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毓 ，王 穎

（天津市教育科學研究院，天津 300191）

近期，關于教育家的群體聚集現(xiàn)象，尤其是區(qū)域聚集逐漸受到教育研究者的青睞。一時間，浙派教育家、蘇派教育家、海派教育家、京派教育家、魯派教育家與贛派教育家等詞匯不斷見諸各類報刊。其實，津派教育家最早進入學者研究視野始于天津教育史的研究。只不過當時的研究沒有使用津派教育家這一詞匯罷了。從學理的角度剖析，無論是研究津派教育家還是研究天津教育史，有一個問題是永遠繞不開的，也是必須回答的，那就是究竟哪些人物能夠入選天津教育史？即津派教育家的入選標準是什么？

一、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基礎研究

所謂標準，就是進行某種價值判斷必須遵循的一套衡量指標體系。所謂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就是判斷一名教育人是否屬于津派教育家必須遵循的一套公認的衡量指標體系。研究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必須基于教育家入選標準的研究。換言之，判斷一個教育人是否是津派教育家必須首先判定其是否是教育家。

關于教育家入選標準的研究與教育家概念的研究明顯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合。其實，早在1919年，陶行知就曾對教育家進行過分類并大致論及其標準：“常見的教育家有三種：一種是政客的教育家，他只會運動，把持，說官話；一種是書生的教育家，他只會讀書，教書，做文章；一種是經(jīng)驗的教育家，他只會盲行，盲動，悶起頭來，辦……辦……辦?！盵1]（7）陶行知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這三種都不是什么教育家，至多可以稱其為教育者。陶行知認可的教育家是“第一流的教育家”。其判定標準為：“敢探未發(fā)明的新理，即是創(chuàng)造精神；敢入未開化的邊疆，即是開辟精神。創(chuàng)造時，目光要深；開辟時，目光要遠。總起來說，創(chuàng)造開辟都要有膽量。在教育界，有膽量創(chuàng)造的人，即是創(chuàng)造的教育家；有膽量開辟的人，即是開辟的教育家，都是第一流的人物。”[1]（8）可見，在陶行知的眼里，有創(chuàng)造、能開辟的人物，才有可能入選第一流的教育家之列。

近期國內(nèi)有代表性的觀點如下。

程斯輝認為：“能稱得上教育家的，應該指那些在前人教育實踐的基礎上進行過富有成效與特色的教育實踐活動并為其所處時代培養(yǎng)出許多有用之才的人，以及那些在前人的教育思想的基礎上提出過獨到的教育理論并產(chǎn)生過一定社會影響的人?！盵2]歸納起來，有成效、有特色、有實踐、有影響、有創(chuàng)見、有成就是教育家的入選標準。

劉慶昌理解：“教育工作者具備了什么條件就是教育家呢？這就是教育家的標準問題。從最樸素的觀念講，教育家一定是從事教育工作的人，一定是教育工作者中的優(yōu)秀分子，其優(yōu)秀應表現(xiàn)在他在教育工作所要求的德才上表現(xiàn)突出，還應表現(xiàn)在有教育創(chuàng)造能力，而且在教育領域一定會有積極的影響。如果把這種樸素的觀念條理化，結論就是：一個有實踐、有素質(zhì)、有創(chuàng)造、有成就、有影響的教育工作者就是教育家?！盵3]“五有”是劉慶昌概括的教育家的入選標準。

顧明遠先生于2010年指出：“我想我們不要把教育家看得太神秘，要求得太高，太嚴格。其實，熱愛教育事業(yè)，長期從事教育工作，做出了優(yōu)異的成績，并對教育有研究，有自己的教育思想和先進理念，形成了自己的教育風格，在教育界有一定影響的，就可以稱之為教育家?！盵4]顧明遠理解愛教育、有實踐、有成績、有研究、有思想、有風格、有影響為教育家的入選標準。

秦虹和張武升概括：“首先，教育家是教育改革發(fā)展的先鋒，是引領者、探索者，因而敢為天下先，創(chuàng)立教育上的‘第一’。其次，教育家是大仁大愛者。最后，教育家具有獨立的教育教學思想或理論，有系統(tǒng)的教育論述?！盵5]總之，有創(chuàng)新、有大愛、有思想是教育家的入選標準。

《教育大辭典》界定教育家為：“在教育思想、理論或實踐上有創(chuàng)見、有貢獻、有影響的杰出人物。古代教育與政治功能相近，教育思想常與哲學、政治學說交織在一起。古代教育家大都同時又是思想家、政治家。如中國古代的孔子、孟子，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近現(xiàn)代教育的獨立社會職能增強，教育家大都成為專門教育家。如中國近現(xiàn)代的蔡元培、陶行知、晏陽初、陳鶴琴、徐特立、楊秀峰，西方近現(xiàn)代的夸美紐斯、裴斯泰洛齊、赫爾巴特、杜威等。”[6]總而言之，有創(chuàng)見、有貢獻、有影響是教育家的入選標準。

歸納上述觀點，公認的教育家的判定標準可以概括為“四有”：有創(chuàng)新、有實踐、有貢獻、有影響。

二、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研究述評

關于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的研究，可以說一直是天津教育史研究者關注的一個重點。根據(jù)筆者手頭的資料，最早關注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的當屬張大民。他在1993年出版的《天津近代教育史》中從對天津近代教育史的上下限為1860-1920年的劃分，進一步展開了其對關于教育家入選標準的獨見。首先，在關于教育家的時代界定上，他認為凡是在天津近代教育史上為天津教育作出突出貢獻的教育家，都應作為天津近代教育家加以研究，無論是否跨越了近代或現(xiàn)代，是公辦、民辦、私立還是外國人辦學。其次，在關于官紳辦教育的問題上，他認為“對這些人物的研究，一方面我們注意實事求是地評價他們在發(fā)展天津近代教育中的地位與貢獻，另一方面也特別注意研究他們的辦學經(jīng)驗，以供我們在今天辦學中借鑒”。[7]最后，在關于民辦、私立學校與外國人在天津辦學的問題上，他認為無論民辦、私立還是外國人辦學，只要對天津近代教育有突出貢獻的教育家都應加以研究。這些見解雖然都是基于其對天津近代教育史研究而言的，卻是天津學者最早關注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問題?；谶@些標準，作者選擇了李鴻章、盛宣懷、嚴復、袁世凱、嚴修、周學熙、盧木齋、張伯苓、李大釗9位津派教育家，分別進行了專節(jié)論述。

繼后，1995年，天津教育史研究會潘強與王惠來老師主編了《天津市近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傳略》。在該書前言中，作者歸納了天津近現(xiàn)代教育家的共同點：“首先是愛國精神。他們有著強烈的民族自尊心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使命感；抑制和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主張民族自強、救亡圖存；投身教育救國，培養(yǎng)救國人才；不同形式和程度地支持學生的愛國運動。第二，對天津近現(xiàn)代教育發(fā)展有過較突出的貢獻。他們分別在改革封建教育制度，引進西學、創(chuàng)辦小學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和職業(yè)技術教育，改進教育教學質(zhì)量中有著重要的建樹。他們的名字和昔日天津著名的學校如南開大學、北洋大學、南開中學、中營小學、市立師范學校、育才商業(yè)職業(yè)學校等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第三，長期耕耘在教育工作崗位，一般是三四十年，多的達五十多年，含辛茹苦、自奉淡薄、艱苦奮斗、始終不渝，具有可貴的敬業(yè)精神，并且摸索和積累了一系列的實踐經(jīng)驗。上述幾點也是本書所以挑選他們加以介紹的條件和依據(jù)?！盵8]按照這三條標準，作者選擇了嚴復、盧木齋、嚴修、林墨青、王劭廉、劉寶慈、張伯苓、鄧慶瀾、齊國梁、馬千里、趙天麟、徐克達、劉仙洲、阮星彩、魏元光、茅以升、楊石先17位津派教育家，分別進行了專題研究。

1999年，在黃炎志主編的《近代天津十二大教育家》的序中，田桂林曾詳細介紹了近代天津教育家的入選標準。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于1996年6月28日邀請?zhí)旖蚪逃?、文史界的專家學者舉行座談會，應邀參加會議的有錢忠源、高平叔、羅澍偉、王家琦、王惠來、謝天培、楊大辛、徐景星、許杏林、張紹祖等。會議提出了入選近代天津教育家一書的標準須符合以下三個條件：“一是對推進天津近代乃至現(xiàn)代各級各類教育的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著重看其在天津的業(yè)績，即他們的事業(yè)是在天津發(fā)展起來的，對天津教育的發(fā)展起到推動作用的，為社會所公認的代表人物。二是長期從事教育事業(yè)，在興教辦學中提出了一定的教育主張，有理論，有實踐經(jīng)驗，對全國的教育產(chǎn)生一定影響的愛國的知名人士。三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業(yè)已成名，現(xiàn)已故去的人?！盵9]據(jù)此標準，該書選擇了近代教育的先驅者嚴修、南開系列學校的創(chuàng)辦人張伯苓、愛國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馬千里、舉辦新式教育和社會教育的林墨青、官紳辦學的代表人物盧木齋、為國捐軀的趙天麟、近代小學教育的創(chuàng)始人劉寶慈、畢生從事師范教育的齊國梁、從事商業(yè)教育50年的徐克達、一生從事工業(yè)教育的魏元光、主持清華校務30年的梅貽琦、創(chuàng)辦北京師范大學的陳寶泉等12人為津派教育家。

綜上所述，關于津派教育家的入選標準迄今仍然存在一些爭議。正是因為存在這樣一些爭議，也就導致入選標準不同。入選標準不同，自然入選的津派教育家不一。因此，如何確定相對統(tǒng)一的入選標準是研究津派教育家的邏輯起點。

三、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邏輯思考

應該特別指出的是，教育家屬于上位屬概念，津派教育家屬于教育家的下位概念。因此，津派教育家入選標準的確定必須基于教育家入選標準，并附有特殊要求。依據(jù)教育家入選標準，我們界定津派教育家為：在天津教育發(fā)展史上有創(chuàng)新、有實踐、有貢獻、有影響的杰出人物。

指標之一：有限定

就是津派教育家限定的地域范圍是天津。即只有在天津教育史上有創(chuàng)新、有實踐、有貢獻、有影響的杰出人物，才能夠入選津派教育家之列。應該特別指出的是，根據(jù)這一指標，津籍教育家不同于津派教育家?，F(xiàn)在，有的天津教育史將這兩個概念混淆了。其實，津籍教育家是籍貫屬于天津的教育家。而津派教育家則不論籍貫為哪里，只要對天津教育發(fā)展符合“五有”就行。基于此，著名教育家梅貽琦，不僅是正宗天津人，而且還曾就讀于南開中學，是南開中學第一屆畢業(yè)生。然而，因為其教育生涯與主要的教育貢獻在清華大學，和天津教育發(fā)展關系不大，因此，他只能列為津籍教育家而不能入選津派教育家。有限定，這是津派教育家必須具有的基本指標，缺此即不能入選津派教育家。

應特別指出的是，一是津派教育家并不排斥流動性。二是津派教育家并不排斥外籍人士，甚至是傳教士。例如，丁家立（Tenney Charles Daniel，1857－1930），本為美國公理會教士。其業(yè)績有：其一，1886-1895年曾在天津設立中西書院，自任院長。其二，1895-1906年，任天津中西學堂總教習。義和團運動期間，天津中西學堂舊址被德軍占領，校舍受損，丁家立曾親赴柏林與德國政府交涉，獲五萬兩海關銀的賠償金，為重建天津中西學堂（1903年更名為北洋大學）立下了奇功；在北洋大學任總教習時，仿照美國著名大學標準，教學方法重質(zhì)不重量，凡畢業(yè)生皆可直接進入美國著名大學的研究院，培養(yǎng)了一批北洋及民國時期的著名人物。[10]

指標之二：有創(chuàng)新

就是津派教育家必須在天津教育史上創(chuàng)造過新的教育思想、教育理論或教育行為。因此，創(chuàng)新是津派教育家的必要指標之一。沒有創(chuàng)新的教育者，不會成為津派教育家。這里所說的創(chuàng)新，一是教育創(chuàng)新，也就是說，只有在教育上的創(chuàng)新，才是有創(chuàng)新；二是在創(chuàng)新中，創(chuàng)與新的關系是創(chuàng)是前提，新是結果。因此，津派教育家，或為創(chuàng)造新的教育理論或思想，或為創(chuàng)辦新式學校，或為創(chuàng)造新的教學方法……也就是說，只有在天津這一特殊的空間區(qū)域內(nèi)創(chuàng)造了本區(qū)域乃至全國第一的教育杰出人物才有可能入選津派教育家。例如，盛宣懷因為其創(chuàng)辦了著名的天津中西學堂（北洋大學前身），所以能夠入選津派教育家。

指標之三：有實踐

就是津派教育家必須在天津從事過教育活動。要么當過天津或直隸行政官員，直接領導了天津教育活動。例如，李鴻章、袁世凱曾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領導創(chuàng)辦或恢復了天津一批洋務學堂。要么當過直隸或天津的教育行政官員，直接領導了天津教育實踐活動。例如，嚴修曾于1904年任直隸學務處總辦，盧木齋于1905年先后任直隸學務處督辦、直隸提學使等，在任期間，他們直接領導了直隸包括天津的興學活動。要么辦過學或從事過學校管理活動，例如，嚴復、嚴修、張伯苓、趙天麟、盧木齋、馬千里、劉寶慈等。要么當過教師，例如，張伯苓、馬千里、梁啟超、茅以升、老舍、范文瀾、熊十力、王昆侖、何其芳、楊石先、姜立夫、羅常培、張彭春、錢三強、陳寶泉等。當然有的兼有其中的兩項或三項。

根據(jù)這一指標，周恩來、李大釗與梅貽琦等，曾在天津讀過書，也在當學生時組織過社會活動，后來發(fā)展成為教育家，因為他們沒有在天津從事過教育實踐活動，因此，我們沒有將他們列為津派教育家。

此外，李叔同、鄧穎超、郭隆真等，雖然在天津當過教師，但是時間極短且在當時影響不是太大。因此，也沒有將其列為津派教育家。

指標之四：有貢獻

就是津派教育家必須在天津教育史上作出過突出成就。這一貢獻用魯國大夫穆叔即叔孫豹在公元前554年所言：“‘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m久不廢，此之謂不朽?！盵11]依此推理，津派教育家不僅要有實踐，而且還必須在教育某一領域有突出的成就。在教育實踐中，津派教育家，要么創(chuàng)造了一種教育新思想，勇立潮頭；要么創(chuàng)辦或執(zhí)掌過一所或幾所名校，蜚聲中外；要么創(chuàng)造過行之有效的教育方法，績效顯赫；要么為社會培養(yǎng)了大批杰出人才，造福后世。例如，李鴻章在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事務大臣期間，他創(chuàng)建了天津最早的一批洋務學堂，使天津成為北方洋務教育的發(fā)源地與大本營。1880年創(chuàng)辦天津電報學堂，1881年創(chuàng)辦北洋水師學堂，1881年創(chuàng)辦總督醫(yī)院醫(yī)學館，1885年創(chuàng)辦天津武備學堂，1894年創(chuàng)辦天津醫(yī)學堂。

指標之五：有影響

何謂影響？對他人的思想或行動起作用。津派教育家的有影響，就是至少對天津乃至全國的教育思想或行動起過較大的作用，這種影響有的波及全國乃至世界，在全國教育史上都有其獨特的位置，此類教育家可以歸為津派著名教育家。例如，李鴻章在天津大興洋務學堂，袁世凱帶頭聯(lián)奏廢科舉興學校，盛宣懷奏請設立天津中西學堂，嚴修上書請設經(jīng)濟特科，并與張伯苓合作創(chuàng)辦了全國聞名的南開系列學校，嚴復在執(zhí)掌北洋水師學堂期間，在天津《直報》發(fā)表大量檄文《論世變之亟》《原強》《求亡決論》《辟韓》，并翻譯出版《天演論》等，梁啟超自1914年移居天津后一方面執(zhí)教南開大學，另一方面應邀發(fā)表教育演講《趣味教育與教育趣味》《教育與政治》《教育家的自家田地》《敬業(yè)與樂業(yè)》《湖南教育界之回顧與前瞻》《為學與做人》《教育應用的道德公準》等。

當然，還有更多的一批津派教育家其影響在全國不是太大，但在天津卻有相當大的影響。這一類教育家可以歸為津派一般教育家。在津派教育家中，津派一般教育家占有相當大的比重。

應該特別指出的是，有影響和有名氣是緊密相關的。有影響一定有名氣，但有名氣未必有影響。只有做到名副其實的人，才能得到同行的認可、社會的認可，并進而對他人或社會產(chǎn)生范圍大、程度深、時間久的影響。

[1]陶行知.第一流的教育家[A].陶行知教育文選[C].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1.

[2]程斯輝.當代教育家論[J].教育評論，1991（1）.

[3]劉慶昌.論教育家[J].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5）.

[4]顧明遠.在教育家書院成立大會上的講話[J].教師教育研究，2010（4）.

[5]秦虹，張武升.教育家本體研究[J].中國教育學刊，2012（10）.

[6]顧明遠.教育大辭典（增訂合編本上）[Z].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755.

[7]張大民.天津近代教育史[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前言7.

[8]潘強.天津近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傳略[Z].津新出圖字（95）第001153 號，1995:前言 1-2.

[9]黃炎志.近代天津十二大教育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9：序 6.

[10]匿名.丁家立[EB/OL].http://baike.baidu.com/2013-8-31.

[11]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0:1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