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茂林

完善國際運動心理學界對NormanTriplett的認知

游茂林1,2

深入考察19世紀末期國際運動心理學研究情況，重審Triplett(1898)與運動心理學的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Triplett(1898)被看作運動心理學研究，不僅因為它關(guān)注“competition effect”，更在于其理論基礎(chǔ)、研究對象、研究結(jié)論都密切聯(lián)系體育比賽，它包含理論推導、實驗檢驗、結(jié)果分析等環(huán)節(jié)，特別是采用實驗和數(shù)理統(tǒng)計法，明顯區(qū)別于同時代以哲學觀為基礎(chǔ)的現(xiàn)象學分析或模仿自然科學的實驗報告，可謂科學運動心理學誕生的代表作。根據(jù)現(xiàn)代運動心理學理論，Triplett(1898)具有較高的研究水平，但它沒有明顯支持運動心理學的學科創(chuàng)建。

運動心理學；實驗；數(shù)據(jù)分析；研究范式；代表作；歷史

1 前言

Norman Triplett于1898年在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logy上發(fā)表的碩士學位論文The Dynamogenic Factors in Peacemaking and Competition是國際運動心理學界的著名文獻，目前主要認為它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而且Massengale和Swanson(1997)、Johnson和Lombardo(1998)認為運動心理學研究可以溯源到1897年Norman Triplett開展的運動心理學實驗，這意味著要將Triplett(1898)視作運動心理學起源。

將Norman Triplett與運動心理學起源聯(lián)系起來，意味著國際運動心理學界認為，1)Triplett(1898)是運動心理學研究；2)Triplett(1898)孕育了運動心理學。盡管這是國際運動心理學界對運動心理學發(fā)展史的流行性判斷，但理由是什么？目前專門論述Triplett(1898)與運動心理學關(guān)系的研究只有兩項：Davis、Huss和Becker(1995)基于Iso-Ahola和Hatfield (1986)、Mahoney和Suinn(1986)等人的觀點認為，Triplett(1898)是第一項直接聯(lián)系心理因素與運動的實驗研究；Vaughan和Guerin(1997)詳細解讀了Triplett(1898)的內(nèi)容，認為它研究“competition effect”，所以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這兩份文獻所呈現(xiàn)的信息沒有時間證據(jù)表明Triplett(1898)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也沒有充足證據(jù)支持Triplett(1898)是運動心理學研究。

從理論上看，Triplett(1898)對運動心理學具有重要意義，但國際運動心理學界從未專門論證它與運動心理學的關(guān)系，也沒有充分解讀其中蘊含的運動心理學知識，這應(yīng)該是導致現(xiàn)代運動心理學研究者不能客觀認知這項研究的關(guān)鍵原因。

本研究通過深入解讀早期運動心理學文獻，提出更充足的證據(jù)證明Triplett(1898)是運動心理學研究，否定它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或運動心理學起源，指出“實驗”和“數(shù)據(jù)分析”這兩種自然科學研究方法標定Triplett(1898)是科學運動心理學誕生的代表作。

2 Triplett(1898)是不是運動心理學研究

目前，僅能查閱的兩項證據(jù)Davis、Huss和Becker(1995)與Vaughan和Guerin(1997)并不能充分說明Triplett(1898)是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因為，自行車運動在19世紀末是一種大眾生活方式，應(yīng)該納入社會背景下予以考量(Gill，1986)，而“competition”并非專指“比賽”，它與“match”存在明顯差異，而且Norman Triplett的博士研究生導師Burnham(1910)認為Triplett(1898)是一項社會心理學研究。

部分運動心理學家也認為，Triplett(1898)不是運動心理學研究，而是社會心理學研究[如Martens(1970)、北美運動心理和體育活動聯(lián)合會(1973)、黃金柱(1985)、Gill(1986)等]，這種觀念持續(xù)至今，如Gill(2009)認為,Norman Triplett的研究目的更像是檢驗普通心理學，而不是研究體育行為；Kornspan(2013)在回復筆者的郵件中說：“Triplett的研究更多聯(lián)系社會心理學領(lǐng)域，它的主要研究興趣在普通心理學①Triplett’s study was related more to the field of social psychology.Also,I would agree with you that Tripplet was mostly interested in the general field of psychology.E.W.Scripture published a paper in 1894 of his research on fencers in the Yale Psychology laboratory.This research that he conducted would probably be mostly related to the field of motor learning.”。

目前，研究者們判斷Triplett(1898)屬于運動心理學的依據(jù)僅限于“competition”和自行車比賽，這沒有充分展現(xiàn)原文的本質(zhì)內(nèi)涵。實際上，這篇論文呈現(xiàn)的許多信息能夠證明它是運動心理學研究。論文第一部分(pp.507-517)首先介紹了研究背景和采樣意義，分析自行車比賽數(shù)據(jù)后討論競速和非競速(paced and unpaced)情境下騎行速度差異的心理影響因素，并指出劃船、游泳、賽馬比賽中也存在領(lǐng)頭人現(xiàn)象(pp.516-517)。參考英國學者Turner在1889年開始的一項為期超過3年的名為Physiology of Pacing and Waiting Races的科學研究，以及Turner(pp.513)和Kolb(pp.517)開展的運動生理學研究中發(fā)現(xiàn)的心理現(xiàn)象，提出競賽影響(pp.513)和領(lǐng)頭人效應(yīng)(pp.516)是影響自行車運動員騎行速度的主要原因；第二部分(pp.517-530)詳細介紹了一項纏繞魚線圈實驗室實驗，關(guān)于實驗中出現(xiàn)的耗時差異，Norman Triplett借鑒Lombard和Kolb的運動生理學研究，指出第一個原因是能量波動(Energy Fluctuations)；根據(jù)實際觀察結(jié)果，指出第二個原因是年齡影響；借鑒Bryan的研究，指出第3個原因是性別差異(pp.527-529)。關(guān)于部分被試單獨操作成績優(yōu)于比賽成績，Norman Triplett借鑒Manouvrier和Féré的動力機制研究(dynamometric)，認為：1)隨后參賽的被試從之前觀摩的比賽中獲益；2)前測實驗結(jié)果刺激后測實驗的被試追求更好成績，從而產(chǎn)生額外動力(pp.529-530)；第三部分(pp.531-533)開篇寫到：“筆者相信本文第二部分詳述的實驗室競賽實驗對競速者有刺激效應(yīng)。盡管外界刺激看起來對參賽者產(chǎn)生同等影響，但一些人會從觀眾揮舞的旗子、吶喊聲等視覺和聽覺刺激中獲得加速動力”，然后在結(jié)論部分概括出了：其他參賽者在場的影響(presence of another contestant)、競賽效應(yīng)和領(lǐng)頭人效應(yīng)。

由此可見，Triplett(1898)的研究程序是以運動生理學研究成果為基礎(chǔ)，從自行車比賽中提煉出領(lǐng)頭人和競爭效應(yīng)等理論假設(shè)，并指出這些現(xiàn)象在劃船、游泳、賽馬等其它體育比賽中也存在；然后，通過一個實驗室實驗對理論假設(shè)進行檢驗，數(shù)據(jù)分析得到Lombard(1892，研究影響肌肉自主收縮力量的因素)、Kolb(運動生理學，pp.527)、Manouvrier(研究對象包括足球隊，pp.530)和Féré(活動感覺，pp.531)的理論支持；最后指出，觀眾吶喊等行為會影響運動員的比賽成績。這項研究的對象、理論基礎(chǔ)、理論分析、研究目的都密切聯(lián)系體育比賽。盡管在19世紀末沒有談?wù)撨\動心理學的學科基礎(chǔ)，但根據(jù)現(xiàn)代運動心理學理論，它無疑是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

3 Triplett(1898)是不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

“Triplett(1898)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是國際運動心理學界廣為流傳的觀點，但這是引用效應(yīng)和過分解讀導致的結(jié)果。

首先，國外研究者主要引用Davis、Huss和Becker(1995)的觀點，國內(nèi)研究者主要引用Singer(1993)的介紹，其他人廣泛傳播這個觀點，但沒有進行考證，最終產(chǎn)生了累積效應(yīng)，導致許多研究者潛移默化地認為Triplett(1898)是運動心理學的第一項研究，并隨著支持者數(shù)量的增多成為國際運動心理學界的共識，而且制約了后來者對這個觀點的可靠性進行考證，即使發(fā)現(xiàn)更早的相關(guān)研究報告，也不敢予以否認，而是用“one of the first”進行修飾(如B?umler，1997；Kornspan，2007)。

其次，最開始運動心理學家并沒有冠之“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實驗)”，如Iso-Ahola和Hatfield (1986)認為它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科學實驗”，Davis、Huss和Becker(1995)將Iso-Ahola和Hatfield的意思解讀為“第一個直接聯(lián)系心理因素與運動的實驗研究”，隨后的研究者將Davis、Huss和Becker的表述簡稱為 “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實驗)”，刪掉“科學實驗”，因這個定語顯然擴大了概念范疇，因為早期運動心理學研究并非都是科學實驗。

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在Triplett(1898)之前至少有18人發(fā)表了探討反應(yīng)時與運動行為(Scripture，1894；Fitz ，1895)、運動與心理健康(Bois-Reymond，1881；Budinszky，1884/1885；Küppers，1891；Walker，1893；Keller，1894；Pasquier，1896；Baumann，1897；Wagner，1898)、運動員心理品質(zhì)(Dudley，1888；Galton，1892)和體育活動中的心理特征(Lagrande，1889；Binet，1893；Mosso，1897；Tissié，1894；Davis，1896；Pierce，1898)等議題的研究報告(Green和Benjamin，2009)。

Triplett(1898)不僅不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論文)，也不是第一個運動心理學實驗，如Scripture(1894)于1893年12月15日在耶魯大學心理學實驗室完成的美國擊劍運動員反應(yīng)時測試；意大利生理學家Mosso(1897)在1894年組織10名意大利山地軍人開展的登山實驗，都是運動心理學實驗。

4 Triplett(1898)是不是運動心理學起源

不僅Patmore(1986)認為，運動心理學研究開始于Norman Triplett在1898年用自行車運動開展的著名實驗；Feltz(1987)認為，運動心理學研究可以回溯到Norman Triplett在1897年開展的研究；Pemberton和Petlichkoff(1988)認為，它是運動心理學的創(chuàng)始性工作(initial work)；當代運動心理學者Matthews和Anton(2007)也認為，它是運動心理學的歷史起源(origination)，Afremow(2014)甚至認為，Norman Triplett是運動心理學之父。盡管Triplett(1898)不是第一項運動心理學研究(實驗)，但19世紀末運動心理學正處于萌芽期，它是否繁育了運動心理學？

實際上Triplett(1898)的出現(xiàn)并沒有幫助運動心理學產(chǎn)生一個質(zhì)的突破(王進，2013)，直到1965年才被Robert N.Singer的研究引用，此前它并未引起國際運動心理學研究者的關(guān)注。根據(jù)現(xiàn)代運動心理學理論，Triplett(1898)無疑是一項劃時代的成果，但從整個運動心理學科的發(fā)展歷程看，Triplett(1898)的學科創(chuàng)建貢獻并不明顯。

Google Scholar查詢數(shù)據(jù)顯示(表1)，共有824項研究引用Triplett(1898)，其中97項(11.772%)屬于運動心理學，還有13項(1.578%)屬于體育社會學，其余研究主題屬于社會心理學、社會學和教育學。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Triplett(1898)支持了觀眾效應(yīng)(11項)、運動心理認知(10項)、競爭效應(yīng)(6項，包括競賽壓力與Choke)、運動團隊建設(shè)(5項)和主場效應(yīng)(3項)等體育社會心理學研究主題的發(fā)展，但貢獻很小，且大部分引用Triplett(1898)的文獻是運動心理學理論研究(40項)，緣于介紹運動心理學歷史時需要予以提及。

由此可見，在運動心理學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過程中，Triplett(1898)的影響并沒有現(xiàn)代國際運動心理學界流傳的那樣重要，雖然對社會促進效應(yīng)和觀眾效應(yīng)等體育社會心理學議題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但若稱其為運動心理學的起源，顯然言過其實。

表 1 引用Triplett(1898)的文獻情況一覽表

5 Triplett(1898)對運動心理學的真正貢獻

綜合比較Triplett(1898)與同時代其它運動心理學研究(表2)，幾項特征躍然而現(xiàn)：1)這是一項采用分節(jié)論述，包含理論推導、實驗檢驗和結(jié)果分析的完整研究報告；2)采用了實驗室實驗；3)數(shù)據(jù)分析。相形之下，其它研究要么是以哲學觀為基礎(chǔ)的現(xiàn)象學分析(如Mosso，1897)、要么是運動心理學實驗報告(如Scripture，1994)。Triplett(1898)所展現(xiàn)出來的研究水平被Lück(1998)贊為無與倫比，Vaughan和Guerin(1997)稱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19世紀末的新心理學運動試圖帶領(lǐng)心理學擺脫哲學，走向自然科學，而心理學作為介于生命科學和社會科學之間的一門學科(俞國良等， 2013)，不可能完全脫離哲學思辨或完全依賴定量測評，所以，一項完美的心理學研究應(yīng)該包括以哲學觀為基礎(chǔ)的理論推導與以自然科學為基礎(chǔ)的實驗和數(shù)據(jù)分析。Scripture(1894)代表了心理學自然科學化的訴求，Mosso(1897)則是古典心理學的代表，而Triplett(1898)將這兩種研究范式聯(lián)系起來，這是新心理學運動的成果，標志著科學運動心理學的誕生。

表 2 Triplett(1898)與同時代其它運動心理學研究的比較一覽表

6 小結(jié)

從時間特征上看，Triplett(1898)不是第一項或最早的運動心理學研究，因為，此前至少有18名歐美學者報道了與運動相關(guān)的心理學研究，目前，國際運動心理學界的相關(guān)判斷缺乏證據(jù)，可能受引用效應(yīng)影響，使它廣泛傳播。

自行車比賽和“competition effect”不支持Triplett(1898)為運動心理學研究的理想證據(jù)，真正標定其研究性質(zhì)的是它的理論基礎(chǔ)、研究對象和研究目的，更具體的講，它是一項體育社會心理學研究。

盡管Triplett(1898)在國際運動心理學界享有較高聲譽，且體現(xiàn)了較高的學術(shù)水平，實際上對運動心理學發(fā)展的貢獻有限，為社會促進和觀眾效應(yīng)等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論支持，但沒有參與運動心理學的學科創(chuàng)建。時至今日，Triplett(1898)對運動心理學的意義也并非流傳的觀點那般重要，引用它的文獻中只有11.772%屬于運動心理學，且其中的41.237%是因為介紹運動心理學發(fā)展史的需要。由此可見，目前國際運動心理學界對Triplett(1898)的認知存在過度解讀的成分。

Triplett(1898)對運動心理學的真正貢獻是帶來了科學運動心理學的研究范式。當心理學努力擺脫哲學走向自然科學的時候，Norman Triplett找到了前進的道路，在理論分析的基礎(chǔ)上通過實驗和數(shù)據(jù)分析闡釋問題，綜合了哲學和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并最終報道一份分節(jié)論述，包含完整結(jié)構(gòu)的研究報告，這種研究范式與現(xiàn)代實證運動心理學研究相似。Triplett(1898)的出現(xiàn)，顯示了心理學和運動心理學研究應(yīng)該如何開展和呈現(xiàn)，在哲學和自然科學之間架起了橋梁，它是科學運動心理學誕生的標志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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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fecttheAcademicCognitionoftheInternationalSportPsychologySocietytoNormanTriplett

YOU Mao-lin1,2

Although this research includes some sport factors,the historical information indicates that Triplett (1898) is not the first research or experiment of sport psychology because of the research target,theory basis and experiment program,and it is better to treat it as a popular psychology research related with sport.Thinking of the situation of sport psychology research during the end of 1900s,the research model of Triplett(1898) significantly built a bridge between philosophy analysis and scientific measure,which solved some sport psychology research problems such as the pure theory analysis is lack of proof and the pure quantitative investigation is lack of theoretical depth,and shown the discipline trait of sport psychology which is between society and science.In summary,Triplett(1898) is like the “ape” in the process of sport psychology goes to science from philosophy,and the research model showed(present the theoretical hypotheses,empirical study,conclusions ) which is the best symbol.According to the modern sport psychology theories,Triplett (1898) which includes higher academic values,but there is no significant support for the development of sport psychology.

sportpsychology;experiment;dataanalysis;researchparadigm;masterpiece;history

1000-677X(2014)09-0082-05

2014-04-09；

：2014-08-08

游茂林(1982-)，男，湖北黃岡人，講師，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是運動心理學，Tel:(027)67883185，E-mail:youmaolin@126.com。

1.山西大學 體育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中國地質(zhì)大學(武漢)體育部，湖北 武漢 430074 1.Physical Education College of 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030006,China;2.Physical Education Department of China University of Geosciences(Wuhan),Hubei.Wuhan 430074,China.

G8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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