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香文化的發(fā)展成熟與女性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漢唐以來制香、熏香、化妝是女性起居生活的重要部分,似乎離開了“香”就無法表達她們內(nèi)在神韻的“艷”。無論太平盛世,還是兵火戰(zhàn)亂,女性與“香”都融為一體,女性用香漸成習俗。近代香料香精工業(yè)的發(fā)展,突破了古老而傳統(tǒng)的制香、用香方式,女性用香之風及其形式也隨之發(fā)生變遷,人們生活起居深受影響。
在男權(quán)至上的封建時期,從待字閨中的姑娘到為人妻、為人母的少婦老妻,絕大部分女性的“香艷”總被藏于深閣,等待自己所托之人的欣賞與贊美。宋人朱敦儒在《滿庭芳》中形容這種美好是:“花滿金盆,香凝碧帳,小樓曉日飛光。有人相伴,開鏡點新妝。臉嫩瓊肌著粉,眉峰秀、波眼宜長。云鬟就,玉纖濺水,輕笑換明珰”。因為愛人相伴,新妝過后容光煥發(fā),此時的女性更美、更艷、更香,嘴是檀口,腮是香腮,發(fā)是芳云,就是異性眼中的“佳人”。中國古代世風崇文,不僅皇親土族視熏香品香、填詞作賦為雅好,還涌現(xiàn)出一個包括貴婦、名媛、妓女在內(nèi)的女性文人群體,他(她)們或吟或唱、或悲或嘆,往往以“香”為載體描述等待的處境與心情,文風婉約,文采華麗。
一、馥郁芳菲間的萬種風情:女性的香艷為誰風流?
“香艷”,多形容衣裳芳馥、美麗嫵媚的女性。香艷女子多風流?!帮L流”一詞,可褒可貶,亦俗亦雅,既明確又含糊。從“風流藪澤”的紫陌紅塵問,到“高邁不羈”的仕林清流界,“風流”兼具清濁之義,小言之指個體風韻,大言之指一代時尚和歷史遺風。亙古至今,女性無論貧貴,她們多習慣于把心情寓寄于容貌妝扮中。李白在《清平樂》里將女性比喻為“云”“花”,優(yōu)雅地形容愛美的女性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花濃”。
那么女性為誰“著裳妝容”顯風流?李清照在她的《鳳凰臺上憶吹簫》上闋中寫道:“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女詞人起床時已是“日上簾鉤”,為何還不趕緊收拾床鋪、化妝打扮?而是任由“香冷金猊、被翻紅浪,未梳頭”,下闋對此給出答案,稱:“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細細品味,這首詞頗具離別傷感。女詞人為何終日凝眸?因為她思念那離家遠行的丈夫。由此可見,女詞人因為丈夫長期在外做官,所以也不思量著疊被、化妝、熏香。宰相曾布宦海沉浮,時而被擢,時而被貶,他的妻子魏夫人面對聚少離多的日子也很無奈,她在《江城子》中述說道:“別郎容易見郎難。幾何般?懶臨鸞。憔悴容儀,陡覺縷衣寬”。面對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堂堂宰相夫人是任由容顏憔悴,也懶得對鏡化妝。
勿庸置疑,封建時期女性的香艷應當是為她們在香閨中等待的人或她們需要取悅的人而風流。唐宋時期涌現(xiàn)了許多像李清照、魏夫人這樣的女性,她們身份各不相同,有后宮佳麗、豪門貴婦、名門淑媛、市井怨婦、酒樓歌妓,她們有的生活寂聊、有的心情苦悶,為了取悅那些讓她們賴以寄托的人,她們能做的除了讀書識字使自己知書達禮之外,主要是借助脂粉香囊使自己形象美麗迷人,時刻等待著自己意中人的到來。
然而“等待”是一種折磨,其過程總是與孤獨、惶恐、緊張、憂郁相伴,是一種與時光對抗并被時光剝奪了快樂的生存狀態(tài)。這些被剝奪自由與快樂的往往是女性,有名門淑媛,也有宮廷女子。自居易《上陽白發(fā)人》中的女子們就是例子,她們是:“玄宗末歲初選人,入時十六今六十。……唯向深宮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圓?!☆^鞋履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外人不見見應笑,天寶末年時世妝”。(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九十七,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這就是皇宮中女性等待的寫實。唐玄宗于公元712年即位,在位44年,天寶末年已是公元756年。這些被關在上陽宮中的女人,盡管出宮無望,但是每天仍不忘畫眉化妝等待奇跡的出現(xiàn),不過她們的妝已是幾十年前天寶年間流行的“時世妝”,(唐·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卷四:“時世妝:時世妝,時世妝,出自城中傳四方,時世流行無遠近,腮不施朱面無粉,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態(tài),妝成盡似含悲啼,圓鬟無鬢堆髻樣,斜紅不暈赭面狀?!保┮驗檫@些被關在上陽宮中的女人與世隔絕已有幾十年,不知外面世界現(xiàn)在是啥樣,只能化著被關入上陽宮前流行的“時世妝”。最關鍵的是,傳自西域的“時世牧”不同于漢風,該妝是:面不施白粉也不抹胭脂,嘴唇抹的是黑色的唇膏,眉毛畫成八字形,滿臉涂成深紅色。陳元龍在《格致鏡原》中稱之為“乃唐之俗工作”。(清·陳元龍《格致鏡原》卷五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如此妝束,不論幾十年后是否還流行,但上陽宮的女人們已盡失漢家女兒態(tài),外人見了怎能不笑話,就像在如今的社會中,忽然有人梳個長辮子,穿一身清代的長袍馬褂出現(xiàn)在他人面前,怎能不讓人見笑。
類似“時世妝”這樣的笑話還有很多,在這笑話背后,隱藏著無數(shù)的辛酸與無奈。在中國古代,扮演等待角色的總是女性,她們總是處于被選擇與被拋棄的地位,在紅顏漸老中忍受著歲月的煎熬,在相思無奈中度日如年。詞人晏幾道在《于飛樂》中提到一個早上起床就對鏡梳妝的女子,說她是:“曉日當簾,睡痕猶占香腮。輕盈笑倚鸞臺。暈殘紅,勻宿翠,滿鏡花開。嬌蟬鬢畔,插一枝、淡蕊疏梅。每到春深,多愁饒恨,妝成懶下香階”,這個梳妝得香噴噴的女子為何懶下香階呢?因為“意中人,從別后,縈后情懷。良辰好景,相思字、喚不歸來”。(宋·晏幾道《小山詞》,商務印書館,1934)李之儀在《踏莎行》中描寫了一個被薄情人拋棄而不愿再精心梳妝的女性:“王孫一去杳無音,斷腸最是黃昏后。寶髻慵梳,玉釵斜}留。憑闌目斷空回首。薄情何事不歸來。謾教折盡庭前柳”。(宋·李之儀《姑溪居士前集》卷四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此詞意不禁讓人心生憐憫,這個女性已經(jīng)望穿秋水到了“寶髻慵梳”而蓬頭等待的地步。
這些女性被排斥在社會權(quán)力之外,或幽于庭院深閣,或囿于秦樓楚館,狹隘封閉的生活空間造就了她們對男性的過度依賴與期待。男性在愛的饑渴中尋求到滿足后揚長而去,女性則往往視男性給予的感情為生命的唯一籌碼而孤注一擲。那么她們?nèi)绾巍肮伦⒁粩S”呢?縱觀詩詞文獻,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女性基本是花自己一生的精力熏香、化妝打扮,通過熏香化妝增加自己的魅力。正是她們的熏香化妝,逐漸形成中國女性的用香之風。
二、深深庭院的添香紅袖:女性的熏香之風
古代沒有今天成熟的香精提煉技術(shù),熏香只能直接用芳香花木或者香爐。1973年湖南長沙馬王堆出土的漢代長沙國丞相軟侯(利蒼)之妻辛追(去世年間約為公元前165年——公元前145年)墓的陪葬品相當豐富,包括香藥、香爐和香囊。經(jīng)鑒定香囊中裝的是辛夷、肉桂、花椒、茅香、佩蘭、桂皮、姜、酸棗粒、高良姜、藁本等香藥,是迄今保存最完好的一批古代芳香植物的標本。而香爐中的殘渣則是茅香、高良姜、杜蘅、竹葉椒,均為《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未記載過的香藥。隨之出土的文物還有秦漢古醫(yī)籍《五十二病方》《雜療方》《卻谷食氣》《養(yǎng)生方》《遣策》等十一種帛書、竹簡,是我國已發(fā)現(xiàn)最古老的醫(yī)藥方書,單《五十二病方》收入方劑283首,載藥247種,其中芳香類藥物有:牛膝、芎藭、白芷、姜、蔥、桂、菌桂、辛夷、蜀椒、厚樸。
從出土香囊、絹袋、繡花枕、香爐、香藥來看,當時人們已重視并應用“衣冠療法”和“芳香療法”。西漢馬王堆一號墓中出土了一只用天然香草做枕心的華麗枕頭。這只枕頭的面料用起絨錦、茱萸紋錦和彩繡三種料子拼成,枕頭里面填滿了蕙草。蕙草是古代重要的天然植物香料之一,有很強烈的香氣,拿它來充當枕心,做成的枕頭既芳香,又柔軟舒適。不難理解,香枕在很多時候就是放大了的具有熏衣香身功能的香囊,包括菊花、玫瑰、茉莉、芍藥在內(nèi)的很多芳香植物都可作為香枕、香囊的原料。
漢時宮中的房屋多以“披香殿…‘柏梁臺”來命名,皇后所住的宮殿都用花椒涂墻壁,被稱為“椒房”,取意為“芳香多子”。趙飛燕喜雜熏諸香,所坐之處則余香百日不歇,而她的婕妤妹妹為爭寵也不示弱,于是在她們中間有了一段以香爭寵的故事,《趙后外傳》載:“趙后飛燕浴五蘊七香湯,婕妤浴豆蔻湯?;实壅f皇后不如婕好香,飛燕又焚百蘊香,而婕好則敷露華百英粉”。(明·周嘉胄《香乘》卷七,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
至德二年(584),陳后主在光昭殿前起臨春、結(jié)綺、望仙三座高數(shù)十丈的閣樓,大小幾十個房間。其窗牖、壁帶、懸楣、欄檻之類都以沉檀香建造。閣內(nèi)有寶床寶帳,服玩之屬,瑰麗皆近古未有。每微風暫至,香聞數(shù)里,朝日初照,光映后庭。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雜以花藥。后主居臨春閣,張貴妃(張麗華)居結(jié)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南史》卷十二,中華書局,1975)三閣之間構(gòu)筑了長長的二層樓廊以便相互往來。靡靡之音《玉樹后庭花》、《臨春樂》正是在這芳香四溢的華麗高閣中寫成,遺憾的是陳后主在這華麗香閣中與他的妃子美人們只度過兩年的美好時光。
唐玄宗天寶年間(742—756年),交趾國(進)貢如蟬蠶形(狀)的瑞龍腦香,玄宗將此香賜給楊貴妃十枚,貴妃就用這龍腦香熏衣,其香氣能達十余步遠。夏日的一天皇帝與親王對弈,令樂工賀懷智彈奏琵琶助興。楊貴妃站在局前觀棋,其領巾被風吹到賀懷智的幞頭之上,好一會兒才得以取下。賀懷智回到家中以后,感覺滿身香氣不散,便把幞頭取下來存放于錦囊之中。平定戰(zhàn)亂之后,玄宗再回宮闕時,思念貴妃不已,寢食難安。這時賀懷智便把貯藏的幞頭進獻出來,并把其來龍去脈說給玄宗聽,玄宗睹物思人,黯然淚下,并說,這就是貴妃所用的瑞龍腦香。(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卷一,方南生校點,中華書局,1981)
五代時花蕊夫人的《宮詞》中有這樣一段熏香等待天子臨幸的描寫:“安排諸院接行廊,外檻周回十里強。青錦地衣紅繡毯,盡鋪龍腦郁金香”。美麗而富有才華的花蕊夫人描寫了西蜀宮苑中,風流天子寵幸后妃前驚人的奢侈:說的是皇宮中十多里的長廊,都鋪著青錦地墊和紅繡地毯,上面遍灑名貴的龍腦香和郁金香,等待著天子前來臨幸。在她其它宮詞中還有許多關于后宮熏香的描述,例如:“御爐香氣撲龍床”“掃地焚香日午時””翠華香重玉爐添”“博山夜宿沉香火”“蕙炷香銷燭影殘,御衣熏盡輒更闌”。(《御定全唐詩》卷七百九十八,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4)
中國古代很早就有佩香之俗?!稜栄拧め屍鳌分^:“婦人之袢,謂之縭”,郭璞注:“即今之香纓也”?!稄V韻·平支》曰:“縭,婦人香纓,古者香纓以五彩絲為之,女子許嫁后系諸身,云有系屬”。這種風俗就是后世女子系香囊的淵源。古詩詞中有“香囊懸肘后”的句子,大概是佩帶香囊的最早反映。
貴夫人車里懸掛香囊,是一種流行了幾個世紀的風尚。懿宗咸通九年(868)同昌公主出宅所乘的四面綴著五色玉香囊的“七寶步輦”,此香囊中放著辟寒香、辟邪香、瑞麟香、異國所獻的金鳳香,再雜放些龍腦金屑以及珍珠、玉等一些貴重的東西,“每一出游則芬馥滿路,晶瑩昭灼,觀者眩惑其目”。當時宮中貴人在廣化旗亭買酒,忽然說坐處哪來的異香氣,同席的說莫非是龍腦香?但不是?!抖抨栯s編》作者蘇鶚幼年曾在嬪御宮做過事,所以常聞此香,不知為何此處會有這種香味,因而問當壚者(賣酒的),賣酒的稱:“宮主步輦,夫以錦衣?lián)Q酒于此也”。(唐·蘇鶚《杜陽雜編》卷下,中華書局,1958)
陸游《老學庵筆記》中也記下了當時這種上層社會習俗,“京師承平時,宋室戚里歲時入禁中,婦女上犢車皆用二小鬟持香毬在旁,二車中又自持兩小香毬,車馳過,香煙如云,數(shù)里不絕,塵土皆香”。(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一,中華書局,1979)宋詞中常有“油壁香車…‘香車寶馬”,大概指的就是這種懸掛香囊的犢車。如晏殊的“油壁香車不再逢,峽云無跡任西東”;(明·李蓑《宋藝圃集》卷二,“晏殊二首:寓意”,臺灣商務印書館,1973)李商隱的“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馬隘通衢”;(宋·蒲積中《歲時雜詠》卷七,“上元夜聞京有燈恨不得觀”,徐敏霞校注,三秦出版社,2009)趙長卿的“天上人間,當此遇正年少盡,香車寶馬次第追隨”。(宋·趙長卿《惜香樂府》卷三,“春景”,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
香囊中都有些什么香?古人有“衣香”配方:“零陵香一斤,甘松、檀香各十兩,丁香皮、辛夷各半,茴香六分,搗粗末入龍腦少許,貯囊佩之”,被稱為是“香氣著衣,汗浥愈馥”。(宋·陳敬《新纂香譜》卷四,嚴小青編著。中華書局,2012)另外在陳氏《香譜》中還載有“梅花衣香”“梅萼衣香”“薔薇衣香”“蓮蕊衣香”“濃梅衣香”“牡丹衣香”“內(nèi)苑蕊心衣香”“裛衣香”“貴人絕汗香”“荀令十里香”“梅蕊香”等放入“囊”中的熏衣香方。
宋代杭州府名妓琴操在《滿庭芳》中談到的部分情愛過程是:“當此際,輕分羅帶,暗解香囊”。由此我們知道香囊不僅是貼身之物,而且是男歡女愛的情物。身為官妓的琴操與自己所愛的人只能是霧水情緣,她面對不知何日再相見的離別,也許只有哭泣。在該詞的最后提到:“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似乎她還哭過,但是情已到深處,再多的不合也是無奈,看來琴操只有等待,但最后她還是厭倦了紅塵中的無盡等待而出家為尼。(史玉德《名媛雅歌》(下),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563頁)
唐宋時期熏香方法比前代更加科學,不再是直接將香料放入火中燒,而是隔火熏,既是“熏香”。這火也不是明火,而是燒紅的炭墼,當炭墼火燃盡,又需燒炭墼添入爐中,所以有詩日:“自燒熟火添香獸”,(宋·陸游《創(chuàng)南詩稿》卷三十,錢仲聯(lián)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其中“自燒熟火”指需要重新燒炭墼。雖然“熏”香不如“燒”香來得簡單,但其香氣更為醇和宜人,而且能增添更多情趣,深得文人名媛的青睞。一般熏香的多是女性,她們晨起妝后便在房中“升爐熏香”,穿的衣服要熏香,宴席時要熏香,臨睡前更要在被子中放入香球“濃熏繡被”。古人熏香就如同今人用香水一樣普遍,除了香體助情、避穢養(yǎng)生、香化環(huán)境之外,還為了計時,所以熏香是古人生活的主要部分。
李清照在《醉花陰》中寫道:“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女詞人為何會有暗香盈袖?因為熏香。她還在《滿庭霜》中提到:“小閣藏春,閑窗鎖晝,畫堂無限深幽。篆香燒盡,日影下簾鉤”。這個“篆香”就是用香末壓成的各種圖案或字形的香料,既能熏香,又可計時,所以女詞人說篆香燒盡時已是日影下簾鉤的傍晚。不過這詞中也蘊意著女詞人在春意濃濃的小閣畫堂中懷春等待,等到傍晚篆香燒盡時意中人還沒有到來……。才子秦觀看到一個女性用寶鴨熏香抒發(fā)情懷,在他的《沁園春))中感傷道:“憶那處園林,舊家桃李,知他別后,幾度花開。月下金罍,花間玉驪,都化相思一寸灰。愁絕處,又香銷寶鴨,燈暈蘭煤?!瓡r時懷古,淚灑琴臺。尺素書沈,偷香人遠,驛使何時為寄梅”。從男性的角度審視這種等待,似乎更加覺得女性的等待飽含委屈與辛酸。
為了使房間香氣雋永,半夜香料將要熏盡的時候這些女子還要起身“添香”。如,“夜漏沉沉似歲長,小鬟貪睡懶添香”;(《御定淵鑒類函》卷二百六十三,吉林出版社,2005)“金爐未冷旋添香,風靜云開月到廊”;(宋·李光《莊簡集》卷五,沈陽出版社,1998)“金針指冷愁花凍,侍婢添香卻夜寒”;(宋·舒岳祥《閬風集》卷九,文物出版社,1982)“風揭珠簾寒乍透,青娥不住添香獸”;(宋·王之道《相山集》卷十七,沈懷玉、凌波點校,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流蘇寶帳錦毸毰,侍女添香夜幾回”;(明·曹學儉《石倉歷代詩選》卷三百六十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玉娥重起添香印,回倚孤屏,不語含情”,(《御選歷代詩余》卷十,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基本說的都是女子半夜起來在香爐中添加香料。一方面,一些香料具有助情功效,如果這些女子有意中人相伴,旖旎芳菲的氣味會讓彼此更加情意盎然;另一方面,漫漫長夜,這些孤獨的女子即使沒有等待的人相伴,氤氳的芳香氣味也不會讓她們太寂寞。
熏香似乎總與無所事事的女性聯(lián)系在一起。立在香爐前的女性,不論宮詞中失意妃嬪,還是《花間集》中的藝伎,從來不用為生計操心,“紅袖添香”是她們?nèi)粘I畹囊徊糠帧?/p>
三、韶曼紅顏的檀口香腮:女性的香妝之風
香妝美容在我國的歷史源遠流長。“蓋胭脂起自紂,以紅藍花汁凝作燕脂,以燕國所生,故日燕脂,涂之作桃紅妝”,(元·陶宗儀《說郛》卷十二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商末紂時女子就將胭脂用于妝容。《周禮·內(nèi)宰》則已記有“婦容”一職,日“以陰禮教九嬪,以婦職之法教九御(婦職謂織維、組刎、縫線之事)。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周禮注疏》,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周代就設有專司宮女容顏、禮儀的職官,女子妝容之事必定成為永遠的時尚。
《詩經(jīng)·衛(wèi)風·碩人》有一首贊美衛(wèi)莊公夫人莊姜的詩,反映國君夫人的莊重與高貴,體現(xiàn)了古人審美觀念,“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榜厚皇缗雍缅稀?,《詩經(jīng)》的描述反映了當時社會以女子苗條欣長為美。但在多數(shù)情況下,這些美還是需要用化妝品來加以掩飾或修飾?!冻o》有“粉白黛黑,唇施芳澤”,說明戰(zhàn)國時期的女性已用黛修飾眉毛,用芳香光亮的香油來美化嘴唇。
黛是一種黑色礦物,最早的畫眉材料,又叫“石黛”,古人稱“南都石黛,最發(fā)雙娥;北地燕脂,偏開兩靨”,(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五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南方的石黛是描眉的最佳物品。其用法是:在畫眉之前,先在石硯上將石黛碾磨成粉,爾后加水攪拌和勻。多處漢墓里發(fā)現(xiàn)有用以碾磨石黛的石硯,表明漢代人們已經(jīng)使用這種化妝品。除了石黛之外,還有銅黛、螺子黛、青雀頭黛等等不同種類。
戰(zhàn)國以后,宮粉胭脂在宮廷婦女中開始大量使用。從已發(fā)掘的考古資料看,湖南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梳妝奩中已有胭脂等化妝品。此墓主人為當時一位軟侯之妻,墓年代大約為漢文帝五年(公元前175年),距秦滅亡不過40年時間,可見,至遲在秦漢之際,女子已用胭脂妝頰。沒有香的化妝品枯燥而沒有生氣,后來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了包括胡荽、芝麻、核桃在內(nèi)的不少香料,有些香料就被宮中女子添加在脂粉等化妝品中。阿房宮賦中描寫宮女們消耗香妝品用量之巨,令人嘆為觀止。
漢魏宮廷女子的化妝開始有所生氣,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化妝方式,如:額點香花的“壽陽妝”、兩頰側(cè)抹胭脂的“曉霞妝”,都非常美。對于“曉霞妝”的來歷有這么一段傳說:“(宮女)薛夜來初入魏宮,一夕文帝在燈下詠,以水晶七尺屏風障之,夜來至不覺,面觸屏上,傷處如曉霞將散,自是宮人俱用胭脂仿畫,名曉霞妝”。(元·陶宗儀《說郛》卷七十七下)女性妝扮不僅取悅了他人的目光,而且在妝扮的時候心神平和,漢蔡邕在《女訓》中稱:“覽照拭面則思其心之潔也,傳脂則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則思其心之鮮也,澤發(fā)則思其心之潤也,用櫛則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明·賀復征《文章辨體匯選》卷四百七十二,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可見古人還是提倡女性妝扮的。
唐代女性化妝已形成一套合理的程序,依次為:敷鉛粉、抹胭脂、涂鵝黃、畫黛眉、點口脂、描面靨、貼花鈿,(鵝黃:古代女子的額飾,就是把金黃色薄紙剪成花、蝶等圖案貼在額間或面頰上;面靨:涂于面頰酒窩處的一種妝飾,又稱“妝靨。沒有酒窩的女子,可以貼花鈿或描面靨代替酒窩;花鈿:用金、銀、玉、珠、翠、箔、紙等材料加工成薄片,剪成花、鳥、魚、蝶等形狀貼在女子眉間、兩鬢或面頰上的裝飾物)這些化妝品大多是由香料配制而成。唐代女性面妝主要分為紅妝和黃妝兩種,而眉型、唇形、發(fā)型更是樣式繁多。中唐周防《簪花仕女圖》描繪了這一時期我國婦女的美麗形象,對于服飾、發(fā)型、各類妝飾都有細致刻畫。有唐一代,吟頌美容梳妝的詩歌,不勝枚舉。在當時,民間也逐漸形成了一種“邀人施粉脂,鉛華不可棄”的風氣。
除了化妝之外,唐代女性還比較講究用芳香草藥保養(yǎng)皮膚與頭發(fā)。龐三娘因為選用香草藥美容,一生保持了少女般的容貌。楊貴妃所用的勻面“潤鬢二色膏油”,其配方為:白胭脂花、白杏仁心、梨汁、白龍腦相熬合,用以調(diào)粉勻面,使皮膚白晰光潤;還有潤澤頭發(fā)的配方為:紫芝麻、核桃油、黑松子、烏沉香合之潤鬢,使發(fā)黑而芬芳??芍诋敃r化妝品中添加香料非常普遍。
北宋以來,比較流行淡雅、含蓄的面妝,柳眉杏眼、櫻桃小口、薄粉淡脂是當時女性面妝的一大標準。在當時的京城開封及京畿地區(qū),無論是宮廷妃嬪,還是民間女子,對化妝品的需求都很可觀,這些地區(qū)也逐漸成為化妝品生產(chǎn)流通的重要區(qū)域。時至南宋,朝廷偏安杭州,該地化妝品生產(chǎn)隨之發(fā)達起來,以至于人們用杭粉來代稱化妝所需的脂粉。直到明末清初時期,杭粉仍然盛名久負,并且遠銷海外。近幾年來,各地相繼出土了大量的妝粉實物,或盛在精致的壇缽之內(nèi),或安置于絲綢包裹之中。其中,最有特色的,要屬福建福州出土的南宋妝粉了。粉塊被壓制成不同形狀,或圓、或方,或八角,或如葵瓣等等,上面還印制有梅花、蘭花或是荷花等不同花紋圖樣,十分精致,不同尋常。
在宋人秦觀的作品中,我們可看到一首描寫女子化“香妝”的詞:“香墨彎彎畫,燕脂淡淡勻,揉藍衫子杏黃裙,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宋·秦觀《淮海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寫的是一個穿著藍衫黃裙的女子獨自一人靠在玉欄邊,用香墨描弄彎眉,用一點胭脂涂腮,再用芳香的口脂點唇。由此可見,相比于唐代的盛牧與濃妝,淡、薄、輕是宋代女性化妝的特點。宋人趙長卿也有類似的詩詞:“寶奩常見曉妝時,面藥香融傅口脂,擾擾親曾撩綠鬢,纖纖巧與畫新眉”,(宋·趙長卿《惜香樂府》卷七,“瑞鷓鴣(遣情)”)也是對美麗女子早晨化香妝的刻畫。
唐宋以后文人作品中對女性香妝的描寫還有許多,例如:周邦彥《花心動》“梅萼露,胭脂檀口”;(《御定詞譜》卷三十三,吉林出版社,2005)呂濱老《小重山》“點胭脂,薔薇柔水麝分臍”;(宋·呂濱老《圣求詞》,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何事酒干銜不放,杯香暗送口脂來”;(明·皇甫汸《皇甫司勛集》卷三十二,“進酒詞”,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燈前印口脂,鏡里留眉黛”。(清·孫默《十五家詞》卷八,“別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元代有一首作品相當有意思,是對“頡利可汗”的描寫,將大漠中的氈帳、弓箭、口脂面藥和美麗的宮廷女子聯(lián)系在一起,“可汗氈帳卓平沙,寒入強弓力倍加,坐聽唐家第三主,口脂面藥醉宮花”。(元·胡祗通《紫山大全集》卷七,“頡利可汗圖”,臺灣商務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986)從中國整個化妝歷程來看,我們的女性先民是“妝飾欲紅則涂朱,欲白則傅粉”。(宋·程大昌《演繁露》卷七,“煙脂”,中華書局,1991)明清以后香妝品開始平民化,不再是某一特定階層的專用物,女子似乎普遍美起來。
有文人將女性香妝后的形象、體態(tài)、動作做了十六個描述。香妝后的“佳人口”是“一點櫻桃,嬌艷樊素不尋常,何用頻含雞舌,彷佛蕙蘭芳?!⒓缢秸Z生香”?!凹讶俗恪笔恰半[花裙褶,兩人抬起露雙鉤,香塵蹤跡難留,何用東昏,貼地蓮瓣滿朱樓,有殘紅軟襯,一路風流”?!凹讶耸帧笔恰靶♀A香消,柔荑春曖”?!凹讶酥讣住笔恰胞[釵斜墜下,指尖噴蘭麝,纖纖抓背真堪詫”?!凹讶嗣肌笔恰鞍腩~染雙蛾,淡淡春山,凝綠何用,落梅輕點,待張郎畫足”?!凹讶四俊笔恰斑h山下,見秋波,注卻逗出春情緒,雙雙點漆似神仙,添得嬌嬈無數(shù),江邊交甫,墻頭宋玉,僥幸逢回顧”?!凹讶巳笔恰俺逄m湯,芙蓉出水,霞光繞,青銅皎皎,對面齊開了,角枕初離,一線紅生,巧香繚繞,木瓜粉好,妝得桃花小”?!凹讶税l(fā)”是“綠云繚繞,輕把牙梳,旋移鸞鏡,委地容光耀,蘭膏新沐,微聞香澤,對此溫柔堪老”?!凹讶怂笔恰靶σ袞|窗,泥嬌成困,半醉海棠初睡,輕衫暫卸,小簟平鋪,更有縷金鴛被”?!凹讶伺醪琛笔恰凹t袖蘭香泄,一笑春生睫,石枕拋書,方床閣扇,開顏相接更,纖纖十指玉生光,共瓷甌無別”?!凹讶藢︾R”是“桃腮勻粉,柳眉增黛,還恐宮妝草草,龍盤金鏡玉臺前,湏拭卻流塵一照??彰魉扑?,團圓非月,縱有姮娥,難到如何對面見,傾城便向我,爭妍奪俏”。“佳人捧觴”是“高髻云鬟,一笑嫣然,紫霞觴,捧到人前,香沾鑿落,紅映朱顏,看酒如液,人似玉,手如綿”?!凹讶舜档选笔恰爸齑捷p綻小櫻桃,胡床夜夜嬌,紫云一曲透重霄,……放下佘香應未消”?!凹讶藷恪笔恰爸椴L多放下,白檀灰里燒香,玉手纖纖,親檢點,郁金迷迭都梁,春滿床頭,睡鴨濃熏,被底鴛鴦,馥郁真成,膩骨氤氳,豈但沾裳,不向中庭頻伴月,直教勾引蕭郎,那識聞歌,吐氣喉間,蘭蕙芬芳”?!凹讶似笔恰皩ū?、對花啼,濕盡春衫花落時,猜他心恨誰。怕郎知,怕郎疑,強作歡顏起立遲,橫流浸口脂”?!凹讶苏刍ā笔恰皧y初罷,鳥關關,倚闌千怪殺無端,蜂蝶扇驅(qū)還。一架薔薇嬌艷,金蓮移向花間,折得小枝香,在手插云鬟”。(清·孫默《十五家詞》卷二十)可以說這十六個對“佳人”的描述用盡了世間最優(yōu)美、最華麗、最貼切的詞藻。
四、女性用香形式的近代變遷
史稱江南盛產(chǎn)美人,唐詩宋詞中贊美江南女子的詩很多。例如揚州,杜牧有三首七絕詩,不僅吟詠揚州風景秀美,更贊嘆揚州女子的靚麗。其中,《寄揚州韓綽判官》云:“青山隱隱水遙遙,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宋·洪邁《萬首唐人絕句》卷二十五,明趙宦光等編,書目文獻出版社,1983)《遣懷》云:“落托江南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悻名”。(唐·韋觳《才調(diào)集》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贈別二首》其中一則云:“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宋·蔡正孫《詩林廣記》后集卷五,中華書局,1982)揚州女子的容貌為何如此美麗呢?一般來說,其原因主要在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揚州所處自然地理位置優(yōu)越,長江下游河流縱橫,獨特的水鄉(xiāng)環(huán)境哺育滋養(yǎng)出揚州女子的靚麗和俊秀,二是揚州女人善于梳妝打扮,便是平常的家庭婦女,也很注意梳理,力求清爽整潔。如果婦女比較講究美妝,一如言忠貞《蕪城春游曲》“艷妝人比畫圖512”,或是韓日華《揚州畫舫詞》“更將梳理斗春容”的描述,則更顯得俊俏動人。
20世紀20年代初,隨著西洋文化東漸,西方化學香料香精技術(shù)傳人中國,使中國香料香精工業(yè)成熟,我國女性化妝品發(fā)生了一系列變化。女性熏香化妝之物從原料、制作、品種到使用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
在熏香方面,女性不再限于香爐熏香,開始普遍使用將各種香精適量配合、再以酒精稀釋、靜置數(shù)日而成的香水。由香脂或香油之香精制成的香水易澄清,由樹脂之香精調(diào)制的香水較混濁,必須靜置數(shù)十日。裝瓶時宜用傾瀉法,取其澄清液,不可過濾,因過濾香水時,與空氣中氧氣接觸,易損香氣。此時比較講究香水容器。要求盛香水玻璃瓶的瓶壁愈厚愈好,須干燥,若含微量水分,香水就會變混濁,香水瓶口須磨成毛玻璃,以防透氣,不可用木塞,因其有臭氣,易傳人香水,瓶外用膀胱膜或羊皮紙包扎,則空氣不致入內(nèi)。
當時,市場上的香水種類繁多,例如:用玫瑰香精、茉莉香精、紫羅蘭香精、巖蘭草香精、香蘭豆精、麝香香精、丁香油、龍涎香香精、香檸檬油調(diào)配而成的“王宮香水”;用玫瑰油、大茴香油、枸櫞油、小豆蔻油、胡荽子油、橙花油、蜜蜂草油、牛兒草油、白檀油、香檸檬油、百里香油和酒精調(diào)配而成的“柏林香水”;用龍涎香香精、香蘭豆香精、玫瑰油、麝香香精和酒精配制而成的“龍涎香香水”,還有玉蘭香水、庭園香水、吻春香水、元帥香水、日本香水、愛神香水、葵花香水、白檀香水、社交香水、茉莉香水、麝香香水、世界香水、百合花香水、夜會香水、意大利化妝香水、紫羅蘭香水、丁香香水、意蘭意蘭香水、花園香水、千花香水、流行香水,花神香水、佛羅里達香水、科倫香水、拍超力香草香水、鹿蹄草香水、女王香水、白玫瑰香水、春花香水、月下香香水、馬鞭草香水、香蘭豆香水、森林香水。(鄭法尊《香料及化妝品》,商務印書館,1934年,P85)現(xiàn)代香花香草等芳香植物幾乎都在這些香水的配料中。從有些香水名稱可知,民國時期的香水制造受到西方制香技術(shù)的極大影響。
受西方化學的影響,香妝品也發(fā)生了革命。芳香面脂的品種有:蜜糖膏、杏仁香膏、櫻花冷脂、甘油冷脂、羊毛脂香脂、樟腦冷脂、秋花冷脂、雪花膏、秋花霜等。其中“雪花膏”的名字更是延用至今,當時有一種配方比較流行,即:用白色硬脂酸、茉莉油、玫瑰油、碳酸鈉、玫瑰水、人造麝香香精、甘油等配制而成。這些面脂不僅芳香宜人,使用方便,而且具有潤膚、美白、防止皴裂等功效。當時還出現(xiàn)了“美顏水”,類似今天的爽膚水,主要品種有珍珠水、美顏香水、雀斑香水、法國美顏水、雀斑香乳、潤膚蜜水等,這些產(chǎn)品不僅具有爽膚功能,還有治療皮膚疾病的作用。(鄭法尊《香料及化妝品》,P100、P104)
香皂的出現(xiàn)使澡豆的歷史一去不復返。民國以后因制香業(yè)提香技術(shù)的成熟,香皂的品種豐富。例如:用溶化的豬脂胰皂、迷迭香、樟腦、熏衣草油等調(diào)配而成的“樟腦胰皂”;用鈉胰皂、米淀粉、滑石粉加香檸檬油制成的“香檸檬胰皂”,另外還有桂花胰皂、香胰皂粉、香檀胰皂、玫瑰胰皂、桂皮胰皂、香蘭胰皂、麝香胰皂、紫羅蘭胰皂等。(鄭法尊《香料及化妝品》,P96)
古代女子澤發(fā)多用桂花等香花浸過的香油。民國以后的發(fā)油原料多用豬脂、牛脂、鯨蠟、石蠟、白蠟、礦脂、杏仁油等。當時人們認識到用于發(fā)油的純凈植物油必須不含酸性,且凝點低。我國多用茶油,歐美多用橄欖油或壓榨杏仁油,日本多用椿油。當時的產(chǎn)品有美發(fā)香蠟、玫瑰發(fā)蠟、膠發(fā)香蠟、生發(fā)香蠟、棒狀發(fā)蠟、紫羅蘭發(fā)油、玫瑰發(fā)油、日本發(fā)油、茉莉發(fā)油等。(鄭法尊《香料及化妝品》,“發(fā)蠟及發(fā)油”,P110)
民國時期的胭脂品種齊全、樣式繁多,有用四十號洋紅、硇精水、玫瑰香精、玫瑰水配制的“玫瑰胭脂水”,有在厚而光的紙上混涂樹膠的“胭脂紙”,此外還有潤膚胭脂、胭脂膏、胭脂錠等等。(鄭法尊《香料及化妝品》,“胭脂類”,P106)
當時人們認識到以往的鉛粉有毒,久用必令面色灰敗而無血色,所以民國時期的香粉改用鋅白(即氧化鋅)或次硝酸鉍為主要原料,另外還有淀粉、甘油、硼酸、滑石粉、陶土、硫酸鋇、碳酸鈣、碳酸鏷等也可作為原料。當時香粉品種很豐富,質(zhì)地優(yōu)良。例如:用氧化鋅、沉降碳酸鈣、滑石粉、淀粉、茉莉香精、玫瑰香精、橙花香精、麝香香精等配制成的“美國白粉”;用滑石粉、次硝酸鉍、氧化鋅、橙花油、熏衣草油配制而成的“白撲粉”。另外還有西洋上等白粉、水白粉、貴婦白粉、日本白粉、宮粉、上等練白粉、紫羅蘭撲粉、玫瑰撲粉、日本撲粉等。(鄭法尊《香料及化妝品》,“香粉類”,P108)由香粉名稱可知民國以后制作香粉的技術(shù)受東洋和西洋制作技術(shù)影響。
五、結(jié)語
一首“春閨”詞中寫道:“奩鏡初開,流蘇乍曖,啟窗猶寒,引螺黛,巧畫雙眉,寶鴨頻添香篆,裊裊輕煙,才換春衫,慵出手,向梅凝妝子,細看繡簾日永,鶯花無賴,珍重芳年”,(清·孫默《十五家詞》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意為:早春時,一位芳齡女子晨起對鏡畫眉妝扮,并在寶鴨香爐中添加香篆,香煙裊裊中,芳年無限美好。然而美麗有期限,再美的女子也經(jīng)不住歲月的煎熬,花開花落終有時,誰也無法終止慢慢老去的步伐,有時望穿秋水后等來的卻不一定是佳音。一旦成為棄婦,這些舊時女性就只能感嘆遇人不淑、命運弄人,從而在怨恨中郁郁終老。等待中摧殘了多少舊時的韶華紅顏,這種現(xiàn)象不禁讓如今的我們潸然淚下。曾幾何時,就如同熏香品和香妝品的品質(zhì)在近現(xiàn)代發(fā)生變革一樣,中國女性也由“女為悅己者容”變成了“女為己悅者容”,這是女性經(jīng)濟獨立、人格獨立的標志,是人類文明的一大進步。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