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義飛
展覽:風景:實像、幻像或心像
時間:2014.05.27-2014.07.27
地點:廣東時代美術館(廣州)
聯(lián)合策展人:貝蒂·蘇·赫爾茨(Betti-Sue Hertz),芳草地藝術中心(舊金山) ;沈瑞筠,廣東時代美術館(廣州);翁笑雨,卡蒂斯特藝術基金會(巴黎/舊金山)
“風景:實像、幻像或心像”受到菲利克斯·瓜塔里(Félix Guattari)“四項本體論元素”(four ontological functors) 的啟發(fā),即幻象、實像、真像、心像。顯然,策展人有意抹去了“真像”,并在標題中將幻象的“象”替換為“像”?!霸谔鞛橄?,在地為形”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世界的一種認知,“象”加上“人”作為偏旁成為“像”,顯然有著將藝術作品拉回人間、直面現(xiàn)實的意味。展覽前言引用了法國文學家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的語句“真正的發(fā)現(xiàn)之旅不在于尋求新的風景,而在于擁有新的眼睛”。以此為出發(fā)點,展覽連接與呈現(xiàn)了不同文化語境下藝術家對于風景的理解、體驗與態(tài)度。
對于風景,每個人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概念,但藝術的意義或許就在于擴展這一概念。進入展廳看到的首件作品為洛伊斯·溫伯格(Lois Weinberger)的《田野作業(yè)》(Fieldwork,2010),305 x 560cm的尺幅使其占據(jù)了幾乎整個墻面。這顯然更像是一張地圖,作者借用傳統(tǒng)地形圖的方式展示了一個由字詞和短語構成的圖譜?!癴ixed clouds graves”(停滯的云之墓)、“scene temple”(景色之廟)、“collage world vivid”(拼貼的活躍世界)等等,伴隨著等高線的曲度,文字成為風景的一部分。
居伊·德波(Guy Debord)在《景觀社會》一書中指出,生活本身展現(xiàn)為景觀(spectacles)的龐大堆聚。梁碩作品《費特八號》(fit#8,2014)幾乎就是對于居伊·德波的回應。各種毫無聯(lián)系的日常物品被藝術家用一種非常嚴肅且嚴謹?shù)姆绞竭M行了重新組合,這或許可以簡單的稱之為一種錯用與濫用,而其源頭實為“挪用”,這一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現(xiàn)象和方法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物”之意義的追問。梁碩提出“合適就是好”,在合適的前提下物與物之間的存在取得了新的關系,在不添加任何材料的情況下,這些日常物品重新組合出新的形態(tài)。造景的材料其實并不限于現(xiàn)成品,巴西藝術家馬塞洛·西達德(Marcelo Cidade)的《簡即是繁4》(Adicao por Subtracao-4,2010)使用了生活中的剩余物,玻璃碎片如畫框般環(huán)繞固定在150 x 300cm的墻面上制造了人們所陌生的景觀。
“風景:實像、幻像或心像”還關注對人們生存狀態(tài)的思考。這類作品大都著眼于日常生活的經(jīng)驗上,并也都試圖建構關于生活的具體情境。安東尼·麥考爾(Anthony McCall)的《火焰風景》(Landscape for Fire,1972)傳達出用藝術對社會和生活進行干預的傾向。作品中的演員們身穿白衣,以充滿儀式感的方式將物料點燃,最終數(shù)個小火堆構成藝術家精確計算的大型矩陣,“人為”與“自然”的關系在此形成巨大反差。日本藝術家平木澤(Hiraki Sawa)的《Hako》(Hako,2006)描繪了一個神秘的情境,一片海面、一間維多利亞式的室內(nèi)殘片、一片棕櫚林,加上一個碎石灘,不同的對象在藝術家的作品中交織起來,營造出一系列超現(xiàn)實的情境,真實與虛構的關系在此被模糊了界限。陳曉云的五屏投影作品《滅點》(Vanishing Point,2014)以一種與觀眾交流的方式呈現(xiàn),但這種交流顯然是單向度的。作品表述著藝術家的詩性敘事,標題、對白、場景其實都是藝術家制造的圖像體驗,貫穿始終的還是藝術家對于日常生活的思考,這不僅關乎藝術家對個人內(nèi)在世界的宣泄,也關乎對外在世界的焦慮。
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事件總是在一定的語境中發(fā)生,都有著一定的時間脈絡,但是圖像不是事物本身,它只是事物的形象或影像,這就給圖像帶來了一個重要的特征“去語境化”。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曾將攝影稱作“現(xiàn)代的驅妖術”,認為影像是現(xiàn)實和真實“消失的技法”。伊蓮娜·博勞瑟斯 (Elina Brotherus)的作品顯然希望建構一種語境?!读骼苏?》(Der Wanderer 3,2004)盡管在作品中出現(xiàn)了博勞瑟斯的背景,但這卻完全不是自畫像般的作品,她希望觀眾站在她身體的角度去感知她所看見的景象,她將這種經(jīng)驗比喻為“一塊讓觀眾透攝出自己感覺和渴望的空白屏幕”。這其實是試圖在用圖像的方式重新建構一種語境,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楊德昌的電影《一一》,同樣是背影,同樣讓人充滿想象。
照片因為其不連續(xù)性總會產(chǎn)生歧義,即便是一張單純的風景照也是如此。在約翰· 伯格(John Berger)看來,記憶中的影像是持續(xù)經(jīng)驗的剩余,而相片卻將不相關瞬間的現(xiàn)象孤立出來。盧卡斯·布萊洛 (Lucas Blalock)《楔石上的樹》(Tree on Keystone,2011)乍看之下自然協(xié)調(diào),只有細看才會發(fā)現(xiàn)其間拼接的錯誤,作者有意將不協(xié)調(diào)的圖像元素進行了看似合理的處理,風景變成了碎片重組的人造風景。夏洛特·莫斯(Charlotte Moth)的作品在有意制造一種“景中景”的概念,無論是《缺失的形式》(Absent Forms,2010)還是《別墅驚喜》(Willa Niespodzianka,2011)都在使用多重影像的方式呈現(xiàn),但其實每個人都會從其中觀看到不同的風景。鄭國谷的《磁共振成為風景》(Magnetic Resonance as Lanscape,2014)展示的就是關于歧義的產(chǎn)生,詞與物的關系被再次抽離出來。藝術家的做法是通過對講機來指導他人作畫,兩人分處不同的空間,僅通過語言描述來實現(xiàn)藝術家設想的畫面。最終出現(xiàn)的結果是否為藝術家心中的風景?
屏幕及多媒體技術使“風景”扁平化,同時也造成了這樣的一種情境:人們更愿意相信表明事物的符號而不是事物本身,更愿意相信幻象而不是真實,更愿意相信表象而不是本質。保羅·高斯(Paul Kos)的《融冰之聲》(Sound of Ice Melting,1970)真正做到把觀眾拉回到真實與本質的問題上來,觀眾甚至會開始質疑自我的感官經(jīng)驗。這件被托尼·戈弗雷(Tony Godfrey)寫入《概念藝術》(conceptual art)一書的作品已經(jīng)可以稱為當代藝術的經(jīng)典作品。重達25磅的冰塊被環(huán)繞在八個話筒中央,話筒放大并持續(xù)錄下融冰之聲。保羅·高斯1970年的這件作品提出了一個無法衡量的問題——冰在融化時是否會發(fā)出什么聲音?
“風景:實像、幻像或心像”借“風景”之名呈現(xiàn)的藝術家及作品在此無法一一描述,但藝術家們的共同之處在于展示其所制造的“風景”,同時更展示了各自的觀看之道,或許諸位藝術家所真正關注的并不只是“風景”,而是生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