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雨
后圓恩寺胡同屬東城區(qū)交道口地區(qū),是交道口南大街路西從北往南數(shù)的第三條胡同,自東向西溝通交道口南大街與南鑼鼓巷,長440余米。清乾隆時稱“后圓恩寺胡同”,宣統(tǒng)時稱“后圓恩寺”,1965年整頓地名時改稱“交道口南三條”,“文化大革命”中一度改稱“大躍進路七條”,后復稱“交道口南三條”,1979年恢復“后圓恩寺胡同”原稱。
《順天府志》載:“圓恩寺,元剎也,在圓恩寺胡同?!眻A恩寺胡同今稱前圓恩寺胡同,是后圓恩寺胡同南面的一條胡同。據(jù)此可知,后圓恩寺胡同因在圓恩寺的背后而得名,卻沒有按習慣被稱作“圓恩寺后身兒”或“圓恩寺后街”,而不是此處原有前、后兩座圓恩寺。
參訪后圓恩寺胡同,最重要的原因是沖著茅盾先生去的。一則先生的故居就在這里,二則早先讀過先生的不少作品。時至今日,我依然能夠熟練背誦先生的散文《白楊禮贊》中的精彩片段:“它沒有婆娑的姿態(tài),沒有屈曲盤旋的虬枝。也許你要說它不美,如果美是專指“婆娑”或“旁逸斜出”之類而言,那么,白楊樹算不得樹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偉岸,正直,樸質(zhì),嚴肅,也不缺乏溫和,更不用提它的堅強不屈與挺拔,它是樹中的偉丈夫!”可以說,先生對白楊樹的贊美,不但影響過少年時期的我,也一定影響過與我同時代的人們。
那天來到后圓恩寺胡同時,正值清明。清明的天氣雖還有絲絲涼意,但后圓恩寺胡同的白玉蘭早已如鴿綻放,行走在后圓恩寺胡同的人們個個春風得意,尤其是那些穿著時尚的女孩兒們,仿若迎春的花朵,生動在這條古樸的胡同里,吸引著來來往往的目光。
茅盾故居,就位于后圓恩寺胡同13號院。
13號院為兩進四合院兒,占地面積878平方米。站在院外街道,透過院門,可見門內(nèi)的影壁上有“茅盾故居”四個金色大字鑲嵌在黑色大理石的橫匾之上。這四個字是我們深深愛戴的鄧穎超大姐生前所題。走進院內(nèi),但見院子中央矗立著茅盾先生的半身漢白玉塑像。雕像正前,是一方形葡萄架,歲在四月天,葡萄的藤條雖依舊枯黃,但清明一過,離一葉葉繁茂、一嘟嚕一嘟嚕葡萄飄香的季節(jié)還會遠嗎?遙想當年,也是這個季節(jié),先生在葡萄架上裝上秋千,明媚的春光里與乖孫女蕩秋千的場景那是多么的快樂。
先生的故居前院有北房、東西廂房各三間,倒座房六間。西廂房原是先生的會客室和藏書室。東廂房為飯廳,其余為家屬和服務人員住房。后院有北房六間和西廂房兩間,北房原是先生的工作室兼臥室。茅盾逝世后,前院開設了2個陳列室,陳列先生生前的實物和圖片,包括手稿、作品初版本、信件、手跡和他主編過的文學刊物等,共400余件。
據(jù)這里的工作人員講,故居后院正房室內(nèi)依然保持原狀:進門一間為起居室,北墻為一排書柜,書籍按先生生前原樣排放。書櫥前為單人沙發(fā)一對。室內(nèi)東側臨窗放寫字臺一張。起居室東有門通往臥室,臥室內(nèi)正中橫放小床一張,床左側案幾上堆放著寫回憶錄備查的舊時期刊以及他平時收集的剪報資料和晚年閱讀的書籍。臥室的衣櫥、七斗柜均為過去舊物。左側靠墻的一個小衣柜上,安放著夫人孔德讓的黑漆鏤花骨灰盒。西首北房專辟為“茅盾文庫”,內(nèi)收藏有茅盾著作及其藏書。
茅盾先生的故居,和附近的許多深宅大院相比,顯得很普通,很不起眼兒,僅僅是一座不大的兩進四合院兒。其實先生解放后一直住在東四頭條203號文化部宿舍,與周揚、陽翰笙等為鄰。1974年先生搬到后圓恩寺,直到1981年病逝,在這個很普通的四合院兒中度過了他最后的7年歲月。在這座四合院兒里,先生基本擱筆不再寫作,只完成了他人生最后一部回憶性作品《我走過的路》。一盞昏黃的臺燈下,留下了一位老人一生的“百感交集”。
1981年,茅盾先生結束了自己85年的生命旅程。他走了,卻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留下了不朽的作品,他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對繁榮今天的文藝創(chuàng)作仍有著現(xiàn)實意義。
徜徉在四合院兒內(nèi),滿腦子是先生的影像和《林家鋪子》《霜葉紅于二月花》《子夜》等他的作品。在他的故居,我不想為先生一生留下的糾結而糾結,也不想為別人因他糾結而糾結。我只想,先生是中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位大師,他的文學作品,對推動中國文學的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歷史作用。于是,我用詩句串成行,算作對先生的紀念:
你用灌滿皮囊的桐鄉(xiāng)之水/在龜裂干渴的土地上書寫理想/從此/子夜的星火/林家鋪子的燈光/春蠶一樣/爬上北方英雄的白楊/并于開國大典的喜慶時刻/與千萬萬支燭光/集合成天安門一枚照亮全球的太陽。那以后/你站得很高/卻猝不及防太陽風暴火星飛濺/將你和你的真實/重重燙傷/你便在指鹿為馬的氛圍中潛居一隅/圓恩寺早已遠去的鐘聲/磨損鋒芒/卻也提純信仰。你的夙愿不滅/你的基金/不只是白花花的銀子/每一枚/在中國文壇/都閃爍著精神光芒。還有什么比這更可貴的呢/立于子夜/望望星空/雖然夜的溫度發(fā)涼……
到后圓恩寺胡同參訪,不能不去的還有一處超大的院落,那便是7號院的蔣介石行轅了。
蔣介石行轅,坐落在茅盾故居東向的胡同中段北側。自外看,灰色圍墻高高聳立,目光越過圍墻,可見到院內(nèi)綠柳如煙,白玉蘭在盡情綻放。倘若能走進院中,風格迥異卻是氣派而堂皇的古典西洋和中式建筑,可大飽眼福。只可惜緊鎖的大門掛著早已褪色的牌匾,“友好賓館”四個大字雖然依稀可見,但油漆已斑駁脫落,仿若嘆息著歲月的滄桑。
據(jù)書中記載,蔣介石行轅是一組中西結合的建筑,既有中式四合院兒,又有西洋式樓房。宅院分中、西、東三路:中路為一座西洋式樓房,磚混結構,地下一層,地上兩層半;樓前有一個帶噴泉的水池,池中疊石為山,池周有刻石點綴,刻石來自遭劫后的圓明園;池東南有一座八柱西式圓亭,中路東側有南北走向的假山,起著分隔與聯(lián)系東路的作用。西路為兩進四合院兒,院內(nèi)圍廊環(huán)繞。東路為休閑區(qū),庭院開闊,有花廳、敞軒、涼亭、游廊等建筑。整個院落,融貫中西,又相映成趣,彰顯著中國和西方建筑不同的美。但是這座院落,過去原是清宗室載的宅第。
載是慶親王奕的次子。奕乃乾隆皇帝第十七子永璘之孫,當過清廷的內(nèi)閣總理大臣,與袁世凱是姻親。
奕是斂錢高手,但其子載則堪稱“風月場上魁首,賭博局中豪客”。據(jù)說,載為討京城名妓“紅寶寶”的歡心,便按照“紅寶寶”的意愿建造了這么一座“亦中亦西”的豪宅。豈料,不久載卻把全部家當連同這座豪宅輸給他人。他那“心肝兒寶貝兒紅寶寶”也是樓空人去也。這真是:“奕斂財載拋,青樓魁首賭局豪。家財萬貫一日破,誰還與君度春宵?”
及至后來,此宅轉(zhuǎn)手成為一家中法企業(yè)的辦公處。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直至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這里成為蔣介石在北平的行轅。這期間,蔣介石在北平的兩次重大活動,都住在這里。一是1945年12月來北平,他是以“抗戰(zhàn)領袖”身份慰問北方同胞并部署內(nèi)戰(zhàn);二是1948年9月來北平,以應對遼沈戰(zhàn)役。只可嘆他初次北平之行,“抗戰(zhàn)領袖”榮光盡顯,且躊躇滿志要消滅共產(chǎn)黨。然而,僅僅過了不足兩年時間,他第二次來北平時,卻焦頭爛額,整個十月都疲于應付遼沈戰(zhàn)役,最終也沒能逃脫失敗的命運,直至逃往臺灣,魂離故里。
北平和平解放后,中共中央華北局曾在此院辦公;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這里曾先后作為南斯拉夫駐華使館和“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所在地,現(xiàn)為友好賓館。
歷史,記錄了北京無數(shù)胡同真實的故事和悠長的歲月,也記錄了曾居住在那里的歷史人物的足跡與身影。后圓恩寺胡同就是典型的代表。無論誰走到這里,倘若不是擦身而過,而是進行真正的零距離接觸,都會留下深深的感慨,而我行于此,留下的則是一半是仰望,一半是嘆息。
(編輯·韓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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