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偉
(杭州外國語學校,浙江 杭州 310000)
聞一多說莊子是“最真實的詩人”,“他的思想的本身就是一首絕妙的詩?!闭J為“中國人的文化上永遠留著莊子的烙印?!弊x過《逍遙游》這篇文章以后,更覺得確非溢美之詞?;仡欀袑W階段接觸過的許多作品,我們還經(jīng)常能感受到《逍遙游》的余韻仍然在氤蘊繚繞。譬如陶淵明的《歸去來辭》、《五柳先生傳》,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高蹈遠引、不受心靈羈絆的形象;譬如李白、李賀的詩章,意象之瑰麗雄奇,想象之豐富多彩,我們不由得感受到詩人逍遙物外的浪漫氣質(zhì);譬如蘇軾的前后《赤壁賦》,那種天人合一、無人無己的曠達,和《逍遙游》里對生命的感悟可謂一脈相承。
莊子的思想不僅影響著中國古代的文學藝術的發(fā)展,對于信息時代的今天,其實也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逍遙游》的思想光芒仍然在照耀著現(xiàn)代人的心靈世界。
莊子在《逍遙游》中,是以人的完整生命為起點來思考的,他在文中表現(xiàn)了這樣一個理念。——人活著,這是第一個無可懷疑的基本事實,沒有比它更優(yōu)先的;人活著,是為了追求一個更幸福的生活,更歡樂的人生,這是最高目的,沒有比它更重要了。以這樣一個事實為起點,以這樣一個目的為旨歸,莊子在文章中提出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人,尤其是被拋在滔滔亂世中作為個體的人,究竟應該怎樣生活?
莊子既不是以己之昏昏而欲使人昭昭;也不是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派頭。他知道對于天道,無論誰都應該敬畏,都不該太狂妄太自負,都不該固執(zhí)于成見,否則,天道就被小的成就所遮蔽了,至言就被浮華之辭遮蔽了。他超越了任何知識體系和意識形態(tài)的限制,站在天道的環(huán)中和人生邊上來反思人生。因此,他的思考具有終極的意義。
這里我想補充一下,我們經(jīng)??梢钥吹揭恍哪撤N意識形態(tài)立場出發(fā)的批評家的話,說莊子唯心主義、逃避遁世,其實,莊子的“逍遙游”的理想表述,不屬于一種“求真”的哲學范疇,而是“求善”、“求美”的生命哲學,我們在解讀的時候不能過于坐實。事實上,莊子在文章中表現(xiàn)出的奇特形象和寓言故事的主人公,也不是一個個抽象的符號,而是歡樂生命外化的表征。如果我們非要用“求真”哲學的武器對此進行批判,必然就缺乏與這位大師對話的基礎。
《逍遙游》里說的“無為”“無己”等,并非說是自我滅絕,自我毀棄。當時的人爭名奪利,爾虞我詐,當權(quán)者私欲膨脹導致戰(zhàn)禍連接。莊子只能是耽溺于純潔無瑕的幻想王國中,主張回歸本性順應自然,在嚴酷的現(xiàn)實面前,他除了為我們營造心靈的避難所外還能夠干什么呢?忙碌如孔丘,奔波如墨子,也不能真正實現(xiàn)“天下大同”的王道之愿,何況僅僅是一個善于思索的漆園小吏的莊周。
莊子曾將個人變形而為翩躚之蝴蝶,以喻人性之天真浪漫,無拘無束。反觀現(xiàn)代人,飽受約束,舉止困厄,紅塵萬丈中“以心為行役”,“惆悵而獨悲”。有多少人因為四處碰壁心理失衡,多少人狂躁抑郁甚至厭世輕生;靈魂的流浪無依,是現(xiàn)代人最大的痛苦所在。莊子在《逍遙游》里,為這些人營造了安頓靈魂的家園,他用“汪洋辟闔,儀態(tài)萬方”(魯迅語)的文字,引導大家進入精神的自由王國。
這里有一個問題。莊子這么想,是不是對社會責任的一種逃避,對強權(quán)邪惡的一種縱容呢?有人說他是退避到心靈的城堡中,用虛無的臆想為自己尋找心靈的避難所。
的確,莊子的“無所待”和現(xiàn)實中的“有待”之間的巨大差異,形成了一個審美落差,理想的生活和現(xiàn)實的方枘圓鑿使得我們不能對這種“逍遙游“的方式產(chǎn)生某種程度的懷疑??梢哉f,莊子的逍遙理想的生活是在現(xiàn)實中是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的,但我們不要膠柱鼓瑟地理解《逍遙游》的字面意義,因為莊子給我們的最大的啟示是在熙熙攘攘的塵世中如何保持心靈的自由。
本來,浪漫主義情懷,豐富的想象力,應該是人們自我滿足的主要因素,可由于現(xiàn)實的殘酷,這樣的心靈空間越來越窄小了。莊子認為,我們無論做什么,都要任其自然,保持心靈的相對獨立,這樣才能為自己營造一個精神的樂園。
《逍遙游》一文中,“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可以看作是互文,指的是人們沒有任何的自我意識,他們根本不追名逐利,不求事功,因為他們已經(jīng)明了天地萬物的根本意義所在。但這只是一種比較籠統(tǒng)具像的感知。其實,莊子在文中為我們指出了四個不同層次的境界:第一層次是居于社會禮俗典范而自視的人格(譬如斥鴳),第二層是辨清了榮譽而不為所動的人格,第三層是能夠駕馭自然隨機而動的人格,第四層是順應天地的終極真理而逍遙于其間的至高人格。在《逍遙游》一文中,這四種境界是層層遞進的,莊子自己并未明言,但卻用形象為我們這些讀者提供了一個辨明境界的高下的標尺。
那么,我們不妨參照上面的不同境界進行自我定位與自我提升,看看我們是做斥鴳、宋榮子或者列子,還是做逍遙自在的“至人”。
先看看莊子的想法吧,逍遙游中莊子把“至人”的境界寫得那樣不可企及,隱約露出他追求逍遙而不可得的苦惱失望;他把那個“不食五谷,吸風飲露”的神人寫得那樣美麗絕倫,卻正表明他心中燃燒著他那熾烈的、對美好理想的追求之火。還有,他雖然提出應該“無己”,物我不分,卻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由此可見他對智慧的重視,對生命的熱愛;可見這個一心要飛離人世的作者要否定的不是人生社會,而只是其中的黑暗和骯臟。這里還有必要提到大鵬這個形象。盡管作者某種意義上也否定了大鵬,但是卻駁斥了蜩與學鳩的嘲笑,強調(diào)指出有“小大之辯”,并且三次用濃墨重彩,不避重復地描繪了大鵬的雄偉形象,熱愛之情躍然紙上。這些都表明莊子其實也有著明確的追求的,他自己也在這不同的層次之間思索徘徊:一只大鵬在茫茫北冥中沖天而起,一顆心靈在深深苦悶中掙扎而出,幻想翅膀張開了,怒而飛向無何有之鄉(xiāng)……
這樣,我們現(xiàn)代人的心靈終于在最高層次上和莊子完全契合,且讓我們沐浴在《逍遙游》的思想光輝里,去尋找人生幸福的終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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