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亮
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發(fā)布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探索外語等科目社會化考試一年多考的模式。此前,北京市教委提出要將高考英語分值由150分降低到100分,并實行一年多考,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高考社會化改革是教育界討論多年的老話題、老難題?!稕Q定》一出,所有難題會冰雪消融、各地會紛紛響應嗎?
改革先動英語
2013年10月21日,在十八屆三中全會之前,北京率先公布了自己的高考改革辦法草案,以此表明首都支持中央即將出臺的《決議》,并“透露”了中央進行改革的決心。北京的高考改革方案包括:語文分值將由150分提高到180分;降低英語學科分數(shù)在高考招生中的權重,考試分值由150分降低到100分。實行社會化考試,一年兩次考試,學生可按最好成績計入高考總分,成績3年內(nèi)有效;文科綜合分值由300分提高到320分;理科綜合分值由300分提高到320分。
北京市教委新聞發(fā)言人李奕說,理論上高中生有5次英語考試機會,但不鼓勵考5次。英語社會化考試容易讓家長和社會產(chǎn)生誤讀?!吧鐣边@個詞有廣泛的解釋。但實際上,這里是指在學校、考試院的主考和招辦的整體規(guī)劃下,給予學生多次考試機會,而不是強調(diào)考生一定要到社會上隨意報考。
對于英語的教學,李奕指出,從2013年入學的高一學生開始,英語教學就要回歸到應有的難度和基本要求上去。經(jīng)教育部考試中心國際教育測量交流與合作中心同意,北京教育考試院2014年起將不再承辦北京地區(qū)“劍橋少兒英語考試”。這是繼三一口語等級考試設置最低報名年齡門檻之后的又一大調(diào)整。
隨著北京英語水平考試(BETS)停辦,全國英語等級考試(PETS)和三一口語等級考試(GESE)設置最低報名年齡門檻,有媒體稱“小升初”競爭中有“含金量”的英語考試證書僅剩劍橋通用五級證書考試(MSE)一項。
高考外語科目由統(tǒng)一高考改為社會化考試,一年多考。高考改革的切入點落在了英語科目上,這讓人意想不到,卻正符合邏輯。英語是高考各科目中社會化培訓程度最高的,有許多成型的社會考試機構組織的考試,如上述劍橋、三一等曾融入基礎教育的培訓課程,和托福、雅思、劍橋等考試體系,還有新東方這樣的社會化培訓機構。英語科目退出高考后,這些社會教育和考試力量可以彌補官方教育撤出的空白。相比之下,其它科目都不具備英語這樣的撤出條件。
響應寥寥或因放權不足
在北京宣布落實高考改革后,卻遲遲沒有傳來其它省市公布改革方案的消息。一度傳聞江蘇省改革態(tài)度較為強烈,卻也遲遲沒有拿出具體方案。江蘇新高考方案正在醞釀,最有可能的模式是高考科目包括語文、數(shù)學以及文理“小綜合”,英語將實行一年兩考,不再計入總分,而是以等級形式計入高考成績,高校在錄取時將對英語等級提出要求。和北京、江蘇一樣,上海的高考改革方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降低英語比重。
山東省教育廳副廳長宋承祥表示,山東將完善外語科目的考試。此前已有文件明確2014年高考聽力取消,但這不是終點:“肯定會根據(jù)國家關于外語類考試的新思路,把外語科目整個從高考里拿出來,把它放到學業(yè)水平考試中?,F(xiàn)在國家規(guī)定了這一點,山東會執(zhí)行?!?/p>
雖然到2013年底,更多省市尚未明確自己的高考改革路線圖,但改革的方向是早已明確的。2010年公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2010-2020年》就明確指出高考改革的思路:“探索招生與考試相對分離的辦法,政府宏觀管理,專業(yè)機構組織實施,學校依法自主招生,學生多次選擇,逐步形成分類考試、綜合評價、多元錄取的考試招生制度?!比欢诮酉聛淼膸啄曛?,具體方案卻一再推遲。
《綱要》出臺3年了,現(xiàn)在還要十八屆三中全會再出決議來重申,正說明了改革的難點在于權力的調(diào)整和下放。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政府要把辦學的自主權交給學校,把考試的評價權交給社會機構,行政部門會愿意嗎?比如,國家教育考試中心和地方教育考試院,現(xiàn)在由他們組織考試、擁有學生檔案的投檔權;如果變成是社會化的考試,學校自主選擇認可,學生自由選擇參加,高考就變成了以學校和學生為核心,跟教育考試部門沒有關系了,教育考試院的價值和權力就會消失。如果大學自主招生,意味著大學有辦學自主權,中央向地方放權,政府向?qū)W校放權。教、考、招的分離也會推動教育行政體制的松動?!毙鼙嬲J為,《綱要》的方向其實已經(jīng)很明確了,相關部門是否愿意放權才是問題的關鍵。
降分不是改革擋箭牌
在英語降分成為爭議熱點的時候,有人指出,不要把英語降分當成阻礙高考深入改革的擋箭牌。降低英語比重并不是高考改革的目的,甚至降低英語比重這個做法本身也是存在爭議的。作家楊恒均表示支持降低英語權重,但前提是增加其它外語科目的權重。漢語拼音的創(chuàng)造者周有光也表示,增加語文分值,減少外語學習是可笑的?,F(xiàn)代漢語的語法本來就來自英語語法,那些寫文章支持多學方塊字的人,多數(shù)也在用拼音敲字寫文章。
教育部副部長劉利民在談到高考改革時表示,高考改革的探索要深入。要降低的是整個高考的權重,而不是英語的權重。方法是在高校招生中,增加考試成績之外的考察內(nèi)容,如社會實踐、公共服務、各種特長。這些特長和公共服務的權重不是以加分的形式體現(xiàn)在高考成績中,而是由大學根據(jù)自己的價值觀和發(fā)展方向自行決定輕重取舍。為此,在基礎教育過程中應引導學生積極參加社會實踐和志愿服務,同時建立健全信息公示等誠信機制,確保材料真實可靠。
高校在招生時應看重怎樣的社會實踐經(jīng)歷呢?國際通常有4項要求:首先是在某些方面持之以恒,堅持很多年;其次是總體上花的時間要夠多;在參與的活動中要起到重要作用;不能因為參與社會實踐活動而影響學習成績。
降低高考整體權重的設想,實施起來難度重重。這個設想提出來已有很多年了,但是至今完全沒有進展。如果離開了高考,恐怕會有眾多黑幕影響高校招生公平。高考本身受到認可,則是以國家的信譽作保證的。多年來,整個教育系統(tǒng)乃至整個社會已經(jīng)習慣于依賴一個統(tǒng)一的聲音來告訴大家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來安排誰進“一本”、誰進“二本”。要改變這一切,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堅持。
在這種情況下,對于高考改革的探索就出現(xiàn)了僵局。英語降分是撕開一道突破口,但是如果淺嘗輒止,高考將永遠是籠罩在中國上空的一道神諭般的聲音。
避免陷入失敗的輪回
前不久,教育部副部長劉利民表示,為了減輕學生課業(yè)負擔,2014年,教育部將對全國各省所有地市學生的課業(yè)負擔進行量化排名,并把監(jiān)測結(jié)果向社會公布。這意味著今后,中小學課業(yè)負擔將有“國家級排行榜”。
“現(xiàn)在課程多,害死人,使中小學生、大學生天天處于緊張狀態(tài)。課程可以砍掉一半。學生成天看書,并不好,可以參加一些生產(chǎn)勞動和必要的社會勞動?,F(xiàn)在的考試,用對付敵人的辦法,搞突然襲擊,出一些怪題、偏題,整學生。這是一種考八股文的辦法,要完全改變……不要把分數(shù)看重了,要把精力集中在培養(yǎng)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上,不要只是跟在教員的后面跑,自己沒有主動性。教育家早在五四時期就已提出來了反對注入式教學法,為什么現(xiàn)在還在搞?”這段話是50年前毛澤東講的話。在1966年,毛澤東就指示對高考要進行徹底的改革,取消高考。當時提出的替代方案是:主要看考生在工農(nóng)兵崗位上的社會實踐情況,參考一部分文化考試。用這種方法招收的大學生,被稱為工農(nóng)兵學員,被認為學術素養(yǎng)不如經(jīng)歷過高考統(tǒng)考的大學畢業(yè)生。
拋開其它因素,單從高考改革的角度看,毛澤東一手推動的這次高考改革徹底失敗了。在1977年之后,中國恢復了高考。而今,如同輪回般的,當初毛澤東指出過的高考指揮棒帶來的灌輸式教學、中小學生學業(yè)負擔過重等問題再次出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重提降低高考分數(shù)權重,重提社會實踐,如何避免重蹈當時失敗的覆轍?
新課改是成功的基礎
推動現(xiàn)在這一次高考改革的學術依據(jù)和基礎,是實行了多年的新課改。2006年前后,各地高中開始推行新課改?!缎戮﹫蟆樊敃r就提出,新課改獲得成功有賴于高考改革。高中課改著力于改變長期以書本、教師、課堂為中心的局面,確立學生在學習中的主體地位。但長期以來,基礎教育強調(diào)選拔人,應試教育大行其道。在這樣的教育模式下,個人興趣往往得不到重視,所有的學生在同樣時間以同樣的進度,學習同樣的課程、考同樣的試卷,學生的成長記錄以一串考試分數(shù)為主。高中課改試圖突破這樣的困境,讓教育由“選拔人”走向“培養(yǎng)人”,讓學生不是為教育的需要而存在,而是教育為每一個學生的需要而存在。
新課改的許多內(nèi)容有悖于高考應試教育模式,例如,老師變成引領者,引導學生主動去學習,課堂留下更多的時間給學生自己,豐富的選修課等。課改后,北京二中的綜合實踐在144個學分中占23個學分。其中包括研究性學習15學分、社區(qū)服務2學分、社會實踐6學分……
以上這些課改設計,全部命中應試教育弊端。應試教育課堂上多是簡單、機械灌輸?shù)慕虒W方式,學生只能被動學習,如果讓他們自己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他們往往會不知所措。課改將老師變成引領者,顯然有利于喚起學生的學習熱情,將艱苦而被動的學習過程,轉(zhuǎn)化為快樂和主動的過程。
課改帶來的大量選修課,為不同特長的學生創(chuàng)造了個性化的成材之路。但是課改要想成功,必須終結(jié)應試教育。為推行素質(zhì)教育,義務教育階段的課改已經(jīng)先行,此外,各地的素質(zhì)教育也進行了各式各樣的努力和嘗試,但是這些改革的努力一碰到高考,常常就會敗下陣來。以高考為終極目標的應試教育,似乎陷入了難以擺脫的怪圈。高考改革若不加速,真正的素質(zhì)教育將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