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輕輕壓下來,幾只晚歸的雞“咯咯”地往圈欄里走。
柱子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衣,朝著灶臺前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老婆叫了聲:“去劉家灣收個賬,晚飯你們先吃。”沒等回話,就出了門。
小黑聽到柱子出門的聲音,從草垛下竄出,撒著歡在柱子胯下左繞右纏。
“小黑,回去守屋?!敝訁柭暫浅?。
黑狗疑惑地抬頭看了看主人,嗚嗚幾聲,就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幾次險些被扔過來的石子砸到,便無趣地返回。
柱子其實(shí)是去陳家灣的,他要去秀的家。
秀是陳二娃的女人,兩人沒過幾年陳二娃就撒手歸西了。柱子和灣里的很多男人一樣,為陳二娃的死既惋惜又竊喜。秀細(xì)腰豐胸模樣俊俏,總招惹不少男人癡癡地看。
柱子記不起是哪一次被秀的飯菜香味引到了桌前,又被她身上的香味放倒在床上。那一次,他摟著秀心滿意足地說:“以后有困難盡管開口?!?/p>
柱子打小就有一顆比別人靈活的腦袋。在村里剛拉上電的時候,就辦了個加工廠,碾米、碎飼料。當(dāng)手頭的資金活絡(luò)后,又陸續(xù)添置了耕地機(jī)、收割機(jī)。因?yàn)橹訉︵l(xiāng)親們的服務(wù)態(tài)度好,活又做得細(xì)致,所以生意絡(luò)繹不絕。
女人帶著孩子,日子總是過得不易,真讓人心疼。每次在陳家灣干完活,柱子就主動把機(jī)子開進(jìn)秀的田里。有時,還會偷偷地捎上幾袋化肥、幾包種子和一些酒肉。
遇見了柱子,秀不躲也不閃,遠(yuǎn)遠(yuǎn)地走過來,大方地招呼:“柱子師傅來啦,一會兒口渴了到家來喝口茶啊?!?/p>
柱子心神領(lǐng)會:“好啊,一會就去。”
其實(shí),他們總會在晚上見面,半個月間或一個月。見一次不容易,機(jī)會得選擇在農(nóng)忙時,柱子才有理由到陳家灣來,秀還要事先安頓好孩子,還要灣里沒有大凡小事。人多總是嘴雜。
柱子知道秀今天會把孩子打發(fā)到娘家,大黃狗也關(guān)在了柴屋。
老夫老妻這么多年,生活得平靜似水,柱子并不打算去改變什么,只不過想在平淡的生活中找些樂趣,身體上多一些情趣罷了。
柱子也知道秀是有愿望的,也許她在等待和尋找更合適或更年輕的男人,一旦遇上就把自己又嫁了出去。
糧食漸漸入倉,田里的農(nóng)事也漸漸少了,柱子心中的野草又開始茂盛蓬勃起來。無人的時候,他會想秀滑滑的身子、飄飄的眼神、咯咯的笑聲,
黑夜如幕布鋪展而來,一輪清月爬上樹梢,涼風(fēng)忽忽而過。柱子看了看天色,并不滿意。他希望老天爺最好下一場雨,這樣就可以對老婆說:天黑路滑,在別人家借宿了。雖然并不擔(dān)心老婆的質(zhì)問,但時常夜不歸宿總需要一個很好的理由。
秀家的燈光就在不遠(yuǎn)處,柱子蹲在路邊,點(diǎn)了一支煙。村落里四處都是鍋碗碰撞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灰的氣息。
柱子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像貓一樣鉆進(jìn)了村子。
聽到柱子低低的叫門聲,秀的臉上飛起一塊紅暈。她攏了攏剛洗的頭發(fā),扯了扯衣衫,迎了過去。
秀打來洗臉?biāo)f過香皂和毛巾。
柱子把衣服脫了下來,搭在椅上,像一個剛回家的男主人,接過毛巾就洗臉擦身。
柱子坐下來的時候,秀已在灶臺前忙開了。
一會兒,花生米、紅燒肉的香味就沿著門口飄了出去。
飯菜算不上豐盛,但已勾起柱子的胃口。
端上桌,秀擺了兩個酒杯。
柱子看著秀,秀拿眼神接過,和屋子里15瓦的燈光一樣綿軟。
秀給柱子滿上一杯,兩人碰了一下。
柱子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手就不老實(shí)起來,從桌下伸過去。
秀微微抬起下巴,酒落進(jìn)肚里,臉上泛起了一層紅:“張二狗那個王八蛋,經(jīng)常在路口堵我,有一次還把我按倒在田里?!?/p>
“下次給那狗日的收稻子,我給他撒一些在田里。”柱子答道。
“村口的李癩子見到我,眼神都愣愣的,看得人心發(fā)毛?!?/p>
“以后出門帶上狗,他再盯你看,放狗咬他?!敝油炖锓帕艘粔K肥肉,吧唧吧唧。
“今年鎮(zhèn)上都流行直發(fā),哪天我也去直一下?!?/p>
柱子感覺秀不像以前那么乖巧黏稠了,這酒都進(jìn)肚里好幾杯,秀根本不理會他的心思,他就琢磨著怎么把話題扯到身體上去。
“你這身衣服真好看?!敝诱f道。
秀笑了笑,站起身子,扭了幾下。
“都跟了你這么久,還從沒陪我去過城里,那里的衣服鞋子看得人心癢癢的?!毙憔镏?。
“好好好,等秋收完了,就陪你去一趟。”柱子趁機(jī)捏了一把,秀也不躲,很自然地靠過來。
“豬圈已經(jīng)空了幾個月了,哪天你給我捉兩只仔豬來,喂到過年吃?!?/p>
柱子的笑容漸漸從臉上消失。
在物質(zhì)、勞力上,柱子從來就是主動地給予,畢竟是各有所圖、各取所需嘛。開始那陣,秀還會半推半就地接受,最近幾次見面,秀從變相的索取到迫不及待地討要,讓柱子不那么心甘情愿了。
柱子就說:“最近手頭有點(diǎn)緊,一些賬還沒收回來?!?/p>
“沒事,不過和你隨便說說?!毙愕恼Z音低了下去,順手推了推柱子的肩膀。
一支沒抽完的半截?zé)熥鞆淖雷咏桥雎湓诘亍?/p>
“中華”,那是村長獨(dú)有的煙,村里的人都熟悉。
柱子的心被扯了一下,這才注意到,堂屋里放著一輛嶄新的女士自行車。
“胃口大了哈,攀上村長了?!敝討阎鴱?fù)雜的情緒把秀的手拿開。
秀的眼神慌亂了一下:“什么啊,這是我娘家的弟弟送來的?!?/p>
酒越喝越辣口,菜越嚼越?jīng)]味,柱子放下了酒杯。
秀用手指撓。柱子不笑。
秀用胸部靠。柱子不理。
一張嘴唇貼過來,柱子終于抵不過,將一團(tuán)火攬?jiān)趹牙铩?/p>
窗外有物體“啪”地墜落的聲音,一個黑影迅速閃去。
柱子高漲的情緒隨著窗外的聲音陡然跌落,身體迅速冷卻下來,手臂也迅速松開:“有人!”
“是貓吧?!毙闾匠鲱^去。
柱子忍不住也往窗外望,有些心神不寧。
“以后再來看你吧。”柱子從屋子走了出來。
收割后的田野四處空曠,月光四溢清風(fēng)流動。褪卻了先前的燥熱,柱子忽然覺得很沒意思,要是不來陳家灣,此刻會干嘛呢?或許輕車熟路地和老婆把那事做了,早就鼾聲如雷。
夜露漸重,指尖微涼,柱子在靜靜的小路邊坐了些時辰,然后往家里走去。
遠(yuǎn)處的小黑搖著尾巴迎上來,一步一回頭地給主人引路。
到家已是小半夜,柱子早已饑腸轆轆。輕手扯亮電燈,桌上的飯菜還泛著微微熱氣,一盤花生米在燈光下香酥誘人。
灶膛里還有些火星,柱子心里咯噔一下,輕輕來到睡房前。
睡房的門虛掩著,床前有雙沾了新鮮泥土的鞋子。
帳內(nèi),發(fā)出輕微的動靜……
[作者簡介]夏興初,男,生于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四川廣安人,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發(fā)表于《光明日報(bào)》《四川日報(bào)》《章回小說》《故事會》《意林》等文學(xué)期刊;出版作品集3部。