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兵
(安慶師范學院,安徽·安慶 246133)
近年來,伴隨著中國城鎮(zhèn)化、工業(yè)化的加速發(fā)展,各民族之間的交流日益密切,尤其是西部少數民族地區(qū)的人口向中、東部較發(fā)達城市的流動趨勢明顯。據統(tǒng)計,居住在城市和散居地區(qū)的少數民族人口已經超過少數民族總人口的三分之一。[1](P8-16)但是受到自身條件限制、社會排斥等因素的影響,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基本處于弱勢群體地位。要解決他們的貧困問題,除了宏觀層面的政策設計和制度建設之外,必須從貧困者的角度,尊重貧困者的主體性,為他們提供差異化、個性化的社會服務,真正解決貧困給他們造成的精神和心理問題,而在反貧困實踐中發(fā)展起來的“助人自助”的專業(yè)社會工作服務可以發(fā)揮重要作用。[2](P18-21)本文擬從社會工作的角度探討對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貧困問題進行賦權的可能性與現實性。
貧困是一個歷史、地域的概念,在不同的經濟社會條件下,人們對貧困的認識和界定有所不同。世界銀行在《1990年世界發(fā)展報告》中指出,貧困意味著“缺少達到最低生活水準的能力”。一般意義上,貧困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貧困主要指物質方面的貧困,而廣義上的貧困除了包括因收入不足而達不到基本的物質生活條件外,還包括人們在教育、健康、生活方式等社會文化方面的低下狀況。[3](P50-53)中國西部少數民族地區(qū)由于自然條件、經濟社會發(fā)展滯后等方面的原因,整體上長期處于落后狀態(tài),少數民族群眾即使流動到較發(fā)達城市,往往也會因為人力資本的欠缺、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的差異、社會政策和制度的二元結構等因素,難以真正融入城市生活。
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問題的研究在近幾年逐漸成為熱點,雖然專門以貧困為主題的研究偏少,但從相關文獻來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在基本生存、心理調適、權益保障、子女教育、社會融入等方面均不盡如人意。已有研究表明,相對于城市居民而言,絕大部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處于相對貧困的狀態(tài),還有部分處于無法滿足基本生活需要的絕對貧困狀態(tài),表現為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方面的權利貧困。[4](P10-17)同時,社會排斥的結果造成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群體認同的內卷化和城市生活的隔離化,他們只能生活在有限的空間里,在生活和社會交往上與城市居民、社會沒有聯系,更不能分享日趨豐富的城市公共生活。[5](P42-45)有研究通過對武漢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調查認為,戶籍身份、民族因素和自身素質是影響少數民族流動人員城市生存和適應的三大主要因素。[6](P109-113)
通過梳理各種文獻,不難看出,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增加是一個發(fā)展趨勢,這一群體的貧困問題也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其原因涉及到體制、自身和社會等多種因素。我們除了認真思考如何加強制度的頂層設計,還應探索切實干預的途徑。
社會工作是一種以利他主義為指導,以科學的知識為基礎,運用科學的方法進行的助人服務活動。[7](P13)其誕生最初源于西方國家工業(yè)化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如失業(yè)、貧困等。社會工作的實踐領域非常廣泛,涉及到企業(yè)、學校、社區(qū)、福利機構等,其中,扶貧社會工作自古有之,在民族領域的實踐近年來也有所嘗試,例如,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的發(fā)生,使作為災民重要組成部分的羌族、藏族及其他少數民族群眾成為社會工作的服務對象,是社會工作在民族地區(qū)的實踐。[8](P142)可以說,扶貧社會工作的早期實踐和民族社會工作的初步探索為社會工作介入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問題提供了理論上的可能性。
社會工作的助人服務活動是靠一系列理論知識作為支撐的,其中,賦權理論是重要的社會工作視角之一。賦權和權力密切相關,而權力是指人們所擁有的能力。這種能力不僅表現為一種客觀的存在,而且表現為人們的一種主觀感受,亦即權力感。[9](P70-83)賦權理論的基本觀點可概括為:(1)無力感是導致個人無法實現自己的內因,而這種無力感來自于對自己的負向評價、與外在系統(tǒng)之間的負向互動等。(2)直接與間接的權能障礙是造成個人無法實現自己的外因,具體如取得物質資源的限制與不足、缺少機會均等的資源結構與價值體系等。(3)當事人應被視為有能力、有價值的個人,可以通過與其建立協(xié)同伙伴關系,加強社會互動,以衍生更多的個人與人際權能。
如果應用社會工作的賦權理論來審視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問題,可以產生如下思考:一是反貧困的基本思路。改變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無力感,從內在層面進行增能是基本出發(fā)點。同時,消除影響他們生存與發(fā)展的各種障礙也是現實要求。二是反貧困的工作內容。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涉及到物質、精神、文化、制度等多個方面,如何動員、整合各種力量進行全面的干預是對這一群體進行賦權的客觀需要。三是社會工作介入的優(yōu)勢。理論上來說,價值觀決定了社會工作介入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問題具有可行性;在現實層面,社會工作者運用專業(yè)方法,通過提供自下而上的服務,促進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與社會之間的良性互動,那么,社會工作的優(yōu)勢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社會工作是一個以價值為本的專業(yè)和職業(yè),價值體系比較豐富,助人自助、尊重等價值觀就像“指揮棒”和“方向燈”一樣,引導著社會工作者該遵循什么樣的規(guī)則而有序前進。在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反貧困中,社會工作價值觀的運用能夠提供解決問題的基本工作思路及發(fā)揮導向作用。
助人自助是社會工作的根本宗旨,也是核心價值觀。社會工作強調服務,幫助服務對象解除困擾,滿足基本的生存與發(fā)展需要,這是“助人”,是手段。同時,社會工作更重視幫助服務對象掌握解決問題的方法與技巧,從而“自助”,這是目的。對于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反貧困工作,社會工作介入的思路和方向可以側重于兩點,一方面幫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及時解決其面臨的一些現實困擾,特別是物質生活貧困問題,提高其個人面對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另一方面通過建構社會支持系統(tǒng),幫助其解決精神、文化和制度貧困問題,逐步融入城市生活?!笆谌艘贼~,不如授之以漁”,只有真正實現了助人自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狀況才有望根本緩解。
尊重是社會工作助人的前提。社會工作尊重任何個體的價值與尊嚴。在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反貧困工作中,尊重的理念主要體現在:一是尊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需要。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認為個體有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的需要,合理滿足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這些需要也是基本要求。二是尊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權利。社會工作堅信人與人之間都是平等的,對于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這一弱勢群體,政府和社會有責任提供一定的支持,而目前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社會保障權、文化教育權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制度“真空”。三是尊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自決權。自決是通向“自助”的一把鑰匙,社會工作高度重視挖掘服務對象的潛能和力量。在反貧困工作中,社會工作者會給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提供一些改變現狀的建議,但必須尊重其自我抉擇的權利。
專業(yè)方法是社會工作助人的載體,是社會工作科學性的體現。社會工作在長期的實踐中總結出豐富多樣的方法與技巧,其中,個案工作、小組工作、社區(qū)工作和社會行政被廣泛認為是四大專業(yè)方法,前三者主要直接面向服務對象,社會行政則是間接方法。社會工作的四大專業(yè)方法可以運用于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反貧困工作中,分別對應解決物質貧困、精神貧困、文化貧困和制度貧困問題。
個案工作方法的運用是社會工作者為個體(個人或家庭)提供“一對一”的支持與服務的過程,其致力于個體內在子系統(tǒng)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在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反貧困工作中,通過提供行動上的幫扶,解決物質貧困問題無疑是重點工作,但是物質貧困問題又與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思想觀念、心理等內在層面的因素密切相關,所以,扶貧先扶志,思想和心理上的干預是基礎工作。
具體地說,在此過程中,社會工作者的作用主要包括:一是思想引導。針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身份認同不明確、城市歸屬感不強、主動融入環(huán)境的意識不足等狀況,社會工作者通過思想方面的重構,幫助他們產生新的認知,激發(fā)自我改變的動機,逐步走出思想的迷途。二是心理疏導。對于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自卑、受歧視等問題,社會工作者可以提供情感支持,通過傾聽和會談,幫助他們釋放壓力,減輕負面情緒,走出心理的困惑,逐步增強信心。三是行為指導。解決物質貧困問題的關鍵還是提高自身的人力資本。社會工作者通過提供就業(yè)指導,幫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更好地經商、務工,學習經營處事之道;通過提供教育、培訓信息,協(xié)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掌握一技之長,提高文化素質,使他們具備自我教育、自我提升的能力。
小組工作方法是通過有目的的團體經驗,協(xié)助個人增進社會功能,更有效地促使個人與他人、團體及社會的關系達到調適狀態(tài)。早在1873年,在倫敦成立的以發(fā)動居民自助的方式來解決移民適應生活問題的第一個睦鄰會社“湯恩比館”,被認為是小組工作方法的初期實踐。對于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來說,由于文化、語言習慣、生活方式與城市居民的差異性,導致他們與漢族群眾“格格不入”,來自不同民族的流動人口之間的聯系也基本上處于“疏離”狀態(tài),因而,要解決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問題,就不能忽視他們的“精神脫貧”。
社會工作者可以根據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不同需要,組織成立各種類型和功能的小組。主要的小組類型有:一是情感溝通小組。幫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與漢族群眾、社會熱心人士之間建立聯系,以小型活動、網絡等方式加強溝通,通過異質性小組成員的主動接納和傳遞的熱情,使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受到感染。二是互助性小組。幫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與同一民族的群眾建立連接,通過經驗分享,利用自身的資源,實現互幫自助,相比而言,這種同質性小組成員之間的互動更具有示范作用。
社區(qū)工作是以整個社區(qū)及社區(qū)中的居民為服務對象,利用社區(qū)的資源,促進社區(qū)關系的調整或改善,提高社區(qū)居民的參與意識和社區(qū)凝聚力,促進社區(qū)的整體進步。早在20世紀50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新獨立的發(fā)展中國家普遍面臨著貧窮、疾病、失業(yè)等問題,在政府力量不足的情況下,一種充分運用民間資源、發(fā)揮社區(qū)自助力量的反貧困工作思路呼之欲出,后來被聯合國在全世界范圍內推行。在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反貧困工作中,通過促使這一群體與社區(qū)的融合,緩解文化貧困問題,對于其城市適應和融合更具有意義。
社會工作者在通過調查了解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基本需求后,一方面可以協(xié)助社區(qū)居委會干部開展各類少數民族傳統(tǒng)文化活動,比如在少數民族的重大節(jié)日,舉行文藝聯歡、慰問,幫助少數民族流動人口鼓舞士氣、振奮精神,營造一個溫暖、安全的社區(qū)文化氛圍;另一方面,發(fā)揚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性格豪爽、誠實守信的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鼓勵和指導他們積極參與城市社區(qū)建設,參加社區(qū)各類集體活動,這既有利于傳播少數民族文化,加強各民族之間的交流,也有助于自身道德文化水平的提高。
與其他三種專業(yè)方法直接面向服務對象不同的是,社會行政方法則是一種間接的介入。這是因為,一些服務對象之所以陷入困境,不僅僅在于微觀和中觀層面的因素,還有可能是來自宏觀層面比如制度的影響,而這些影響是社會工作者本身所無法直接努力實現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問題自然也有一些來自體制性因素的影響,比如戶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等,這種制度上漏洞或“真空”的彌補需要一種“推力”,社會工作者在反貧困工作中可以促進這些政策或制度的修改完善,使其更具人性化。
社會工作者因為對于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物質、精神和文化方面的貧困狀況比較了解,可以發(fā)揮社會倡導的作用,向有關部門及時反映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訴求,督促相關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協(xié)助消除間接的權能障礙,使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享有普通城市居民的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等基本權利。另一方面,社會工作者作為政策專家,也能夠將政策最好地傳達給貧困者,使其對政策的認識更準確、更深入,提高反貧困政策的效率。[10](P40-44)另外,社會工作者可以聯合媒體、志愿者等力量,發(fā)起公益宣傳活動,呼吁在全社會樹立一個鼓勵和支持少數民族人口流動的人文制度環(huán)境。
綜合以上分析,社會工作對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貧困的賦權是全面而深入的,具體表現在三個層面:在微觀層面,促進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思想、心理和行為等內在系統(tǒng)之間的協(xié)調,提高自主能力,逐步走出物質貧困的狀態(tài);在中觀層面,通過人際系統(tǒng)的互動,提高社會交往能力,緩解精神和文化貧困的不足;在宏觀層面,倡導推動社會政策的支持,從外部環(huán)境上解決制度貧困問題。社會工作者既扮演了實現者、教育者、倡導者、資源聯結者等專業(yè)角色,又發(fā)揮了“第三方力量”的優(yōu)勢,助人自助的宗旨得以體現。
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提出“構建一支宏大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的明確要求,并強調“社會工作是構建和諧社會的迫切需要”。目前為止,中國已陸續(xù)在民政、學校等部門開展社會工作實踐,在未來的民族事務工作中,也有必要適時引入專業(yè)社會工作服務,幫扶關愛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因此,隨著中國社會工作職業(yè)化進程的深入推進,社會工作介入城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貧困問題將不再僅僅是一種理論上的思考,而是具有現實的條件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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