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

每當在電視里看見自己“表現(xiàn)不好”的片段，不到5歲的楊陽洋就會捂起耳朵，或者躲到臥室里去。今年，他與爸爸楊威一起，參加了湖南衛(wèi)視親子旅行生存體驗真人秀《爸爸去哪兒》第二季。

暴露在鏡頭前的一舉一動，也為楊陽洋帶來頗多質(zhì)疑。比如，有一個細節(jié)是，五個孩子一起去黃磊女兒多多家里吃晚飯，多多打掃了房間，在門上寫上了自制的“no shoes”告示。其他小伙伴們都照做，只有楊陽洋沒有脫鞋，還一把扯下了那張告示紙。

“為什么大家都脫鞋，你不脫呢？”媽媽楊云問他。楊陽洋不說話。“你是不是看不懂墻上的英文字呢？”楊云想為兒子找個臺階，但兒子還是沉默。

楊云心里明白，兒子其實是怕臟。平時畫畫，他用手摸了顏料，再拿起來，手就僵直著不動了。還有一次，是節(jié)目拍攝中要在田地里踢足球，楊陽洋起初也不敢下去。

她和楊威告訴兒子，以后可以和小朋友一起打掃，就知道那個房子并不臟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理解楊陽洋。有網(wǎng)友在評論中用了“狹隘、自卑”這樣的詞語。

楊威出生于1980年，家中還有一個姐姐。楊云比丈夫小4歲，是獨生女。這對80后父母，盡管都是世界體操冠軍，但在如何教育孩子這件事情上，只能算是新手。

父親的規(guī)矩與現(xiàn)實

身為獨生女的楊云，又在集體環(huán)境里長大，剛生下楊陽洋時，“就是瞎帶”。衣服、鞋子常常穿反，尿布不會換。楊陽洋在香港剛出生時，有一天，楊威和媽媽都在外，剩楊云一個人在酒店。突然，小孩憋出一股黑色的東西，楊云不知道，嚇得趕緊給媽媽打電話，才知道是小孩子拉的屎，應(yīng)該換尿布了。

第一次做爸爸的楊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起初抱孩子，因為緊張，兩只臂膀僵硬地抬起；之后才知道，雙手可以放松地垂下來。

孩子的出生一度讓他們手忙腳亂，特別是楊威。起初，他還不適應(yīng)，只覺得家里“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的東西”。直到楊陽洋2歲，能說話、會交流，他才慢慢和兒子建立感情。

從小在運動隊長大，與家人聚少離多，楊威的家庭觀念并不那么強烈。他從小聽話，性格堅韌。去體校上課，來回5公里，走去走回。印象最深的一次出操，全宿舍都睡過頭了，教練到宿舍，把隊員叫出來看天上的大雁，大冬天的，看了好幾分鐘，眼淚都快出來了。教練說，大雁其實一直在飛，但看上去幾乎沒動過——就算吃苦，也要堅持。

楊威現(xiàn)在在湖北省體操中心任職，他常常這樣比較，“如果說吃苦是一瓶水的話，以前我們那個年代的運動員，8個人能喝完、2個喝不完，但是現(xiàn)在，只有3個人能喝到五分之四?！彼J為，小男孩應(yīng)該多受點苦，長大才會更頑強。在參加《爸爸去哪兒》之前，他就想把楊陽洋帶去農(nóng)村住一段時間。那時，楊陽洋還沒見過豬。因為釣魚時去過農(nóng)村，才知道泥巴路是什么樣子。

他時常覺得，楊云對楊陽洋太嬌慣了。臥室里添了一張單獨的小床，楊陽洋每晚和爸媽一起睡覺。只要兒子有一點動靜，楊云就會醒，幫忙掖個被角。楊威卻覺得，不用這么擔(dān)心他。還有穿衣，楊云會給兒子穿得多些，楊威覺得這樣反而不受凍，容易感冒。

最近，讓楊威煩心的，是孩子的吃飯問題。楊陽洋雖然坐在桌前，但每吃一口飯都要花好久，一頓下來根本吃不了多少。

兩歲半前，楊陽洋是讓家人喂飯的。邊喂邊看iPad，慢慢成為習(xí)慣。這樣省心，但孩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吃飯上。夫妻倆覺得不對，重新制訂了吃飯規(guī)則，“不準喂飯，尤其不準轉(zhuǎn)著圈喂飯”。三歲半之后，楊陽洋開始自己吃飯。

其實，身為獨生女的媽媽楊云，從小也是父母轉(zhuǎn)著圈喂飯的。長大后，她看見別人家的爺爺奶奶拿著碗追，渣子掉了一地，有孩子10分鐘才吃上一口，深有感觸，決心糾正過來。于是，兩人達成一致，不管孩子吃多少，堅決不喂。兩餐之間沒有零食，如果不好好吃飯，就會自己餓肚子。

在楊威看來，吃飯絕不是小事，而是“態(tài)度問題”。從吃飯來說，不要求一定要把一碗飯吃完，就算吃半碗，也要認真地吃。他們在乎的，是兒子吃飯不積極、不投入?！拔覀兙褪且嬖V他，做什么事情都要端正態(tài)度，要專注，什么事情都要做好?！睏钤普f。

夫妻倆覺得，生活應(yīng)該在一定的框架和規(guī)矩之內(nèi)。參加《爸爸去哪兒》第二季的五對星爸，教育風(fēng)格各不相同。有放任型、理性型、朋友型，楊威歸納自己的教育風(fēng)格是“教練式”。楊云曾經(jīng)拍過一張楊威教育兒子的照片，“真的很像教練”。

楊威希望，楊陽洋能獨立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但是，家里有外婆幫忙照顧，這個原則常常難以堅持。

一家人出門前，怕時間來不及，外婆干脆幫楊陽洋穿鞋。時間一長，孩子就形成依賴，出門前把腳伸在那兒，讓外婆動手。再到后來，叫他去穿鞋，像沒聽到似的毫無反應(yīng)。不過，如果是楊威楊云開口，情況則大不一樣，楊陽洋一定會乖乖穿鞋去。

他因此形容，楊陽洋在爸媽面前開啟“自覺模式”，在外公外婆面前則開啟“自由模式”。

楊威甚至想讓孩子上一年級就去寄宿制學(xué)校。楊云卻舍不得。孩子是獨生子，不愿意讓他這么早就受苦。

獨生女媽媽教兒子“溝通”

楊云是獨生子女，楊威不是。從兩人談戀愛起，諸如晚上去吃什么、開車該走哪一邊，一般都是聽楊云的?！拔矣X得自己有一種傲氣。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別阻攔我。”楊云承認，楊威常常想得比她多，會站在別人的立場考慮問題，“但我就不可以，你讓我累點、苦點可以，但別讓我受委屈?！?/p>

有一段時間，楊陽洋學(xué)會了一句新口頭禪，“我不要你了！”比如，楊云給他拿杯水，楊陽洋說：“我不喝！”下一句話跟著就是：“我不要媽媽了！”

楊威不以為意。小孩子嘛，這就像說不喝水、不吃飯是一樣的意思，長大了就好了。但是，終于有一天，楊云接受不了。

她忍不住爆發(fā)了。她出門，進了電梯，說要把陽洋帶到垃圾場，“你不是說‘不要媽媽嗎，那我也不要你了，待會垃圾車來了，就會把你帶走。”起初，楊陽洋以為媽媽是在開玩笑，直到楊云真的轉(zhuǎn)身離開，才明白媽媽真的生氣了。

楊威希望，楊陽洋能獨立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但是，家里有外婆幫忙照顧，這個原則常常難以堅持。

他一直哭，央求媽媽原諒。這之后，他才漸漸改掉了這個毛病。

“獨生子女在我身上的體現(xiàn)就是比較自我。我眼中是揉不進沙子的，真會拿小棍子打的。”楊云說。有時候，她也會反省，這樣對待孩子，是不是太嚴厲了？是不是壓抑了他的天性？

參加《爸爸去哪兒》時，楊陽洋的一些表現(xiàn)，被認為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輸不起”。比如，幾個孩子一起在大草原玩“蘿卜蹲”時，楊陽洋被淘汰了，便撅起嘴巴，說不想跟其他人玩了。面對網(wǎng)絡(luò)惡評，楊云有些委屈。

其實，楊陽洋從小就不善于表達、溝通。在家時，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不愿意，卻也不說話，自己生悶氣。這和楊威的性格很像，楊威有什么話也常常憋在心里。這讓楊云很是苦惱，她從小習(xí)慣了自主表達意見，她引導(dǎo)孩子，“你哭、悶在心里有什么用呢，要說出來呀！”

“我也有錯，但當時天天推我，我就生氣了?！笔潞螅瑮铌栄蠼忉?。楊云再告訴他，可以輸，但是不要撅嘴巴。

幾期節(jié)目下來，孩子們一起玩一起碰撞，楊云看到了兒子的成長，“現(xiàn)在他會說，我覺得這個事情不對，錯在哪、對在哪。不只會表達，還會溝通了。”

玉米掰還是不掰，這是個問題

獨生子女常常被詬病的一點是：自私，不懂得分享。在《爸爸去哪兒》中，攝制組設(shè)計了一個情節(jié)，兩個孩子，卻只給一根玉米做早餐。楊陽洋得到了那根玉米，高興之余，沒有想到分給坐在對面的Grace吃。

在旁邊的房間觀察著這一切的楊威，在現(xiàn)場很是尷尬。他坦承，兒子還是少了一些分享的概念和意識。

楊云在一旁，為兒子鳴不平，“這么大一根玉米，自己吃過了，怎么分？如果是蛋糕就容易分了?！?/p>

在楊云長大的上世紀80年代，物質(zhì)一度匱乏。5歲后為了練體操，她寄宿在教練家里。有一次她發(fā)現(xiàn)了一罐餅干，抱著不給其他隊友吃，“我就覺得，是我找到的，為什么要給你們吃？”直到自己最后吃飽了，這才分享出去。

楊云不為這件事情糾心，她更操心的是，楊陽洋的“優(yōu)越感”。

楊威曾寫過一本自傳，楊陽洋就會向同學(xué)炫耀，“你看，這是我爸爸寫的書，叫《楊我國威》”。楊威楊云常常向兒子重復(fù)這樣一句話，“你知道爸爸是冠軍就好了?！背鲅荨栋职秩ツ膬骸泛螅瑮铌栄蟪闪诵∶?。很多人見到他會哄他，“楊陽洋你好可愛哦！你好棒！你在節(jié)目中表現(xiàn)得特別好！”

時間一長，楊云察覺到，楊陽洋無形中變得高傲了。比如，別人夸完他之后，他就有一些不聽話的舉動，沒事亂動，或者突然打別人一下——小孩子被表揚之后，會有一種安全感，知道這樣做是不會被批評的。

有一天，楊云認真批評了兒子，“你以為你現(xiàn)在是小明星了，你以為你現(xiàn)在成名了。但是，你爸爸是冠軍，他能帶你去這樣的節(jié)目，爸爸才是你的榜樣。你以后的路還很長，爸爸媽媽訓(xùn)練時斷過手、斷過腳，你連爸爸媽媽的這點苦都沒吃過，你有什么資本說你是明星呢？”

“我希望，兒子能成為一個在大起大落的人生中保持平凡心態(tài)的人?！睏钔f。他自己的人生，也經(jīng)歷了幾番起落，他希望兒子以這樣的心態(tài)，成為一個打不垮的人。

眼下，他還希望為孩子添個妹妹。一個人太孤單了，“打羽毛球都找不到伴”。

楊云也同意。她從小只有自己一個，常常缺乏安全感。有一年秋天，爸媽出了門，她一個人在家睡覺。突然醒來，看見天花板上有只大蜘蛛。她嚇得大哭，光著腳就跑到了深秋的院門外，一直等到媽媽回來，“那種恐懼，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