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國麗
[摘 要]君子是儒家比較重要的概念,是儒生們追求的理想人格。《大學》作為儒家一部重要的經(jīng)典著作,其從君子之意、君子之性、君子之徑構建了一套有體系的君子觀,即君子意為“慎獨者”,“明明德”是君子之性,“格物致知”君子之學的根本途徑。
[關鍵詞]《大學》;君子;慎獨者;明明德;格物致知
君子是儒家比較重要的概念,是儒生們追求的理想人格,可以說對君子的研究貫穿著整個儒家哲學研究。《大學》原為《小戴禮記》的一篇,到了宋代,宋程穎、程頤等將其從《禮記》中抽出加以整理,獨立成篇,并將之與《中庸》、《論語》、《孟子》相配,合稱“四書”。作為儒家一部重要的經(jīng)典著作,其從君子之意、君子之性、君子之徑構建了一套有體系的君子觀。
一、君子之意——慎獨者
《大學》曰:“所謂誠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庇纱丝梢钥闯?,《大學》對君子之意的界定很明確的,君子是有別于小人,是誠于中而形于外的慎獨者。
那么何謂慎獨呢?朱熹對此的解釋為:
獨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為善以去惡,則當實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惡惡則如惡惡臭,好善則如好好色,皆務決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于己,不可徒茍且以殉外而為人也。然其實與不實,蓋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獨知之者,故必謹之于此以審其幾焉。
朱熹將慎獨之“獨”解釋為“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之地也”,即獨處;此處用禁自欺等慎獨之表現(xiàn)形式、以“惡惡臭”和“好好色”的反面例子來得出慎獨者之“必謹之此以審其幾”的結論。將“慎”解釋為“謹”,即謹慎。也就是在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謹慎對待自己的言行。王陽明從心學的角度來闡釋:
正之問:“戒懼是己所不知時工夫,慎獨是己所獨知時工夫。此說如何?”先生日:“只是一個工夫,無事時固是獨知,有事時亦是獨知。人若不知于此獨知之地用功,只在人所共知處用功,便是作偽,便是見君子而后厭然。此獨知處便是誠的萌芽,此處不論善念惡念,更無虛假,一是百是,一錯百錯,正是王霸義利誠偽善惡界頭。于此一立立定,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誠......則獨知之地,更無無念時邪”?曰:“戒懼亦是念。戒懼之念,無時可息。若戒懼之心稍有不存,不是昏瞶,便已流入惡念......
王陽明則認為“戒懼”和“慎獨”是一個功夫,即獨知,要達到“端本澄源”之境,務必時時獨知,反之則淪入惡念,在王陽明這里,這個“獨知”充滿了念想,念動于心,這就把“獨知”與“良知”結合起來,將慎獨轉化為對內在性本心的認識。
《說文解字》說:“慎,謹也,從心,從真”??梢?,慎更早的意思是慎內在的心,聽從內心真正的聲音,而不是朱熹所說的獨處之時之小心謹慎自己的言行。就像王陽明說的,
戒懼也是獨知,懂戒懼了,說明知了,起念于心了,沒有欺騙自己的真實感受,所以朱熹的獨處之慎獨歸根結底還是對內心良知的正視?!洞髮W》說:“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直心正念真如,名為誠意”,可見,慎獨與誠意、毋自欺、自謙本是一體,且都是指對內心的修養(yǎng)?!洞髮W》認為,外在的“色”與“臭”對內心的影響是欺瞞不得的——知臭必惡,知色必好,君子坦蕩蕩,直面本心;小人則表里不一“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之如見其肺肝然”。所以,“慎獨”乃是慎內在之本,慎內在的起心動念,同時也慎于外,而外是由內來決定的,于是這便回到了儒家的內圣外王之道。從以上看,王陽明將慎獨轉化為對內在性本心的認識,無疑是更貼近慎獨的原意。
綜上可知,追求心中真善,內不自欺,外不欺人,光明磊落,如是而行,便是慎獨,具有這種修養(yǎng)的人便是君子。
二、君子之性——明明德
《大學》開篇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朱熹解釋為:
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人欲所弊,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fā)而逐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污也……皆當止于至善之地而不遷……
朱熹認為,大學是大人之學,學習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明”釋為“明之”,“明德”釋為“人之所得乎天”的本性,即天命之性,是萬物之本,具有虛靈不昧、具眾理、應萬事等基本的特點,但是受到氣質之性、人欲的遮蔽,清清楚楚、明明了了的本性并不自明,因此,回歸本性之路是“因其所發(fā)而逐明之”,就是要找到其根源而自明,以復其初也,在時時慎獨這一點上,朱熹和王陽明的路徑是一致的。朱熹在《大學章句序》說:“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然其氣質之稟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于其間,則天必命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其性?!庇纱丝梢?,朱熹認為人皆有天命之性,但是人性之明被人欲、氣稟所遮蔽,所以不能明明德,君子明明德,于是,君子的任務就是“新民”,即通過教化使人們實現(xiàn)對自己本質的重新認識,弘揚人性中光明正大的品性,使人到達最完善之境界。明明德為君子之行奠定了形上依據(jù)。王陽明在《大學問》中回答大人之學何以在于明明德時說:
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是其一體之仁也,雖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靈昭不昧者也,是故謂之“明德”…故夫為大人之學者,亦惟去其私欲之弊,以明其明德,復其天地萬物一體之本然而已耳。非能于本體之外,而有所增益之也。
王陽明所說的“大人”就是君子,認為他們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以一體之“仁”為本,慎其內心的起心動念,去其私欲之弊;而明明德立其天地萬物一體之體也,從一定程度上說有所增益之也,所以君子明明德。王陽明認為:
明明德者,立其天地萬物一體之體也,親民者,達其天地萬物一體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親民,而親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親吾之父,以及人之夫……至善者,明德、親民之極則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是乃明德之本體,而即所謂良知也。
王陽明將“親”釋“親親”,“民”釋“天地萬物”君臣,夫婦,朋友,以至于山川鳥獸等等認為親民和明德是體用關系,“明德”是本,“親民”用,他們不是二物,是一體不二的。“止于至善”就是達至明德之本體,即良知。
《乾卦·文言》上說:“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笨梢姟按笕恕表槕斓刂?,是儒家的君子?!按髮W”作為大人之學,就是君子之學。“德”作為先秦典籍中重要的概念,其古字是“悳”,即直心便是德??鬃右浴叭省贝暗隆?,其核心的含義只要是倫理道德方面的本性。“明德”就是我們本心的本性。孟子將其發(fā)展為“惻隱之心”,并認為“非由外礫我也,我固有之”。由于受到私欲的障蔽,所以要明明德,所以“明”,就是“使之明”。朱熹和王陽明都繼承了孟子的“性善”的思想,他們都認為善是人的本性,而在回歸的時候,他們卻選擇了不同的路徑。朱熹將“明德”解釋為人得乎天的本性,由于明德被氣質之性、私的迷惑,所以需要明明德來恢復本性的過程,而擔當這個角色就是君子,所以君子明明德。王陽明認為,存乎本心的明德為“良知”,明明德就是致良知,明明德者,立其天地萬物一體之體?!澳芘c天地萬物一體”的只能是“自覺”了的君子,所以君子明明德。綜上,君子之性——明明德。
三、君子之徑——格物致知
《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由此可以看出,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根本在于格物致知,這也是君子之學的根本途徑。
《大學》中“格物致知”章節(jié)是朱熹注釋過程中增加的,原先《大學》古本中并沒有。朱熹的補文雖非原文,但對《大學》完整性有一定的裨益,尤其是在對君子的認識和闡釋上。他為現(xiàn)世的人們開辟了一條道路。朱熹認為,
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
致,推極也。知,猶識也。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
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
朱熹將“致”釋為“窮極”,“知”釋為“識”,即知識,“致知”就是“窮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將“格物”訓解為“格”釋為“至”,“物”釋為“事”,“格物”就是“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即物窮理”。致知的方法在于格物,朱熹認為,人心之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要達到吾心之知,天下之理,就要通過格物,而格物就是要“即物窮理”,即到具體事物上去考察,探尋每一事物的內在規(guī)律并把事物之理推到極至。朱熹的“格物致知”是以外物為中介以求得人心中天然之理,是由外而內的“時時勤拂試,莫使惹塵?!睗u修的君子之路。王陽明對此進行了不一樣的解讀:
致者,至也,如云喪致乎哀之致。致知云者,非若后儒所謂充廣其知識之謂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大學問)
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大學問)
良知,就是是非之心,是“是乃天合之性,吾心之本體,自然靈昭明覺者也”(大學問)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大學問)
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歸于正也。(傳習錄)
物者,事也。凡意之所發(fā)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謂之物。(王陽明全集)
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知正。(傳習錄)
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正心者,正其物之心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豈有內外之分哉?理一而已。(傳習錄)
致良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各得其理者,格物也。(傳習錄)
王陽明將“致”釋為“至”,“知”釋“良知”,“致知”就是“致良知”。他認為良知是天命之性、是心之本體,人人具有,個個自足,它本身具有知善知惡的功能,致良知就是致吾內在之良知到事事物物上?!案瘛贬尅罢?,“物”釋“事”,是意之所在,“格物”就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知正”。王陽明說,我不來看此花時,此花不存在,我看此花,此花就鮮艷起來了,是心賦予了這個宇宙予意義,心外無理,吾心即是宇宙,這個“心”相當于佛家所說的第八識“阿賴耶識”其本身是無善無惡的,意念發(fā)動之后生起善惡,格物就是正心之不正,用佛家的話說就是“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王陽明的“格物致知”是正心推廣吾心之內在良知于事事物物,是由內向外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钡念D悟過程。
無論是朱熹外向內的漸修過程還是王陽明內向外的頓悟,他們的歸旨都是在對人心的認識和對君子人格的追求,并達到至善的境界。
綜上,《大學》作為儒家一部重要的經(jīng)典著作,其通過君子之意、君子之性、君子之徑構建了一套有體系的君子觀,即君子意為“慎獨者”,君子有別于小人,君子慎乎內在之本,慎乎內在的起心動念,誠于中而形于外;“明明德”是君子之性,君子順應天地,自覺、覺他,明明德是君子自覺、覺他的的形上基礎;“格物致知”是君子之學的方法論,格物致知為通向君子、圣人之路提供了可能性,其歸旨于至善境界。洞察《大學》的君子觀體系,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在物質十分充裕的今天,精神的追求是必然的產(chǎn)物,君子這一完美的人格將不再是人們所鄙夷的一個詞語,已經(jīng)走下神壇的它雖然走在回歸神壇的路上,但它將永遠不能被作為完美的人格神來供奉,我們心中或多或少都已具有作為君子的道德標準,雖然君子只是一個理想,當這種作為信仰的理想在思想里變得神圣,我相信我們并不會離理想太遠。
參考文獻:
[1]趙衛(wèi)東.朱王《大學》辨[J].齊魯文化研究總第四輯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