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鏗
今年3月的一個星期日在王子鎮(zhèn)的迷宮書店里看到一部本雅明的新傳記,由普林斯頓大學(xué)和MIT大學(xué)的兩位本雅明專家艾蘭德(Howard Eiland)和杰寧斯(Michael Jennings)執(zhí)筆,七百頁的篇幅既詳盡透徹地涵括了本雅明的各種思想理路,也娓娓地敘述了這位德國思想家充滿悲情的一生,然而最為令人傷懷的則是本雅明的俄國之戀──他的娜娜之歌。再讀本雅明本人為他的1925-1926年莫斯科之行所寫的《莫斯科日記》,很自然而然地會令人在心中回響起影片《日瓦戈醫(yī)生》中那首悲涼而空靈的主題曲,那種追尋真情之愛的心靈,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之下,被一種巨大的時代風(fēng)暴席卷而去,最后在茫茫的滾滾紅塵中,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碎影。本雅明這位俄國戀人阿斯婭·拉希絲(Asja Lacis 1891—1979)的名字在英語世界中應(yīng)該叫安娜(Anna),就像日瓦戈醫(yī)生為戀人拉拉寫下了長詩“拉拉之歌”,本雅明在《單向街》等一系列作品中也為戀人留下了娜娜之歌。
本雅明所寫的有關(guān)波德萊爾、普魯斯特和卡夫卡的研究文字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了西方文學(xué)批評中的經(jīng)典。他的杰作是一部未完成的巨著《巴黎拱廊計劃》(The Arcades Project),共有一千多頁,是關(guān)于十九世紀(jì)巴黎的一項綜合性文化研究,其中的幾大主要分類為“時裝”、“厭倦”、“夢幻城市”、“攝影”、“廣告”、“妓女”、“波德萊爾”以及“進步理論”,這樣包羅萬象的研究讓大多數(shù)文化歷史學(xué)家都會望而卻步。然而,本雅明本人卻并不是一個專業(yè)的歷史學(xué)家,甚至在他生前也不能算一個專業(yè)的文學(xué)批評家。譯成中文的《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一書便是取自于《拱廊計劃》中有關(guān)波德萊爾的幾個最為精彩的片段。
作為一個猶太人,本雅明生在一個相當(dāng)?shù)姑沟臅r代。1892年本雅明出生在德國柏林,父親是一位富有的古玩和繪畫商人,早年曾在巴黎開銀行,攢足了錢之后才移居柏林做起了藝術(shù)商人。本雅明生來就身體脆弱,十三歲時家里把他送到了一個空氣更好的鄉(xiāng)村寄宿學(xué)校。一直到二十歲(1912),他才到弗萊堡大學(xué)就讀,但他并沒有專心致志地從事某一個專業(yè)。1914年,一次大戰(zhàn)爆發(fā),他開始著手翻譯波德萊爾的詩作;一年后他又轉(zhuǎn)入慕尼黑大學(xué)讀書,并在那里結(jié)識了著名詩人里爾克,此后又開始研究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詩歌。1917年他又再次轉(zhuǎn)學(xué)到瑞士的波恩大學(xué)完成學(xué)業(yè)。在波恩他遇見了著名歷史學(xué)家恩斯特·布洛赫和朵拉·索菲亞·波洛克(1890—1964)。很快他便與朵拉結(jié)成伉儷,兒子斯丹芬于1918年出生,次年又完成了博士論文《德國浪漫主義的批評概念》。
但是,本雅明博士畢業(yè)后在戰(zhàn)后的德國找不到一份工作,由于無法養(yǎng)家糊口,他只能搬到柏林寄居于父親的屋檐之下??稍趹?zhàn)亂的年月里,有錢人也沒有保障,到1923年,幾千倍的通貨膨脹把本雅明的父親都弄得一貧如洗。更為糟糕的是,在德國大學(xué)申請教授職位,首先必須通過一項資格考試,于是在1924年本雅明根據(jù)自己的博士論文,在布洛赫的指導(dǎo)下,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城南面的卡帕里(Capri)小島上寫成了《德國悲劇的起源》一書,然而出于性格的孤傲,對當(dāng)時德國占統(tǒng)治的文藝批評學(xué)說作了激烈的抨擊,隨后送到弗蘭克福的歌德大學(xué)作為他的資格考試論文。此前他還結(jié)識了阿多諾、盧卡奇和列奧·斯特勞斯等學(xué)者。也正是在1924年,命運女神同本雅明開了一個玩笑,那年他在意大利卡帕里島上還結(jié)識了一位俄國拉脫維亞戲劇導(dǎo)演、女演員阿斯婭·拉希絲;當(dāng)時阿斯婭擔(dān)任著名的左派超現(xiàn)實主義戲劇家布萊希特的助手,因而本雅明后來也結(jié)識了布萊希特。本雅明很快便陷入了與阿斯婭的熱戀之中。在阿斯婭和布萊希特的左派思想影響之下,本雅明從一個熱衷于十九世紀(jì)巴黎小資情調(diào)的波希米亞文人,居然搖身一變而開始信奉起布爾什維克的馬克思主義革命學(xué)說了。
阿斯婭在其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寫成的回憶錄《職業(yè)革命家》中這樣描述了他們在卡帕里島上的初次邂逅:“我經(jīng)常帶著女兒達佳到廣場購物。有一天我在一家商店里想買一些杏仁,但我不知杏仁這字意大利語如何說,店主也不理解我想要什么。這時站在我旁邊的一位男士說道:‘夫人,我可以幫你嗎?我說‘請了,我買完杏仁后拿著袋子返回到廣場。那男士跟上我問道:‘我可以幫你拿袋子嗎?我看了他一眼,他繼續(xù)說:‘請允許我介紹自己-我是瓦爾特·本雅明博士……我的第一印象是:兩片眼鏡放射出有如汽車前燈的光芒,一頭濃密的黑發(fā),細長的鼻梁,笨拙的雙手—袋子都從他手上掉下了??傮w來說,他是一位硬棒的知識人──一個富有知識之人。他送我到住處,并問是否可以來看我?!保▍⒁奌oward Eiland and Michael Jennings:Walter Benjamin–A Critical Life)后來本雅明告訴阿斯婭說,他在卡帕里注意她的行蹤已經(jīng)有兩星期了,并邀請阿斯婭一起去游覽那不勒斯城,之后倆人合寫了一篇游記《那布勒斯掠影》刊登在《法蘭克福報》上。盡管當(dāng)時阿斯婭已經(jīng)有一位作為戲劇評論家的德國男友伯納德·賴希,本雅明照樣一廂情愿地墮落了愛河,而阿斯婭對本雅明應(yīng)該說也有相當(dāng)程度的好感。
到1925年,他的教授資格論文被歌德大學(xué)所拒絕,從而連無俸講師都沒法做起。本雅明只能靠撰稿來養(yǎng)家糊口。但是由于他的心魂已被女友阿斯婭勾走,那個家也更加是搖搖欲墜。像很多猶如神靈附體的熱戀中人一樣,1925年11月,本雅明在沒有事先通知的情況之下,竟憑著一己狂念,只身闖到阿斯婭當(dāng)時所在的立陶宛里加市來找他的“假日情人”。阿斯婭當(dāng)時正忙于新的戲劇排演,很不客氣地對本雅明說沒有時間招待他,而只允許他來觀看她的戲劇排演。本雅明只身一人逛遍了里加市,獲取了后來那本散文集《單向街》的主要靈感。雖然本雅明在情感上可說一無所獲,失意而回,但在1926年出版的《單向街》扉頁上,他依然深情地題詞道:“這條街命名為阿斯婭·拉希絲街,因為她作為一位工程師在作者的心田里建造了一條街?!钡?926年秋天,本雅明得悉阿斯婭精神崩潰被送入療養(yǎng)院后,又只身一人于12月6日來到俄羅斯的大地上尋找他的戀人;到達莫斯科之后才極度失望地發(fā)現(xiàn),他的熱戀情人阿斯婭還有好幾位其他情人圍著追。endprint
自從12月6日到達莫斯科之后的三個星期里,阿斯婭的情緒都相當(dāng)壞,對本雅明動不動便大發(fā)脾氣,粗言粗語,而且?guī)缀鯖]有機會與她單獨相處。圣誕節(jié)剛過,在12月27日的日記里本雅明寫道:“阿斯婭處于一種可以想象的最壞情緒之下;我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如此明顯的令人作嘔的易怒狀態(tài),讓她出演赫達·嘉寶勒(HeddaGabler)的角色會十分令人信服。她不會容忍最輕微的對其健康的詢問。除了遠離她沒有其他辦法……總而言之,當(dāng)我回顧自我到來的幾個星期里,至少就她的神經(jīng)而言,我意識到她的康復(fù)幾乎沒有進展。”到新年1月8日,本雅明又清楚地意識到,無論是從人脈上,語言上,還是對阿斯婭喜怒無常的忍讓上,他都根本無法與他的情敵賴希競爭:“我注意到賴??梢猿惺馨⑺箣I所有的喜怒無常,或做出像是能夠承受的樣子,很少會被那些令我感到厭惡的行為舉止所觸怒?!备挥谜f賴希還懂俄語,在蘇聯(lián)有正規(guī)的職務(wù),認識文化界眾多的頭面人物。本雅明又發(fā)現(xiàn)有一位紅軍將領(lǐng),雖然剛結(jié)婚才兩個月,卻也愛上了阿斯婭,最近剛被任命為遠東符拉迪夫斯托克(Vladivostok)市的一個高級職務(wù),在勸說她與他一起私奔到那里去。還有一位愛慕者從日本給阿斯婭寄來各種精美的禮物。
1月14日,阿斯婭突然開口向本雅明借錢,本雅明說他窮得問賴希借了150馬克作為回程路費,接著倆人為此大吵了一場。直到18日,仿佛是神靈在暗中幫忙,本雅明鼓起勇氣請阿斯婭晚餐后到他旅館來。阿斯婭一進門說,“我只呆五分鐘”,隨后看見本雅明的床上堆著一堆未拆開的郵件;他拆開一封太太朵拉的來信,信上說錢已寄出。于是本雅明馬上決定延長逗留時間,接著日記寫道:“我對阿斯婭說了這些,她用兩只胳膊擁抱我……先是讓阿斯婭吻我,盡管像往常一樣她有所抵抗。突然,像是接通了電;就在我要念信給她聽跟她聊天時,她堅持再吻一次……阿斯婭讓我把信從床上拿開,她要躺下。我們長久地親吻了一會兒。不過最能讓我內(nèi)心深處激動的是她那手的撫摸?!痹?2月20日,本雅明曾有一次告訴阿斯婭他很想同她生一個孩子,阿斯婭回敬說:“那都是你的錯,我們在卡帕里時我給過你機會,我們本來可以私奔去柏林?!?/p>
1926年2月1日本雅明帶著萬分的失望和傷心告別莫斯科,《莫斯科日記》中的最后一段文字寫得尤其神傷,下午三點時阿斯婭到本雅明的旅店來與其道別。本雅明給她留下柏林的地址。日記寫道:“還有幾分鐘就要走了,我終于開始哽咽,阿斯婭注意到我在哭。最后她對我說:‘別哭,否則我也要哭了;一旦我哭了,不會像你那么容易止住。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同阿斯婭一起出旅館,我讓她喊一架雪橇。上雪橇后還特意讓她同我坐一程到特維爾斯卡婭街角,然后再次同她道別。雪橇已經(jīng)啟動,我再次把她的手拉到我唇邊。就在街中央。她站在那兒久久地揮手,我也從雪橇上向她揮手。她似乎轉(zhuǎn)身走了,我看不見她了。箱子放在膝蓋上,我含著眼淚坐雪橇穿過黃昏暮色下的街道來到火車站?!?/p>
將近兩年之后,阿斯婭受派出任蘇聯(lián)駐柏林大使館在電影領(lǐng)域的貿(mào)易代表,于1928年11月與賴希一同抵達柏林,但賴希與布萊希特完成《三便士歌劇》之后不久便離開了。從1928年12月至1929年1月,本雅明在杜斯道夫大街42號租了一個公寓與阿斯婭同居,公寓離他太太和十歲兒子所在的住宅(本雅明父母的房子)不到兩英里。到2月份,顯然是阿斯婭要本雅明搬出公寓。不久賴希又回到柏林,阿斯婭、賴希和本雅明三人仍然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一同出席文化圈內(nèi)的各種社會活動。到春天,在幾次激烈的爭吵之后,本雅明向朵拉提出離婚。法庭上的離婚程序從6月29日開始,到次年3月27日結(jié)束。本雅明被判付給朵拉四萬馬克,這意味著他最為心愛的兒童藏書,以及他父母留下的住宅,都一起判給了朵拉。
朵拉在離婚程序正式開始前的兩天,即6月27日,給本雅明的最親密好友索勒姆寫了一封長信,從中我們可以瞥見本雅明這個波希米亞知識人的毀滅性性格:
在過去的八年里,我們雙方都給對方充分的自由?!麑ξ抑v了他所有的淫穢的外遇,并有一千次敦促我去為自己‘找一個朋友而在以往的六年里我們一直分居了。他現(xiàn)在居然來控告我……當(dāng)然,站在他背后的是那位無所顧忌的阿斯婭,但他幾次親口告訴我,她并不愛他,只是想要利用他……他對斯丹芬和我的未來的關(guān)懷,還遠不如對那個徹底的陌生人的關(guān)懷。我從他那些親眼目睹此事的朋友中得知,他們倆人像貓狗一樣爭吵得不可開交。她住的公寓是他付的錢,他在那里與其同居直到她將其趕出來。此時他又來找到我。他說我應(yīng)該把她請來與我一起住,那樣的話我自然聽都不愿聽,因為幾年之前她對我太可怕了。所以他現(xiàn)在為此而報復(fù)我。
從各種方面看,朵拉都是一位十分善良的女性。兩位傳記作者說,在離婚之前的七年里,朵拉從事各種卑賤的體力工作,來支助本雅明在歐洲各地的“記者”漫游生活,對丈夫體現(xiàn)了出奇的忠誠。同樣出奇的是,在本雅明長期離家,極少顧及家庭生活的情況之下,這個小家庭居然能夠在同一屋檐下平安地度過了這些年。更為令人敬佩的是,盡管朵拉起初數(shù)落了本雅明的不負責(zé)任和無所顧忌傷害了她和兒子,但她更多地將此怪罪于阿斯婭在背后作怪,以及本雅明迷戀于女色。在離婚判決一年之后,朵拉便原諒了本雅明,仍然敬佩他作為一個作家的使命。后來,本雅明在巴黎的最后日子里,作為前妻朵拉曾邀請他去英國避難,但竟被本雅明拒絕了,再次顯示了本雅明的毀滅性性格。
1933年初,本雅明移居到了他所熱愛的巴黎,繼續(xù)他獨立撰稿人的無拘無束生活,靠著阿多諾的支助,生活上也勉強過得去。后來為本雅明編了第一本英文文集《啟明》的漢娜·阿倫達說,在本雅明身上,有一種不愿意服務(wù)于任何國家職位的“法國文人”的氣質(zhì),像蒙臺涅、巴斯卡和孟德斯鳩那樣骨子里有一種不屑于世俗社會的傲氣,而本雅明更是把波希米亞人的文化與革命和反叛精神奇特地扭合在一起。已經(jīng)逃往美國的好友阿多諾多次勸他去美國,但本雅明遲遲不愿動身,他從心底里可能就看不起美國文化的粗俗。直到1940年8月,阿多諾托朋友為他弄到了美國旅游簽證,而本雅明卻拖到9月中旬德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之時才匆匆離開巴黎。法國維希政府投降后,與德國簽訂和約,把德國政治難民遣返德國。本雅明出逃之后,逮捕令已經(jīng)貼在了他在巴黎的公寓門上。他經(jīng)馬塞而來到法國與西班牙的邊境小鎮(zhèn)泊港(Port Bou),準(zhǔn)備經(jīng)過中立國西班牙,到葡萄牙坐船去美國。9月25日到達小鎮(zhèn)后發(fā)現(xiàn),西班牙官方宣布關(guān)閉邊境關(guān)口,拒絕讓法國難民通過。在絕望之中,本雅明當(dāng)晚吃下大量嗎啡止痛藥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到第二天西班牙當(dāng)局卻重新開放邊境,讓法國難民通過。一個月之后,本雅明的親友漢娜·阿倫達(本雅明的堂兄安德斯曾是阿倫達的第一任丈夫)也來到同一個邊境小鎮(zhèn),撿起本雅明丟下的《巴黎拱廊計劃》遺稿,順利地把它帶到了美國。endprint
在與好友索勒姆的書信中,本雅明以隱晦的暗號和象征語言記述了他和阿斯婭的交往,對馬克思主義的革命信仰也依然是始終不渝,而索勒姆曾在《莫斯科日記》序言中說,從這本日記中一點都看不出本雅明所愛的這個女人在智力上有何出眾。1938年,阿斯婭因一部戲劇方面的理論著作而受到斯大林主義的迫害,被關(guān)押到古拉格群島,直到1953年斯大林死后才重新獲得自由,賴希那時仍然愿意娶她為妻,倆人終于結(jié)成伉儷。據(jù)阿斯婭的女兒達佳說,她母親是一個相當(dāng)自我中心,而喜怒無常的人。然而具有個性的女人的魅力,恐怕就在于那種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神秘能力,給那些“假日情人”某種始終摸不透的霧里看花的感覺。
美國學(xué)者馬克·李拉把本雅明歸到了二十世紀(jì)無所顧忌的知識人一類。在阿斯婭被關(guān)到古拉格群島之后,本雅明還在繼續(xù)玩弄著“神圣的暴力”、“毀滅性性格”和政治虛無主義的觀念。在兩次大戰(zhàn)之間的混亂、蕭條和暴力面前,很多知識人退縮到了向往彼岸的神秘主義和奧秘主義,還有很多人則投身到建立一個新秩序、新法律和新福音的贖罪運動之中,而本雅明則對兩者都采取了眉來眼去的任意調(diào)情,倒頭來自身也陷入了一個悲慘的結(jié)局。
本雅明在某種意義上就像他最鐘愛的法國詩人波德萊爾一樣,具有深深的波希米亞人的頹廢派性格,把個人的生活當(dāng)作與命運的一場賭博。他在《巴黎拱廊計劃》中以極高的興致來寫賭博,自己也在法國南部的賭場中小試身手,出手不凡,曾贏了幾個星期的旅資。但在與命運的賭博中,本雅明不幸在英年便丟失了老本。另一位美國頹廢派愛倫坡的一首小詩《一個夢想》便精致地體現(xiàn)了一個頹廢派詩人的心理──追尋真情猶如賭徒孤注一擲,不惜任何代價:
在沉沉黑夜的幻影之中
我夢見歡樂已一去不回
但大白天一個現(xiàn)實之夢
早已讓我的心兒破碎。
唉!什么才不是白日夢幻
對他四下張望的眼睛
望周圍之物用一種視線
用一種回顧過去的眼神?
那神圣之夢—神圣之夢,
當(dāng)全世界都在發(fā)出吼聲,
像一道美麗的光使我振奮,
引導(dǎo)一個孤寂的靈魂。
即便是那道光如此的遙遠,
即便穿越黑夜暴雨又何妨,
難道又有什么比它更燦爛
當(dāng)沐浴在真情的旭日之光。
(曹明倫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