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
大年三十晚上,肥豬被人殺了。
肥豬是縣城社會上的老大,人見人怕,誰不知天高地厚,敢動他?大家推測是板凳,因為板凳曾經(jīng)對肥豬說過一句話:老子要你過不了年!
板凳家在鄉(xiāng)下,祖宗八代沒一個經(jīng)商和為官的,窮得連學都沒法上。成人后,嫌種地沒啥收入,就到城里進一些小百貨回來賣。但小本生意賺不了大錢,干了近10年,依然沒啥錢。板凳做夢都想發(fā)大財,卻找不到門路。
板凳說要殺肥豬,是因為肥豬打了他。上個月,板凳到縣城進貨,無意間遇見了肥豬。肥豬覺得板凳不順眼,啪啪就搧了他幾耳光。板凳脾氣本來就倔,又不知道肥豬是誰,無知者無畏,當即就給了肥豬一拳。肥豬大怒,一揮手,就過來幾個小弟,把板凳打得頭破血流。
板凳寡不敵眾,不服氣,也只好走為上策。走時,硬硬地丟下了那句話。
但板凳并沒有殺肥豬,也有不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證據(jù)。兇手是另外一個人,殺人后就跑了,直到板凳死的時候都沒抓著。
肥豬被殺后,板凳名聲大振。社會上的混混開始稱他大哥,包括肥豬過去的小弟。大家普遍認為,殺肥豬是板凳指使的。
之后,板凳不再賣小百貨,而是像肥豬一樣,到處收保護費,錢來得很容易。接著,又涉足工程領域。只要他說要做的工程,誰也不敢去爭。有個建筑老板,自以為有錢,哥哥是領導干部,非要叫板。結(jié)果,被打斷了一條腿不說,還倒賠了幾十萬。板凳說,打人要成本,不給,就再斷一條腿。
大家都說板凳頭上生瘡,腳板心流膿,壞透了!詛咒他有一天,會和肥豬一樣的下場。
我畢業(yè)后,分到學校教書,從不和社會上的人接觸,對板凳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但不久,竟陰差陽錯地和他成了朋友。
一天,幾個混混到校園調(diào)戲女生,校長和其他老師都不敢出面干預。我看不下去,就出面呵斥。話音剛落,幾個混混揮拳就向我沖來。打完,竟大搖大擺地走了。我立即報了警。
我滿以為那幾個混混會得到制裁。但幾天后,派出所卻告訴我,那伙人不承認打了我。我說學校老師和學生都可以作證。警察說,問了,都說沒看見。我不服,和警察理論。警察很冒火,說,辦案講證據(jù),沒證據(jù)就無法立案,再這樣糾纏就對你不客氣了!
我很憤怒,卻很無助,把這事告訴了一個搞建筑的初中同學。
同學說,為首的家伙叫幺雞,公安局長的兒子,學校師生誰敢出面給你證明。
難道就這么算了?我有些沮喪。
別急,我去找板凳。同學說。
幾天后,同學叫我一起喝茶。一去,就見到了板凳,還有幺雞。
同學向板凳介紹了我,還特意強調(diào)我是個作家。
板凳請我坐。然后對幺雞說,楊哥是我哥,你狗日的也敢打,眼睛長到褲襠去啦?說完,抬手就是幾耳光,打得幺雞直搖晃。
給楊哥好好道歉,今后要是再找他麻煩,老子叫你用腳拿筷子!打完,板凳說。
我一定聽大哥的。幺雞渾身發(fā)抖。
我不明白板凳為啥要出面給我討公道。我不過是一個窮教書的,毫無利用價值。心想,也許是同學的面子吧。同學和板凳經(jīng)常一起做工程,走得很近。
我很感激板凳給我找回了面子,但依然還是怕和他接觸。畢竟他名聲不好。
板凳錢越掙越多,可身體卻突然出了毛病,被查出患了癌癥,還是晚期。醫(yī)生說,熬不過三個月。消息一出,社會上人心大快。都說,壞事做多了,報應!
板凳的靈堂設在自家院子里。我欠他一個人情,和同學一起前去趕禮。來看板凳的人很少,除了親戚,沒什么朋友,包括過去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些小弟。但奇怪的是,卻有10多個身穿校服的男孩女孩在場,咿呀呀地哭。
誰啊?我問同學。
他資助的貧困學生,幾年前,叫我?guī)退?lián)系的。死前,他拿錢,托我把他們資助到大學畢業(yè)。板凳對文化人很尊重。
我大吃一驚。
板凳死后第三年,殺肥豬的兇手歸案,說并不認識板凳。但大家不信,說肯定與板凳有關,理由是板凳在兇手逃亡期間,給過他老婆和父母幾十萬塊錢。
我說兇手說的應該是事實,還給大家說了板凳資助學生的事。大家鼻子一哼,說,你吹牛皮,他那種人,會做好事么?除非公雞下蛋!病死他狗日的,太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