蠢,只不過是盡“更笨的笨蛋”的那點義務(wù),為人家喝彩而已。
若是歷數(shù)世間愚人,我要把瑪麗蓮·夢露排在前面,因她最值得憐惜,我不愿意她在愚人的行列里排隊久候,她光是求情等愛,就已經(jīng)耗了畢生心力。
夢露的書架上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有弗洛伊德的書,她還看過林語堂的《生活的藝術(shù)》,這讓攝影家哈爾斯曼感到驚奇。但夢露說求您別拍這些,別人會以為我是剛擺上去的。確實,她早年的男友就對她說:“因為理智不發(fā)達(dá),你才這么容易哭。跟你的胸部比起來,你的理智只是個胚胎?!彼侠蠈崒嵉鼗貞洠骸拔覠o法反駁他,因為胚胎這個詞我還得去詞典里查?!弊x到這一段,我要承認(rèn),夢露女士,我有點愛您了。
《紐約時報》記者采訪瑪麗蓮·夢露,知道她小時候曾經(jīng)被一個收養(yǎng)家庭推給另一個家庭。記者問她:“在那些收養(yǎng)家庭中,你曾經(jīng)感到自己被愛嗎?”“有過一次,那時我大約七八歲。收養(yǎng)我的女士正在化妝,我在旁邊看著她。她用手中的粉撲拍了拍我的臉蛋兒…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被愛?!?/p>
哈爾斯曼看到夢露房間里放著一副杠鈴?!澳阌眠@東西嗎?”哈爾斯曼問?!笆堑?。”夢露答道,“因為我在和莊重作對?!?/p>
可是這個世界在跟她作對啊。就像夢露的最后一任丈夫、劇作家阿瑟·米勒所說:“夢露是一名站在街角的詩人,試圖向爭搶著拉下她衣服的人群朗誦詩句?!泵桌漳苷f得這么傷感痛切,但他們畢竟沒有廝守到老。
接著可以說到另外一個硬漢了,日本的黑澤明導(dǎo)演。
日本的國民女演員高峰秀子的自傳《從影五十年》,那里有年輕的黑澤明給年輕的她的情書:“已是半夜,我在寫劇本,可突然想撒尿。到樓下上廁所,又嫌麻煩,于是打開窗子就撒了起來。嘩嘩嘩……正在屋頂?shù)囊恢淮筘埍粐樑芰恕N胰龅臅r間很長,說不定樓下的人以為是下起雨來了……”秀子讀了,覺得真是粗野,就把信撕了,扔進(jìn)河里,嘩嘩嘩,信被沖走了。
黑澤明的女兒則回憶,每次自己生病、家里來醫(yī)生打針的時候,爸爸就躲在院子里,還假裝練習(xí)高爾夫球,他怕看到這個場面。
說完膽小的男子,再看一位膽大的女子。謝其章的《書呆溫夢錄》里提到:“1945年5月捷克爆發(fā)反納粹起義,俄軍開進(jìn)布拉格,作家納博科夫的姐姐在圖書館工作,她知道德國軍官要逃走了,但他們借的圖書尚未歸還。她和一位同事決定把書要回來。他們找到德國飛行員的住處,對方冷靜歸還了書籍,那時馬路已禁止通行,到處架起機(jī)槍。”
膽子不小的還有納博科夫本人,他不僅能寫《洛麗塔》那樣又曖昧又犀利的小說,還喜歡捕蝴蝶,還在佛蒙特州吃過蝴蝶:“我沒發(fā)現(xiàn)帝王蝶和副王蛺蝶之間有什么區(qū)別,一樣無法下咽,味道就像杏仁核生奶酪混在一起。”
行。真行。我只吃過燒烤后的蝗蟲蜻蜓毛毛蟲,都是卅年前的往事了,記得蝗蟲像烤煳的玉米。好吧,我快把自己也列在愚人名單上了。
(老九摘自《深圳特區(qū)報》,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