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民
轉眼間,我在陳田村已住滿一年有余。去年讀碩畢業(yè)時,在大學城貝崗村暫居了兩個月,后迫于高租金,我攜女友找了輛面包車,請之前舍友幫忙把家安在了廣州的北邊。我跟她一邊找工作,一邊熟悉周邊,雖然涉世未深,但對生活也充滿了熱情。在一位已經(jīng)在此折騰幾個月的同學指引下,我試著去了解陳田村方圓幾公里的零零碎碎:吃穿住用的各個方面。接下來的幾十天,我不知疲倦地奔波于菜市場、超市與公交站,直到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它們?;镜臏仫柦鉀Q了,人就會有更高層次的需求出現(xiàn),女友已經(jīng)無法忍受如此這般單調(diào)的生活了,她要時不時地從江夏地鐵站直沖到天河城逛街,哪怕只是眼睛直溜溜地看,手掌輕輕地摩挲,她的心情也會突然好起來。我無法理解其中奧妙,不過她能夠開心,我就會少些麻煩,當然支持。
三個月后,我跟女友分別揾食成功,于是工作日每天早起睡眼蒙眬地匆匆去上班,晚上兇神惡煞般拖著麻木的肉身回來,路經(jīng)菜市購置原料,到家開火弄些不好不壞恰好可以入胃的東西糊口,飯后各看各的電影,聊聊天,拌拌嘴,吵吵架,睡覺。第二天,重復昨日,只有周末節(jié)假日才能斬斷了這可怕的循環(huán),我與女友方可繼續(xù)探索白云。時代美術館、國際單位、萬達廣場成了女友的新寵,而廣外的運動場、黃石北路附近的河南燴面館、綿延的白云山則成了我的“會所”。其中,我最愛的地方就是河南燴面館了。也不知陳田旁邊的江夏村從何時起竟聚集了那么多開的士的豫人。平常傍晚六七點左右,司機們把綠色的營運車停在路邊,數(shù)十上百輛連成一條直線,放眼望去甚是可觀,他們七八成群圍在一邊用家鄉(xiāng)話亂侃,這場景使我想起了紐約小意大利街道上的柯里昂家族,但不知這里的河南人“教父”是誰,當初又是誰第一個從中原跑來這里扎根謀生。我常去的那家河南燴面館就開在江夏村,女友不愿意吃海量油膩的北方食物,所以往往是我一個人時不時來這里坐坐,邊吃燴面邊聽別人聊天,可能是由于找到了故鄉(xiāng)的味道,來店里的河南人說起話來顯得很有底氣,他們在這里重振精氣神迎接新挑戰(zhàn)。
其實,我跟那些河南司機們一樣,都是漂泊在廣州的異鄉(xiāng)人,不通粵語,收入不高,共屬“蟻族”。在陳田村租住的大多數(shù)人跟北漂的那撥人很相似,早晨上班高峰期也要排隊進地鐵,晚上下班回來同樣地疲憊不堪,人們到處都在為生活得更好奮斗著。只有夜晚回到蝸居的房子里,暫時切斷了與外界的聯(lián)系,我們才能慢慢放下躁心,漸漸地回到自身。臨近午夜的陳田村,千座聳立的筒子樓,拋出光線的白色窗口,遍布垃圾的巷道,把人堵在尺寸平方的格子間里,任由其感官崩潰又重生。女友生來弱小,卻性格倔強,工作上受了委屈,就回來跟我哭訴,她開始懷疑未來,與我的爭吵日益增多。我試著不去想那么多,為了轉移焦慮,我經(jīng)常去找車同學玩。
車同學就是上面提到的早我?guī)讉€月入住陳田村的研究生同學,他與我來自同樣的省份,又恰好讀同樣的學院,所以關系也算密切,但真正把我們連接在一起的是籃球。車同學單身,不像我那樣有諸多計較,他常招呼我去他那兒坐坐,喝茶吹水。他租的房子比較靠里,不如我的更接近地鐵站,四面也被其他樓房圍起來,終日不見陽光,需整天開燈照明,因而價格也相對便宜。他來這里是被老鄉(xiāng)召喚的,我正好也是被他拉來尋的房子,這或許是人群居性的驅動,怪不得江夏村能聚集那么多的河南人。車同學跟我早先并不在陳田村附近的廣外運動場打球,因為我們還有其他幾位共同的球友同學住在其他地方,為了方便大家匯集,我們需回大學城。通常周日下午,車同學跟我步行十五分鐘路程從陳田村到廣外公交站,坐大學城一線,費時九十分鐘,到目的地。或早或遲不久,其他的球友也陸續(xù)到來,好戲就上場了。暢快淋漓的運動之后再去商業(yè)區(qū)的小館子痛快地喝上幾杯啤酒,你一言我一語,倒也忘記了些許煩惱。兩個小過后,離別時刻到來,大家依依不舍,約定下次再來,各自乘車歸去。車同學與我又踏上返程的公交車回陳田村,一路上歡聲笑語,延續(xù)之前的愉快。后來,大家都忙起來,很難聚在一塊打球了,車同學跟我就選擇到白云區(qū)的廣外球場玩,再后來,連車同學也沒空了,剩我一個人打球也沒什么意思,也就沒再去了。
前些天,房子租約到期,女友跟我合計了一下,決定搬離原來的小窩,要更上一層樓。我們從同棟的二樓搬到了三樓,房屋面積擴大了,租金也升了不少,不過尚在可承受范圍之內(nèi)。雖然女友工作壓力依然很大,畢竟吃公關傳播飯真的很辛苦,但她也在逐步前進,惡補專業(yè)知識。她跟我約定每月坐地鐵三號線到珠江新城廣州圖書館,拉著小拖車運三十本書回來翻閱。在陳田村的小房間里,一年多來,我翻閱了盡可能多的文本,遍覽了能找得到的影像,這些需要器官固定位置的身體活動總會帶來奇特的體驗,使得我既在白云區(qū)的陳田村,又似乎在別處,正如人始終生活于輪替中的白晝與黑夜?;蛟S這也正是我能棲身于此的緣由,因為無論我身居何處,所干何事,總會有思想逃逸出來,去尋它的解脫。
責任編輯 朱繼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