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福虎
在自然界,由于火山熔巖流,冰磧物或山體滑坡的泥石流等原因引起的堵截山谷現(xiàn)象,導致原有水系被堰塞物強行堵塞。河谷被堵塞后,流水在堵塞物體的上方貯水聚集,時間一長往往形成湖泊,這就是堰塞湖的來歷。堰塞湖的堵塞物不是固定不變的,它們也會受沖刷、侵蝕、溶解、崩塌等等。一旦堰塞物承受不住湖水的強大張力而遭受破壞,湖水便撕開堵塞物傾瀉而下,形成洪災,沖擊力極其危險,這就是堰塞湖的效應。用辯證法的觀點來看,這就是否定之否定的哲學規(guī)律,屬于事物自身矛盾運動的結果,也是矛盾的解決形式。2008年,四川汶川特大地震造成北川部分地區(qū)數(shù)十處堰塞湖危險地帶。其中,唐家山堰塞湖是大地震后形成的最大堰塞湖,三周之后庫容量就超過了兩億立方米,上下游水頭差為50多米,湖體距北川縣城約6公里處,是北川災區(qū)容積最大、最危險的一個堰塞湖,嚴重威脅下游災民的生命安全,被國家搶險工程開挖溢洪槽及時疏通。
自然界中存在的堰塞湖效應,同樣也廣泛存在于社會各個領域,比如金融、股市、輿論、政令和關稅等領域。可以講,自然界中堰塞湖效應的危害是眾所周知的,但在社會領域內,特別是在政策層面上的堰塞湖效應危害,我們就很容易懈怠了。因為在一些社會領域,資源的局部聚集總是與特定階層的利益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且形成的因素相當復雜。
一說房地產堰塞湖。改革開放初期,我國的城鎮(zhèn)住房分配制度基本上沿用了福利分房制度。但是,這種制度的建設效率低下且時有分配不公現(xiàn)象,促使了決策層進行改革的決心和勇氣。到了1998年,國務院頒布23號文,即《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深化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設的通知》,提出停止住房實物分配,逐步實行住房分配貨幣化。在住房制度改革迅速推進的同時,單位集資建房、個人集資建房的渠道也同時被關閉。1999年2月,中國人民銀行下發(fā)《關于開展個人消費信貸的指導意見》,貸款買房、按揭、公積金等新概念開始登陸中國內地,使一向謹小慎微的國人開始了提前住房消費,加上預售制度的助推,房地產的資金流迅速膨脹起來,像高懸在城鎮(zhèn)上空的堰塞湖。2004年7月,國土資源部和監(jiān)察部發(fā)布的第71號文件規(guī)定:2004年8月31日起,所有六類土地全部實行公開出讓制度,采取公開招標、公開拍賣、公開掛牌的方式出讓土地,住宅土地用地價格由此一路猛漲。銀行貸款猛放、地王此起彼伏、房地產壟斷定價、民眾投資渠道不暢和一系列的限購政策等制度的疊加效應,使得銀行、政府、民眾被動的綁架在一起,導致房地產領域的房價收入比和資金聚集形成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堰塞湖”,從而造成房地產行業(yè)事實上的壟斷經營和局部市場失控。當一種行業(yè)的利潤獨占鰲頭之時,想讓這趟飛奔的快車降速,談何容易!據媒體報道,2013年中國房屋空置率達22.4%。據此估算,城鎮(zhèn)地區(qū)空置住房約為4898萬套,空置住房占據了全國城鎮(zhèn)家庭總資產的11.8%,有4.2萬億元的銀行住房貸款沉淀于空置住房。有的測算數(shù)值還要更高。而按照國際慣例,商品住房的空置率的合理范圍在5%到10%之間。當一個領域的資源配置無限制地聚集和膨脹之時,必然導致經濟發(fā)展的失衡,這與“堰塞湖效應”具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前蘇聯(lián)時期,美國利用登月和星球大戰(zhàn)計劃,引誘蘇聯(lián)投入巨資與之進行軍備競賽,直接導致蘇聯(lián)經濟嚴重畸形而最終崩盤。20世紀80年代,由于美元貶值,大量國際資本進入日本的房地產業(yè),大大刺激了日本的地產經濟,日本人紛紛拿出積蓄進行房地產的投機,致使房地產行業(yè)資金膨脹價格暴漲,僅東京一地的地價就相當于美國全國的總地價。結果泡沫破滅之后,重創(chuàng)日本經濟達十年之久。2007年美國的次貸危機席卷歐盟和日本,致使全球主要金融市場出現(xiàn)流動性不足,結果重創(chuàng)美國經濟,這與日本的地產泡沫破裂具有異曲同工之處,即始終擺脫不了這種“堰塞湖效應”。
二說科研經費堰塞湖。統(tǒng)計數(shù)據顯示,2012年我國共投入研究與試驗發(fā)展經費10298.4億元,比上年增長18.5%;投入強度(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為1.98%,比上年的1.84%提高0.14個百分點。其中,國家財政科學技術支出為5600.1億元,比上年增加803.1億元,增長16.7%;財政科學技術支出占當年國家財政支出的比重為4.45%,高于上年4.39%的水平。要說我們的科研經費是比較富裕了,但卻存在資源配置的嚴重不均衡現(xiàn)象。許多專家都在反思科研經費管理上的弊端,認為科學和技術要有所區(qū)分??茖W研究,特別是純基礎研究,不具備立竿見影的生產力,應該由政府財政投入;而技術創(chuàng)新是一種市場行為,本著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應當由市場規(guī)則進行激勵。政府拿出幾千萬、上億的錢去獎勵一項技術是會產生負面影響的。事實上,正是財政資金大舉進入應用研究,特別是新產品和新技術領域,從而導致我國基礎研究經費支出占研發(fā)經費的比例一直徘徊在5%左右,甚至與一些發(fā)展中國家相比也沒有優(yōu)勢。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基礎研究經費支出在發(fā)達國家一般都超過10%,有的甚至高于20%。更為雪上加霜的是,科學出版和學術期刊屬于科學研究的下游產業(yè),由于上游出現(xiàn)的堰塞湖,這些年來他們的公益事業(yè)經費幾乎接近斷流,且不斷受到新媒體的沖擊。所以這些年來,純學術期刊的生存相當艱難,出版費用就莫名其妙的轉嫁到了科學工作者身上。這上萬億科研經費的支配權力主要集中在政府官員和少數(shù)“精英科學家”手中,事實上形成了一種“堰塞湖效應”,決堤和“管涌”形成之后導致科技界的腐敗事件頻有發(fā)生,科技創(chuàng)新的環(huán)境遭受到很大的影響。媒體披露,廣東省科技行政系統(tǒng)腐敗涉案人數(shù)70多人,上至大權在握的科技廳“一把手”,下至沒有實權的主任科員,都成了堰塞湖中的一個個“管涌”,想給誰放水就能給誰放水。其中,廣東省科技廳在“十二五”期間,每年投入到LED項目的財政資金就達4.5億元。公開報道顯示,有兩家LED企業(yè)在2011年的凈利潤增長均超過100%,但政府的財政補貼就分別達到90%和79%。財政投入了這么多的資金,兩家企業(yè)的稅收是否也得到了相應的增加?我們不得而知!政府的本意是在推進技術創(chuàng)新,僅由于政策失誤和方法欠妥,政府這些慷慨支持的結果,不僅沒有提高企業(yè)的研發(fā)能力,反而造成行業(yè)的產能過剩與惡性競爭,最終卻阻礙了企業(yè)的技術創(chuàng)新發(fā)展。在科技界,關于“富教授”與“窮教授”的爭論很多:“富教授”拿了巨額經費之后可以當“包工頭”,可以隨意揮霍。“窮教授”盡管無經費資助,為了出版專著和發(fā)表論文,還要支付價格不菲的出版費用,造成發(fā)表愈多愈貧窮的現(xiàn)象。完善科研經費的分配,需要增加基礎研究的源頭投入,需要科學研究的上中下游暢通無阻,特別是需要增加科學出版物領域的投入。
三說人才堰塞湖,主要有高學歷堰塞湖和各類人才規(guī)劃工程堰塞湖。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國家給高學歷人才配置了很高的社會資源和經濟資源,導致全民提高學歷的積極性空前高漲,高等教育也由過去的精英教育階段發(fā)展到了大眾化教育階段。我們講,給教育的投資是具有很高回報率的,但如果超出了適度教育范圍,則會物極必反。比如,大學評估基本上都是一個標準,甚至要求文科院校進行SCI論文考核,笑你個肚疼。在辦學層次上追求“高大全”,將專科學校升成本科,本科學校升成研究生大學,培養(yǎng)出的人才看是升級了,但實際上是虛多實少,高不攀低不就,大師不見,熟練的技術人才也少有。同時,這也與現(xiàn)有的社會經濟結構和人才市場結構失衡,不僅造成了教育資源的超前消費,還導致就業(yè)方面的冷熱不均。再說人才工程,《國家中長期人才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發(fā)布,標志著科學發(fā)展觀的貫徹和落實,對于更好的實施人才強國戰(zhàn)略具有重大戰(zhàn)略意義。但在執(zhí)行的過程中,科學化與社會化的人才培養(yǎng)、人才評價和人才發(fā)現(xiàn)機制推進得緩慢,而“擇優(yōu)資助”和錦上添花的“圈人工程”和“包養(yǎng)工程”卻特別多,將學歷、職稱和資歷等指標劃得高高的,將巨額的資金和顯赫的地位或榮譽,都集中到這些人才群體,最終成為“堰塞湖工程”。然而圈養(yǎng)的不一定就比野生的強,比如有些單位通過“人才工程”,引進了一些“高層次人才”,獎勵住房、行政職務和上百萬元項目。其他的人才就跑過來問,我的科研工作績效不比他差,為什么得不到這些待遇?學術創(chuàng)新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極強的勞動,規(guī)定一定的資歷有利于成果質量的提高。但什么樣的“資歷”和“工程”都不應當是固若金湯,況且金價還有下跌的時候。資歷是否規(guī)定過死,也大有可討論之處。一些大學學報為了提高稿件質量,專門作出規(guī)定,??圃盒?、中級職稱和碩士研究生的稿件不予接受,這里的資歷和學術背景就成了“堰塞湖”的堤壩。當年德國的《物理學年鑒》若以此規(guī)定,愛因斯坦作為瑞士專利局的三級技術員,在1905年發(fā)表的五篇劃時代論文就有可能夭折囊中。2005年,格利博達在《腦力的流失》一書中指出:為什么信息技術革命沒有在前蘇聯(lián)產生?這是因為論資排輩和官僚主義使人才無法得到好的機遇實現(xiàn)自身發(fā)展。在那里,有創(chuàng)新能力的人才要等上十幾年才能開始負責一些工作,而這十幾年恰恰是他們創(chuàng)新能力最強的時候。當前我國許多省部級科技計劃的評審立項,都要求主持人具備高級職稱資歷;即使沒有明確作出資歷規(guī)定的,也實際上是依照這個標準在參照執(zhí)行著。即便是較為公正的國家科學基金項目,主持人為高級職稱的也占了90%以上。然而在職稱評審機制上,卻規(guī)定晉升高級職稱又必須主持有省部級的科技計劃,實在是不明白這些政策的邏輯內涵。這些大大小小的堰塞湖,不知嗆死了多少人才,卻很少有人問責!
四說基尼指數(shù)?;嶂笖?shù)是20世紀初意大利經濟學家基尼,根據勞倫茨曲線所定義的判斷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指標,是國際上用來綜合考察居民內部收入分配差異狀況的一個重要分析指標。通常而言,基尼指數(shù)低于0.2社會的創(chuàng)新動力會不足;而高于0.4又會造成社會的不安定,超過0.4就屬于收入差距較大區(qū)段。根據黃金分割律,其準確值應為0.382。中國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基尼系數(shù)2013年為0.473,2012年為0.474,2010年為0.481。中國基尼系數(shù)在亞洲僅次于菲律賓,高于所有發(fā)達國家和大多數(shù)發(fā)展中國家。如果再加上部分階層隱性福利和灰色收入的存在,中國實際收入的差距還要更高。顯然,這不是市場經濟的必然結果,而是不公平的市場競爭的結果,最終導致在居民內部收入分配上形成了一個“堰塞湖”,并且成為其他大大小小堰塞湖的源頭。可以說,解決基尼指數(shù)的堰塞湖已迫在眉睫。
堰塞湖效應告訴我們,不應該否定的事物如果被否定,肯定是一種不穩(wěn)定的因素,也遲早會通過一次新的否定來進行修正。修正的愈早損失愈小,修正的愈晚損失愈大。老子講道:“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今天,這種“天之道”正在探索中生長,進一步表現(xiàn)為市場之手和民主之手。李克強總理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回答記者提問時強調:“那就把錯裝在政府身上的手換成市場的手。”但愿未來的市場之手能成為中國經濟和社會的“天之手”。
(作者單位:河南科技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