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宇
自由在上
前一段時間參加報社的讀者會,到的早,閑聊中由衛(wèi)娟推薦慧萍總剛寫就的南非紀行。打開那期周刊翻到“自由在上,黑人在這”這篇文章,透過一排排鉛字,慧萍總熟悉的風格撲面而來:充滿感性的語言、隨性而為的行文,從頭至尾洋溢著對渴望自由的贊賞。
看到文字的瞬間,突然有種感覺,所有經(jīng)歷過的一切似乎從未離我而去。
記得剛來報社沒多久,隨慧萍總到煙臺出差。目的是和煙臺郊區(qū)的一家企業(yè)簽一個戰(zhàn)略合作關系。這么多年還記著當時的情景,是慧萍總的做派太過驚艷,至今還沒有再看見第二個。
一般酒場喝酒都是主陪帶酒,副陪帶酒,然后是三陪四陪,一圈下來才是主客回敬。我記得很清楚,主人帶的三個酒還沒喝完,慧萍總就端著酒杯站起來:“李總,我們今天來目的很明確,就是把兩家的戰(zhàn)略協(xié)議簽了。你要同意,我就把這杯酒喝了。”此時,她高腳玻璃酒杯里有近半杯白酒。有個形容詞叫英氣逼人,此時再恰當不過。一桌人看見主客都站起來,也推開身后的椅子呼啦啦站起來,亂糟糟中主人連說:好!好!慧萍總一仰脖,杯中酒一口氣喝下。說了聲謝謝!回過頭喊服務員再給自己倒酒,這會是和主人碰了一下:“李總,這事我們就定了,我和你喝一個!”說完,催促李總喝下各自杯中酒。
喝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說:“我不喝了!給我來點飲料吧?!比缓罄魅耍泻粢蛔雷尤耍豪羁?,你坐。都坐吧!
如溫酒斬華雄般將原本拖沓、啰里啰嗦的商業(yè)談判一筆帶過。
簽版夜
慧萍總詩人出身,雖曾進入炙手可熱的政府權(quán)力部門,但本性卻無法改變。和她有過接觸的人都多少能感受到她的敏感和詩人率真的天性。敏感的人本質(zhì)上對外界多少會有一種格格不入的不適應感,但在無意中,還是會暴露她率真的天性。正是這份率真,讓那些走遠的人還在懷念那段時光。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出報的前一夜。一個經(jīng)典橋段是,慧萍總拎著報紙大樣從她的辦公室里破門而出,怒氣沖沖訓斥某個倒霉的編輯或記者?;痤^上的慧萍總幾乎是六親不認——我說的幾乎,也就只對仲偉志等少數(shù)幾個人還多少顧及一下顏面——沖到那個倒霉蛋面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星期的出版前夜都會上演一次。撤稿、重寫,換版,折騰下來每每到了下半夜二三點鐘。如果有一次半夜一點前能順利簽版,編輯部會額手相慶,欣喜若狂。
其實,許多老編輯摸透了慧萍總的脈搏,總能找到一些對付她的路數(shù)。我印象中劉皓就很機靈,總能找到理由將斥責化解掉?;燮伎傆袀€好處,只要說的在理,她就會默然無聲的退回辦公室。當然,很多時候她回去想了想,還是出來要求編輯把稿子換掉或按照她的意見修改。
說到底,每次沖突的根源就是稿件質(zhì)量不過關——要么是料不夠火爆,要么是記者水平差沒寫到點上。一份報紙也好,一本雜志也好,就如同一道宴席,每期都要有幾篇“拿魂的硬菜”,或者是封面報道或者是獨家報道,其次才是可口的熱菜、涼菜,有重點有熱點,涵蓋著近一段時期的方方面面,每篇之間搭配錯落有致,讀者能看起來、看進去,有收獲有驚喜有發(fā)現(xiàn)有原來不知道的東西竟然這么好玩,這才不枉編輯這一期。
而支撐好稿件的當然是穩(wěn)定而優(yōu)秀的記者隊伍。實際上辦報辦雜志是資金密集人才密集的行業(yè),而國內(nèi)很多人都忽視了這一點。2000年左右《華爾街日報》每個版上配備的記者是8個人,這還不算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駐外記者,而同樣那個時期的《南方周末》僅經(jīng)濟部每周4個版就配備近十五六人的編輯記者。即便如此,缺稿還是一種常態(tài)。
周刊是一片高原
周刊創(chuàng)立后既沒有體制內(nèi)辦報的經(jīng)驗也沒有市場化運作的前鑒,更多是憑著感覺向前摸索,這在許多方面可能是遺憾,但對我來說,卻是莫大的福澤——在周刊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模式寫新聞報道——這在其他任何地方是不可想象的。如果是一個成熟的媒體,新聞寫作已形成自己的套路,如同做好的模子,你無非是新聞流水線的一個裝配工,擁有的只是把采訪來的原料倒進去,剩下的下一道工序會為你做好。華爾街體讀起來是舒服,但專利權(quán)不屬于哪一個人。
1985年,我畢業(yè)時正好有家報社招人,我特別想當記者。當時是夏天,朋友聽說負責招人的是一女副總編就說,這好辦呵,你提上倆西瓜上她家去,說說你怎么喜歡干記者,不答應就不走,連去三晚上她準會被你感動。
實際上我見了女副總編時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說出來的話自己聽著都沒勁。
報社自然沒去成。
那時候辦事講關系,沒關系什么事都不好辦。出主意的朋友也是一文學青年,社會上事和我一樣不懂。當然,更長遠的看,這未必是壞事。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整個社會開始轉(zhuǎn)型。媒體在嚴格管制后撕開一個口子,開始由純粹的喉舌向一個可以盈利的行業(yè)轉(zhuǎn)變,在這一背景下,行業(yè)擴容導致八十年代初期文學熱出現(xiàn)的大批文學青年涌入這個行業(yè)。實際上,創(chuàng)刊時的東方訊報大部分聚集的正是此類物種。
文學青年是這樣一種類型的人,生命體中偏酸性的調(diào)調(diào)比較多,好高騖遠卻很難腳踏實地,同時又因為自身或環(huán)境的因素對文學的積累并不充分。應該說,慧萍總的肝火并不是沒有由來地旺盛,這個群體的絕大多數(shù)借助文字表達復雜情感或敘事的技巧并不純熟。
也正是在周刊,許多人包括我自己才真正開始了跨越文學青年的轉(zhuǎn)型。
周刊創(chuàng)刊15年,我離開周刊也接近15年了。在周刊的時光大概有三年左右的時間,算起來并不算長,但總感覺那些日子,并不僅是心靈深處塵封的記憶,也依然影響著現(xiàn)在,并和未來息息相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