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富

突然想抱抱路邊的這棵樹

獨自行走在村莊冷硬的水泥路上

不見了童年的牛蹄印我倍感失落

滿眼的綠堵住視線

起伏的胸脯涌蕩著綠色的蒼涼

路旁的千丈樹依舊挺立

枝椏間的鳥窩縮頭縮腦

是否還藏有我童年的歡快

可搗毀鳥窩的伙伴已不知去向

忍不住竟突然想抱抱這棵樹

想親親這留守村莊的魂靈

想爬上去

永久地棲息在這鳥窩里

老槐樹

老槐樹已經(jīng)很老了

站立村東路口

彎腰 駝背

被一株老葛藤緊纏

經(jīng)風(fēng)浴雨 不見放手

如同村莊最年長的劉阿公劉阿婆

每到年關(guān) 都手挽手

攙扶著 顫巍巍

站立老槐樹下

把眺望伸向村外

后山坡上，有一堆黃土

那是矮下去了的父親

徹底放棄了手中的鐮刀和牛鞭

放棄了疼痛、饑餓和嘆息

放棄了母親、我和弟妹

坐在后山坡上歇息

這堆黃土，我們把它叫做墳

同那些矮下去的先人們擠在一起

相信，父親繼續(xù)孝敬他的父母去了

他也曾是他的父母種下的一株莊家

站在先人們?nèi)啻赀^千萬次的土地上

天旱了喊渴，下雨了喊腰疼，握著稻穗喊餓

失眠了和著蛐琴蛙鼓哼山歌

瞌睡了枕著牛哞打呼嚕

用先輩們沒愛完的愛

繼續(xù)愛腳下的泥土

播種作物的同時也把我種了進(jìn)去

可是我慚愧啊，先人們留下的土地

在我的鋤頭下越逃越少。不知

我矮下去后，還能否

守住一堆黃土

夏日落日

汗珠釀制的酒

灌醉了一只鳥

它坐在西山頂

抽搐著身子大量咯血

烏鴉拖著黑手帕

從天邊走來

邊走邊擦拭

直到村莊純潔得如它的黑

直到慢慢地為那只醉酒的鳥

蓋上黑色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