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強
冬奧會開幕式前,我還不知道俄文有多少個字母,有人告訴我說是32個,可開幕式片頭,明明是用33個單詞來展示俄羅斯的偉大文化。以我的理解,這就像是英語的從A到Z,所以,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俄語到底有多少個字母,不過,這不妨礙我從33個人名(或者是名詞)中找出幾個我知道的,列夫.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訶夫,納博科夫,普希金,這五個文學家我相對比較了解。那本《卡拉馬佐夫兄弟》,我逢年過節(jié)都拿出來看,看了三十多次,堅持最長的一次是看到了三百頁,這本書一共有八百頁。我知道俄羅斯小說家寫起小說來,都很有一把力氣??晌矣钟X得,把納博科夫算作俄羅斯作家有點兒不太合適,當然,隨便從俄羅斯作家中找出一兩個頂替納博科夫也不難。
俄羅斯當然不只是作家厲害,他們有了不起的音樂家,了不起的芭蕾舞者,索契冬奧會開幕式上有柴可夫斯基,有《火鳥》。十年前,我到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正趕上那里的開學儀式,大學生們聚集在廣場上喝酒,我請幾個俄國學生喝啤酒,語言交流不暢,只能提人名,我用中文說肖斯塔科維奇,他聽明白了,用俄語重復一下,我們就碰杯,我再說拉赫瑪尼諾夫,他聽明白了,用俄語重復一遍,我們再次碰杯。事后回想,世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淺薄的“文化交流”了。不過,從達成友誼的角度看,這樣淺薄的交流就足夠了。
大型運動會的開幕式,是臉面。我們希望自己國家辦奧運會的時候,能有一個體面的開幕式。還替別人操心,希望別的國家辦奧運會或世界杯的時候,也能有一個體面的開幕式。不知道是哪個神經(jīng)搭錯了,我多多少少喜歡那些“宏大”的東西,能體現(xiàn)出“大國”的氣派來,還能有特別的“文化內(nèi)涵”,比如倫敦奧運開幕式就是英倫搖滾風味,過幾年東京辦奧運,肯定也有日本味道。
從政治學上說,偉大超凡的建筑、偉大超凡的儀式,都是要顯示統(tǒng)治者的地位的合法性。我們時時處于這樣的“顯圣”之中,也樂得見別人“顯圣”——普天之下,萬民都生活在明君治理之下。出于這種良好的愿望,我們一會兒贊嘆普京赤裸上半身的雄偉體魄,一會兒贊嘆奧巴馬國情咨文的爛漫文采,一會兒贊嘆奧朗德更換女友的風騷雅趣。我們有時并不認可自己的“大”,卻樂得認可他人的“大”。
幸好,奧運會開幕式上總有BBC解說員吐槽,幫我們化解一下我們身上的毛病。他們總是不太嚴肅,瑞典隊進場時,他們說瑞典隊的服裝是H&M設計的,估計很快就能在專賣店里買到,蒙古運動員入場時,他們說,蒙古人的服裝是羊絨的,如果能交換隊服,換羊絨的更合適。這些雞零狗碎有一股強烈的“IRONIC”風味,我們不僅能欣賞美式法式德式,也能欣賞這獨特的英式風味。然而,反諷也不是英國獨有的。有一次我看一個瑞士和德國合拍的電影,主人公威廉.退爾是瑞士民族英雄,可在影片中被完全“丑化”了,電影中十三世紀的瑞士農(nóng)民,居然手腕上綁著一個巨大的日晷。
索契冬奧會上,五環(huán)展開的環(huán)節(jié)出了點兒故障,第二天,網(wǎng)站上就有“菊花配四環(huán)”圖案的T恤衫出售,如果索契冬奧會的官方紀念品中能有這樣一款,那倒是一種很了不起的自嘲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