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人的理解中,“拙”與智、巧、富、貴相對立,與愚、樸、貧、賤相毗鄰。它似乎是鐵打銅鑄的貶義詞,卻又未可一概而論,世間竟然也有人寧拙毋巧,寧拙毋智,寧拙毋富,寧拙毋貴,寧拙毋偽,說是奇怪,并不奇怪。
白居易生性耿直,年輕時關(guān)懷民間疾苦,不避時忌,勇于諫諍,結(jié)果觸犯了朝中權(quán)貴,被貶謫為江州司馬。三年磨難也不是毫無回報,其間他完成了傳世名作《琵琶行》,還留下了許多感悟人生的詩篇,其中《詠拙》值得留意:“所稟有巧拙,不可改者性。所賦有厚薄,不可移者命。我性拙且蠢,我命薄且屯。問我何以知,所知良有因……靜讀古人書,閑釣清渭濱。優(yōu)哉復(fù)游哉,聊以終吾身?!卑拙右自谒氖换蟮哪挲g上,悟到的是拙人不可好高騖遠,不可投機取巧,應(yīng)該安于貧賤,樂在優(yōu)游,盡可能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因此他不改初衷,不移素志,安下身來,鐵下心來,寫樂府詩,反映民瘼,雖在窮途而不悔,雖遭打壓而不餒,唯其如此淡定,不僅詩途坦蕩,而且仕途也慢慢走順了。
與白居易的安之若命相反,今之官場作秀者,雖在順境中,亦唯恐自己的心思之巧、手法之巧不能過人,不能蒙人,不能騙人,于是弄出許多動靜來。落馬貪官都有一些經(jīng)典語錄,足見其心思之綿密。貪官多半善于辭令,巧于包裝,但他們把功夫用過了頭,也容易弄巧成拙,其言變成了笑柄,其人也淪為了囚徒。
孔子克己復(fù)禮,周游列國,處處碰壁,最落魄的時候,被鄭國人嘲笑為“喪家之狗”,應(yīng)該算拙到家了,可是我翻遍《論語》,全不見“拙”字的蛛絲馬跡,看來,孔子對此諱莫如深??鬃与m不言拙,卻多次談巧,“巧言令色,鮮矣仁!”“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巧言亂德”,他對于舌燦蓮花之徒極為警惕,也極為反感,在他看來,巧言鮮仁而亂德,是非??蓯u的。
民間智慧最提神。民諺曰“巧婦常伴拙夫眠”。此處的“巧”指的是心靈手巧,是褒義的巧。此處的“拙”也不是貶義的拙,而是忠厚、實誠的意思。織女配牛郎,七仙女嫁董永,都可見出民間智慧的傾向。做忠厚實誠的拙夫,能夠得到超乎想象的獎賞,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