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蔣德均 羅 紅
文學教育的道與技
四川 蔣德均 羅 紅
何謂文學?如何教育?何謂道?又何謂技?這些問題在我們看來,往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都帶有極大的個體主觀性。我們所言的文學指的是一種廣義的概念,而文學教育主要是指在一種環(huán)境或氛圍中進行熏染、陶冶。它既面向個體,也面向群體,可以涵蓋整個社會,對不同時空里的人們的心靈與人格反復陶鑄。道乃無形能感,所以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道是一種形而上的東西。技就是方法、途徑,法無定法,因時因勢因人而異,具有形而下的特點。由此出發(fā),我們似乎可以進入討論的話題了。
在20世紀的中國,魯迅先生“棄醫(yī)從文”的選擇可謂家喻戶曉,至今仍能給予我們很多啟示。他在《吶喊·自序》中對此有過比較詳細的交代:“因為從那一回以后,我便覺得醫(yī)學并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雹傥膶W藝術對于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以及一個時代的影響和價值,無論怎樣評價都不為過。魯迅對文學藝術“新民”功能的重視,并不只是“那時”是如此“以為”的,就是幾十年后寫《吶喊·自序》時也還是這么主張的,甚至可以說魯迅終身都是這么堅持的。年輕時的想法與做法或許可以看作一時的熱情與沖動,終生的選擇和堅持則完全可視為魯迅人生的價值取向與終極追求。魯迅是較早將文學藝術與國民精神的培育、民族性格的塑造以及現(xiàn)實生活的改造聯(lián)結起來的作家之一。他說:“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fā)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這是互為因果的……”②今天,我們還有幾人有此信念和追求,有此執(zhí)著和堅守?
文學教育具有重要功能,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究竟有什么樣的價值和意義呢?這些價值和意義又如何實現(xiàn)呢?在我們看來,它主要在樹德立人方面有著諸多優(yōu)勢:與訴諸理性的政治宣傳和道德說教相比,它用形象的、情感的方式去“潛移默化”感染讀者,具有“動天地、感鬼神”的特殊效果;與探求自然和社會規(guī)律之真的科學文化知識相比,它更強調追求合目的性的善與真,對弘揚人性中的高尚健康美好與去除人性中的卑劣病態(tài)丑惡有著積極的意義;與同樣用審美的方式去感化人、陶冶人的音樂、美術和影視等藝術形式相比,它具有形象的間接性、內容的廣闊性和思想的深刻性以及情感體驗的微妙性等特點,能最大程度地調動讀者的想象力和思考力,使其充分認識社會生活的多樣性與復雜性,體驗人類情感的豐富性與細膩性,領悟精神思想認識的獨特性與深刻性。
具體來說,文學教育在傳承文化、塑造人格、涵養(yǎng)智慧、撫慰心靈等方面,具有獨特的價值和重要的作用。
1.傳承文化。文學教育首先是一種母語教育。西哲云:語言即家園。想象一種語言就是想象一種生活方式。作為語言藝術,文學在傳承與發(fā)展民族語言文字和提高國民素質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不僅其他藝術不能與文學相抗衡,就是嚴謹?shù)目茖W語言、鮮活的日常語言以及機靈古怪的網絡語言,也難以與提升到藝術高度的文學語言相媲美。民族語言文字是一個民族文化的根基,在全球經濟一體化、民族文化多元化的年代里,保護民族語言文字與文學、加強民族母語教育,愈發(fā)顯出其極端重要性和迫切性來。而文學教育,正是民族母語教育的大本營。文學經典是最能代表時代核心價值的藝術作品,其中凝聚了每個時代最為優(yōu)秀的人物關于社會、歷史、未來、人生的思考。文學經典的典范性、包容性與開放性,在超越地域局限、穿越歷史長河的過程中孕育了豐富的文化內涵:閱讀《詩經》《楚辭》必然涉及先秦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閱讀漢賦、《史記》必然涉及漢代經學與社會風氣,閱讀唐詩必然關注佛教,閱讀宋詩必然談到理學,閱讀明清小說必然涉及當時世態(tài)萬象。因此,對于文學經典的閱讀需要在廣闊的文化背景中展開,這個閱讀過程既是使閱讀者接受文化濡染的過程,也是民族文化傳承的過程。
2.塑造人格。我們可以將人性分為三個層面即自然屬性、社會屬性、超然屬性,或曰獸性、人性神性。恩格斯說過,人來自于自然界,因而永遠不能徹底擺脫自然性或獸性。但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可以在社會實踐中將其內在的自然屬性也社會化了,也就是“自然的人化”,人的生長過程就是一個不斷社會化的過程。但真正的人還不能滿足于這一點,他還要努力攀升,超越個體的需求和欲望,超越自身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和歷史局限,而進入到超然屬性或神性的輝煌境界中去。這樣的人就是高尚的人、純粹的人,就是偉人或圣人。高雅的文學,就是圣人修煉的重要途徑和依托。即便暫時達不到圣人的高度,也可達到“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程度。文學教育為我們通向偉人或圣人之境架起了橋梁,提供了可能,所以有人說文學修養(yǎng)是知識分子的第一修養(yǎng)。一切文學經典都是建立在對人性的深刻理解基礎上的,它相對于抽象的哲理論述而言,更能以感性直觀的形式影響讀者的人格氣質。
3.涵養(yǎng)智慧。文學所表現(xiàn)的內容或對象,與我們的心靈世界、情感世界、生活世界息息相關。因此,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在文學王國里構筑自己的審美世界,尋找自己的人生之夢,傾訴自己的人生感悟,為人生增添美的光彩。文學作品描寫人的生存狀態(tài),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多種多樣的人生,從而使我們間接獲得了體驗和感受,也因此擴大了我們的生活范圍、人生視野,延長我們內在的生命長度。文學經典感性地呈現(xiàn)了豐富的人生智慧,閱讀文學經典可以讓讀者向智者學習如何做到寵辱不驚;如何追求公平與正義;如何處理個人與他人之間的關系,如何與自然和諧共處,如何平衡個體內心沖突等;而更重要的是讓我們學會如何智慧地面對人生,在正確處理自身問題的基礎上,理性地思考人類的前途與命運。
4.撫慰心靈。漢代劉向曾說:“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yī)愚?!痹谖覀兛磥?,豈止醫(yī)愚,更可治病當今社會,由于生活壓力的激增,很多人在生理、心理方面都呈現(xiàn)出亞健康狀態(tài)。而經典閱讀是提升個體生命質量的一種方式,是撫慰焦灼煩悶心靈的一劑良藥。其中最突出的效果即是滌除淺俗與躁氣,使人的心態(tài)意緒獲得寧靜積蓄和獨立伸展,直至漸次擴展會通古今、容納天地的心胸氣度。閱讀要內化為一種生活的需要,不僅需要心靈的凈化,遠離功利主義的誘惑和形式主義的羈絆,更應培養(yǎng)閱讀情趣和雅志,營造濃郁的書香氣、書卷氣,做一個身心健康、積極向上、充滿優(yōu)雅情趣的人。
注重文學教育,但不能因此就夸大其效應,文學有其優(yōu)長也就有其局限。比如文學教育的對象需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礎,別說文盲或半文盲,就是文化程度或藝術感悟力較低的人,雖也可通過說書、戲劇以及影視、圖畫等途徑受到部分文學教育,但終歸難登其堂奧。因此,文學教育務必要與藝術教育、倫理教育、科學教育、健體教育、勞動教育等其他教育結合起來,形成合力,發(fā)揮整體功效。而對待像文學教育這樣的特殊教育,切不可功利化、機械化、表演化。文學及其教育不是贏利的工具,不是應試的武器,更不是用來獲取功名的“敲門磚”。盡管文學及其教育常常也能派上這樣那樣的用場,但那實是有悖于其本性的。此外,文學教育務必還要成為終身教育,使我們在人生的不同階段,都能得到文學的精神滋養(yǎng)和陶冶。
落實到“技”的層面,下列途徑與方法,我們以為切實可行:
1.將文學教育尤其是經典閱讀納入國家戰(zhàn)略,納入整個國民教育系統(tǒng),形成從學前教育、基礎教育到中等教育、高等教育以及涵括家庭、學校、社會和職前、職中、職后的完整的文學教育體系。即從國家層面搞好頂層設計和戰(zhàn)略規(guī)劃。
2.各級各類學校將文學教育尤其是經典閱讀納入人才培養(yǎng)方案和教學計劃,作為全校所有學生的公共選修課程,甚至必選課。
3.企事業(yè)單位或其他社會組織、團體將文學教育尤其是經典閱讀納入工作計劃,并切實有效地開展讀書活動,為全民閱讀和終身學習作出示范和貢獻。
4.在寫作實踐尤其是文學寫作實踐中,對學生或讀者進行文化素質、藝術修養(yǎng)及道德情操教育,使學生或讀者養(yǎng)成愛好閱讀和寫作的良好習慣,形成閱讀與寫作的良性互動。
文化建設是一項長期的、沉寂的靈魂工程、精神活動,它不僅考驗當政者的文化視野與價值取向,而且檢驗文化建設者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更折射出一個時代的精神品位與社會風尚。文學教育事業(yè)更是如此。我們的文化建設者和文藝工作者應當自覺地扎根于中國現(xiàn)實生活這片沃土里,繼承并發(fā)揚中華民族文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借鑒世界各國優(yōu)秀文化,為營造寬松和諧的文化建設、文學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和自由思考與言說的空間作出積極貢獻和不懈努力。也只有這樣,文學教育的重要作用才能真正得以實現(xiàn)。
①魯迅:《吶喊·自序》,《魯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16—417頁。
②魯迅:《墳·論睜了眼看》,《魯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40頁。
作 者: 蔣德均,宜賓學院文新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文藝學和寫作學。羅紅,宜賓學院經管學院講師,文學碩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及其文學教育。
編 輯:孫明亮 mzsulu@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