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武康

冬日

陽光就在老家的河邊

像那些光亮的卵石

走近河床

動作有些緩慢

我看見剛收割的田疇

瘦了一圈

稻草一垛一垛

喊我

孩童時的伙伴

頭頂上的天空

像村姑洗過的床單

一只鳥兒飛進去了

我不能

追趕

紋路

如村前的那一片玉米地

自然，向著陽光

河水向東

小路向南

從紋路里看見風自山那邊吹來

然后在村巷里干凈

一條河

繞過村前的那一片田垌遠去了

回望里

又是一彎的清澈

一棵老樹因你而生

一山、一水、一歌、一聲

都在夢里醒著、彌漫著

后來你說有天空發(fā)黃

從河里的一條魚死亡開始

你看見了他的反面

褪色的容顏里

你不能原諒污水的低語

你無法贊美蒼蠅的歌唱

又一年夏天

有風從山外吹來

你歡呼你隨風擺動

你看見一個亮麗的身影

在清晰的紋路里

風景

喜歡他們散漫的樣子

等待那些陽光

等待一塊積雨云從頭頂移過

他們都是鄉(xiāng)村的低語

如村邊的那一彎清泉

我想說的是河邊那幾個浣衣的姑娘

嘰嘰喳喳地談論著陽光

談論鄉(xiāng)村的夢想

當她們赤腳走進河水里的時候

我看到了這個夏天的潤滑和清涼

秋天來了

一枚樹葉的顏色

改變不了你的沉默

你揉揉眼

打量那一地斑駁的陽光

有風從北面吹來

氣溫驟降讓你變得清醒

讓你遠離那些喧囂

風是有點冷了

你不如一只行進的螞蟻

你無法挪動你的腳步

你只有設法使自己變得更小

面朝亮光

如一幅斗方書法小品

以點畫為情性

使之轉為形質

然后默不作聲

在清晨的露水里

看身邊的一棵樹搖曳

秋天來了

你不需要任何裝飾

你保持一種容顏，繼續(xù)卑微

在不為人知的草叢里

又一個季節(jié)來臨

我不能讓太陽升起

我不能讓雨滴來臨

我高不過房屋

我小不過米粒

跋涉的路上

我內心黑著暗著醒著亮著

又一個季節(jié)來臨

我的鄉(xiāng)村

讓風輕一點

再輕一點

讓我靜靜地歌唱——

冬天的陽光下

河邊

一頭悠閑吃草的牛

光亮

黑暗的背后

有許多鋒利的手

砍斷一根繩索之后

又砍斷了一塊大石頭

大地漸亮了

父親說

有一只手是水做的

多少年以后

我的詞語里

有許多的“光亮”

記住

記住那些麻雀、蜻蜓、象鼻蟲

散漫的雨滴

打擊瓦頂?shù)穆曇?/p>

記住村巷里的青石板、村謠、孩童

其中手里拿著一個紅薯的男孩像我

記住一棵老樹一方魚塘

魚塘北面的那兩間瓦房

有一扇窗口對著我

時隱時現(xiàn)的粗辮子、大眼睛

還有那一聲山歌

繞過屋頂

飛向瓦藍瓦藍的天空

看云

那些風吹過也就吹過了

樹還在

橋還在

日子還在

一輛馬車等著你

一雙眼睛等著你

追趕

明天的天氣

這是你的冬天嗎

要踏上你的石板路

我用了三個太陽

一個浸在濃濃的霧里

一個給了黃土路

一個卡在你的樹林里

天就黑了

炊煙就是你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抓不著但覺得很溫暖

滿樹的落葉

有一枚是你

你說風是不重要的

霜凍是不重要的

但我真擔心

凍僵的手指

能否舒展起來

這是你的爐火嗎

一根根干柴

看似平淡

它在悄悄地說話

此時我知道冬天已經走到村外

我說犬吠是不重要的

雞鳴是不重要的

我愿回到以前

我愿是紅紅的炭

圍著這個晚上

不眠

看見很多的眼睛

她的腳步比太陽快一點

亮麗總是躲在那一片草叢里

她說風會把一顆心吹走

她說雨會把一個夢打碎

她好奇地看著天空

眼睛一眨一眨

清晨

我從一片草叢走過

看見很多的眼睛

低一點

低一點

你愿意以這樣的姿勢

對視天空

看一朵云團從頭頂移過

你愿意安靜地坐在窗前

看太陽從屋檐以東開始

然后又掛在樹椏上

你遠離了炊煙

而總有一場沒有商量的雨

總有無法躲避的黑暗

讓你的姿勢

低一點

再低一點

哦，你看見家鄉(xiāng)的河里沒有魚了

有一條路要從村邊走過

我看見

我升騰過

我飄浮過

風大雨大的時候

我多少次

又回到了娘胎里

我爬了一坡又一坡

怎么又回到了熟悉的風景？

哦，太陽就掛在半山腰上

透過一枝斑駁的樹椏

我看見

2014年輕輕地翻過了前面的那座山

責任編輯 哈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