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者短水,裝修電工,極度自信,只要做了,就認為是合理的,聽不進任何其他意見。他說這樣也好,活得有意義;也不好,容易吃虧。
咱不能倒哇,咱是電工啊,咱有手藝啊是不是
看球沒?過癮吧?沒看,一場都沒看,沒空兒啊,早上,這是夏天,6點多就出去,晚上八九點鐘回窩兒,喝口小酒,往床上一歪,著了。那球都下半夜踢,想看都不敢看,第二天你還想出去不?別人有淡季,我沒有,老有活兒,老有人找你,鋪天蓋地找你,沒斷過線兒。
對對對,太對了,有工作沒生活。我是真有工作,也真他媽沒生活,一點兒生活都沒有。那個,也不叫有工作,工作這詞兒呀,你們在組織的人用著行,順溜。我吧,頂多算有個活兒,一個還算能掙著錢的活兒。
我在毛紡廠那咱就干電工,干到現(xiàn)在。那破廠早沒了,買斷了,給了點兒錢,甭說一腳踢不倒,半腳都踢不倒,賠死了。那咋整!有奮斗就會有犧牲,他們奮斗,我們犧牲,一倒一大片,都是我這號人。有人真完了,你們叫潦倒吧?咱不能倒哇,咱是電工啊,咱有手藝啊是不是!
我吧,為啥活兒多,咱活兒好哇!都找你,你看啊,你在這家干,隔壁那家來串門兒,也有叫取經(jīng)的,一看,你這線布的,可以呀,我家那你也給干吧!這一家一家的連起來,最長那次,我兩個多月沒出那小區(qū),干了這家干那家,快成那小區(qū)榮譽公民了。我不光活兒好,還快,不到100平的房子,兩天多,拿下。拎著我這家伙,轉(zhuǎn)戰(zhàn)下一家。有什么呀!
還有哇,就是裝修半包的,那包工頭,老找你。我認識好幾個包工頭呢,一有活兒他們就找你。咱活兒好哇,他們用著放心。他們沒淡季,我也沒淡季。他們不光包住宅,住宅裝修有淡旺季,還包別的裝修,小飯店了、小寫字間了,小什么的,這沒淡季呀,老有哇! 咱就說小飯店,你就品,干一年半載的,關(guān)門了,下家接手得重裝修吧。這就用得著咱。
我不包工,不操那心。真要包了,你說,你得設(shè)計吧,得算賬吧,得找人吧,得掂對材料吧。多煩人哪。我這多好,你有活兒,找著我了,我覺得口兒合適,干去不就結(jié)了,一把一利索,輕輕松松掙錢。
就那裝修公司,大一點兒的,人手緊,打不開捻兒了,也找你。好事兒,人是給你送錢來了。我能接都接,做好計劃,手把快點兒,總能干得過來。我5月份,你猜我掙了多少錢?兩萬三!可以吧,不不不,不月月都這樣,那不得累死呀!就這月,最高,平時啊,你算算,也少不了哇!
有好人家,我經(jīng)常攤上,每天給你送一盒煙
就我吧,跟你說老實話,我是真喜歡這活兒,愿意干。你就說吧,我布線時啊,其他裝修活兒干不了,一百平兩百平的房里,就我一人兒,那空間,都有起飛的感覺,在高速上開車也就這回事兒吧!真的,想咋干就咋干,天氣要熱,我就穿一小褲頭兒干。沒事兒,電不著,干多少年了,電著像話嗎!我很多地方都絕緣。你看我這手,這手指肚兒,繭子多厚,絕緣。不信我給你試試,電筆呢?你看,有電吧,我碰了啊,沒事兒吧?你可別試,這不是試的玩意兒。這你比不了我,寫文章,我比不了你。
不瞞你說,這裝修啊,我啥人都見過,啥家都進過。前陣子你猜我上誰家布線去了?就趙本山那徒弟,現(xiàn)在火呀,全國各地遙處跑,錢掙海了去了。買一別墅,快一年了,還沒裝修完,摸不著他影兒啊,有些材料,用啥樣的,得經(jīng)他同意呀!可他一年到頭全國跑,上哪找他去呀!我沒見過他,布完線就走人了。到底是別墅,真好,有一屋房頂是透明的,就像商場那樓頂,透明的,采光好哇??珊脷w好,也有毛病,漏雨,房頂和墻那防水沒做好。重來。他給做防水的來電話,我聽見了,當時我在場,重來!不是脾氣大不大的事兒,擱誰都有脾氣,你漏雨不是泡人呢嗎?
有好人家,我經(jīng)常攤上,每天給你送一盒煙。我不抽煙。不抽他也扔給你,一攢就攢挺多,都給我擔挑兒抽了??斓街形缌?,還給你送飯,就家常飯,那就可以了唄,你還想吃啥,龍蝦?。棵赖哪?,你沒干吃龍蝦的活兒呀,干了照樣能吃著。就是幾個包子,一碗粥,一蝶小菜。要么一個熘肉段、一個尖椒干豆腐、一盒米飯,飽飽的。沒多少錢,人家就那一份心意。我知道,就是想讓我把活兒干好。當然了,不送飯也得干好哇!
啥保險都沒交。到退休一起補吧
我看書不多,沒啥文化,但有一篇,我看了,也記住了,記到現(xiàn)在。也可以哈!媳婦愛看《讀者》,我也跟著掃兩眼,20多年前吧,有一期有一篇文章,寫外國電工的,跟我一樣,也到人家布線。他把插座里面那線弄得可好看了。主人說用不著,也沒人看見。他說,就那電工,說,那不行,你們看不見,我能看見。那篇文章標題你猜叫啥,叫那個“行為的自豪感”。寫得太棒了!行為的自豪感,為自己行為自豪,多棒!擱現(xiàn)在,有誰為自己的行為自豪,都是干一天混一天。這小文對我影響老大了。跟你說,這20多年,我就是這么干的,不這樣哪這么多活兒找你呀!
也有鬧心的,兩口子想不到一塊兒去,他說這么整,她說那么整,嗆嗆沒完,當你面嗆嗆。你嗆嗆就嗆嗆唄,關(guān)我屁事。可耽誤時間啊,一嗆嗆小半天就過去了。前陣子就碰上一個,我給留個鏡燈插座。鏡燈,不懂???就衛(wèi)生間里、手盆上鏡子上面那個燈。男的說行,女的說用不著。趕上男的出差,女的自作主張,不留了。男的一回來,一看沒留,跟我喊。跟我喊啥勁兒呀,找你敗家媳婦去。攤上這人家,你不忍也得忍著。
昨天,給他家安燈,女的后悔了,留著就好了,現(xiàn)在賣的手盆兒,鏡子上都有鏡燈。嘁,啥都不懂,瞎決策。就連干我們這行的,很多材料了、樣式了都沒見過,你一家庭婦女,就知道早晨跳舞晚上圍著鍋臺轉(zhuǎn),就敢玩否定,瞎胡鬧嘛!就那么地了,瓷磚都安完了,鏡燈插座就甭想了。
我顧不上家,就掙錢了。家里全指媳婦。在社區(qū)干,離家近,能照顧家里。媳婦真行,為我敢玩命。那次,化驗抽血,針眼兒那兒青一大塊。我無所謂,媳婦不干了,找那護士干了一架,都找到護士長那兒去了。兒子在遼寧中醫(yī)上學(xué)呢,學(xué)康復(fù)治療。這塊以后能是熱門兒吧?說學(xué)康復(fù)的男孩兒少,女孩兒多??祻?fù)這行缺男的。我估摸就業(yè)沒啥大問題。
我嘛,好說。沒交,啥保險都沒交。到退休一起補吧,沒問題,很多人都這么干。我現(xiàn)在就掙錢,媳婦攢錢。不,這不叫默契。叫共振。我從書上看的,兒子的書。書名,沒記住。不是看書的料,你別笑話。但這書不錯,就說人和人只要共振了,就和諧了。對呀,是不是,你說咱倆要是不共振,能扯到現(xiàn)在?反過來,要是不共振,那肯定斗雞似的。就我剛才說的,安鏡燈插座,那兩口子,在那事兒上就沒共振。那就嗆嗆唄!
我也想開了,這錢掙多少是多呀!等兒子畢業(yè),給自己放一大假,手機關(guān)了,誰你也別找著我,領(lǐng)媳婦兒子玩玩去。不跟團走,自己逛,租鄉(xiāng)下一小屋,休養(yǎng)他十天半拉月的。想想就美,明天動身咋樣?哈……W
本欄責編 / 侯永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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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聊邊角料
● 我這一兜子螺絲啥的,沒我買的,干完一家,一劃拉,扔兜里。到下一家,全用得上。我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無窮無盡的。
●我得告訴住戶一聲,別以為電線越粗越好。那燈線,你要那么粗的干嗎,大馬拉小車呀,費錢。得聽專業(yè)的,人家沒必要故意坑你呀!
●賣材料的有壞種,看你講價狠,掙不著你啥錢了,就給你落件兒,不是不給你,你去找,就給你一個;落兩三樣,你就得去兩三次。
●能燒錢的主兒有。地磚鋪完了,花一萬多塊,女兒從北京回來了,不滿意,一句話,全刨了。就我干活那家。有錢也不能這么造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