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譯者作為翻譯主體由于自身性別差異,使得在翻譯過程中,對詞匯的使用,句子的句式,語體處理都有所不同,從而使得譯文在文體上殊異彰顯。本文通過對《水滸傳》的賽譯本和沙譯本對比研究,指出譯者的性別差異會在譯文的語氣、措詞、語體、風格等諸多方面顯示出差異來,從而使得譯文文體受到極大影響,同時對譯者的翻譯心理也進行了研究。
關(guān)鍵詞:性別差異;《水滸傳》;賽珍珠;沙博理;文體影響;翻譯心理
引言:語言作為人類表達自身情感的一種載體,除了其自然屬性外,同時還具備其社會文化屬性,不同的人使用不同的語言,這稱之為“語域”(register)。語言由于其自身使用者的不同必然折射出其各自的特點。本文不探討其它影響語言使用的因素,擬從語言使用者的自身性別差異來探討由此產(chǎn)生的心理、社會性別的差異,以及在翻譯中語言的操控方式(manipulation)的不同。這里我們擬從《水滸傳》的賽譯本和沙譯本進行對比分析,通過性別不同的譯者對譯文的處理來揭示男女性別對原文理解的差異,這體現(xiàn)在其譯文的結(jié)構(gòu)、句式、遣詞造句、語體風格把握等諸多方面。目的不在于評判孰優(yōu)孰劣,而是通過客觀描述譯文的文體差異來探討性別差異造成的翻譯心理差異,指出這一客觀存在的事實。
一、《水滸傳》的兩位譯者及翻譯背景簡介
《水滸傳》作為中國古典小說四大名著之一,以北宋末年發(fā)生在山東水泊梁山的宋江造反事件為線索,揭示了中國封建社會中農(nóng)民起義的發(fā)生、發(fā)展和失敗過程的一些本質(zhì)方面。它以其悲壯的英雄故事感人情懷,以其質(zhì)樸的語言風格而雅俗共賞。由于其杰出的藝術(shù)特色及在我國傳統(tǒng)文學(xué)中的地位,《水滸傳》經(jīng)過中外翻譯家的匠心獨運,被譯成多種外文。其中有三個英譯本在英語國家和國內(nèi)翻譯界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賽珍珠女士(Pearl S. Buck) 在1920年代中后期譯的“All Men Are Brothers”(1933),杰克遜(J.H. Jackson)譯的“Water Margin” (1963 )和中國籍的美國猶太裔學(xué)者沙博理先生 (Sidney Shapiro)譯的“Outlaws of the Marsh”(1980)(以下分別簡稱“賽譯”、“杰譯”、“沙譯”)。國外評論家對這三個譯本評價,大體上是肯定沙譯,否定賽譯,批評杰譯[1]。國內(nèi)翻譯研究者對三個譯本的評論,可能受到外評的影響,對沙譯贊美較多,對賽譯批評較多,特別是針對賽氏的“死譯”,近乎眾口一詞。不過,亦有相反的觀點[2]對杰譯持批評態(tài)度的也不少,原因在于杰譯太“活”,刪改幅度過大,和原文“偏離”太多[3](張怡,2001:339)。毋庸置疑,不同的評價基于不同的根據(jù)和立場。本文之所以選取賽譯和沙譯進行對比,主要是兩位譯者代表性強,能凸顯性別差異對譯文的影響。之所以沒有選擇杰氏版,主要是基于兩點考慮:一來杰譯的太“活”以及對原文的過多“偏離”;二是限于篇幅,希望管中窺豹,現(xiàn)其一般。
先介紹一下原著的特點?!端疂G傳》的語言是以口語為基礎(chǔ),經(jīng)過加工提煉而創(chuàng)造的文學(xué)語言。其語言特色是明快、洗煉、準確、生動。無論是作者的描述語言,還是作品人物的語言,許多地方都惟妙惟肖,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寫景、狀物、敘事、表情、極為靈動傳神。
《水滸傳》人物語言的性格化,達到了很高的水平,通過人物的語言不僅表現(xiàn)了人物的性格特點,而且對其出身、地位以及所受文化教養(yǎng)而形成的思想習(xí)慣有時也能準確地表現(xiàn)出來,所謂“人有其性情?!擞衅渎暋!?/p>
賽珍珠(Pearl Buck l892-1973),是以中文為母語之一的著名美國女作家。本名珀爾·布克。賽珍珠是她自己起的中文名字。她出生于弗吉尼亞州西部,父母是傳教士,自小隨父母來中國,曾閱讀中國的經(jīng)書。17歲回美國進弗吉尼亞州倫道夫,梅康女子學(xué)院攻讀心理學(xué),畢業(yè)后又來中國。1917年與傳教士約翰·洛辛·布克結(jié)婚,從事傳教工作?;楹箅S丈夫遷居安徽北部的宿縣(今安徽省宿州市),在此期間的生活經(jīng)歷成為日后聞名世界的《大地》的素材。1921年秋她的母親去世后,全家遷至南京。1927年北伐軍進入南京,她離開中國。自1921年至1935年,她與布克(J. L. Buck) 長期居住在所執(zhí)教的金陵大學(xué)分配給他們的兩層樓房里。在這里她寫出了于1938年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長篇小說《大地三部曲》(Grand Earth)等小說,并最早將《水滸傳》翻譯成英文在西方出版。1934年與布克離婚;1935年與約翰·戴公司總經(jīng)理、《亞細亞》雜志主編理查·沃爾什結(jié)婚,因而進入約翰·戴公司任編輯。以后在賓夕法尼亞州的農(nóng)莊里從事寫作。
沙博理(Sidney Shapiro,1915—)原籍美國。1937年畢業(yè)于紐約圣約翰大學(xué),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在美國部隊服役,戰(zhàn)時就讀于康奈爾大學(xué),戰(zhàn)后相繼進入哥倫比亞大學(xué)、耶魯大學(xué)選修中國語文。1945年到夏威夷大學(xué)執(zhí)法律教席,1947年來華,在上海從事律師工作,其間曾結(jié)識一些進步文藝工作者,其中有從事文藝工作的共產(chǎn)黨人,并于一年之后和戲劇家鳳子結(jié)婚。1948年.他和鳳子來到北平,此后曾相繼在北京對外聯(lián)絡(luò)局、《中國文學(xué)》雜志計擔任翻譯、改稿工作。1963年向中國政府提出申請,要求加入中國國籍。經(jīng)周恩來總理批準,正式成為中國公民,為《中國畫報》社英文組專家?!?0多年來,沙博理兢兢業(yè)業(yè)于本職,將—本本中國文學(xué)作品譯成英文,為中外文化交流作出了出色的貢獻。主要譯作有:茅盾《春蠶》,巴金《家》,……《水滸》。[4]
從兩位譯者的簡介當中可以看出,賽氏的《水滸》成書較沙氏的較早近50年,加之沙氏是在其夫人鳳子的幫助下來理解中國固有的文化元素,其優(yōu)于賽氏不言而喻,正如沙氏在接受《南方都市報》采訪時坦言:“《水滸傳》里面對話很多,跟現(xiàn)在區(qū)別也不大,困難的反而是它的思想感情難把握,這是古代的一個社會,他們穿什么衣服,拿什么武器,我都要琢磨……她對我的幫助特別大?!母赣H能寫文言文,她的文言功底又比較好,所以很多問題都可以問她。不僅是詞兒,而且人的思想感情,她也能給我解釋。那是中國幾百年前的東西,我不通過鳳子,理解起來確實很困難。不但我,可能一些中國的青年看那個東西都不一定能完全理解?!盵5]
二、譯本對比分析及翻譯心理探析
王德春在《語境學(xué)是修辭學(xué)的基礎(chǔ)》一文中指出:“語境就是時間、地點、場合、對象等客觀因素和使用語言的人、身份、思想、性格、職業(yè)、修養(yǎng)、處境、心情等主觀因素所構(gòu)成的使用語言的環(huán)境。”其中,作為客觀因素的“對象”自然不能脫離其性別類型,而作為主觀因素的“使用語言的人、身份、思想、性格、職業(yè)、修養(yǎng)、處境、心情等”又都是以一定的性別角色出現(xiàn)。無一不與性別身份有關(guān)。男性和女性在運用語言時存在著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1)在語音上,英美婦女比男性更喜歡使用逆序重音;北京女青年“女國音”現(xiàn)象。(2)在詞匯上,女性更喜歡使用情態(tài)詞語、色彩詞語、夸張詞語,委婉詞語等;(3)女性更注重語言的優(yōu)雅和含蓄。女性比男性更注重言語的規(guī)范性,對各項語言規(guī)則更習(xí)慣于循規(guī)蹈矩;(4)女性在談話時對話題習(xí)慣于不加左右。此外,男女在言語交際過程中也存在著多種差異。處于同一心理年齡上的男女在口頭言語,書面言語及內(nèi)部言語方面的特色是各不相同的。[6]
2.1詞組及詞匯的翻譯
先說《水滸傳》書名的翻譯?!八疂G”通常被譯成“Water Margin”,指的是書中許多事件的發(fā)生地。賽珍珠認為書名這樣去譯,西方讀者肯定不知所云,她先后試用過《俠盜》、《義俠》等名,但自己都不甚滿意。直到出版前不久,她才突來靈感,想到了《論語》中的一句名言:“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于是在紐約莊臺公司1933年出版這本上、下兩卷的譯著時即以“All Men Are Brothers”為名。這是《水滸傳》的第一個英文全譯本,在美國很是暢銷,從中國殺將過去的這批“梁山好漢”,一下子就“竄”上了美國權(quán)威的“每月圖書俱樂部”的排行榜。沙氏在《水滸傳》翻譯工作接近尾聲的時候,同樣也遇到了書名如何翻譯的麻煩。當時,對總理心懷不滿的江青不敢明目張膽地說總理壞話,就把總理比喻成新中國的宋江,借罵宋江來達到把矛頭指向總理的目的。所以,當四人幫得知沙博理將《水滸傳》翻譯成《Heros of the Marsh》的時候,立即怒氣沖沖地趕到他的辦公室,明確表示了把“宋江們”稱作“Heros”的抗議。博理試探地問他們:“你們說Heros不行,那Outlaws(好漢)怎么樣?”“Outlaws是不是土匪的意思?”四人幫問他?!笆前 !鄙巢├砗苷J真地點點頭,《Outlaws of the Marsh》就這樣出版了。[7]通過對書名的翻譯我們可以看出:賽氏作為一名女性,且童年又在中國長大,深受中國傳統(tǒng)儒學(xué)的影響,一方面有其固有的女人的心理,希望天下太平,四海皆兄弟的美好愿望在其譯文中得以體現(xiàn),另一方面我們也可以看出女性翻譯者在翻譯時,有意對譯文的操控,凸顯譯者的主體意識、喜好,并把其喜好,意識反映在其譯文中,同時我們亦可以看出:賽氏對于書名的譯法,從其心理而言,有種刻意向男性心理趨同的情結(jié),一是由于原著所寫題材的原因,二則是因為女性譯者渴求自身身份得到社會認同的原因吧;沙氏由于受到當時的政治氣候影響,不得已將其原譯“Hero”改為“Outlaw”,但“outlaws”在英國文化中仍有綠林好漢的意思,如Robinham就是行俠仗義的Outlaws,字雖改,義未變。從沙氏選取hero和outlaw兩詞可以看出,作為男性譯者,其翻譯心理自然是男性化的崇尚英雄、綠林好漢的情結(jié)。
再譬如說王倫向林沖要投名狀,賽譯作“正式申請”(Formal Application),所謂申請,是指還需得到批準,而投名狀實際上是入伙證書,沙譯作“入伙證”(Membership Certificate),從這里可以看出,做為女性譯者在語言處理上較男性譯者更趨于優(yōu)雅、正式、規(guī)范。
2.2句子層面
再來看武松在上景陽岡時,喝完酒后,趁著酒興,說:“休要胡說!沒地不還你錢,再篩三碗來我吃!”
賽譯:“Don't talk nonsense,”said Wu Sung,“I won't cheat you. I'll pay you, so bring me three more cups of wine.”
沙譯:“Poppycock! I am paying, aren't I? Pour me three more bowls。”
不難看出:賽譯的句式較長、較正式,看不出武松是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再加上酒后粗魯?shù)囊幻?,倒是感覺既禮貌又體貼,這與原著中武松的性格、話語不相吻合;而在沙譯筆下,用詞簡煉、一個俚語“Poppycock”一個動詞“Pour”,加上簡短的祈使命令句,看出了武松的顯得極不耐煩,性格的粗俗與豪放。究其原因,我們認為賽氏之所以這樣譯,可能與其將題目譯為“四海皆兄弟”的俠義情結(jié)與其在神父這樣嚴謹?shù)募彝ナ谷话桑热活}目定了基調(diào),那文中的人物言語自然要為整體風格服務(wù),同時由于其出身家庭的熏陶,從中我們又可以看到女性譯者對于原文的“操控”痕跡以及其所受文化影響在其譯文中體現(xiàn)的痕跡;沙氏身居原著的故鄉(xiāng),加上身邊亦有得力助手,再加上其先前律師的身份,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熟知各種人的言語特征,以其男性的心理來傳譯男性的話語,自然能將其話語的語域特征展現(xiàn)出來,與其譯文的“Outlaws”的風格亦相吻合。
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女性主義翻譯在實踐上極力提倡一種譯者干預(yù)性的(interventionist)翻譯實踐,要求對翻譯文本進行女性主義的創(chuàng)造。正如弗洛圖(( Luise von Flotow) 論述了女性主義翻譯的三種實踐方式:增補(supplementing)、劫持(hijacking)以及加寫前言和腳注(prefacing and footnoting) “增補”是為了彌補語言間的
差異。[8]
2.3 雙關(guān)語的處理
諧音和雙關(guān)語(Pun),是翻譯家最為頭疼的。好的翻譯,好比對對子,作者出的是漂亮的中文,譯者對以地道的英文,文字不同,意思卻要相合。從雙關(guān)語的翻譯我們來看兩位譯者的不同處理方式,再來看魯達上山一節(jié):
魯智深在五臺山出家后,不學(xué)坐禪,選了中間的禪床倒頭便睡,禪和子只得嘆氣道“善哉!”魯智深便道:“團魚灑家也吃,甚么‘鱔哉’!”禪和子道:“卻是苦也!”魯智深便道:“團魚大腹,又肥甜又好吃,那得苦也?”此處的“善哉鱔哉”為諧音,且看賽氏與沙氏各自譯文:
賽譯:A priest exclaimed,\"What a calamity!\"Lu Ta shouted,\"Even a tortoise I shall eat; what calamity will there be?\" The priest replied, \"Of course there will be a calamity.\" Lu Ta said, \"A tortoise has a big belly, but the fat is sweet and nice to eat, so why should there be a calamity.\"
沙譯:\"Evil!\" exclaimed the monk.
\"What is this talk about eels? It's turtles I like to eat.\"
\"Oh, bitter!\"
\"There is nothing bitter about them. Turtle belly is fat and sweet. They make very good eating.\"
通過對比不難看出:賽氏對于雙關(guān)語并未做處理,直接意譯,看不出原著中的幽默、有趣之味,平淡無奇;且不論二者的語言功底如何,單從性別差異上看,我們可以看出女性譯者在處理雙關(guān)語這樣高難度的修辭方法時,操作過于簡單化,賽氏用“calamity”一詞又過于書卷氣十足,不適用于口語表達,表現(xiàn)為求易的心理趨向。正如弗洛圖所言,女性譯者在譯文中的劫持化(hijacking)現(xiàn)象比較普遍;再看沙氏譯文,沙氏在此匠心獨運,巧妙地用“罪”和“鱔魚-鰻魚”的英文諧音詞和中文的諧音詞相對應(yīng),捧腹大笑之余,不免要為之拍案叫絕!從性別差異上看,男性譯者面對高難度的修辭手法,另起爐灶,用“evil”和“eels”進行對應(yīng)處理,還原原著的修辭色彩,另外在遣詞造句上,亦采用口語味十足的詞,短句,自身性別意識在譯文中得以彰顯的同時,亦有規(guī)避。彰顯是其對知難不畏難的男性勇氣,規(guī)避的是自身性別對原文的干涉,有為亦無為。
3.結(jié)論
通過對《水滸傳》兩個英譯本的簡單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由于性別的差異,使得男女譯者在翻譯中的心理趨向與操作方式各不相同,從而影響到譯文的文體的不同,女性譯者在翻譯中受其自身性別的影響,在遣詞造句上更加趨于規(guī)范、缺乏靈活性,并同時亦有凸顯其性別意識的一面,如過多的對原文的操控,以達到其追求社會認同的目的,同時在翻譯策略上達到求易的目的;而男性譯者在翻譯中亦有其男性意識的體現(xiàn),在困難面前表現(xiàn)出一種征服的欲望,同時亦有其無為的一面。我們認為,不管是男性譯者還是女性譯者,在翻譯中應(yīng)該盡量避免自身性別意識在譯文的體現(xiàn),盡量還原原著的風采,當然這也是一種理想狀態(tài),畢竟性別的差異會或多或少地體現(xiàn)在其語言的使用上,從而導(dǎo)致譯文文體與原文文體的偏離。
參考文獻:
[1] 王麗娜,《水滸傳》在國外(上)[J].天津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J],1998(1): 63 -71.
[2] 馬紅軍,為賽珍珠的“誤譯”正名,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J],2003(3 ): 26.
[3] 張怡,《水滸傳》三種英譯本之比較鑒賞.載崔永祿.文學(xué)翻譯佳作對比賞析[C].天津: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2001.
[4] 許翠英,《中國翻譯詞典》湖北教育出版社[A],武漢,1997:P 580-581
[5] http://bbs.southcn.com/nfsq/ywhc/ls/200608230774.htm
[6] 王德春《語境學(xué)是修辭學(xué)的基礎(chǔ)》[M]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1996
[7] http://www.gzcity.com/o/show.php?tid=81708
[8] Flotow, Luise von Translation and Gender, Man-chester: St. Jerome Publishing [ M],1997.
作者簡介:李野,女,西南民族大學(xué),研究方向:翻譯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