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樓下，就看到小姑子穿著家常的便衣，宛若主人般在我家廚房忙來忙去。聽到我開門，她從廚房探出頭：“啊呀，是阿美回來啦。你坐，坐。”

那么不舒服。這話說的，好像我是她家客人。我一邊暗暗嗔怪自己的小心眼兒，一邊面帶微笑地回應(yīng)：“呵，是萍萍妹來了，怎么不等我回來做飯啊。你大老遠地回趟娘家，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我話沒說完，小姑子的頭就已經(jīng)縮進了廚房。正欲在沙發(fā)上坐下，小姑子的兒子小午歇斯底里地喊：“此處是我的地盤，我已經(jīng)占領(lǐng)，舅媽你快走開！”

蹭一下跳起來，奔進臥室。我瞪大了眼睛。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包裹擺了滿地，老公正在收拾衣櫥，看到我，頗不自然地站起來：“阿美，我實在是沒來得及跟你商量。萍萍離婚了，孩子歸她。一并辭了職。這突然決定回家來，今天下午打電話要我去火車站接她。萍萍相中咱臥室有衛(wèi)生間，住著方便，我給她騰衣柜呢?！?/p>

忽然覺得大腦有些遲鈍，跟不上老公話語的節(jié)奏。這字字句句，不亞于一顆顆炮彈，哪一顆都有很大的殺傷力。

離婚？辭職？回來？住我的主臥？！

2

我拿出當(dāng)嫂子的高姿態(tài)，主臥讓出來，小姑子娘兒倆就住下了。小姑子娘家也沒有別的兄弟姊妹，奔著咱來了，在咱家落落腳也是無可厚非。

當(dāng)天晚上，小姑子哭訴小午爸爸的不是。當(dāng)年她不惜與日漸衰老的老父反目跟這個男人走天涯，如今又千里迢迢攜衣物帶兒子轉(zhuǎn)回原點，真讓人心酸。

一個月，兩個月，3個月。老公把小午安置到附近幼兒園，小姑子每天接接小午，做做飯。日子長了，我心里就特別不自在。

從前我加班，都是老公去接我，現(xiàn)在不了，小姑子說自己和小午在家會害怕。老公買菜買的全是這娘兒倆點的愛吃的，周末出去玩也是由著小姑子安排。并且我與老公單獨在臥室時間稍微一長，小姑子就在客廳揚著聲音叫：“哥，出來陪我看電視啊。”一天深夜下雨，打了兩個悶雷，小姑子竟然身著睡衣?lián)溥M我們臥室，尖著嗓子喊：“哥，我怕！”老公呢，只要聽到小姑子的聲音，就顛顛地跑去聽她支使。最令我受不了的是，小姑子在家穿著睡衣，每天晚上跟老公歪在一張沙發(fā)上看電視，就跟夫妻一樣。她一講起從前的辛酸事兒，必定淚眼婆娑，看著我若有所思道：“阿美要是你離了婚，一定過得很好。你看你這么年輕漂亮，又沒有孩子拖累，職業(yè)好，文憑高有本事……”

這話說的，什么意思啊，你離了婚難不成我也得嘗嘗滋味？

一起回婆婆家，婆婆勸小姑子找工作，也好找個合適的人嫁了。小姑子有點不樂意：“在哥哥家住挺好啊，我也不想再嫁了，這年頭，我哥這樣的好男人難找呀！”

我心里，咯噔一聲。

那天臨睡覺，裝做漫不經(jīng)心隨口問老公：“萍萍想在咱家住到什么時候？”

老公一下子紅了臉。吭哧老半天，終于開了腔：“萍萍對媽說，不想出去找工作，也不想再嫁，咱家寬敞，她說在這兒住著互相照應(yīng)還節(jié)省房租?！?/p>

我的頭轟一下。一起住著，算個啥事兒啊。小姑子平日里所說所做一點一點浮上來，難道，她還真是對我的幸福生活有了點兒別的想法？

我極嚴肅地扳過老公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表態(tài)！你希望在一起住不？”

老公一把摟過我，“這話問的，我和媽都不好意思說嘛，不是親女兒不是親妹妹，開這口，就跟趕人家似的?！?/p>

也是。這事兒說起來話長。小姑子不是婆婆的親女兒。公公與婆婆，各自失去另一半，婆婆帶著老公，公公帶著小姑子。兩位老人10年前結(jié)了婚，安頓下來，一合計，兩個孩子也是男當(dāng)婚女當(dāng)嫁，干脆合在一起，日后也好處理家庭關(guān)系。話說出來，老公與小姑子都答應(yīng)處一處。這一處兩處的，兩個人就走一塊兒了。正是皆大歡喜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小午爸爸以強大的攻勢從老公手里奪走了小姑子，兩位老人極力反對，奈何小姑子去意已定，隨小午爸爸遠走他鄉(xiāng)，來年生了小午。

小姑子啊小姑子，當(dāng)年我嫁你哥的時候吃的那是你嘴邊的剩菜，這些年我苦心經(jīng)營，如今雖說風(fēng)生云起，可你哪里知道我付出的心血。這不，連孩子都沒顧上生呢?，F(xiàn)在你若有心殺個回馬槍，可讓我情以何堪啊。

不行，我可不能坐以待斃。

3

閨蜜來訪，小姑子打了招呼回房看書。閨蜜沖我詭秘一笑，開始拉起家常，她把聲音壓低，控制到隔壁聽起來若有若無的分貝。

閨蜜感嘆，你好肚量呀，山寨小姑子在你家住了大半年，你也沒個脾氣。我擠擠眼回答那是自然，雖說貌似山寨，姑嫂情可沒山寨，那比親人還親哪。先人說長嫂比母，我雖年歲不長，可小姑子感情遭此變故，我不幫她，難不成等路人幫呀。

閨蜜擔(dān)心，你家小姑子跟你老公當(dāng)年那是郎才女貌一對兒，可別死灰復(fù)燃，幫人家把你自己幫進去。我笑，哪能呢，小姑子是有涵養(yǎng)的人，打死她也不會做這種事兒。再說了，我老公，這些年我們相濡以沫，經(jīng)歷那么多艱難，風(fēng)里雨里趟出來的鐵哥們，怎么會隨隨便便朝三暮四啊。

閨蜜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要個孩子啦。我竊竊地笑，告訴你你可不許聲張，我早就掐準了日子，小寶貝40多天啦，早孕反應(yīng)很少，打算瞞幾天，老公快過生日了，就當(dāng)生日禮物送，他盼這寶貝，盼了好長時間呢！

閨蜜說女人必須自立自強，你別圖著小姑子跟你住一起省心省錢又熱鬧，誤了她的幸福是大事。女人的好年華眼一眨就過去了，她要抓緊時間把握自己青春的尾巴哪。我說那是，小姑子需要時間恢復(fù)，心情比剛回來時好多了，她聰明著呢，這些道理哪能不明白。

閨蜜問你小姑子什么專業(yè)來著？我說會計呀。閨蜜詭秘地笑，我剛來的時候看到那個什么三悅公司正招會計，三悅的效益可好了，叫你小姑子去試試？我也笑，你這個家伙還挺有心的呢，看看我順便還捎帶點兒信息?？峙滦」米釉缇土粜牧?，我不想給她壓力，她想什么時候出去做事，還是自己拿主意吧。

閨蜜說我們單位人多，有好幾個跟你小姑子條件相當(dāng)?shù)拇簖g男，都是很有水平的。哪天她休整過來，我做媒人呀。我吃吃地笑，難得你對俺小姑子這么好，先替她謝過啦。小姑子過上幸福生活的時候，俺們定然不能忘記您的大恩大德啦。

閨蜜說你聽廚房里盤子碗兒響呢，是你老公準備飯了吧。我說那是，這不今天你來了，愛屋及烏你也受點兒寵愛吧。走，咱幫他去。

4

兩個星期后，小姑子告訴我們，找到工作了，三悅公司財務(wù)科，總經(jīng)理與財務(wù)部長親自面試，對她很滿意，已經(jīng)通知上班了。并且說，想找個合適的房子，上班前搬過去。

我的小聰明起了作用，我佯裝詫異：“萍萍妹，我這人隨便，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多包涵，咋一聲不吭的，工作找好了，又要搬出去呢？”

小姑子情真意切地摟住我：“平?？偨心惆⒚腊⒚赖?，其實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我在你家賴了小一年了，你還把我當(dāng)自己的親妹妹一樣，讓我心里愧得慌。說實話，經(jīng)歷了那些事情之后，我心理扭曲得很，不過現(xiàn)在想開了。嗯，不說從前啦。我還這么年輕，總要工作總要嫁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說是不是？”我拍拍她的后背，真誠地點點頭。

老公生日那天，小姑子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說要答謝我們對她的“親情收留”，并且送了我防輻射背心等孕期用品。我呢，把一串兒鑰匙交到小姑子手里，那是一套離幼兒園很近的樓房，我已經(jīng)帶她看過，并付好了一年的房租。老公囑咐：“沒特殊情況每星期六我都接小午，咱們一塊兒過周末。”小姑子紅了眼圈：“阿美，我們相親相愛做一家人，真好。”

是啊，多好。心底里，我真是很動情呢。（責(zé)編/詩坤ranbaoma@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