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傳友
(皖西學院皖西文化藝術中心,安徽 六安237012)
明清時期皖西地方篤信風水幾近風靡,無論是建村造房、作灶挖井、修橋筑路、埋墳修墓,都要請風水師實地勘察。關乎風水的實踐活動可謂是層出不窮,屢見不鮮?!熬心囡L水”成了皖西地方文化活動中的一項重要內容。近年來隨著區(qū)域社會史研究的深入,風水對區(qū)域社會的影響已經(jīng)受到學界的關注,取得了許多富有成效的研究成果①。從區(qū)域社會史的角度研究探討皖西地方風水文化的現(xiàn)象尚未受到學界重視,未見有論著發(fā)表。本文利用文獻資料對明清時期皖西地區(qū)出于“興人文”“振文風”“發(fā)科甲”目的而營建學場及保護學場風水的活動進行考察,探討地方官員與士紳的互動進而實現(xiàn)對地方社會的控制,不足之處敬請批評指正。
隋唐科舉制實行,但州縣學校很少,僅京城開設有國子監(jiān),招收都為官僚子弟。到了明朝,朱家王朝出于統(tǒng)治的需要,大興學校。洪武二年(1369年)明太祖朱元璋諭中書省臣曰:“朕惟治國以教化為先,教化以學校為本。京師雖有太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校,延師儒,授生徒,講論圣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保?]于是,地方府、州、縣普遍建立了學校,出現(xiàn)了“無地而不設之學無人而不納之教”的局面,明代“學校之盛唐宋以來所不及也”[1]。明清地方府學生員額數(shù)為40人,州縣則依次減少,分別為30人、20人,以后又有增廣生員、附學生員之設。明朝規(guī)定“科舉必由學校,而學校起家可不由科舉。”[1]只有府州縣學的生員才有資格參加科舉考試中的鄉(xiāng)試,從學校和科舉制中產生的生員擁有終身的身份(除違反學規(guī),受處分被剝奪學籍外),可以享受朝廷賦予的各種特權,在沒有入仕前都居于原籍,在地方就逐漸地形成了具有共同利益和意識的社會階層——士紳。據(jù)地方志記載,明清時期皖西地區(qū)生員的科舉功名情況,可見下表:
皖西生員科舉功名情況一覽表
由表中數(shù)字可看出,明清時期皖西地區(qū)是一個科舉相對較為發(fā)達的地區(qū)。
明清時期皖西地區(qū)科舉興盛,官立的地方儒學(州、縣學)實行的是廟(文廟)學(學宮)合一的規(guī)制,使之成為儒學教化的象征與中心。隨著風水觀念成為民間社會生活和習俗禮儀的重要組成部分,地方士紳利用其特有的身份和地位,將風水意象賦予儒學及與之相關的建筑設施,并使之幻化成有助于“興人文”“發(fā)科甲”的場所,即所謂的“學場”。有學者給“學場”定義云:“主要指事關一個區(qū)域之文教事業(yè)、能誕育人文的公共空間秩序?!笨梢哉f是“一種由士紳所設定的人文空間秩序和文化‘象征場’?!保?](P524)所以“學場”多被地方官員、士紳預設了許多滿足自身利益的需求,如地方官員寄希望于儒學科名興盛,而實現(xiàn)其教化民眾之目的及任期內的政績;士紳則借此以有效維護其地域群體的社會經(jīng)濟利益和地位;生員則更希望通過功名來實現(xiàn)其價值并獲取更高的社會地位。因此,地方官員及士紳常以風水的名義進行互動,對“學場”進行創(chuàng)造性營建,以實現(xiàn)其不同的利益需要。
明清時期朝廷及地方官府都設置有專門的風水堪輿人員,如朝廷欽天監(jiān)設有“漏刻科”,有“博士”和“陰陽生”;地方有陰陽學,府設正術,州有典術,縣為訓術。實際上他們都是官方的堪輿家、風水師,職掌的是“相陰陽以卜營建”[3]。《大清會典》卷86曾載:“凡相度風水,遇大工營建,欽天監(jiān)委官相陰陽、定方向,諏吉興工。”即大工營建(包括城池、宮殿、陵寢到貢院、文廟,及水利、道路、橋梁等土木工程)皆用堪輿。
州、縣儒學是皖西地方最主要的“學場”,依據(jù)風水理論,“文廟建艮、甲、巽三方,為得地,廟后宜高聳,如筆如槍,左宜空缺明亮,一眼看見文閣奎樓,大利科甲。”[4]明清皖西地方志書多有地方官員及士紳因風水因素而有營建“學場”的互動實踐記載。明六安州學在州治東北儒林岡,是“枕岡面山,環(huán)繞盤據(jù),左有土巒窿然突起,蓋漢淮南王墓云。東南北三方水奔會于廟門西,纏玄武以入大河”[5]((二):P314)的風水佳地,創(chuàng)自元代,歷代興廢不一。明萬歷初年六安知州楊際會重修儒學,于故址加高三尺許,“學制先廟后堂,勢若主堂賓廟者”,“廟貌巍然改觀矣,而堂更卑于廟,殊不稱”,故“據(jù)堪輿家以客勝主非制己”。萬歷庚寅年(1590年),知州錢士鰲重修明倫堂,于“故址增三尺許,與廟稱”,“自是前后有序,高卑有等,規(guī)模宏敞,廉陞崇飭,堂堂肅肅,始稱巨觀焉?!保?]((二):P312)至崇禎后期六安州士紳基于風水因素而準備重修改建,官紳郝錦為此作《修儒學議》稱:“形家言:學有廟猶家有室也,室不躋于原而下于隰,可乎!且客山過崇或勝之矣,議改廟于明倫堂之址,而徙堂于廟之左,改啟圣祠于堂之最后,他則并相土方,便宜位置焉?!保?]((二):P403)此議可能因張獻忠義軍多次入境而作罷,似乎有清一代多次重修也未有進行根本改建。明代還新建儒學附屬設施,如云路、泮池等。明嘉靖壬寅年(1542年)六月五日,六安州知州丁時正、學政黃仲陽及諸生因堪輿家之說,“將藉此以階仕進躡勢位,是又青紫之捷徑也”,“新闢云路于學宮之南,恢舊制也?!保?]((二):P313)六安州儒學廟門前,“每霖雨后,水 流三五日不絕,竟不能蓄也??拜浖也≈?。”因此,知州及士紳學子“惟茲學制前拱后負山峭如城,水瀠如帶,相厥地形,謂宜鑿外泮以受眾流,俾鐘靈孕秀,產俊髦以發(fā)山川之奇”[5]((二):P315),于隆慶戊辰年(1568年)春正月廿六日,新開儒學外泮成。
明弘治中朝廷分六安州土新設置霍山縣,地方官員及士紳出于振興人文科舉的需要,將儒學建在縣治東,正德、嘉靖間曾數(shù)次修復。至萬歷十六年(1588年)知縣陳維翰用形家言,遷建淠河之北。當時學士瓊臺王弘誨為之記稱:“邑明經(jīng)生熊應隆者,精形家言”,向知縣陳維翰陳“新遷宅兆無如沘水之北”言,陳知縣偕往視之?!霸梨?zhèn)坤,維艮隅復起,龍與岳稱。沘水瀠洄如帶,儼然岱麓洙泗交流之象比陟岳迥。眺則茲山實與東岱遠相參映,而水北平曠,可廿十余里,山川環(huán)繞如月,是稱地靈哉!”[6](P88)可是十幾年后,知縣黃守經(jīng)又因形家言復遷原址建學宮。有清一代,儒學位置未作遷移,只是原址修建。時而出于風水原因,進行局部建造。如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知縣許道藩、司諭馮登瀛“闢學宮艮隅建尊經(jīng)閣五楹”并修學宮。許知縣所作碑記稱:尊經(jīng)閣“建于學宮之艮隅,南則衡岳諸峰,穹窿深秀,環(huán)抱其前。北則潛溪之水,瀠洄映帶,繞合其后”,登斯閣,“東瞻泰岱之云,西矚伊洛之川,右望關濂之遠,左挹漳閩之秀,慨然念先圣教思之無窮,與先賢源流之有自,毅然以道自任,而沉潛經(jīng)籍斯進乎!窮理致知,躬行心得之學,以遠紹圣人之傳?!保?](P91)
霍邱儒學在縣治之東隅,始建于明洪武五年(1372年),很顯然其選址是符合風水理論的布局。明宣德年間,因其“殿廡皆局于故址,不足以壯一方之觀視?!保?](P427)霍邱縣知縣嚴敬重修之。至明萬歷末年,霍邱縣“近日冠帶之倫悉減往籍,一時形家咸謂學址洿且塞,徙之?!保?](P447)知縣鄧英捐資重修,煥然一新。以后歷代多有修復。到清同治七年(1868年),知縣陸鼎敩應縣士紳所請重修儒學,其碑記云:“相傳原基卑隘,故文風雖甲于潁郡,而科名不顯。自建學至今日,弟子員登閑書者非府庠生,即已貢入成均者。此次特允邑紳之請,殿基升高三尺,規(guī)模闊大,瞻仰之下巍然奐然。從茲圣宇穹隆,文暉四映,潛移默化,定卜家敦孝悌,戶盡絃歌士習,民風隆隆日上。夫豈特人文蔚起,科名鼎盛已哉!”[7](P472)也是基于風水因素而擴大縣儒學規(guī)模,以期望從此科舉興旺。
明清舒城縣科甲興盛,人們將之歸功于儒學的風水。據(jù)明舒城人、南京兵部尚書秦民悅《重修廟學記》稱:“廟學在縣治之西,當山川之勝。若春秋、龍眠,重巒疊嶂之獻秀;若七門、桃溪,恬波細流之迥繞。故清淑之氣鐘,而為人往往率多穎悟出群之資,使加之學問之功,其底于有德成人之域也?!保?](P651)官員和士紳每對儒學重修時,對其規(guī)制未作大的變動。清康熙末,“黌門之外,舊有云路,路之前有云路坊,青烏家所謂形勢之勝也。”因年久路陂坊蕪,邑之候選兵馬司副指揮使鐘崇,“慨然以為己任,捐重資,鳩工庀材,以集乃事。不越月而其路坦然,其坊巍然”?!笆嬉財?shù)十年來歌鹿鳴者寥寥,今秋遂有舉于鄉(xiāng)者,說者以為形勝之驗,咸歸功于鐘子?!保?](P659)
壽州儒學位于州治西側,州志書雖未有提及風水,但其實際布局及興建都受到風水理論的影響。
書院也是皖西地方重要的學場,受風水理論的影響,限于資料缺失,無法詳述。
試院(也稱之考棚)主要是州縣學招收生員考試之所,也是“學場”的象征之一。六安州試院位于州城東門內,清雍正五年(1727年)知州李懋仁“以興文教”首建。至乾隆年間出于風水原因,州郡庠生晁廷燦捐資進行了局部改建?!读仓葜尽吩疲骸傲苍囋盒渭乙蚤T向偏左為言,眾疑之且憂費鉅,燦肩其任,移建于中。自是登甲乙科甲者益眾,州牧金宏勛贈以額曰:‘功高文圃’?!保?]((一):P615)據(jù)說六安州試院大堂建的太高,以至于英、霍兩縣科舉盛于州,清末浣月道人《六安竹枝詞》有“會典量材定短長,監(jiān)工底事誤文場。兩廂低接賓欺主,柱石嫌高是大堂。”(詞注:孫巡道衣言過六安,適貢院上梁,孫公唶曰:大堂太高,將來兩縣大發(fā),所謂賓欺主也,后果如所言)[9](P81)。從州縣志知,清代中后期六安州域在朝官員的確沒有英、霍二縣的顯赫。
由上所述,風水信仰是推動皖西地方儒學教育發(fā)展的一股重要力量,而皖西地方儒學教育的發(fā)展也成為風水信仰存在的合適場所。
明清皖西地方官員和士紳除注重儒學等“學場”的營造外,還基于風水因素將境內一些具有人文化的自然環(huán)境或人文設施,建構成事關一邑文運的象征空間,如修建文峰塔、魁星(奎星)閣、文昌宮(文昌閣)等建筑。
1、建文峰塔
文峰塔是郡邑的標志性建筑之一,其建造的目的是興文運。風水理論對此有詳盡論述,如《相宅經(jīng)纂》云:“凡都、省、府、州、縣、鄉(xiāng)、村,人文不利,不發(fā)科甲者,可于甲(東方)、巽(東南方)、丙(南方)、丁(南方)四字方位上,擇其吉地,立一文筆尖峰,只要高過別山,即發(fā)科甲?;蛴谏缴狭⑽墓P,或于平地建高塔,皆為文筆峰?!彼允茱L水理論影響,地方官員及士紳為振興地方文運,常建文峰塔于郡邑巽方。皖西地方建造文峰塔的州縣僅有霍山、舒城縣。舒城縣文峰塔建于明天啟元年(1621年),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秋重修,位于縣城內東隅(甲方)高阜,塔身為六面七層,是舒城縣城標志性建筑?;羯降奈姆逅置纤挥诳h城東南(巽方)的高岡螺螄臺。清光緒《霍山縣志》記載:“螺螄臺,縣東南一里,上有舊塔,遠挹一邑之秀。后邑令某泥形家言毀之。道光二年知縣朱士達重建,名曰文峰,俗稱南塔?!蔽姆鍟荷介L方保升撰《文峰塔記》碑文云:“塔曷以為文峰名,因學宮與書院名之也?!辈⒎Q知縣朱士達修建文峰書院之時,邑內士紳進言:“縣南螺螄臺,舊有塔在學宮之巽方,為山城表鎮(zhèn),實風水攸關,科名榮落,職此之由今遺址僅存,其修而復之。侯謂:人杰原于地靈,欲啟人文宜培地脈矣?!庇谑切藿似呒壷?,朱知縣并在塔基題銘曰:“浮圖七級,拔地凌云;巍峨矗矗,蔚啟人文?!保?](P42)還“謀于代者,修北塔以固艮隅”[6](P121)至今近達二百年,文峰塔仍巍然聳立,遠襯山城之秀,成為霍山縣城內著名名勝。
屬于此類建筑還有壽州城東南方的青云樓。清乾隆三十年(1766年)壽州知州席芑捐俸重修,州紳方仙根《重修青云樓記》云:“壽州城東南隅,舊有青云樓,峙于巽方,堪輿家所謂文筆峰也??贾按鷫鄞嚎萍走B綿,偉人輩出。歷今數(shù)十年來,飲鹿鳴聞喜者,曾不數(shù)覯,豈氣運之否塞歟?抑未有人焉,培植振作之歟?乾隆三十年春二月,席父師奉簡來臨此土,興墜振廢,綱舉目張。因巡視修城之役,小憩斯樓,遂愴然于風雨剝蝕,將就傾圮,嘆曰:斯樓為文風所系,且適當賔興之會,豈可坐視其凋敝?遂捐俸重修,庀材鳩工,刻期從事。經(jīng)始于七月壬午,落成于八月庚戌,丹雘煥發(fā),棟宇一新。顏其閣曰登云,題其樓曰星聚?!薄拔磶祝癜l(fā),州籍程永昂、縣籍郭世安并中式,為數(shù)十年來僅有之事。州人咸信其感應之捷,而頌公之德于無窮也?!保?0](P55)此樓今已毀不存。
2、修魁星閣(奎星閣)
魁星閣,也稱作奎星閣,是古代文人士子崇祀魁星(奎星)的場所。崇奉魁星是科舉制度的產物,明清時全國各地都建有魁星閣,以此成為郡邑文運的象征建筑。明六安州建城時依形家(風水師)言,在城東南建有魁星閣,振興文運。至清雍正丙午年(1726年)冬,新任知州李懋仁“按行城壘,見東南隅有魁星閣,頹垣斷壁,棟宇傾欹,即擬茸之。蓋閣在州治巽方,巽為文明之府。又其地高厰,登之則煙火鱗次,俯視井然,是亦地靈之助也。”因丁未大水而未果,有州貢生江 獨自慨然捐資重修,巍然改觀。知州李懋仁“登而望之,西北則武陟聳秀,當其前漢孝武之遺跡存焉;西則天馬行空者,九公也;又齊云插漢蕭梁法侶,錫聲如聞;南則副衡,曩時金泥玉簡,綦鄭重矣;迤邐而東諸峰環(huán)列,其尤近者,儼列玉屏,張龍公之窟宅也;北則淠河如帶,風檣往來,沙鷗出沒,弗遠戶牖。州人士朝夕登眺于斯,逾以發(fā)揚其風云之氣,而開拓其浩然之胸;抒其藻思,而燦其筆花文運之昌,不有藉地靈之助耶!”[5]((二):P359—360)可 見 魁 星 閣 不 僅 是 振 興 文 運 的風水建筑,而且還是城內士民覽勝的重要場所。
霍邱縣嘉道間“甲榜廖然”、“人文不興”,皆因“形勝多缺”,奎閣缺如,使得霍邑“文星先已失曜”。清嘉慶二年(1797年)邑內士紳曾出資,“于城東南隅,相度地勢”,建奎星閣,“以豎文峰”,可惜奎基甫定,知縣去職而作罷。直至道光十年(1830年),知縣劉廷槐命邑廩貢劉廣文董工輸力,“興工于道光之十年十月,峻于次年之八月,十閱月而告成。閣基凡六隅,隅各二尋有四尺,高于隍齊,閣凡三級,去地五丈有奇,周圍廣袤十一丈,下闊上銳,若浮圖然,象文峰也。而東南之形勝壯矣。夫東南巽地也,奎文星也,以文明之宿,位文明之地,天星耀而地道光,是閣也成,霍之人文將蒸蒸日上,由此正出人材,興率鄉(xiāng)里,而樹儀型風俗應為之丕變?!保?](P467)
壽州城內也建奎光閣以興文運。據(jù)清乾隆后期知州張佩芳《奎光樓記》云:壽州“文廟東南隅舊有青云樓,在文昌祠前,其后曰奎神祠。蓋康熙間訓導丁濟美興社學,構講堂三楹,視士今祠是已?;蜓钥衽f祀青云樓,樓廢乃移于此,樓未廢時,科第常不絕。迄今寖以不振,應鄉(xiāng)會試者寥寥??拜浖已阅私ǜ邩瞧渲缝艨?。移文昌于奎神祠,高與樓匹。其文昌祠為饗堂,于 科 第 甚 利?!保?0](P106)所 以 州 城 內 士 紳 捐 資修筑,匾其樓曰“奎光”。清道光元年(1821年)改建為奎光閣。
3、建文昌宮
文昌宮是供奉相傳掌管人間祿籍文運的文昌帝君場所。文昌帝君為道家二十八宿中的文曲星,主“司科舉”,故民間有“北孔子,南文昌”之說。明清時期隨著科舉制度的興盛,對文昌帝君的奉祀也逐漸普遍,各地都建有文昌宮或文昌祠,作為郡邑的文運象征建筑。明初期六安州文昌樓建于學宮之欞星門左,嘉靖間遷于北門外懋中書院,后又遷東岳廟。萬歷九年(1581年)州同劉垓于學宮啟圣祠東建六合樓祀文昌。以此振興文運,清代文昌宮則被魁星閣替代?;羟窨h文昌宮在縣城北門內,清嘉慶六年(1801年),附貢生捐職翰林院待詔的劉泮見“霍邑自乾隆己酉科二十余年,秋闈無獲雋者。泮倡修文昌宮而后科第蟬聯(lián)。”[7](P264)
清康熙丙寅年(1686年),舒城縣楊知縣基于“為其地陰陽風水之助”、“惑于科名”之說,建文昌閣于文廟之東。時人胡永亨《重建文昌閣碑記》云:楊知縣見該閣“面春秋、華蓋兩峰,后則方池曲沼。繞左而右,梯級視之,雉堞環(huán)帶,遠山迷離,亦余邑巨觀也”,故今建閣“于其所,蓋將使頹敗者以振,草昧者以開,阨塞黝冥者以達。切劘而漸漬之,將見舒之里人物清和,風俗茂美?!保?](P657)
霍山縣文昌宮在縣城隍廟南、試院左旁,乾隆十四年(1749年)知縣吳學山重建。吳知縣作碑記云:“江南夙稱才藪人士奮興,霍山為安徽屬邑,古所云南岳是也。舊文昌宮在縣治東南隅,矗居巽位,邑人士以其興廢卜科名焉。兵燹以后鞠為茂草,數(shù)十年間歌鹿鳴、宴曲江者,寥寥罕聞,特亦時數(shù)之適相值耶!余承乏茲土,寒暑四更,公余論道時,與諸生求所以復古而振興者,僉曰:惟宮于霍文運攸關,有作斯應,誰使誰謀。于是學博胡君欣然首倡,余亦捐俸為助,而諸紳好義者,踴躍歡趨。鳩工庇材,新成文昌宮三進,門仍開于巽方。門前有飲馬池,職吏程之棼昆季又捐池半,成其方圓,池之上造奎星樓三層,經(jīng)始于乾隆十四年八月,落成于次年十月。高棟連云,危樓俯郭,丹刻翚飛,輪奐離立,既妥文昌之神,而黌宮勝概亦十倍于昔矣。”詳述了建文昌宮的過程,并稱:“今日者霍宮、文峰峻美,文運于是昌矣?!保?](P130)
4、改建其他建筑
明清皖西地方為興文運,還有改建城門及監(jiān)獄之舉。明六安州有東西南北城門四座,嘉靖癸丑(1553年),州同知鄧向榮“以堪輿說,于學宮西北間,闢便儲門取運,道達舟甚便,且引淠河之秀。隆慶辛未知州唐可封改題曰文昌門,萬歷己卯知州楊際會為倉庫大計申閉,辛巳知州李懋檜以有關文運,…… 文昌門得復闢如故?!保?1](卷之二,“營建志”、“城池”)可見六安州城便門開設是風水的因素。
霍邱縣嘉道咸年間科第不振、文事不興,邑內士紳將之因歸諸于風水,認為是該縣監(jiān)獄位置設置不當對風水造成破壞的結果?;羟窨h監(jiān)獄毀于咸同之際的兵燹。因“舊監(jiān)無存”,縣邑“克復后,權就豐備倉基址,蓋號舍十余間為監(jiān)獄”。同治八年(1869年),“奉大憲飭令籌款就原基蓋造,發(fā)委會勘”。但該邑士紳裴正紳等呈稱:“監(jiān)獄為收殺之區(qū),各邑皆在縣署儀門內右側西偏,以應秋令。霍邑舊獄乃在署前大門外,在左側巽方,十惡臭水,東繞黌宮。考之風鑒,有閉塞文明之忌。故建獄以來,縣學不舉一人,文風不振,盜風轉熾。自平毀后,巨魁次第削平,人文亦蒸蒸旋起。”認為縣內科舉不興的原因乃是監(jiān)獄設置的位置不當造成了對風水的損壞,但兵燹中監(jiān)獄被毀,使損壞的風水得到了修復,結果人文亦興,盜賊因此斂跡。因此士紳們要求:“查捕廳衙舍傍有舊外禁地址,相離尤近,防范易周。吁懇詳請移建?!苯?jīng)知縣陸鼎敩“具稟申請,蒙中丞吳批,該縣原基監(jiān)獄量為移置。既系官民兩便,自可府順輿情,希按察司會同布政司轉飭遵照在案?!保?](P46)把監(jiān)獄建在捕廳衙舍旁的外禁基地。光緒間霍邱縣科舉曾出現(xiàn)了數(shù)位進士,如李霄峰、裴景福等,可能有關。
由上所述,地方官員和士紳借助于風水信仰而互動,極力營造學場這種公共空間,以達到振興文運的目的。風水則成為是“一種有助于儒學圣道的數(shù)術”[2](P550)是 王 朝 乃 至 地 域 文 化 命 脈 延 續(xù) 的 精 神象征。
上文討論是通過官紳互動運用風水理論直接對學場進行興建或改造,以期實現(xiàn)地方“興人文”“發(fā)科甲”的目標。這里主要討論官、紳通過修治城池水利、保護龍脈等行為互動來完善促進和保護學場風水。
風水理論十分強調“水”的作用。晉風水始祖郭璞《葬書·內篇》說:“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薄蛾庩柖珪分幸仓赋觯骸叭松碇詺舛校剿畾庖运\。”所以,風水術中相地講求先看水。宋風水家黃妙應《博山篇·概論相地法》說:“凡看山,到山場先問水。有大水龍來長水會江河;有小水龍來短水會溪澗。須細問何方來,何方去。水來處是發(fā)龍,水盡處,龍亦盡?!睆谋砻嫔峡?,風水與水利屬于兩個不相關的話題,實際上并非如此。清乾隆時曾任霍邱知縣張海說:“自古興修水利者,凡以為民御災捍患,而形勝之說不與焉。然自周公營洛,有取于澗水東纏水西,遂定周家數(shù)百年之基業(yè),此信而有徵者。嗣后作城作邑,必于山環(huán)水繞之處,求其地脈之凝結,以為發(fā)祥之本,必非無見也?!保?](P458)故此,古代人時常通過水利措施來完善風水,借助修建水利設施改變山水之氣(龍脈或地脈)的走向及匯聚,以此關聯(lián)某一郡邑的人文及人事興衰,影響該郡邑的科第興旺。所以明清皖西地方也通過修治城池水利來促進和完善學場的風水。
明清時六安州“東南則重岡疊阜,委宛連屬,若翼若衛(wèi)。西則淠河南來為襟帶,河之內平沙如席,中有小洲與城相掩映,林木參差,煙火錯雜。而又陟山秀于前,龍穴峙于后。據(jù)形勢而觀之,亦一勝地也。”明代建城之時,按照風水理論要求,城“以西一面據(jù)河,河之來不與城之山同,原清而激駛而直,自南之北無岡陵以蔽之,墩阜以砥之,向幸由于洲之內經(jīng)西,城之足故。北、西城樓下有龍爪字焉,自形家言之,是為水纏城。濠之水,東南高而西北下,一則由南以之西有閘焉,位西南之交以注之。由西而又西也有閘焉,位西北之交,舉龍爪右之濠之水,皆于此作匯,盈則踰濠而徑遏水橋以達于河,平則注之。其東北之濠之水,雖不與西南合,而四面之濠皆寬廣渟潴。龍爪之河相為表里,每春夏之交,濠與河內外激映演迤淡宕?!钡燎宕U不治,河水失纏?!捌┆q人之身外,無水漿之飲酌,而自涌泉來者,又潰溢四出,而徒恃頑塊大臠,以為養(yǎng)也。”因為“水外氣也,地之脈內氣也。外氣不固,內氣則洩?!彼詾椤笆顾某侵蝗谥芮⒁宰宰餍l(wèi),西南之水自龍爪而達河,其道用疏。惟東北之水徑歸西北,今須塞西北閘之廢址改濬,西北之濠使逆挽而之南,以達于龍爪之右,以與西南之水會龍爪下,則龍爪無河而有河,西城之水不交,而交山之來者,至茲而止,隨山之水至茲而會,外水雖失纏,而內水自為衛(wèi),內水衛(wèi)則地氣固,地氣固則地靈發(fā),地靈發(fā)則民可使富,士可使盛也?!保?]((一):P72)故清康熙戊寅年(1698年)知州王廷曾鳩工濬濠修閘。這是基于風水理論修建護城河的水利設施。明清時期為完善六安州城的風水,改變淠河水勢走向,曾在淠河西岸筑堤,導引水流波涌,使大埠之水沿西關由里河而出則稍曲,曲則悠而久,均前功盡棄。至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山水驟發(fā),西去城二里之淠河,移東至城下,龍爪字亦現(xiàn),有風水家言是六安州之大吉。乾嘉道間,六安州之科甲興盛,可能與此有關聯(lián)。
舒城縣舊有環(huán)城河,名曰“南溪”,又名“白鷗溪”,《太平寰宇記》所稱之為“龍舒水”也,河“舊繞南關外,環(huán)抱縣治,故風氣攸聚,人文鼎盛。”[8](P56)而且“城外連檣巨艦,商賈不絕,百貨交通,民以殷庶,故有小南京之號?!保?](P674)明萬歷時,知縣陳魁士鑿龍王廟石埂,使水勢改向七里河南徙,造成繞城縣河之水遂涸,舟楫商賈不通,民生日以憔悴??滴跄?,蔣鶴鳴任舒城知縣,奔走民間,詢訪地理,考之縣志,謀劃復浚舊河之計,認為開河有“五利”,其中風水因素就是一利之一。其稱:“風水之說,識者勿道,然相陰陽而觀流泉,詩詠公劉,為周興所始,而從來立邑,有高城必有深池,形勢更不可缺,今復舊河,數(shù)十里清流環(huán)繞城下,得此形勝,則百年凋敝之形,未必不可復成昔時富庶之象?!保?](P675)開復舊河得到了邑內士民大力支持,自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九月始,迄本年十二月,凡三月而竣工?;謴土恕碍h(huán)城清流如帶,商賈舟楫倚郭門而泊者無算,鵝鴨泳游,罾笥比密,而支流別港瀠洄村舍者,不可指數(shù)”[8](P673)的美妙景觀。
霍邱縣建邑在淮河之南,借淮河以資屏障。“顧水勢橫流湍急,一往奔注,無所統(tǒng)攝。賴有西南一帶水迤邐而來,歷灃河而繞城至下河入淮,地脈始為融解。煙火萬家,民生樂業(yè),譽髦之士亦蔚然興起,維川有靈,人不敢居其功,而關洲其要害也。”[7](P459)可惜的是,明萬歷間淮水沖決關洲,水從口出,受患者數(shù)十保,霍邱縣因此而凋殘不振。據(jù)“形家謂:入懷反跳,水走沙飛,士困民貧,皆為是故。必筑堤為防,使流水繞城為妥?!保?](P28)故此,清雍正年間知縣張鷲、張敩睦先后捐資修筑,未能永固。至乾隆十二年(1747年)知縣錢以銓捐俸倡筑,士民踴躍參加,數(shù)十日始成。從此“旱不瀉而潦不溢,近洲之土稱沃壤焉。且人材奮發(fā),絃歌之聲徹于國,境登賢書者已累累矣。此豈非能為民御災捍患而兼形勝之效者乎!”[7](P459)
壽州城復筑于明初,為淮南重鎮(zhèn)。晚清壽州狀元、禮部尚書孫家鼐說:其“北負山,西帶湖,湖之外長淮限焉。東津渡匯東南諸水,由城東繞西北,循山麓西與淮水會。南數(shù)十里瓦埠湖、芍陂塘諸水利,盛漲時亦汪洋巨浸,其水皆以淮為歸。伊古以來號稱形勝,故城牒堅厚,樓櫓崢嶸?!保?0](P56)可見壽州城選址和興筑是符合風水原則的,淝水自壽城東南方(巽方)來,由城東繞城西北(乾方)遠去,匯入淮水。說明壽州城是一風水寶地也。但由于黃河奪淮,加之淮河下游保漕運而人為加高洪澤湖大壩,使淮水不能下泄,造成淮河中游時常受淹成災,水利變成水害,壽州城“大抵恃水為險,而亦時時慮水為災”,為確保壽州城之形勝,免受水災,于城之外,“繞以石堤,亙千余丈,蓋罹水之沖擊,所以為護城垣者計至為也?!彼宰悦髦燎迥?,多次修筑護城石堤。壽州地方文獻記載雖未提及風水,但其實踐的結果則是與風水因素有關聯(lián)。
龍脈即山脈,也指水的流向,是風水理論中最為重要的概念。古代風水理論常借龍的名稱來代表山川的走向、起伏、轉折、變化?!豆苁系乩碇该伞氛f:“指山為龍兮,象形勢之騰伏”;“借龍之全體,以喻夫山之形真”。表示探究事物原委的成語“來龍去脈”,最早就是與風水有關,古代風水家講究山川形勢,把山稱為“龍”,觀察山脈的走向、起伏,尋找聚氣之勢;他們也喻河流為“龍”,追尋水的源頭和流向,由此產生“來龍去脈”之說。龍脈成為風水理論中論說山川龍脈起止形勢的專門術語。龍脈關系到一國、一城、一縣、一村及一族地氣之興衰,都極力保護,使之免遭戕害。明清皖西地區(qū)也有不少因保護學場龍脈風水的糾紛,本文列舉二例以此說明官紳的互動。
1、保護六安州儒學龍脈的紳商互控案
清嘉慶十四年(1809年),在六安州經(jīng)商的徽商于州治東北儒林崗下六安儒學之左創(chuàng)建新安會館,引發(fā)州城內士紳的不滿。貢生李若桂、舉人楊恢曾、生員熊可舉、監(jiān)生熊步芳等聞知,于三月初五日“以違例創(chuàng)建叩賞示禁以全學校事”為名,稟告到六安知州處,文稱“六安儒學在州治東北古儒林崗下,為合州文教攸關歷來已久。凡屬本地土著并寄籍居民,亙古至今,毋得擅自創(chuàng)建,妄行掘挖,傷害來龍,亦不得添蓋樓臺,欺壓形勢,致害合儒風水?!雹谝笾莩鍪窘?。同日,另有舉人張邦寧等49人上呈內容相同的控文到州衙。署理六安知州沈南春批示到:“學宮為合州攸關,自應加意培護,毋許掘挖地脈,有礙風水。惟據(jù)徽籍客商創(chuàng)建會館處所,是否切近來龍,有無妨礙,向來曾否建有房屋,候親詣確勘察奪?!雹墼谑?、商雙方反復多次呈詞之后的五月十五日,沈知州親到會館基址查勘,查明會館并不影響儒學風水,因不愿意得罪于士紳們,未當場給予明斷。并將案情稟報到安徽巡撫及布政司處,詳述紳、商互控的來由,稟報其處理經(jīng)過。安徽巡撫、布政使均給予明確的批示,以處理失當將原署理沈知州免職,委派吳永綏為六安知州。其間六安州士紳曾有人稟詞稱愿將其捐買地基捐給徽商遷建會館,以護儒學風水,安護學校。此事也得到了安徽巡撫的批示,同意“覓基另建”。在吳知州到任五個月后,即嘉慶十五年(1810年)二月,經(jīng)其現(xiàn)場再次復勘,同意徽商改低建房,報請布政司轉銷繳案批準后,于六月十六日,給發(fā)諭帖,準令徽商興工建造?;丈滩艔团d工蓋造,于七月二十四日上梁,案以徽商獲勝。同年十月,六安州城舉人張邦寧利用送生員去金陵參加江南鄉(xiāng)試的機會,向兩江總督投遞呈詞,稱徽商在六安州城斂錢謀害六安風水,不遵撫憲,私建會館??偠浇臃A后,札令候補知縣李奕賡,帶同原告前往六安州查勘明確,即將案人證解交安藩司秉公提訊,詳候撫院核示,并報本部堂查考。后經(jīng)安慶知府會同鳳陽府同知會審結果與六安吳知州所判基本相同,當堂諭令兩造具結。關于此案的詳細過程可參見范金民的《清代徽商與經(jīng)營地民眾的糾紛——六安徽州會館案》論文[12]。
此案前后歷時將近兩年,官司歷經(jīng)州到兩江總督四級衙門,案情一波三折,代表六安州地方勢力的舉貢生監(jiān)等士紳和財大氣粗的客居徽商,其實力可謂旗鼓相當,六安州先后有上百名生員參與此案,徽商還調動了可資利用的各種資源抱團應訴,官司應該說打了個平手,造成負責審理此案的署理六安知州沈南春丟官。這就是因儒學來龍風水引發(fā)的訴訟案情。為何新任六安吳知州無視安徽巡撫的“覓基另建”批示而允許徽商原址興建會館呢?答案不難回答。是因為六安州士紳的勢力過于強大,清嘉慶十年(1805年)曾署理六安知州的貴州人高廷瑤在其著作《宦游紀略》中稱“六安多世族,官斯土者稍不檢,薦紳挾其短而玩弄之,鮮不敗?!保?3](卷上)實乃吳知州冒險借此案而打壓六安州士紳的勢力。此次糾紛的處理結果并不是官紳相互支持的互動,體現(xiàn)了六安州地方士紳對“學場”風水的重視程度,也反映了風水是士紳干預地方事務的有力工具。
2、霍邱縣保護龍脈糾紛
霍邱縣的龍脈“發(fā)脈自金崗臺,行龍過氣在南鄉(xiāng)顧家畈、張家店、李鐵店等地方,最忌損傷。前有本地居民不諳地脈,招致外省窯戶在各該保龍身扼要之區(qū),開設窯座六七所,有顧家窯、吳家窯、安家窯、謝家窯、尚家窯、李家窯、孫家窯等名目,日夜焚燒,掘土數(shù)丈,寔于地脈有傷,經(jīng)閤邑紳士稟請勘禁,或飭令平廢,或自愿捐閉,俱個停止。嘉慶二十五年,知縣李通行曉諭,勒石縣署前?!保?](P51)但咸同兵燹后,該縣無知之徒仍復開設窯座,掘土燒窯,毀傷龍脈,紳士裴正紳、王鴻等呈詞到縣堂稟請知縣示禁。所以同治八年(1869年)知縣陸鼎敩重行曉諭,立碑永禁在案。禁文稱:“今復竊開,理應重懇禁毀。凡縣境龍脈之上,永不準再行開窯等情到縣,據(jù)此除纂入現(xiàn)修縣志外,合行示禁。為此,示仰該保各窯戶并各鄉(xiāng)約人等知悉,自示之后,趕將各窯平毀,毋得改頭換面,逞刁復開,致干查究,各宜凜遵,切切特示?!保?](P52)這是地方官員與士紳為保護縣龍脈而進行的良性互動,客觀上起到了保護地方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作用。
風水是一種思想意識,風水術則是歷代人在生存環(huán)境中去尋找理想安居之所(陰、陽宅)、規(guī)劃聚居之地的技術手段,其核心是人們對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進行選擇和處理,強調人與自然環(huán)境及人文環(huán)境的和諧統(tǒng)一。風水無疑成為當時人們生存的策略和工具。由于程朱理學的熏染和孝道思想的提倡,風水化約為一種符號象征,給人們一種心理慰藉,成為地方社會中一種無處不在的精神力量。明清官府能否主動掌握對風水的話語權而進行因利勢導,無疑其會成為重要的抓手。當官府充分依托和利用地方社會精英階層(士紳),選擇性介入地方社會事務(如學場的營建、修治水利工程、保護龍脈等)時,風水就會成為官府為謀求地方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老百姓安居樂業(yè)的理論工具,推動正統(tǒng)文化的構建。法國遠東學院院士勞格文博士對風水現(xiàn)象解釋說:“風水的角色,常牽涉到農業(yè)社會的各個地方、各個時間、各個空間。…… 生存在這個鄉(xiāng)下是不斷地為了好位置而競爭,這個競爭牽涉到所有的資源,它包括而且特別是牽涉到墳墓、祠堂和神廟那些象征性的資源,它們的功能,是代表團體,代表集體,不代表個人。這些‘公家的’建筑的共同點就是風水,我們也許應該把風水看作整個農業(yè)社會的象征系統(tǒng)的基礎,然后可用一個有名的西方戰(zhàn)略專家的一句話改成這樣:‘風水是打仗的另一種策略’。不管怎么樣,風水是生存下去的一個基本策略的資源,也是中國鄉(xiāng)下的政治協(xié)商的共同貨幣?!保?4]無疑道出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風水活動的內涵與實質,這里借作為本文的結束。
注釋:
① 陳進國《信仰、儀式與鄉(xiāng)土社會:風水的歷史人類學探索》(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周建新《風水:傳統(tǒng)社會中宗族的生存策略——粵東地區(qū)的實證分析》(《客家研究輯刊》1999年第2期)、黃志繁《明代贛南的風水、科舉與鄉(xiāng)村社會“士紳化”》(《史學月刊》2005年第11期)、吳建新等《明清廣東人的風水觀:地方利益與社會糾紛》(《學術研究》2007年第2期)、李曉方等《明清時期贛南客家地區(qū)的風水信仰與政府控制》(《社會科學》2007年第1期)、溫春香等《清代贛南客家人的風水觀與地域社會——以三僚曾氏墳墓糾紛為例》(《贛南師范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王福昌《自然、文化與權力— —明清時期閩粵贛邊鄉(xiāng)村風水研究》(《社會科學》2009年第10期)、梁諸英《風水觀念與基層秩序——對明清皖南禁礦事件的考察》(《中國礦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麥思杰《風水、宗族與地域社會的構建——以清代黃姚社會變遷為中心》(《社會學研究》2012年第3期)。
②③ 《嘉慶朝我徽郡在六安創(chuàng)建會館興訟底稿》,光緒十七年菊秋貞吉公后裔家祺抄錄。藏黃山學院徽學資料中心。
[1](清)張廷玉.明史(卷六十九)·選舉志[M].北京:中華書局,1984.
[2]陳進國.信仰、儀式與鄉(xiāng)土社會—風水的歷史人類學探索[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
[3]清史稿(卷116)[M].北京:中華書局,1977.
[4](清)高見南.相宅經(jīng)纂(卷二)[M].道光二十四年刻本.
[5](清)吳康霖.同治六安州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6](清)何國佑,程秉祺.光緒霍山縣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7](清)陸鼎敩,王寅清.同治霍邱縣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8](清)孫浤澤.續(xù)修舒城縣志[M].合肥:黃山書社,2009.
[9]孫德艾.風雅皋陶地—浣月道人六安竹枝詞99首[M].香港:天馬出版有限公司,2012.
[10](清)曾道唯.光緒壽州志[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11](明)劉垓.萬歷六安州志[M].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1.
[12]范金民.清代徽商與經(jīng)營地民眾的糾紛——六安徽州會館案[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5):112-117.
[13](清)高廷瑤.宦游紀略[M].合肥:黃山書社,1997.
[14]周建新.風水:傳統(tǒng)社會中宗族的生存策略——粵東地區(qū)的實證分析[J].客家研究輯刊,1999(2):5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