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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寅恪先生身后事

        2014-07-31 20:33:59吳定宇
        粵海風 2014年3期
        關鍵詞:陳氏陳寅恪

        吳定宇

        1969年10月7日晨5:30,陳寅恪因心力衰竭,又突發(fā)腸梗阻、腸麻痹,無法救治而凄然走到了人生的盡頭,虛歲八十。他的忠實弟子劉節(jié)聞此噩耗,立即與梁方仲前去吊唁。17日下午陳寅恪出殯,劉節(jié)又趕去向老師作最后致敬,送了他最后一程。[1]是日半夜,雷雨大作,莫非天公也為他鳴不平?在周恩來的過問下,十天之后,《南方日報》、《廣州日報》等官方媒體,簡短報道了他逝世的消息:

        10月17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廣東省委員會舉行了向陳寅恪先生告別儀式。廣東省革命委員會統(tǒng)戰(zhàn)工作負責人參加了告別儀式。參加告別儀式的還有中山大學革命委員會負責人和廣東省文史研究館有關方面人士。[2]

        唐筼因過于悲痛,精神上受到極大的刺激,再加上長時期的過度勞累,體力透支,在處理陳寅恪的后事之時,已臥病在床。11月21日晚8時,終因腦出血、高血壓、心臟病等多種疾病并發(fā),搶救無效,追隨丈夫于九泉之下。

        “文革”時期,全國各地無數(shù)的群眾組織,幾乎都辦有宣傳本組織觀點、動態(tài)、散播各種小道消息的小報。人們對這些小報所刊載的內(nèi)容非常感興趣,對“四人幫”所掌控的官方媒體倒有些冷落。所以《南方日報》、《廣州日報》所刊發(fā)的陳寅恪先生逝世消息,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以致國內(nèi)關心陳氏的人士,很久都不知道他是否尚在人間。及門弟子蔣天樞此時因患重病住進上海一家醫(yī)院,陳寅恪逝世一個月后,才從陳美延的來信中獲悉這一噩耗。

        在“文革”中有這樣一種奇特的文化現(xiàn)象,一些遭迫害的文化人,常常背誦所崇敬的人的詩文,來尋求精神上的安慰。比如巴金在被批斗和在被強迫勞動改造時,時常默念意大利詩人但丁《神曲》中的《地獄篇》,來表達自己對黑暗現(xiàn)實的強烈抗議。陳氏的好友吳宓也是如此?!拔母铩遍_始,他就被打成“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權威”,不久升格為“老反共分子”、“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多次挨斗、挨打、罰跪、人格被侮辱,尊嚴被踐踏,工資被扣發(fā),每月只領少許生活費,1969年還被“革命群眾”打斷了腿;1971年右眼白內(nèi)障失明,但他仍暗誦陳寅恪的詩,寄托對久不知音訊的老朋友的思念,緬懷過去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并從中吸取活下去的精神力量。盡管兩人被迫停止了通信,但他心中仍惦念著陳寅恪,四處設法打聽陳寅恪的遭遇。他不可能看到地方報紙《南方日報》、《廣州日報》上關于陳寅恪逝世的報道。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陳寅恪是否能經(jīng)受得住“文革”狂飆的沖擊,活在世上?1971年1月29日上午,天氣陰晦、寒冷,吳宓感到心臟疼痛,周身不舒服,穿上狐裘,躺臥在床上,“朗誦(1)王國維先生《頤和園詞》(2)陳寅恪君《王觀堂先生挽詞》等,涕淚橫流,久之乃舒?!盵3]對陳寅恪的不盡思念,齒嚙著他的心。9月8日下午,他再也忍不住了,冒著遭受更厲害的批斗和毆打的危險,置自身安危于度外,斗膽給中山大學革委會寫了一封信,詢問陳寅恪的下落。第二天是他78歲生日。這一天9:20,他趕赴郵局,將信函投進郵筒。[4]這封可見證他們幾十年生死交情的信件,讀后令人落淚。

        廣州國立中山大學革命委員會賜鑒:

        在國內(nèi)及國際久負盛名之學者陳寅恪教授,年壽已高(1880,筆者按,此處當系之筆誤,光緒十六年庚寅出生)。且身體素弱,多病,又目已久盲?!恢F(xiàn)今是否仍康樂園生存,抑已身故(逝世)?其夫人唐稚瑩(筆者按,此系唐筼女士別名)女士,現(xiàn)居住何處?此間宓及陳寅恪先生之朋友、學生多人,對陳先生十分關懷、系念,極欲知其確實消息,并欲與其夫人唐稚瑩女士通信,詳詢一切。故特上此函,敬求 貴校(一)復函示知陳寅恪教授之現(xiàn)況、實情。(二)將此函交付陳夫人唐稚瑩女士手收。請其覆函與宓。不勝盼感。附言:宓1894年出生,在美國哈佛大學與陳寅恪先生同學,又在國內(nèi)清華大學及西南聯(lián)合大學與陳先生同任教授多年。1961年宓曾親到廣州貴校,訪候陳先生及夫人(時住居嶺南大學舊校舍內(nèi))。自1950年以來,宓為重慶西南師范學院教授(1958年以后,在中文系)但自1965年起,已不授課。現(xiàn)隨學校遷來梁平新建校舍。復函請寫寄“四川省萬縣專區(qū),梁平縣,屏錦鎮(zhèn)、七一房郵局,交:西南師范學院中文系教師,吳宓先生收啟?!奔粗?/p>

        敬禮

        1971九月八日吳宓上[5]

        過了快兩年的時間,中大校革委會把吳宓寫的這封信,轉(zhuǎn)給了陳氏的女兒。陳小彭、陳美延姐妹擔心吳宓承受不住他們父母相繼作古消息的打擊,不敢把真情實況告訴他。所以他的種種猜測,一直都得不到證實。1973年6月3日,夜雨淅瀝,風燭殘年的吳宓孤身躺在簡陋的床上,還夢見聽陳寅恪誦釋詩句,“適夢陳寅恪兄誦釋其新詩句‘隆春乍見三枝雁,莫解其意?!盵6]真是精魄所至,感天動地,他們真是中國詩壇中的一對癡迷詩歌的詩魂。一直到死,吳宓老人還想念著陳寅恪。古人慨嘆知音難求,所謂“高山流水”的美麗傳說,遂成為千古美談。然而在新舊社會嬗替時期,在人欲橫流的生活中,像陳、吳那樣的交情,真如鳳毛麟角。陳寅恪,高人也;吳宓,信人也。陳寅恪何其有幸,得此知己,足矣!二人聲氣相投,大難不棄,終生不渝,為千秋之楷模,偉哉!

        由于國內(nèi)學術界受到很嚴重的沖擊,人人自危,自顧不暇,加之信息不暢通,陳氏逝世的消息,只在學人中傳遞,且說法不一。顧頡剛遲至1971年6月5日才知道陳氏已經(jīng)離開人世,他在這天的日記中悲痛寫道:“陳寅恪1968年死?!盵7]盡管只有簡短的幾個字,且逝世的時間也記錯了,但在當時,他只能以這種方式來緬懷老友,寄托自己的哀思。1976年5月,先師吳宏聰教授利用到北京出差的機會,去北大看望了昔日在西南聯(lián)大的老師王力教授。王力關切地詳細詢問了陳氏逝世前后的遭遇,每每說到悲慘之處,師生間泣不成聲。

        陳寅恪逝世兩年之際,他的名字又出現(xiàn)在印刷物中——郭沫若在其迎合毛澤東的愛好而寫就的《李白與杜甫》中,把陳氏在1935年發(fā)表的《李太白氏族之疑問》等文章加以檢核。只是這次不是以商榷的口吻進行學術討論,而是以自己的看法為絕對正確,居高臨下地對陳氏的觀點,夾槍弄棍,加以貶斥。郭氏指責陳寅恪對李白出身地的考證,“前提非常含混,而結論卻十分武斷”。針對陳氏所說李白不是漢人、而是西域胡人的觀點,大做文章。明明陳氏在這篇文章中引杜甫于夔州所作的詩證明:“可知六朝、隋唐時代蜀漢亦為西胡行賈區(qū)域。其地之有西胡人種往來僑庽,自無足怪也。”[8]這說明陳氏早就注意到西域與中國內(nèi)地的頻繁、密切的交往了。郭氏卻無中生有,把一頂大帽子扣在陳氏頭上:“陳寅恪認為當時西域和內(nèi)地毫無關系,因而把西域和中國對立……”陳氏的文章何曾有這種看法?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為了自立新說,郭氏武斷地完全否定陳氏的觀點:“我們可以斷言:陳寅恪關于‘李白本為西域胡人的說法,是毫無根據(jù)的?!盵9]只要翻翻當時的報紙, 就會看到,郭氏的這個觀點提出后,受到某些文人的吹捧,有人肉麻地說地吹捧郭氏考證出李白出生于中亞碎葉,而非陳氏所說的焉耆碎葉,是郭氏對史學研究的一大貢獻。在學術上壓陳揚郭,幾成一時風氣。大概郭氏也知道自己的觀點經(jīng)不起推敲,雖然那時的學術界萬馬齊喑,但治學嚴謹?shù)膶W者們未必會認同、附和自己的“新論”。由于自己底氣不足,所以在該書的第二版中,便修訂了自己的部分看法。

        遽歸道山的陳氏雖然不可能與郭氏爭辯。但是他的著作還在,著作會說話。早在抗戰(zhàn)時期陳氏就在《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中提出,在北朝,“漢人、胡人之分別,不論其血統(tǒng),只視其所受之教化為漢抑為胡而定之確證”,強調(diào)“此點為治吾國中古史最要關鍵”。[10] 也就是說,李白后來接受漢文化的教化成為漢人,但不能因此而否定他原來在血統(tǒng)上是胡人。不知郭氏是沒有讀過還是沒有讀懂,或是故意回避陳氏關于李白及李唐氏族出身的這些基本論述?因為就血統(tǒng)而言,它足可以斷定郭氏關于李白是漢人、不是“西域胡人”的觀點不能成立。

        陳寅恪逝世的消息傳到海外,西方東方學界、漢學界的學者都感到悲痛。法國著名漢學權威、法蘭西學院院士、在國際學術文化界卓有影響的《通報》主編戴密微,揮淚寫出感人至深的《悼念陳寅?。?890—1969)》,向西方介紹了陳氏的生平,高度評價其學術成就:“陳氏是當世公認為王國維(1877—1927)以后最偉大的中國學者?!盵11]國外的學術界獲悉陳寅恪逝世的消息比較遲,1947年接受其為榮譽會員的美國東方學會方協(xié)會,在1971年出版的年會會刊第91卷4期第574頁,才報道了他逝世的消息[12]。而在1944年聘陳氏為院士的英國學術院,由于消息不靈通,一直到1975年還將他當作在世的院士。[13]

        噩耗傳到臺灣,在臺灣學術界、教育界產(chǎn)生了不小的震動。1949年以前陳氏在中研院史語所服務多年,從該所創(chuàng)立之時起,一直擔任第一組(歷史組)主任。據(jù)臺灣學者陳弱水先生統(tǒng)計,陳氏在史語所研究集刊上“發(fā)表了26篇論文,另有3篇文章刊登于該所其他出版物,是1949年以前在該所發(fā)表最多論文的學者之一?!盵14]1948年史語所遷臺后,出于對陳氏的敬重和期盼,第一組主任一職一直虛位以待,陳槃只肯代理主任,處理組務。陳槃的學生陳鴻森說:“吾師篤于私誼。每言及陳寅恪先生,必端作肅然。三十七年(1948)史語所遷臺,寅老滯留,未及行。以槃庵(陳槃的字號——著者注)先生為歷史組主任,師辭不敢居,終寅恪先生在世之日,僅肯權代;五十八年(1969)十月寅老逝世后,始肯真除。”[15]獲悉陳氏逝世的噩耗,史語所全所人無不深感悲痛,并于1970年初舉行追思會。俞大維老淚縱橫,在會上顫顫巍巍地發(fā)言追憶陳寅恪,與會者無不動容。1970年4月29日,臺灣《清華校友通訊》新第32期,為紀念陳寅恪專號?!吨醒肴請蟆贰ⅰ秱饔浳膶W》等報刊,也刊登紀念文章。他在海外的親友、昔日的同事、學生和仰慕者,如牟潤孫、壺公、俞大維、趙元任、楊步偉、李璜、毛子水、許世瑛、勞干、羅香林、翁同文、楊聯(lián)升、梁嘉彬、王郁離、程靖宇、貝司、陳哲三等等,紛紛撰文,或介紹他的生平和學術成就,或回憶他們在一起度過的時光,或釋其詩文,或彰顯其人格和學人風骨……

        陳氏逝世的消息傳到美國費城,曾任麻省理工學院教授、賓夕法尼亞大學終身教授、國際著名電機與電氣權威、詩人、佛學家的顧毓琇知道后,黯然神傷。與陳氏交往的許多如煙似霧的往事都涌上心頭,再也平靜不下來。揮筆寫出紀念陳寅恪先生的七律七首?,F(xiàn)摘錄兩首如下:

        嶺南永別豈前知?

        風義夙欽起遠思。

        昔日比鄰交似水,

        今宵尋夢難為詞。

        才華蓋世孤呻托,

        歲月著書老隱遲。

        失卻光明觀自在,

        色空澈悟讀吟詩。

        不求俊逸尚清新,

        留得詩文自出塵。

        塢上桃花傷摘落,

        嶺頭梅子味酸辛。

        盲翁鼓裂彈弦斷,

        夫子金聲起玉振。

        考證《再生緣》本末,

        千秋寄慨淚沾巾。[16]

        顧毓琇(1902年—2002年),字一樵,乃明末清初大儒顧炎武家族后裔。早在清華學校求學時,就是博通文理、長于藝術,全面發(fā)展的奇才。1923年,與梁實秋、許地山、冰心、吳文藻等渡海赴美國留學。在五年內(nèi),他先后獲得麻省理工大學電機工程學士、碩士、博士學位。學成歸國,在三十年代初,創(chuàng)建了清華大學電機系,曾任清華工學院院長。1933年秋,顧氏把家搬進清華西院,與陳氏成為近鄰。他非常敬仰陳氏的學問與人品,兩家友好相處。事隔多年他仍然記得,昔日曾托唐筼向三立老人求得一條幅??箲?zhàn)爆發(fā)后,他以無黨派人士身份擔任公職,半學半官,先后出任過國立音樂學院(中央音樂學院前身)院長、中央大學校長、政治大學校長、國民政府教育部次長、上海教育局局長、上海交通大學客座教授等職務。為兩岸培養(yǎng)了不少工程技術專家和政界人物。1949年顧氏離開大陸之前,曾專門到嶺南大學看望過陳寅恪,故有“嶺南永別”、“風義夙欽”“昔日比鄰”等詩句來追述往事。其余幾首和陳氏詩,亦慨嘆陳氏身世、遭遇,借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海外學者汪榮祖在1976年推出《史家陳寅恪傳》(香港波文書局出版)。這是第一本介紹陳寅恪生平的傳記著作。香港學者何廣棪在70年代,最早編出陳寅恪先生著述目錄,注釋陳氏的詩作。以后,逐漸在海外形成了“陳寅恪熱”。研究的重點也轉(zhuǎn)向陳氏的精神世界、文化思想、學問、成就及詩文解讀等方面。1983年以來,余英時連續(xù)發(fā)表《陳寅恪的學術精神和晚年心境》、《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等系列論文,國內(nèi)的馮衣北在香港《明報》發(fā)表文章,與之爭鳴。本來,研究陳寅恪有不同的見解,是很正常的。余、馮兩人都是站在各自不同的政治立場上,從不同的政治方位去審視陳寅恪的晚年心境,解讀其晚年詩文,得出的結論自然大相徑庭。不過,他們論爭的文章,引起了海內(nèi)外學人對陳寅恪晚年生活、心境與詩文的關注,對后來國內(nèi)的陳寅恪研究,不無推動作用。

        陳寅恪雖然病逝了,但在政治上的“問題”還未有結論,許多善后事情仍待處理。1973年1月19日和3月23日,中共中山大學黨委和中共廣東省委組織部,分別下達文件,把他定為“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權威”。 為了表明這還是屬于人民內(nèi)部矛盾,他逝世7年之后,即1976年4月2日,中大革委會政工組給財務辦公室下達了一份通知:

        歷史系教授陳寅恪同志于1969年11月5日病逝,當時因陳受群眾審查,未知其性質(zhì)如何,未發(fā)給其家屬撫恤金?,F(xiàn)上級已批復陳寅恪同志“仍屬人民內(nèi)部矛盾“。按照國務院有關規(guī)定,應一次過發(fā)給其家屬撫恤金五百二十元,請予發(fā)給。[17]

        粉碎“四人幫”之后,1980年5月5日和6月27日,又是上述兩個單位分別再度下達文件,糾正了“文革”期間強加給他的不實之詞,摘掉“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徹底平反昭雪。非常感謝上海古籍出版社有膽識、有水平的編輯們,他們等不及有關部門為陳氏徹底平反,冒著風險,早已在1978年上?!吨腥A文史論叢》(復)第1、2期上連載了《論〈再生緣〉》。陳寅恪的名字如同埋在沙土里的金子,重新發(fā)出光彩。

        然而,在文革中陳氏被抄走的文稿,學校只退回其中一部分,尚有不少1949年以后所寫的詩稿、文稿,下落不明。如果不追回這些極有價值的詩稿、文稿,將是20世紀中國學術史的重大損失。所以陳氏的幾個女兒和蔣天樞,又開始了艱辛的收尋文稿的工作。

        陳寅恪是幸運的,因為他有一個忠誠的學生蔣天樞。1964年,蔣天樞從廣州回到上海之后,深感責任重大,如諸葛亮肩負托孤重任之后,“不懈于內(nèi),忘身于外”,“夙夜驚嘆,恐托咐不效”[18],即使在“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文革”歲月,也在認真履行陳氏名山事業(yè)“托命之人”的職責,歷經(jīng)千辛萬苦,廣為搜尋老師散失在各處的詩文。1966年“文革”初期,舉國上下掀起了“破四舊”的風暴。知識分子的藏書和文稿,屬于“橫掃”之列,要么被勒令交出,要么“革命群眾”將它們抄走。紅色恐怖弄得人人自危。被打成牛鬼蛇神的吳宓,曾托住在校外的陳新尼教授,保存其1949—1950年的日記。不料,陳新尼怕招惹禍端,在沒有通知吳宓的情況下,私自將日記燒毀了。蔣天樞則不然,他視所保存的恩師文稿為生命,寧可將自己的書籍和喜愛的京劇唱片交出,也要設法將這些文稿保管好。在“四人幫”橫行的日子,他暗中整理恩師的遺稿不輟。粉粹“四人幫”之后,他和陳家姐妹一道,在一些熱心人的支持和幫助下,為索還陳寅恪被抄走和散失的文稿而努力奔走。其中清園先生王元化(1920—2008年)是熱心人中最突出的一個。

        王元化的父親王芳荃,字維周,畢業(yè)于清華學堂,后赴日本、美國留學,回國后在清華園任教英語,與陳氏和吳宓等共事。因此之故,他一家隨父遷往清華南園12號。當時的南園可是一塊虎踞龍蟠的寶地:南園1號住著趙元任,2號住著陳寅恪,17號住著王國維等。幼年的王元化見過陳氏清癯的面容,削瘦的的身材。母親和別的人告訴他陳氏與眾不同的地方:“在中國,這個人學問最好?!庇谑?,他從小對陳氏就懷有一種崇敬的感情。1955年,王元化受胡風冤案的牽連,在社會底層受折磨20多年。打倒“四人幫”后,王元化被安排到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上海分社工作,頭上還戴著“胡風反革命集團份子”的帽子。由于王氏曾在1952年擔任過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與蔣天樞認識。當他獲悉蔣氏曾寫過一封尚未發(fā)出的致新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習仲勛的信、請求幫助追查陳氏在文革中被抄走的遺稿。他熟悉官場辦事規(guī)則,不管自己在政治上還沒有完全平反,便熱心地把這封信拿過來,先在出版社1979年1月6日所出的《情況簡報》第5期上,將信刊出,并由單位出面,將信轉(zhuǎn)呈習仲勛書記。信的內(nèi)容摘要如下:

        廣東省委會、習仲勛同志:

        我是上海復旦大學的一位老教師,現(xiàn)在為了有關陳寅恪先生遺著問題,冒昧地向您寫這封信。已故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陳寅恪,是我早年的老師。陳老師晚年著述中有篇《寒柳堂記夢未定稿》長文,是陳老師生平最后的一篇重要著作。當時本有清稿二份,并在六七年運動中失去?,F(xiàn)在從陳師母筆記冊中查出,被歷史系學生王健全拿走一份。冊中并附貼王健全收據(jù)一紙,文如下:(略)

        王健全現(xiàn)在??谑腥嗣駨V播電臺工作,本想由私人去信索討,深恐其不肯交還,為此呈請想法令王健全即將《寒柳堂記夢未定稿》用信掛號寄還“廣州中山大學西南區(qū)陳小彭收”以便早日刊入集中?,崿嵎顬^,順致

        敬禮

        上海復旦大學蔣天樞敬呈[19]

        習仲勛書記在50年代初曾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兼文教委員會副主任、國務院副總理,對陳寅恪是了解的。自1962年至文革期間,他遭康生等奸佞陷害,和陳氏一樣地吃了許多苦頭。1978年4月15日復出,主政廣東,鎮(zhèn)守祖國的南大門。廣東是文革的重災區(qū),平反冤、假、錯案,落實各項政策、處理逃港問題,狠抓經(jīng)濟建設等等問題,千頭萬緒,如一團亂麻,但他都處理得有條不紊,撥亂反正,穩(wěn)定了局面,廣東很快恢復了元氣。辦事認真、果斷、雷厲風行,是習仲勛的一慣工作風格。他對蔣天樞的來信,十分重視,而且正是由于他的親自過問,當事人王健全,很快交代了被抄走的陳氏部分遺稿下落。[20]

        《寒柳堂記夢未定稿》寫成后,黃萱謄抄了兩份,王健全只抄走一份。另一份連同其他遺稿,下落不明,詩稿三冊亦未歸還陳氏家人。王元化認為,如果中央領導出面,或許會加快找回佚稿的速度。于是親自給陳氏以前的學生、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有“黨內(nèi)第一支筆”之稱的胡喬木以及副院長梅益寫信,請他們關注此事。殊不知信件發(fā)出后,不知何故,如泥牛入海,杳無回音。于是他又與蔣天樞商量,由蔣氏給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周揚寫信,他再轉(zhuǎn)交給周。同時,他自己也親自給周揚寫了封信,反映此事和陳氏尚未得到徹底平反昭雪的情況,與連同蔣天樞的信和那一期簡報,寄了出去。周揚倒是不錯,接到信后表示,在中央即將召開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見著廣東來開會的同志,他將會從旁提醒一下。這樣,經(jīng)過大家的齊心努力,終于找回了《柳如是別傳》、陳氏的詩稿、《寒柳堂記夢未定稿》殘稿等佚稿。在追尋陳氏散失的遺詩、遺稿上,蔣天樞和陳氏家人功不可沒,習仲勛、周揚等領導干部和學者王元化等,為保存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做了好事,中國學術界會記得他們的。

        在收集乃師散失書稿的同時,蔣天樞停下手頭的研究工作,一絲不茍地整理、??薄⒀a編被發(fā)還的殘缺的恩師遺稿,編訂成《寒柳堂集》、《金明館叢稿》初編、二編、《柳如是別傳》等7種9冊。又是他四處奔走,八方呼吁,費盡周折,終于爭取《論〈再生緣〉》在《中華文史論叢》1978年復刊號和復第2輯(總第7、8輯)連載發(fā)表。同時又力促自己編訂的那套《陳寅恪文集》,以及自己所撰的《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于1980——1982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先后出版,歷經(jīng)18年,終于完成了老師當年的囑托。[21]令人欽佩的是,《陳寅恪文集》出版后,蔣氏堅決拒領稿費,他說:“先生把出版《文集》的事托付給我,是對我的信任。我為先生著作出版做點事是應當?shù)摹!段募肥窍壬吷男难?,學生怎么能花先生的錢呢?無論如何不可!”[22]可見,陳氏在世的時候,他同老師一起守望著知識分子的精神家園;陳氏逝世之后,他忠實地守望著老師的精神遺產(chǎn)。真是其心也朗朗,其意也綿綿,其行也清清,尊師衛(wèi)道,不愧為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榜樣!——陳寅恪可謂識人也!

        如此看來,余英時把流傳在海外的《論〈再生緣〉》油印稿,交給香港友聯(lián)出版社出版,沒想到這本在內(nèi)地未公開出版的著作,會引起了內(nèi)地主管思想文化的高官們的重視;更沒想到,有那么多的高官和第一流學者的關注,竟然不能擺脫體制內(nèi)那些條條款款的羈束,令人大跌眼鏡。那時出一本書,哪怕是與政治無涉的純學術著作,可真不容易。

        經(jīng)蔣天樞編校的《陳寅恪文集》共7種9冊,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993年,清華大學出版社推出陳美延、陳流求姐妹編《陳寅恪詩集》。2001—2002年,三聯(lián)書店出版了經(jīng)陳美延等人整理的《陳寅恪集》13種14冊。這是截至目前所收集到陳寅恪學術成果較為完備的一套書系,為廣大讀者和學者學習、了解、研究陳寅恪的思想、史學成就、治學方法、學術風范提供了豐富的第一手資料。當然,陳氏著作頗豐,不排除仍有佚文、佚詩散落在外,發(fā)現(xiàn)、收集、考辨、整理還需時日和須費功夫。

        三聯(lián)書店在《出版說明》中特地指出:“陳寅恪集的出版,曾得到季羨林、周一良、李慎之先生的指點。”[23]有趣的是,他們恰好代表了陳氏三種類型的學生,對老師譯著出版的關心:季羨林是及門弟子,周一良是私淑弟子,李慎之(1923—2003年)的情況則比較復雜一點。李慎之于1941年進入燕京大學讀書,三個月后因病休學,次年又在成都燕京大學復學,與劉適(石泉)、唐振常、程曦等同學,1945年畢業(yè)。陳氏在1944春季至抗戰(zhàn)勝利,亦應成都燕京大學之邀,在該校任教一年多。年輕的李慎之肯定一睹陳氏的風采,有可能聽過陳氏的講課。但他從未說過自己是陳氏的得意門生之類的話。他青年時代參加過中共的地下組織,畢業(yè)后在重慶《新華日報》延安的新華社工作過。1948年11月成為中共黨員。1949年之后,擔任周恩來的外事秘書。在仕途上正在春風得意之時,不料1957年被毛澤東欽點為右派分子,從云端跌落最底層,淪為異類。在80年代初平反后,出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兼美國研究所所長。他是從陳氏的史學思想和哲學思想,來認識這位學術文化的巨擘的。綜觀他所寫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作為思想家的陳寅恪》、以及散見于其他文章、言談有關陳氏的議論,他是能夠深刻了解陳氏思想、并得其精髓的學者之一。難怪他對出版這套文集,十分熱心,并出了很好的主意。

        1979年第8期的《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上,發(fā)表了王永興所寫的《陳寅恪》。198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刊行了蔣天樞撰寫的《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這是國內(nèi)學者推出的較為系統(tǒng)介紹陳寅恪的家世、生平、學術活動的編年史。接著胡守為在《晉陽學刊》1982年第3期上,刊出《陳寅恪傳略》。金應熙也在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中國史學家評傳》(下)推出了《陳寅恪》。由于撰寫者們是或者曾經(jīng)是陳氏的及門弟子,亦是史學家,所敘之事基本可靠。這些介紹陳氏生平、探討其學術個性及成就的最初成果,雖然受那時社會環(huán)境與條件的限制,掌握的材料有限,敘事不夠詳盡,但帶動了后來陳氏傳記的撰寫工作。著者過目的海內(nèi)外有關陳氏傳記、家世的著作及回憶錄,不下五十多種,撰寫者根據(jù)各自所掌握的資料多少,來描述自己心中的陳寅恪。而且,隨著相關資料,包括鮮為人知的秘藏資料不斷發(fā)現(xiàn),傳記中的陳氏的形象,也越來越豐滿、真實。汪榮祖、蔣天樞等人的開創(chuàng)之功,大矣哉!

        在國內(nèi),真正從學術文化的方位來認識、了解、研究陳寅恪,起步于80年代初。從那時起,數(shù)年來涌現(xiàn)出幾百篇從不同方位來探討陳寅恪的思想、生活、風骨、人際關系、治學方法、史學成就、學術地位等方面的論文。1988年,經(jīng)過季羨林、胡守為等人多方籌備,在中山大學召開了國內(nèi)第一次“紀念陳寅恪教授國際學術討論會”,會后由中山大學出版社出版《討論會文集》。1994年和1999年,中山大學又分別兩次舉辦“《柳如是傳》與國學研究傳統(tǒng)”和“紀念陳寅恪教授國際學術討論會”,會后由胡守為主編,浙江人民出版社分別出版了《〈柳如是別傳〉與國學研究》、《陳寅恪與二十世紀中國學術》論文集。三本會議論文集收入論文120多篇。1989年,北京大學中古史研究中心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紀念陳寅恪先生誕辰百年學術論文集》,收入論文33篇。1994年,江西教育出版社印行由王永興主編的《陳寅恪先生百年誕辰學術論文集》,多篇論文薈萃集子中。這幾次研討會,既是來自海內(nèi)外的陳門弟子、再傳弟子和研究者的大會師,又是80年代以來,研究陳寅恪成果的大檢閱;既活躍了學術氣氛,又切磋、交流了研究中的體會和心得,對從整體上提高研究水平,起到促進作用。在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末, 學術界興起第一次“陳寅恪熱”。

        為了紀念陳寅恪教授和研究其學術思想提供參考資料,中山大學于1988年5月建立“陳寅恪紀念室”。紀念室陳列的資料分四個部分:(一)陳先生的著作及搜集到的部分書稿、墨跡和他的生平照片;(二)今人寫的傳記、回憶錄;(三)研究陳先生學術思想的論著;(四)陳先生留贈中山大學的中文藏書。紀念室建立后,不少學者前來查閱資料。由此看來,五本論文集及這一時期問世的多本論著、數(shù)百篇論文,顯示了第一次“陳寅恪熱”的實績。

        第二次“陳寅恪熱”則興起于21世紀初。這一時期的陳寅恪研究隊伍,出現(xiàn)了較大的變化——不少有較為深厚學養(yǎng)和經(jīng)過較為嚴格學術訓練的中青年學者,加入到研究陳寅恪的行列中來,成為研究陳寅恪的中堅力量。老一輩學者寶刀未老,仍然活躍在研究陳寅恪的第一線上。國內(nèi)出版了許多陳寅恪同時代學者,如胡適、傅斯年、梅貽琦、陳垣、吳宓、顧頡剛、俞平伯、竺可楨、顧毓琇、姜亮夫、牟潤孫、夏鼐、鄧廣銘、劉節(jié)、夏承燾、金毓黻、繆鉞、石泉等人的全集或者日記、書信、回憶錄,以及中國科學院、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臺灣國史館公開了一批有價值的檔案材料,清華大學、西南聯(lián)大、中山大學出版了一批批校史資料。這就為深入研究陳寅恪,提供了豐富的第一手材料。同時澄清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事件真相,揭開了一些有爭議問題的謎底。比如,中華書局和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公布了他們與陳寅恪就出版問題來往的書信,再參照當事人的一些回憶,陳寅恪《論再生緣》等書稿為什么遲遲未能出版的原因,就大白于天下了。比起第一次“陳寅恪熱”來說,第二次在“陳寅恪熱”中的研究者,顯得更為冷靜,更富于理性和務實精神。他們對陳寅恪家世和生平事跡的考訂,更加可信;對陳氏的人格和精神世界的剖析,更接近他本人;對陳氏著作、史學思想、治學方法的研究,更為深刻,更能給人以新的啟示。

        尤其是某些高校,例如中山大學歷史系,胡守為教授開出了“陳寅恪著作研讀”的課程,讓青年學子認識、了解和學習陳寅恪。繼2011年中大開設陳寅恪講座之后,2012年3月18日上午,陳氏先生銅像揭幕儀式在中大南校區(qū)陳寅恪故居前的北草坪舉行。學校領導、陳氏的三個女兒、親屬陳小從女士、陳貽竹先生及家人,佛山市人民政府副市長麥潔華校友,捐贈者曾昭武、許珊校友伉儷,銅像設計者范安琪女士、韓浪先生,江西修水陳氏故居歐陽國泰先生,廬山植物園汪國權先生,政府部門和企業(yè)界的朋友,與中大的部分師生參加了揭幕儀式。銅像的捐贈者曾昭武、許珊伉儷都不是學歷史的年輕校友,但是卻非常欽佩陳氏的學術成就和人格,為表達對其“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敬仰,特捐立銅像,以供人們瞻仰大師風采,紀念其學術精神。

        然而,陳寅恪身后的最后一件大事——安葬,卻費盡周折,拖了34年。他們夫婦離世,正值“文革”高潮時期,其骨灰只得暫時寄存在廣州銀河公墓。粉碎“四人幫”之后,如何安葬他們夫婦,不僅是陳家姐妹一樁未了卻的心事,同時也是他生前友好和學術界一些熱心人士所關注的大事。

        按照中國入土為安的葬俗,陳寅恪生前多次表示,希望身后能安葬在杭州西湖父母親墳墓之旁。陳家姐妹為此奔走多年,學術文化界一些名流也非常關心、多次呼吁,力求早日做好陳氏的最后一件事。比如旅美華人教授顧毓琇。1992年5月29日,他以年逾90的高齡,飛行14小時,從紐約抵達北京后,不顧周身疲乏,即與清華大學校友總會總干事商談過陳氏夫婦的墓葬問題,以后還與某些高層人士呼吁過此事。其誠可感,其心可敬。[24]就像梁漱溟身后很難在家鄉(xiāng)桂林落葬、最終只好落土于山東鄒平縣一樣,杭州的地方官員可以批準毀掉西湖大片大片美麗的湖邊土地,修建林立的高樓、豪華的別墅、偎紅倚綠的高級會所,卻屢次以“國家規(guī)定,不能在風景區(qū)下葬名人”的理由,拒用方寸之地,使陳氏夫婦長眠有所。陳家姐妹無可奈何,熱心者亦無計可施,只得另尋墓葬塋地。他們把選擇的目光,投向了江西廬山。

        陳家夙與廬山有緣。早在1930年初,陳三立老人用江西省補發(fā)的陳寅恪留學官費和家里的積蓄,從挪威人手里購買了一棟建于二十年代的兩層樓歐式別墅——牯嶺河南路1129號。經(jīng)過老人重新設計、擴建和裝修,命名為松門別墅,作為老人養(yǎng)老居所。三立老人非常喜歡廬山,在這里度過了五年悠閑的山居時光,時常徜徉、陶醉在秀美的山水之間,不但留下許多優(yōu)美的詩篇,而且還廣羅歷代文化名人游歷廬山時所寫下的散文、隨筆,編輯成《廬山歷代游記叢抄》兩卷,并親自作序題箋。老人痛感自毛德琦在康熙年間編纂《廬山志》以來200多年間,無人續(xù)修,留下一片空白。他精心指點后學吳宗慈重修《廬山志》。志書纂寫完畢,他又親筆寫序。[25]

        爾后,陳衡恪之次子陳封懷,1936年從英國愛丁堡皇家植物園留學歸國后,即長期服務于廬山植物園,曾任廬山植物園主任兼技師,與胡先骕等人一道,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為廬山植物園的建設與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1993年去世后,埋骨于廬山植物園松柏區(qū)水杉林,植物園還為他塑建了一座銅像,以資紀念。與他緊鄰的是植物園的功臣胡先骕、秦仁昌的廬陵,號稱“三老墓”。

        陳家姐妹在著名畫家黃永玉和一些熱心人的幫助下,選中了故居松門別墅之側(cè)的一個小山崗,與陳封懷之墓相距不遠,在此處下葬,再恰當不過。為此,在黃永玉的協(xié)助下,他們還找過曾任江西省委書記、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主任、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毛致用幫忙。毛致用倒是支持將此處作為陳寅恪的墓地,并作了批示。叵料他只是前任省委主要官員,不是現(xiàn)任省委一把手。官場有個潛規(guī)則:“不怕官,只怕管”。毛致用雖然忝為國家領導人之列,但現(xiàn)在不再具體負責江西省的工作,所以地方官員并不把他的批示當成一回事。在利益的驅(qū)使下,地方上某些公權單位的頭目,玩弄權柄,制造麻煩,使得陳氏夫婦下葬,再起波瀾。毛致用的批示,成為一紙空文。幸好這個小山崗的使用權屬于廬山植物園,廬山植物園直屬中國科學院;中國科學院又是中央單位,地方的公權單位無權干預。陳寅恪是中央研究院第一屆院士、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兼歷史組主任,中國科學院首屆學部委員,能在廬山植物園安息,名正言順。正如中國科學院院長路甬祥所說:“甚感榮幸之至?!盵26]植物園的領導和職工都了解陳寅恪的成就和學術地位,景仰他的人格,對他堅持守望中國文化、守望中國學術文化之魂、守望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家園,深表敬意,真誠歡迎這對患難夫妻魂返故土。他們反復研究,精心設計、策劃,“取廬山之冰川石為碑,突出先生一生主張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由著名畫家黃永玉先生書丹。整個墓區(qū)配置植物近30種,有古樸之風,名人名園名山融為一體,歸于自然。廬山植物園已將墓址所在的小山崗—名之為‘景寅山。”[27]2003年4月30日,陳氏夫婦逝世34年之后,終于葉落歸根,合葬在一起。

        2003年6月16日(農(nóng)歷五月十七),是陳寅恪113歲誕辰,廬山植物園在新建的陳寅恪夫婦墓前舉行了簡樸的落成儀式。陳氏的后人陳流求、陳美延及陳小從、陳貽竹等親屬、以及各界來賓出席。陳氏生前工作過、或有過關系的單位及個人,如中國科學院及其院長路甬祥、清華大學校友總會、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國家圖書館、西南聯(lián)大北京校友會、香港大學校長徐立之、燕京大學北京校友會、中山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北京三聯(lián)書店、修水縣縣長李晨峰、九江市人民政府、及門弟子石泉、李涵、卞僧慧、吳宓之女吳學淑、吳學文、吳學昭等等都發(fā)來賀信或賀電。[28]中山大學在2003年6月5日所發(fā)來的賀信中,對陳氏的守望大加肯定:“先生研究學問,終生堅持‘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嚴謹治學,顯示出中國知識分子的風骨和氣質(zhì)。在日軍攻占香港時,先生全家寧愿餓死,也決不接受日軍贈送的食物,表現(xiàn)出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先生的學識與人品均堪稱后人之典范……先生的事跡為中山大學的歷史增添了濃重的一筆。我們?yōu)閾碛邢壬@樣的大師而感到無上光榮。”[29]路甬祥也高度評價陳氏的守望:“先生雖作古數(shù)十載,然一生主張‘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對學界影響深切久遠矣?!盵30]這些評價,可看作是反思之后,對陳氏的蓋棺定論之言。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

        [1]參見《劉節(jié)日記》(下),大象出版社2009年版,第632、633頁。

        [2]《政協(xié)全國委員會常委 陳寅恪先生在廣州逝世》,《南方日報》1969年10月18日。

        [3][4]《吳宓日記續(xù)編》(九),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178、316頁。

        [5]《吳宓書信集》吳學昭翻譯、整理、注釋,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版,第434頁。

        [6]《吳宓日記續(xù)編》(十),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版,第401頁。

        [7]《顧頡剛?cè)沼洝罚ㄊ唬?,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版,第317頁。

        [8]《陳寅恪集·金明館叢稿初編》,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314頁。

        [9]郭沫若:《李白與杜甫》,人民文學出版社1972年版,第8、9、14頁。

        [10]《陳寅恪集·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201頁。

        [11][法]戴密微:《悼念陳寅恪(1890—1969)》,萊頓《通報》1971年第57期。

        [12][13]陳懷宇:《在西方發(fā)現(xiàn)陳寅恪》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59、138頁。

        [14]陳弱水:《1949年前的陳寅恪——學術淵源與治學大要》,《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紀念文集》(上),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8年印行,第118頁。

        [15]陳鴻森:《師門識略——槃庵先生側(cè)記》,《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紀念文集》(下),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8年印行,第458頁。

        [16]《顧毓琇全集》第四卷,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64頁。

        [17]原件藏于中山大學檔案館。

        [18]《諸葛亮文譯注》梁玉文、李兆成、吳天畏譯注,巴蜀書社1988年版,第92—93頁。

        [19][20]徐慶全:《名家書札與文壇風云》,中國文史出版社2009年版,第273—274、280頁。本文關于追尋陳氏佚稿、佚詩的部分內(nèi)容,曾參考徐慶全《名家書札與文壇風云》中《1979年關于搜尋陳寅恪遺稿的三封信》,謹向徐慶全先生致謝。

        [21]參見陳正宏《蔣天樞先生與〈陳寅恪文集〉》,《中國典籍與文化》1996年第1期。作者陳正宏系蔣天樞的關門弟子。

        [22]朱浩熙:《蔣天樞傳》,作家出版社2002年版,第242頁。

        [23]《出版說明》刊布在每一種《陳寅恪文集》前面的扉頁。

        [24]根據(jù)卞僧慧《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51頁和陳美延女士所提供的材料而成。

        [25]參見葉紹榮《陳寅恪家世》,花城出版社2001年版,第257、268、270頁。

        [26][30]路甬祥:《賀信》,轉(zhuǎn)引自卞僧慧《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10年 版,第357頁。

        [27][28]綜合中科院廬山植物園:《陳寅恪先生骨灰安葬于廬山植物園》,《中山大學學報》2003年第4期和卞僧慧《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51頁所提供的材料而成。

        [29]中山大學:《賀信》,轉(zhuǎn)引自卞僧慧《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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