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先 （黔南民族師范學院美術系 558000）

漢代是中華文化的一段繁榮時期，在美術形式上很多樣式都表現(xiàn)出當時文化的厚重和藝術的進步。其中，馬的形象在漢代藝術中有著極為廣泛的表達，很多美術樣式中都有著對馬形象的刻畫，具體主要有以下幾種形式：（一）陵墓石雕中的馬形象。陵墓石雕是中國古代帝王和貴族在其墓室當中的石雕藝術作品，來源于中國傳統(tǒng)的墓葬文化，是中國古代封建思想、倫理道德觀、喪葬文化的綜合表達。西漢霍去病陵墓石雕是這一形式的代表作品?；羧ゲ∈俏鳚h有名的將領，多次擊敗當時的外敵匈奴，深得漢武帝的喜愛，但是，卻在23歲時因病去世，后來漢武帝為其修建了規(guī)模宏大的陵墓。他的陵墓中馬形象特別豐富，以戰(zhàn)馬為主。主要作品《馬踏匈奴》高168厘米，長190厘米，以戰(zhàn)馬腳踏匈奴為題，運用線刻、浮雕和圓雕技法，表現(xiàn)出馬的體量和力度。（二）漢代畫像石、畫像磚當中的馬形象。漢代畫像石、畫像磚是中國傳統(tǒng)美術的代表形式，它是附于墓室、祠堂和闕1等建筑物上的雕刻作品。漢代畫像是漢代四百年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其中可以看出當時政治、經濟、文化、藝術、意識形態(tài)等各方面的情況。當中的很多題材都是戰(zhàn)馬車騎，這些馬的造型樸素渾厚、動態(tài)感強、有氣勢感。畫像中的馬，多種多樣、富于變化，表現(xiàn)了漢代現(xiàn)實生活的多樣性和文化的豐富性。（三）漢代青銅制品中的馬形象。青銅器并不是漢代美術的代表樣式，但是那一時期的青銅器同樣是有明顯藝術特點的，漢代的青銅制品不再是以器物為主，而是逐漸轉換為青銅雕塑，這些雕塑用于生活裝飾和墓葬，廣泛地存在于當時的環(huán)境當中。著名的青銅雕塑《馬踏飛燕》便是東漢時期的作品。作者取材于馬匹騰空而起的瞬間，造型精美、極具動感，有天馬行空的效果。（四）墓室壁畫當中的馬形象。墓室壁畫是東漢時期田莊經濟和厚葬風氣盛行的結果，作品主要集中在內蒙、甘肅、山西、陜西、河南、河北等地，這些作品內容豐富，表達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有歷史人物和神話仙人，有自然現(xiàn)象和虛幻之境，有勞作場景和平常娛樂，其中，馬的形象在壁畫當中的出現(xiàn)頻率也很高，以“駿馬出行圖”為代表，這些壁畫在白色底子的墓壁上由含有礦物質成分的顏料繪制而成，顏色在多年以后也不會褪色。在繪制手法上先以墨線勾勒外形結構，再平涂顏色。東漢內蒙古和林格爾墓室壁畫中的“駿馬出行圖”，描繪了駿馬在奔行時的動態(tài)感覺，多個馬匹形象放置在一起，場面宏大、視覺沖擊力強，充滿了原始的活力。（五）陶、玉和木雕材質的馬形象。陶馬是漢代雕塑的一種重要形式，在漢景帝楊陵兵馬俑、徐州獅子山兵馬坑等地都在發(fā)現(xiàn)，玉馬在漢代玉器當中也是很普遍的，在漢代祭祀、禮儀、喪葬等多方面都有其功能。1966年在陜西咸陽漢元帝渭陵周邊出土了“仙人騎飛馬”玉器作品，其玉質精良、雕刻工藝精湛，造型完整、動態(tài)生動、藝術感強。漢代木雕作品中的馬形象在已經出土的漢代墓室隨葬品中也有發(fā)現(xiàn)，這些作品用抗腐蝕性強的泡桐木為原料，用雕刻和拼裝的方法簡潔表現(xiàn)出馬形象，在雕刻完成以后涂上紅、黑、白等顏色。在江蘇泗陽漢墓出土的木器代表了西漢木雕藝術的最高水平，其中的木雕馬精彩紛呈，“這些木雕帶著隱蘊于民族心理深層的理性精神與樸素的浪漫主義而生成意象的原型，這原型不是原始抽象本能中的幾何形，也不是蠻荒時代的空間恐懼，它帶著先秦寫實遺風和藝術家對生活的敏感、敏銳，在主體精神上達到了自由與自在。在表現(xiàn)上則貫通著中國人與生俱來的那種高屋建瓴統(tǒng)攝客體的思維和實踐方式。具體說來是混沌法與模糊法。這兩者的最根本特點是只求與事物本質相關的形，或說只為表現(xiàn)本質而煉形，因此它的外部特質表現(xiàn)在木雕上是圓厚而渾然的?！?

漢代藝術作品當中的馬形象的表達充分了體現(xiàn)了漢代文化特征和藝術取向，有明顯的時代感。主要具備以下幾個藝術特點：

一、有渾厚雄壯的體量

漢代文化是深厚的，馬造型所體現(xiàn)出的是雄渾壯，有很強的體量感，深沉、厚重。魯迅先生曾贊嘆說：“唯漢人石刻，氣魄深沉雄大?！薄啊w量感’是指形體的體積大小和分量輕重等給人造成的心理感受，大體量的視覺藝術，具有強大、沉雄、恢弘、壯闊的陽剛之氣，具有壯美感和崇高感。”3霍去病墓石雕戰(zhàn)馬有雄壯的氣魄，是中國巨石石雕的開山之作。石頭這一特殊材質把馬的雄壯完美地體現(xiàn)出來。漢代畫像石、畫像磚所表現(xiàn)的戰(zhàn)馬兵車都沒有強調細節(jié)，沒有過多的修飾，追求一種簡潔單純的藝術效果。漢馬造型雖顯得樸拙，不符合現(xiàn)實當中的比例，卻符合運動力度的夸張和審美效果的需要，它沒有秦兵馬傭寫實嚴謹、沒有唐三彩馬傭富麗雍容、沒有宋代馬纖細工整，但其中充滿了造型的氣勢和張力，具有特別的藝術生命。馬形象渾厚、圓潤，線條粗野樸實，其中的藝術魅力全部凝聚在這些不修飾細節(jié)雕飾、夸張的動態(tài)效果和古拙而雄渾的整體形象當中融合為一個整體所體現(xiàn)出來的效果。

二、造型中線條運用自由，富有張力

線的運用在中國古代美術作品當中運用得很多，早在原始社會時期的洞穴壁畫當中就出現(xiàn)了由線構成的美術形式。漢代馬造型當中線的運用也很突出，在壁畫及雕塑當中馬的線條運用都很流暢、自由，一氣呵成，形成強烈的動感和形式美感。弧形的線條在馬造型當中運用極多，這些線條流暢當中又帶有一些樸拙，矛盾的感覺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力，這有別于我們平常的視覺習慣，在這樣的陌生當中形成了獨有的視覺張力。

三、有強烈的動態(tài)感

“與秦代馬沉靜肅穆的造型觀相對照，漢馬則體現(xiàn)出一種激越動勢之感，并從中揭示馬的精神氣質和象征意義，這也是漢馬與歷代鞍馬藝術在造型方面最大的差異?！?在秦代，馬的造型就在多種美術形式中出現(xiàn)，秦代藝術中的馬形象以寫實為主，造型精確，是中國古代雕塑的一種范式。漢代的馬與清代差異明顯。造型感覺更為自由，不再追求肅靜的寫實，而是以動為主，用夸張變形的方式體現(xiàn)出形的動感。從這種夸張變形可以看出，漢馬的塑造已經走出了客觀現(xiàn)實的束縛，到了主觀處理的階段，形成了更強烈的藝術感，更有視覺效果。漢馬夸張與變形的動感美，與其厚重、深沉的感覺融合在一起，體現(xiàn)出漢代審美觀的獨特性。

四、有大圭不雕的意向之美

意向是中古古代文化當中所追求的一種美的感覺，它在描繪自然客體時不再是簡單地機械復制或再現(xiàn)，而是通過作品創(chuàng)造者的主觀感受對物象進行特征進行總體把握以后獲得的一種特殊感受來進行對作品的創(chuàng)造，追求一種超越現(xiàn)實、超越客觀甚至是超越個人感受的獨特感覺。這種造型觀源于戰(zhàn)國時期的著作《易傳》中所提出的“觀物取象”的理念，后來演變?yōu)橹袊糯佬g的一種造型方式。觀物取象，是指在現(xiàn)實當中不斷觀察和感受自然客觀之物，從這些物象當中抓住它最有特點的某個方面，提煉出物象的本質特征，然后再此基礎上融入作者的認知感受，達成

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感受，它不是客觀物象的鏡像再現(xiàn)。漢代的馬造型，這一特點是極為明顯的，漢代文化中并不完全崇尚主觀的個人情感，但是，當時的政治開明，文化意識自然也會有比較自由的空間，在這樣的環(huán)境當中個人的意向性表達便通過馬的造型體現(xiàn)出來。

注釋：

1.皇宮門前兩邊的望樓，或墓道外的石牌坊.

2.莊天明，吳為山.《西漢木雕》.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12.

3.趙勤國.《繪畫形式語言》.黃河出版社，2003：40.

4.蘇兆偉.《漢代馬的造型的形式特征與象征意蘊》.山東師范大學，20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